人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下要懂得取舍之道,三熟水稻可能会有泼天大功劳,但是自己转身离开,江南的这些老百姓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对敌人,恶人,仇人陆子非能狠下心,这些朴实无华却支撑着大宋的老百姓陆子非做不到,所以他在扬州停下了。
宋祁的官职放在后世就是皇帝的秘书一类,赵祯很多次提起了这个少年,多听几次后自己就想是有多优秀能让皇上念念不忘,在洛阳他的家里和大宋别的家庭显得格格不入,做事羚羊挂角,让人摸不到头脑,他们家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其他有钱有势人的家里根本行不通,
自己遵从多看多学,可想破脑袋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他在船上除了不舒服的那两天,剩下的时间就是看书,写字,做学问,他还能做到不耻下问,不懂的地方就来问自己,直到搞清楚为止,
他的优点很明显,自信,做事有章法,脑子反应快,很多事情的解决方式打破了常人的思维,比如江南干旱,他是唯一一个想着掘开长江的人,
缺点也很明显,喜欢享受,易冲动,有时候会很幼稚,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还有他骨子里带着的高傲,宋祁感觉他连皇权都没放在眼里,自己想亲近又不敢亲近。
宋祁身为钦差,他的到来惊动了扬州知府衙门和淮南东路转运衙门,转运使听宋祁是另有任务,拜访后就走了,淮南东路的事情搞得他焦头烂额,他要坐镇转运司,宋祁就干旱一事做出了强调,官府必须拿出可行性的方案,江南一定要稳定,他正在给朝堂写折子,必要的时候及时打开平常仓,救济百姓,抗旱抢险工作推来推去最终落在了王安石这个愣头青头上。
王安石这几天早出晚归,一刻不停的调查着扬州的情况,三天后陆子非见到他的时候揉了揉眼睛说道:“你是介甫兄?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你不会挨个村子去查看了吧!”
王安石抬起头说道:“不这么做还能咋办?干旱还在持续严重,我看见很多老百姓都准备举家而逃,灾情加上人心涣散,很容易出事情,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会占山为王,做起打家劫舍的买卖,现在多跑点,辛苦一些只要能阻止这个坏的开头,都是值得的。”
陆子非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平常仓能缓一时,但是撑不到明年秋收,平常仓吃完了还没到粮食成熟你怎么办?就是把你跑的累死也无济于事。”
王安石说道:“事情真的发展到那天,还有人有粮食,他们不拿出来也不行。”
陆子非瞅着他说道:“你是在打那些富户和粮商的主意吧!你想过老百姓冲进富户的家里抢东西和那些强盗有什么区别,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野心大了那就开始起义了。”
王安石愤恨的说道:“我把事情的严重性告诉了知府大人,他轻描淡写的给我说了一句‘知道了’你带人先去了解具体情况,到时写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我,你说我带着几个小吏能做什么,除了挨个的跑还有别的办法?”
陆子非说道:“我第一天遇上你给你说的水车你搞出来了吗?”
“正在搞,匠人手底下出活太慢了,我怕来不及。”
陆子非说道:“那就掘开长江,回去给你们知府大人再说一下,天还不下雨,过几天就像你说的,有水也白搭,庄稼都死了要水有啥用。”
其实陆子非这几天也没有闲着,他走的看了很多地方,井是能打出来,工具很关键,锄头到了一定深度就挖不下去了,他想到了一件非常有名的工具,洛阳铲,南星拿着他画的图纸去铁匠铺打了三把,现在两个人去找那天遇到的老伯。
“公子,你这东西真的好用,我们这些没读过书的就没你这么好的脑子,泥浆出来就说明离水源很近了,正要打出水,你就是我们的恩人。”
陆子非笑着说道:“老伯严重了,我也是献出一点微薄之力,能帮到你们就好,不要说什么恩人不恩人的,我想问一下老伯,我看这边有很多人家里都在养蚕,你们的生活为什么还这么拮据,洛阳城里好的丝绸价格和黄金差不多了。”
老伯将铲子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坐在土堆上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养蚕抽丝,手里有的只是生丝,丝绸不是我们织的,农家小户每家养的都不多,收购的人来了各种挑毛病,官府还要收税,交完税一看,自己啥都没落下,养蚕比种庄稼要累,那些小东西和小孩子一样,需要精心呵护,家里离不开人,老百姓家里成年人都是劳力,一个人养蚕没有收益还养它做什么,吐丝,搅丝的那段时间一个人都忙不过来,要全家人齐上阵才行。”
陆子非说道:“那我看到你们家里现在还都有啊!”
“那是没法子,扬州官府每年的税收里都有生丝这一项,自己养一点刚好够给家里人交税,你要从别处买人家的,那就贵了,自己手里不值钱,在别人手里跟公子说的一样,和黄金的价格一样,算来算去都把下苦人套的死死的。”
陆子非问道:“那市面上的那么多丝绸是哪里来的,大宋出产丝绸多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老伯说道:“当然是那些当官的人和大户人家了,他们有种不完的田,成百上千的穷苦人帮他们养,价格也是由他们来定,我们小户手里的丝最后都在他们手里,然后织成丝绸卖给达官贵人,普通人家里的生丝不比他们出产的少,他们和官府勾结价格压的太低了。”
陆子非说道:“老伯的意思是说价格高了你们还是愿意养蚕产丝,对不对。”
“当然愿意了,扬州,杭州靠近荆湖一代,粮食的价格始终没有北方那么大的落差,生丝的价格高了要比种粮食收益高,用卖了生丝的钱来买粮食吃划算。”
陆子非说道:“官府对生丝是怎么收税的,十抽几?”
老伯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抽三,抽三也就罢了,对我们是抽这么多,对那些富户反而抽二,老百姓能有什么办法,扬州的生丝要比成都府的生丝好的好,可逆看看人家那边,都是靠着种桑养蚕比我们扬州日子过的好。”
这个问题的纠结点就在于土地兼并,皇上不给致仕的官员封赏官职了,没事就给地,世家的地越多,老百姓的地越少,这是历来皇帝无法解决的一个问题,官与民争利,想暂缓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减少种地的人数,让人们觉着种地不是唯一的出路。
不种地那就经商,商人的职业现在又被定为贱业,不能穿丝绸,父亲是商人那儿子不能参加科举,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老人的思想就是饿死也不能经商,做哪些投机倒把的事,这会让祖先蒙羞,想改变这个局面,任重而道远那。
陆子非说道:“我看老伯在附近的威望挺高,老伯就没有想过和乡邻联合起来,你们村与村的联系比较紧密,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人和信任上不存在问题,你们把生丝集中起来,这样就有了和他们对抗的资本,价格也不会是他们一家说了算,你们自己的利润慢慢的也就大了,到时候遇到天灾人祸还有别的出路。”
老伯嘴里吧嗒吧嗒的吃了一个糙米做的饭团说道:“公子的主意不错,我们以前也想过这么做,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官府的人不允许我们联合起来,那张大网罩在我们的头上谁也钻不出去,联合起来也没用,生丝放几年颜色就不好了,那时候更不值钱。”
陆子非说出这个办法的时候就想到了一个人,后世称为拗相公的王安石,他主持的‘熙宁’变法虽然失败了,可他在地方上的政绩很耀眼,爱民如子,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百姓对他的评价很高,敢为百姓出头,争利,还没想完,愣头青就到了。
王安石气喘吁吁的说道:“含章,知府大人答应了,他把救灾的任务真的交给了我。”
你他妈真的是个二傻子,那么大一个坑你就看不到吗?好了功劳是人家的,失败了有你顶罪,因为你是主要负责人,你们知府大人正愁呢?你就舔着脸说,大人,我行,你就没有一点政治头脑吗?
“那你准备怎么做,有思路吗?”
王安石说道:“当然是你说的掘开长江了,我们现在就去观察一下,看那里合适,我召集人手尽快动手。”他看到陆子非不想搭理他,喃喃的说道:“我是不是有说错什么了。”
“你这种蠢货你爹娘养你这么大真不容易,你是怎么考中进士的?掘开黄河,没有工部的水域图和专业的人员,你和我就敢掘开,我说掘开是要在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不是在那没脑子的乱来,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