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洪一听王必的低声训斥,眼睛瞪圆,顿时也来了火气,只是终究是自己鲁莽理亏,也不好在人前争辩,只好气呼呼地退到一边,好没面子。
幸好曹洪的这种尴尬局面,没有持续太久,曹操随后也带着余下的九百歩骑赶到了现场。
只是出乎曹洪意料,曹操可不会摆着大将军的架子,看到了骠骑将军的旗帜之后,他这个大将军倒是主动提前下马,带着跟随下马的兖州文武一同来和河东人马相见。
看到曹操守礼恭逊,河东一方的人马也纷纷下马,双方各以阎行、曹操为首,走到面前互相见礼。
曹洪见状,也连忙带人凑近己方的阵营。
这是阎行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曹操,只见他身材并不高,面庞略黑,披上盔甲后整个人看起来精瘦干练,只是一站到了身高八尺、魁梧有力的阎行面前,还是立马显得有些相形见绌。
但曹操身上的气势很足,虽然他貌不惊人,但狭长的双眸深邃有神,举手投足之间也是敏捷矫健,却是在举止言行上为自己多增添了几分风采。
曹操脸上笑容浓厚,就像是看到了故友一般,哈哈笑着跟阎行寒暄道:
“往昔孤在兖州时,就听说彦明是英年俊杰,雄姿风发,今日一见,更是惊觉彦明的英姿壮年。相比之下,这倒是让孤不由有感伤年岁之叹了!”
“曹公过誉了,曹公牧守兖、豫,击平群贼,声名远扬,行又岂敢在曹公面前自诩俊杰。天子已经在御帐等着接见,曹公请吧!”
看着曹操人畜无害的笑容,想到兖州的种种手段,阎行倒是又少了几分寒暄的兴头,而是径直下令吹号,由河东人马让开一条大路来,让兖州的文武一同前往御帐,觐见天子。
河东人马严阵以待,早就准备好了,号角一响,顿时高声大喊,队列向飞鸟张开了翅膀一样,分开了一条大道来,两旁的精骑甲士被甲持兵,雄壮威武,强健的战马鬃毛微扬,林立的长矛锋利明晃,整个军阵屹然不动,却对外透着一股慑人的气势。
身处客场的兖州的人马气势顿时为之一夺,近距离看到坚甲利兵的河东兵马,曹操身边随行的文士谋臣郭嘉、董昭、任峻、毛玠、孔融相继露出了忌惮的神色,而军中的武将曹洪、曹纯、史涣、韩浩、刘岱也是闭气凝神,紧握着手中的兵器,连带着兖州人马也变得紧张起来。
这河东的兵马,果真是天下强军,不可轻犯!
曹操见到河东有意炫耀武力,知道阎行表达的意思,他笑了笑,也不在意,此地已经距离御帐不远,他也不急于骑马赶去觐见天子,而是相邀阎行步行交谈,穿过两旁的河东人马,后面则跟着一帮麾下文武、兖州士卒,一同前往御帐。
阎行稍稍想了想,也爽然答应了,点了戏志才、周良、鲍出、典韦等文武随行,和曹操等人一道前往御帐。
走在路上,看着两旁的河东人马,曹操谈笑如常,顾左右而言他,又笑着跟阎行说道:
“彦明麾下带得好兵,不知孤下令留在荥阳城中的五万石军粮,可已经接收了?”
阎行昨日也听说了翟郝、魏铉二将禀报此事,他心中也有怀疑,听到曹操问起,也瞪大了眼睛,略显惊奇地向曹操问道:
“粮食还封存在城中的粮仓中,不知道曹公此举何意?”
“哈哈,孤看到彦明麾下精兵强将,养的好壮士,将士岂可腹中空空无物,这点粮食就当是送予彦明应急之需吧!”
曹操目光从被甲持兵的河东人马转到了近处,对须髯如戟的典韦、孔武有力的鲍出饶有兴趣,欢快地回答阎行的问题。
当看到了阎行的脸色稍有变幻之后,曹操心中也有些得意,心知自己谈笑间已经击中了河东的软肋,河东以一郡之力,却要周济弘农、河南两地,还要供应关西、关东前线大军的粮草,后方压力只怕重如泰山,练得好兵,若无粮草,也是白济。
曹操一时兴起,却也不顾威仪,停下脚步,踮起脚跟、伸长脖子凑近阎行的耳边,轻声问道:
“河东东西两面鏖兵,又有弘农之叛,河南之困,只怕处境甚是艰难吧,不知后方乏粮,可还能支撑多久?”
阎行见到曹操的试探,也起了争斗的心思,停下步伐,淡淡笑道:
“河东粮草,足支一岁。”
“休要大言,孤看三个月都支撑不了。”
曹操闻言脸上顿时变色,脖子伸长,盯着阎行的眼睛继续试探。
迎着曹操那锋锐的目光,阎行嘴角微微勾起,装作煞有其事地说道:
“不瞒曹公,军中粮已尽矣!”
“哈哈哈,彦明是个实诚人啊!”
阎行真假难辨的话,让曹操哈哈大笑,也不在意在人前失态,缩回了脑袋,又开始边走边说道。
阎行化解了曹操试探的锋芒,却也不愿意让曹操占了便宜,他也笑着问道:
“不知曹公奉迎天子,却要定都何处?”
曹操顿时挑起了眉头,狭长的眼睛透出一丝狡诈的光芒,促狭笑答:
“天子还尚在荥阳,彦明就急于询问这个了,莫非也想要抢在天子定都之前,跑到新都去抢先购置田宅?”
天子东迁,新都一旦确定,大批车骑人马涌入,不仅当地的粮价会涨,都城内外的田宅价格也会翻上一番,曹操军中一些豪族出身又消息灵通的将领,如曹洪、刘岱等人,已经抢先在曹操划定的新都辖地内,早早购置了好几处良田美宅,一边是给自己的家眷准备的,一边也准备坐地起价,倒卖田宅大赚一笔。
此时,曹操不直面回答阎行的询问,却笑着来打趣阎行,阎行也不恼,淡然说道:
“曹公以为呢?”
“若是彦明只是为了抢先购置新都的田宅,那孤想着就大可不必了,定下新都之后,孤可是一早就为彦明预留了一座占地颇大的美宅,将来就充当彦明的骠骑将军府好了!”
阎行看着曹操的笑容,也露出了微笑,针锋相对地回应道:
“多谢曹公美意,等行平定了关中,也在长安城里,为曹公及族人预留了府邸,日后就等着曹公和各位曹氏的君子入住了。”
“好,孤盼着那么一天!”
曹操抚须又是大笑,继而才轻声地跟阎行说道:
“其实,孤已经将新都定在了许县,若是天子不反对,那里就是大汉的许都了。”
“许都!”
阎行心中有些讶然,西边有了自己的崛起,曹操竟然还敢这么自信,依旧和历史上一样,将都城定在了许县,许县不仅靠近刘表势力的南阳郡,也靠近河南地,若是从大谷、轘辕关出兵,以军中轻骑的速度,理论上两天时间,就能够抵达许都。
唯一的优势,就是这个新都距离雄踞河北的袁绍,真的够远。
曹操笑了笑,定都在许县真实原因,他心知肚明,却不会跟阎行说明。
兖州被袁绍的冀州和青州两面包围着,曹操只能够将新都定在豫州境内。
豫州有颍川、汝南、陈国、鲁国、梁国、沛国两郡四国之地,但是豫州身处中原腹心,四面受敌,能够供曹操选择的新都地址其实并不多。
汝南面临着刘表、袁术的势力渗透,沛国还驻扎着徐州的人马,连带着鲁国、梁国也都受到了沛国徐州人马的威胁,能够选择的就只剩下了颍川和陈国。
颍川郡濒临刘表的南阳郡,也靠近阎行的河南地,表面上曹操和刘表一直没什么冲突,现下也在跟三河的阎行议和,但是这些都是表明的和平,早晚曹操都要跟强邻刘表、阎行交恶的,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理论上,与任何势力都不接壤的陈国会比颍川郡更加合适作为新都的选址所在,但是陈国毕竟是陈王的封地,定都于此,有违礼制,而且陈王刘宠,陈相骆俊在豫州也是颇有实力、声望的人物,让少年天子、朝廷百官和刚强的陈王刘宠处在一起,只怕日后会酿成更大的内患。
曹操出于种种的考虑,最终只能够将新都选择在颍川境内的许县。
当然,许县也有它独特的好处,它处在天下之中,是历史悠久古城,地理位置上仅次于雒阳,四方通衢,土地肥沃,河流丰沛,在颍川境内距离刘表、阎行的势力也最远,正好据此来达到“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以蓄军资”的远大目标。
看到阎行有些讶然,曹操笑了笑,出声问道:
“怎么,彦明以为,新都距离河南地太近了,不合常理,是么?”
阎行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他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意思。
曹操见状,也仰首望向天空,意态踔厉地说道:
“天子乃是万民之主,当与天下人共之,奉迎天子,就是为了更好地恢弘圣德,教化四方百姓,难道还要效法董卓、李傕之流,想着把天子迁徙到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闭其门来沐猴而冠,妄自称尊,一心作门户私计么?”
“况且孤正要与彦明同心矢志,共扶汉室,新都距离河南地近,又有何妨呢?”
曹操的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阎行一时也辨别不出个中的真伪成分,只是看着仰首朝天、踌躇满志的曹孟德,阎行心中莫名其妙诞生了一个的不合事宜的怪诞问题。
这个时候的曹操,他到底是忠,还是奸,如果忠奸兼有,又有几分是忠,几分是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