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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西进

    城中的火光亮了一夜,直到次日的凌晨时分,才渐渐熄灭下去。

    趁着城中大乱的时机,甘陵的兵马连夜攻入城中,派遣轻骑追杀了弃城而逃的胡赤儿,其他歩骑则开始镇压城中的溃卒暴乱,城中的兵马厮杀声接连不断,就这样乱哄哄地持续了大半夜,城中的乱象最终才被甘陵平定下来。

    牛辅府邸

    站在往日牛辅高坐的将位上,甘陵的心情已较最初平静了许多,比起听闻城中大乱、自己连夜攻入城中时的惊喜和激动,现下胜券在握的甘陵又多了几分处大事者的慎重。

    堂外,有三名兴冲冲的军吏联袂而至。

    “司马,胡赤儿已被我军轻骑追上,依旧意图顽抗,已被轻骑射杀,首级在此。”

    最先迈入堂中的一名军吏,已经抢先开口,举着托盘上人头,话语中难掩兴奋。

    甘陵听到胡赤儿已经授首的消息,心中也是一动,当即就迈动脚步,下到堂中来,来到了那名军吏身边,伸手分开挡在那枚人头前面的长发,定眼一看,这枚呲牙咧嘴的首级,可不就是胡赤儿本人么。

    看着昔日与自己处处为难的仇人已经身死,甘陵心中多了几分快意,他也没有恶趣味去羞辱一枚死人的首级泄愤,而是挥手下令。

    “逆贼胡赤儿假传军令,弑杀主将,罪不可赦,今已授首,可传首全军,以儆效尤!”

    “诺!”

    那名献上胡赤儿首级的军吏,当即领命,又转身快步迈出大堂了。

    “司马,城中各处的动乱已经平定,各城门也已经换上了我等的士卒进行守备,至于那些投降的溃卒,如何处置,还需司马明示。”

    处理完胡赤儿首级的事情,另外一名军吏也开始向甘陵汇报城中的平乱的情况。

    甘陵听完之后,略一沉吟,心中也就有了处断。

    他正色说道:

    “城中将士,原本只是误信了胡赤儿的奸言,这才胆敢与我等为敌,如今奸人已除,余者无辜。更何况时下乃是多事之秋,我等凉人更需戮力同心,又岂可再自相残杀。”

    “你可带兵守好城中的武库、粮仓各紧要之处,至于俘虏之事,彼辈可为我等效力,我当亲自前往招抚!”

    得了甘陵的命令,这名军吏当即也领命而去。

    到了第三名军吏,他禀报的却是其他兵马的情况。

    “司马,城外的董承所部,得知我等入城的消息后,并未领兵前来汇合,而是率部连夜离营,绕城而去,撤往东面了,我军是否要派兵追击?”

    甘陵听闻董承所部出走的消息,他想了一想,笑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

    “罢了,董承先前用兵迟疑,被我趁胜击败,此番定然担忧我要趁势吞并他所部兵马,这才仓皇绕城离去,既然他往东面走,那就是要去投奔李傕、郭汜、张济三校尉的兵马了。”

    说完之后,甘陵又转身往上首的将位走去,在将位的侧边上,有一副用兵舆图正悬挂在木架上,甘陵靠近舆图,目光锁住陕县之后,开始向邻近的郡县扩散。

    如今他甘陵借着机会,拿下了陕县,控制住了剩下的万余西凉兵,俨然像是手中已经有雄厚的资本,但甘陵本人却很清楚,他得到了牛辅的兵马,也就要陷入到了牛辅之前进退两难的处境之中去。

    东面的雒阳残破,无以依存,再加上还有往回赶的三校尉兵马,敌友不明,这条路是行不通了。而南面层层山峦阻隔,也不是善道。北面大阳有河东郡兵扼守,想要渡河并不容易,西面的华阴更有段煨的兵马以及败走的并州兵,想要悄无声息地避开他们,也是难如登天。

    至于搜集舟楫,登船逆流而上,去河东北境去投奔阎行,甘陵更是径直否定了这个方案,暂且不说沿途水路多湍流险滩,覆舟倾船,有如常事,单单是凉州兵不擅舟楫,入到河中,就如同旱鸭子一般任人宰割,甘陵就不敢去冒这个险了。

    望着舆图上各个方向的城邑,甘陵一时间陷入到了惆怅茫然之中。

    ···

    河东,皮氏城。

    “校尉,严典农史已经前往平阳,主持北境的屯田事宜。这是他的施政方略。”

    戏志才照例准时地将在北境主持屯田内政的严授的施政方略呈了上来,阎行展开一看,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之中。

    严师的施政第一件事乃是收骸骨,登记死亡、流失人口,丈量土地。

    河东北境历经多年战乱,如今各大城邑相继收复。收骸骨、登记人口、丈量土地,这些都是为政伊始就应该掌握的第一手数据,同时也是为了避免疫病再次在大战过后爆发开来,蔓延整个河东北境。

    第二件事则是叙述屯田的详细事宜。

    阎行所部的西凉军最初借着安置流民的名头,在绛邑、临汾两地实施的屯田,就是简单粗暴地抢占肥田沃土,强借大户的耕牛、种子,然后再驱使白波俘虏还有一些流民进行耕种,以搜罗岁末所得的粮食,充作军粮。

    这种方法短时间内简单有效,但过于粗暴,遭到了诸多受害的河东大姓豪强的口诛笔伐。而放眼长远,这也不是能够持续运行、扩大规模的长久之计。

    之后有了严师的相助,阎行所部的屯田才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略,按照“通河渠、辟田畴、制坛宅、劝稼穑、修树艺、务耕织”的原则,绛邑、临汾两地的屯田体制也渐渐走上了正轨,并在几年的时间里,摸索出了屯田的一整套方法并培养了一批能够负责屯田的吏员。

    不过,较之临汾、绛邑的屯田,河东北境数城的屯田情况又有所不同。临汾、绛邑两地的屯田,更多是为了招揽流民,安置流民所进行的屯田,而现下北境收复,治下顿时增加了众多原本的白波士卒,加上又和河东郡府局势紧张,因而在屯田的安排上,严师又作了相应的细致调整。

    准确来说,就是将民屯和军屯区分了开来。

    先前的屯田,是以流民五十人为一屯,设置屯长负责,临汾、绛邑两地的屯长,则全数由严师统领。

    现下除了有先前的民屯外,增设的军屯,则是以分化拆散的白波士卒一百人为一屯,由军中任命的屯长统领,按照农时耕种,闲时习战,战时为兵的原则,再依据地域的分布,划归给驻守各城邑的将领统领。

    而岁末收成的官民比例分成,则按照借用官牛者,官六民四,使用私牛者,官民对分的规则,来进行分配。此外,军屯优先借给耕牛、农具、种子,但战时为兵,父死子继,兄死弟及,不得脱籍。

    阎行仔细地看完了严师对于北境的屯田规划和安排后,他不由笑了笑,没想到河东太守王邑针对河东北境的一系列争夺,反倒提前催生了军屯制度的实行。

    民屯和军屯,严师和阎行在河东的初次见面就已经提及过,但阎行虽然赞叹严师的眼光深远,却迟迟没有给出答复,而是按下了这件事情的进程。

    这是因为阎行考虑到了手下的西凉兵、流民兵的性质,更像是属于他私人统帅的职业兵,如果按照严师的计划,实行军屯制,给予手下的士卒土地、种子,让他们农时耕种,战时为兵,在时机未成熟的情况下,让这群刀头舔血的西凉兵之中接受军屯,只怕反而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而现在,河东太守王邑顺水推舟,派出试守官员出任北境,又运送粮食赈济灾民,争夺北境的民心,严师这边也见招拆招,干脆将投降的白波士卒和部分河东民众以军屯制的方式纳入到了西凉军的体系之中。

    想到这里,阎行笑着跟戏志才说道:

    “河东郡府一向以越俎代庖、干预民政来指责我这个荡寇校尉,如今有了军屯这么一个对策,只怕王太守在府中都要暴怒了,我且要看看,他任命的那些试守官员,又如何能够争得过我手下的将士。”

    “严典农史有酂侯萧何之才,治民施政之能,当世少有,此举在下也着实佩服!”

    戏志才见阎行欣喜,也不吝赞美。阎行继而再继续看下去。

    严师所说的第三件事,则是开矿冶铁,兴复百业,设置榷市,以通有无的方略。

    原本农业乃是百业之基,连年战乱,农田荒废,阎行的西凉军连军粮都频频告急,所以治下除了专注农事之外,也不敢分出人力物力去兼顾其他事情。

    而现在收复了北境之后,治下也多了许多百工匠人,这些各自靠着一门精湛的技艺谋生的百工匠人,如果单纯将他们也安置成屯田的民户,不仅大材小用,浪费了他们的一手好手艺,而且也不利于百废待兴的河东北境全面复兴。

    平阳有铁矿,开矿冶铁,锻炼甲杖,对于西凉军而言,也是一项重要的军需保障。此外还有制作车辆、箭矢的胶漆、羽翎、木材等材料,也是需要专门的匠人,来进行分工制造的。

    介于长安事变后,河东南北对峙的局势如此,从陕县牛辅、河东郡府获取兵甲的渠道已然断绝,西凉兵以甲兵之雄争衡于世,兵甲之需若不能够自给自足,也是一桩麻烦事,严师能够提前看到这一点,并迅速着手实施,阎行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两人正热切讨论着河东北境的内政,周良从堂外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元善,何事如此急忙?”

    阎行一看是周良小跑进来,就知道是又有大事发生了,他连忙开声询问。

    “是甘司马派来的信使送来的急报。”

    周良快步将急报递到了阎行的面前,然后补充说道:

    “根据信使所言,牛中郎将杀了董中郎将,又被部下胡赤儿所杀,甘司马趁机控制了陕县,收拢了凉州兵马,原本准备向北攻入河东境内,但后来听闻李肃已经为吕布所杀,转而西进,打算西进华阴,再转入左冯翊,最后折道河东北境,与校尉的兵马会合!”

    阎行耳中听着周良的话,眼睛一目十行地看完甘陵的急报,甘陵在上面简单说明了陕县动乱的内情,以及自己兵马进退两难的困境,最后交代了西进的方略。

    周良等阎行看完急报之后,也开始询问:

    “校尉,是否要迅速联络甘司马?”

    阎行闻言面露忧色,沉吟了一下。

    “既然他已经率领兵马拔营西进,只怕要寻见他兵马的行踪,还要多派出几队信使。”

    戏志才看出阎行的担忧,他出言开解道。

    “弘农的李肃已经被吕布所杀,只剩下一个段煨,观此人先前行事,自保有余,进取不足,只要甘司马的兵马不去进攻华阴,料想段煨也绝不会贸然去堵截原为同袍的凉州兵马。”

    周良也点点头。

    “戏兵谋史所言极是,段煨拥兵自保,表面上投降了长安朝廷,但却又不肯轻易离开驻地,可见他心中对长安朝廷还是心存疑虑的,当下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出兵堵截西归的凉州兵马,与甘司马作战,对于段煨而言,可谓是有害无利。”

    听了两人的话,阎行微微颔首,说道:

    “叔升是知兵之人,他既然选择了领兵西进,定然是有了一定把握,才敢于冒这个险的。”

    甘陵的屯兵所在的陕县,正好卡在东西往来的要道上,若是不走,等到李傕、郭汜的兵马一到,甘陵与他们必然有一场火拼,胜少败多。

    向北攻入河东南境,和阎行南北夹击河东太守王邑,虽然胜算不小,但河东南境势必也会因此变得残破,缺少大义的旗帜,丧失河东士民之心,损兵折将拿下一个残破的河东郡,这显然也不是阎行愿意看到的。

    所以甘陵选择领兵西进,算是一条折中道路。

    阎行看向周良,开始说道:

    “多派几队使者,务必告诉叔升,让他小心行事,稳重用兵,我会派兵在左冯翊同他会师。”

    周良点点头,当即就又转身下去安排派遣使者。

    戏志才在周良走后,他也起身来到阎行的身边,阎行看了他一眼,已经提前开口。

    “志才莫要劝我,此番渡河进入左冯翊,攸关全局,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需亲自领兵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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