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茶街的各处茶铺里虽然聚满了人,但气氛却显得异常压抑,大多数客人只是低头喝闷酒,虽然依然有三五成群的人在悄声说话,但都是面色黯然,时不时地摇头。
茶街是京都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一,京都发生的一些大小事情,只要在茶铺里找个地方,屁股坐下去,用不了半个时辰,几乎就能摸的八九不离十。
茶街的生意虽然很好,但很少像这两三天一样人满为患,许多人连椅子都找不着,只能站着在旁边凑合。
连续三天,茶街所有人的话题只有一个。
大唐自诩为天朝上邦,诸夷臣服,太祖皇帝更是以武立国,曾几何时,武功赫赫,蛮夷诸国即使伤了大唐的一条狗,也是惊恐无比,唯恐大唐铁骑报复。
可如今渤海人竟然在四方馆前摆下擂台,要命的是两天过去,大唐的少年郎非死即残,竟然无一人能够击败区区一名渤海世子,这比输掉一场战争更是耻辱。
渤海曾经是被大唐踩在脚下的边陲小国,多少年来一直仰大唐鼻息,唐人在渤海人面前骨子里就有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擂台赛!
从第一天开始的兴高采烈人声鼎沸,到昨日唉声叹气气氛低落,直到今日言语寥寥人心压抑,擂台赛的阴晴在这里已经是显示的淋漓尽致。
人们心里只觉得窝囊。
再有半天,擂台一收,渤海人便将赢得这场擂台比武,而自此之后,这样将成为大唐史上最耻辱的时刻,无论大唐和渤海以后的关系如何,渤海人的史书上,将会浓墨重彩地记下这一笔,渤海人也将世代传唱他们曾经在大唐京都将整个帝国踩在脚下。
“是不是没人再上去了?”一张桌子上,几个人喝着闷茶,终于有一人苦笑道:“要是这样等到结束,咱们不是被打死的,是被活活吓死的。”
边上老者叹道:“怨不得任何人,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如今渤海人竟然踩在大唐的头上,而且还是在帝国的京都,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更让所有人感到绝望的是,今日是擂台赛的最后一天,可是从早上摆擂开始,到现在已经是午后,半天时间过去,竟然再无一人登台挑战。
有些少年血气方刚,想要搏一搏,但连铜狮子那一关也过不了,满腔热血却是无处发泄。
便在此时,门外冲进一人,大声招呼道:“有人.....有人登台了......!”
茶馆内所有人的
目光都落在那人身上,有人怀疑道:“事到如今,还有人敢登台?”
“有本事拎起铜狮子的,那都是大有前程之辈,前车之鉴,谁又敢将前途毁在擂台上。”有一人也是摇头道:“大局已定,太阳一落山,渤海人便会弹冠相庆,咱们.....嘿嘿,咱们以后在渤海人面前可就再也神气不起来了。”
老者站起身,唏嘘道:“谁能想到是这个结果?真是想不到,想不到.....!”连连摇头,道:“诸位慢慢聊,老夫先回去了。”意兴索然。
其他人知道事到如今,大局已定,也不会有什么变化,都准备散了。
许多人甚至都已经散去。
好不容易有人登台,得到消息的人们立刻从四周涌过来,不过片刻时间,台下聚集的人群已经如同蚂蚁一般。
擂台上,一名身着布衣的少年盘膝坐在台上,八风不动,甚至没有往台下看一眼。
“千真万确。”那人上气不接下气道:“这只怕是最后一个登台的,胜负在此一举,大伙儿都过去捧捧场。”也不废话,转身便走,茶馆内众人面面相觑,那老者想了一下,才大声道:“大伙儿都过去瞧瞧,反正咱们心里也都没了指望,若这最后一场真的有人能胜了渤海人,那就是咱们大唐的英雄,咱们.....咱们抬他游京都。”
四方馆前的擂台下面,人群涌动。
今天是最后一日,从大早上就有许多人等在擂台下,可是直到午后始终不见人登台,渤海人自然是趾高气扬,而台下的人们却都觉得脸上发烫,如此庞大的帝国,半天下来,竟然无人敢登台,所有人都觉得羞愧不已。
“可能是心里也没有胜算,害怕输了折辱自家名声。”有人道:“不过他拎起铜狮子的时候也很轻松,应该有些本事。”
有人叹道:“这人看起来身体单薄,比那柳少侠看上去要弱得多。柳少侠身形健壮,铜皮铁骨,最后也死在那渤海人的手里,这人.....他能行吗?可别又送了一条性命上去。”
“就算死在台上,也好过吓死在台下。”有人不悦道:“不管这人是谁,明知道上去九死一生,却还敢登台,就这份勇气,也不亏是咱们大唐的少年英雄。”
“这人是谁?”拥挤的人群之中,人们纷纷打听。
“他自称无名。”有人低声道:“那就是没有名字的意思,看来是不想将真名字说出来。”
“登台打擂,如果胜了,就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为何不自报家门?”
大天师的吩咐很简单,登上擂台,打败对手,仅此而已。
对陈逊来说,这就像师傅吩咐他背诵一篇文章,又或者打一套养生的拳脚,不过是极为简单的一个任务而已。
这里为何摆下擂台,大天师为何要吩咐自己击败台上的对手,台下围观的人们在说些什么,在他看来,与自己全无关系。
人们窃窃私语,台上的陈逊却是一片清净。
他登台打擂,不是为了大唐的荣耀,也不是为自己扬名立为,原因只有一个,这是师命。
跟随大天师十六年,在御天台内十六年几乎足不出户,走出宫城的时候,一切在他眼中都只是浮云,芸芸众生就如同树上的枝叶,生而息之,息而生之,就如同潮起潮落,你在不在意它都存在。
人登台,但渊盖无双却一直在等待,因为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至少今日还有两个人前来挑战。
秦逍始终没有出现,倒是让渊盖无双很意外,难道那个在朝堂上嘟嘟逼人的自觉只是嘴皮子上的功夫,事到临头,却选择了逃避。
不过他等的陈逊终于来了。
渊盖无双登台之后,看着盘膝坐在台上的无名,虽然从无见过,但他已经断定,眼前这人,必然就是灰袍人所说的陈逊。
这是宫廷高手,也是自己等待的最后两个人之一。
台下的人们都以为今日不会再有
陈逊缓缓站起身,看着面前的渤海世子,很老实道:“我不会用兵器,只会一些养生的拳脚功夫。”
“你是想和我比试拳脚?”渊盖无双皱眉道。
陈逊道:“我不用兵器,你可以。”
这位渤海世子非常清楚,即使秦逍真的还敢出现,但自己在擂台上真正的最后一战是要面对眼前这位宫廷高手,只要击败了陈逊,大局已定,自己也将永载渤海史书,而渤海使团也将从无先例地将大唐真正的皇族公主带回去。
他的神情变得兴奋起来。
“你没有带兵器,这里的所有兵器,你都可以选择一样。”渊盖无双微笑道:“我擅长用刀,你可以和我比刀法。”
“不错,这渤海人从头到尾都带刀在身,他摆设擂台,说是比武较量,其实就是比刀,无非是学了几招刀法,拳脚功夫他可真的不成。”
台下一片喧闹,嘲讽之声络绎不绝。
渤海正使崔上元却是皱起眉头,此人当然也看出来,不出意外的话,眼下登台的一定就是宫廷高手陈逊,之前灰袍人特意嘱咐应付此人的时候要小心谨慎,万不可掉以轻心。
渊盖无双一怔,心下冷笑,暗想大唐宫廷的人眼高于顶,这分明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奚落我,你若是赤手空拳,我却用红芒宝刀,即使胜了你,那取胜的成色也会若几分,必然被唐人讽刺胜之不武。
他却不知,陈逊跟随大天师多年,心无杂念,有一说一,并无花花肠子。
“渤海人没了刀就是废物。”台下立刻有人大叫道:“他不敢赤手空拳比武较艺的。”
在崔上元看来,只要渊盖无双手中有宝刀,应付赤手空拳的陈逊,自然能撑上更长时间,这一场比武事关重大,面子的问题不要计较,要保住的是里子,哪怕胜之不武,也比败在陈逊手里强。
他唯恐渊盖无双放下刀,连连咳嗽,向要提醒渊盖无双。
擂台比武,并没有规定不可以拿刀与赤手空拳对阵。
由此亦可见,陈逊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不过灰袍人也再三叮嘱,只要能够抵住陈逊二十招,渊盖无双就必胜无疑,虽然不知这其中到底是什么蹊跷,但渊盖无双肯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撑上一段时间。
渊盖无双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将手中的红芒刀丢开,台下的一名渤海武士立刻接住,渊盖无双含笑看着陈逊道:“本世子就与你比试拳脚,让你领略一下渤海拳脚功夫的奥妙。”
崔上元连连跺脚,暗想渊盖无双心高气傲,竟然主动弃刀,实在是太过冲动鲁莽,可是渊盖无双话己出口,收回也不成,只盼不要出现什么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