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扶风漆县
这处漆县境内的山谷空地杂草丛生、丛林密布,从外围看起来杳无人迹,但深入其中,却隐隐能够感觉隐藏其间的刀兵之气。
一身戎装、英气蓬勃的徐琨骑着一匹骏马,策马走在这处僻静的山谷地,他身后跟着一队五十人的汉军骑兵,皆是披甲持矛,弓箭在腰,警惕地扫视着四下的灌木丛林,防患着这荒野之外突如其来的危险。
“嘿嘿,徐君,再过这一段路,前面就是‘飞廉’的驻地了,想必阎首领此刻已经恭候多时了!”
一个一身墨色儒服打扮,在马上扭着矮胖的身躯的中年文士正笑眯眯地凑近徐琨身边说话,他故意将自己坐骑的马头落后徐琨一截,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不轻不重,恰到好处,伸直矮胖的身躯毕恭毕敬,有些枯黄的脸上绽满笑容,一副巴结奉承的模样。
徐琨对这个唤作周良特意跑来迎接自己的向导无甚亲近之心,只是应付性地点了点头,在听到“飞廉”二字之时,他一边的嘴角微微勾起,轻笑说道:
“飞廉者,神禽也,奔属西方,能致风气。倒是起得一个好名字啊!”
时下自中平元年黄巾起事之后,各地连年都有贼寇蜂起,为祸州郡。这些贼寇占山据泽,对抗官府,或者是为自己的势力壮大声势,又或者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出身来处,所以都给自己取些千奇百怪的绰号别称。像黑山、黄龙、白波、左校、郭大贤、于氐根、青牛角、张白骑、刘石、左髭丈八、平汉、雷公、飞燕、白雀、杨凤、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苦蝤之类的,多不胜数。
这些山野贼寇给自己取外号时也无甚讲究,大多都是根据自身的一些特征来起名的。像贼寇谓骑白马者为张白骑,轻捷者为张飞燕,声大者为张雷公,其饶须者则自称于羝根,其眼大者自称李大目。
当下听到这些骑马的小将称赞这个“飞廉”的流寇外号起得好,周良瞬间就被这种奇怪言论给呛住,他噤言张不开嘴,心中不由腹诽这些只会走马厮杀的军汉腹中无墨、着实可笑。
当然,这种行为也仅限于自己的暗笑,周良已经提前从李儒那边的密信得知这位骑马的小将可是身负使命,才特意跑来这偏僻地方,这可关系到自家的性命和前途,所以他格外上心,专门请缨前来接洽,虽然一路上这名小将面对自家的巴结无动于衷,可是周良还是不死心,依然笑容满面、毕恭毕敬地跟在这名小将的身边,想要寻机再对他进行吹捧试探。
可惜周良的心思显然不能如愿,正在他还在思索如何转换话题来取悦这个小祖宗的时候,前面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徐琨闻声及时地止住马匹,一手勒住缰绳,一手不露痕迹地按住而来腰间的环刀,看似看向前面丛林的拐弯处,实质上的眼神已经锁定了身边的周良,他身边的骑兵也纷纷上前,或张弓搭箭,或举盾持矛,一副严密戒备的模样。
周良见状,张了张嘴,想要告诉对方不要紧张,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他到这个时候总算是看明白了,自己是白忙活了半天,亏得自己还亲自单骑前来迎接,还报出自己是李儒派出的向导,可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自己,自己一路上抛的媚眼全都落空了。
在众人的眼光中,随着马蹄声在丛林拐弯处出现的也是披甲携兵的几名骑士,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身手矫捷,他纵马拐弯看到前头严阵以待的众人后,也不畏惧,叱声策马,飞驰而来。
“徐君,此人正是阎首领,可千万莫要因此产生误会了啊!”
周良一看到飞驰而来的骑士,身手矫捷、飒爽英姿,心中一动,这不是脱离俘虏营之后如鱼入海的阎行,还能是谁?
当下,周良连忙对身边的徐琨说道,同时在心里为这个阎首领胆大妄为的行为暗暗捏了一把汗,这可是坚甲利兵、威名赫赫的汉军骑兵啊,竟然还敢在他们的面前飞驰!
周良忧心忡忡地瞄了瞄身边这个徐姓小将的神色,心里暗暗祈祷,这一次可千万不要再节外生枝,在这里引发了不必要的误会,害了自家的性命和前途啊!
许是周良的祈祷奏效了,那徐姓小将在马上看清驰马近前的来人的容貌之后,立马就挥手让严阵以待的汉军骑兵后退撤下了,他也不管身边的周良,自己一个人策马就迎了上去。
“阎君,多日未见,风采更胜往昔,这策马奔驰的身手,可比躲在角楼上射暗箭洒脱多了,哈哈哈——”
徐琨先前因为起意要招降阎行一事,可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还为此被自家的舅父一番痛斥,当下看到阎行扬鞭策马的洒脱模样,不免就要上去取笑一番,发泄一下自己为此积攒的怨气,只是话说到后面,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小肚鸡肠着实有些可笑,索性也就发声大笑,将腹中积攒的怨气一扫而空。
而阎行对于对方一上来就出言取笑自己在牛尾聚的窘迫往事也不忿然,说起来,自己当日也杀了对方一些人,虽说徐琨保下自己时也存了几分年轻人和徐荣副将斗气的成分,但对方这一份识才活命之恩,恩怨分明的阎行还是在心里记下了,当下他也笑声迎道:
“哈哈哈,徐君久违了,当日不杀之恩,艳一直铭记心中,此次来此鄙地,你我且先开怀放饮,让艳好好款待你这位恩人一番!”
“好啊,今日琨也确实是带来了有关阎君的好消息,正好用来换几杯阎君的好酒!”
“请!”
“请!”
两人犹如故人见面一样,毫无隔阂,阎行当下就和其他从骑调转马头,和徐琨并马齐行,簇拥着徐琨往山谷的空地里走去,徐琨身后的汉军骑兵见状也随即跟了上去。反而是先前一心巴结不成的周良此刻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并缰齐行,心中暗惊不已,敢情这两位还是旧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