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雪骤急,整个院落漫天飞雪。
贾俊忍受着身体的不适,突然抬起头出语惊人:“太皇太后,臣此次进宫一是感谢您当年的提携之恩,二是臣已经决定向陛下递上辞呈。自明日起,臣便不再是大明的重臣!”
自古忠义两难全,原本他是希望周太皇太后能够退一步别再滋生事端影响如今来之不易的盛世,但对方显然是不可能善罢甘休。
他此次选择冒天下之大不韪进宫面见太皇太后,亦是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却是并不打算做一个民族罪人。
既然周太皇太后不听劝阻,那么他只好辞官归田。
虽然他对相位有万千不舍,既想继续陪伴在皇帝身边,亦想亲眼见证大明帝国称霸四洋,但奈何他已经看不到了。
在他踏进宫门的第一步开始,后面便已经是万丈深渊,而今他剩下的路只剩下自己主动辞掉这个相位。
虽然他无法游说太皇太后退让,但亦不可能为太皇太后所用,所以为了心中的忠义,只能选择“自废武功”。
“什么,你要辞掉相位?”周太皇太后的眼睛瞪得滚圆,满脸震惊地望向贾俊道。
陈公公等人同样无比震惊,要知道一个官员爬到相位是千辛万苦,而这位举人出身的相爷更是难上加难。
只是现在这位相爷竟然主动上疏请辞,这无亚于捡到一个万两黄金的穷人,结果竟然能够做到将万两黄金归还失主。
贾俊的内心并没有丝毫波动,于是郑重地叩头道:“臣本是举人身,幸太皇太后当年提携,又得皇帝隆恩,方有如今相爷之名。今臣年事已高,又染重疾,不敢再留朝堂,特来向太皇太后辞行!”
说着,他又是深深一拜,虽然当年他亦是付出了很多的银两和人脉才打通这层关系,但心里始终记挂着当年这一份提携的恩情。
“贾俊,你便是如此报答哀家的吗?哀家不许你辞官,你得为哀家办差,起码将此次的事情办妥!”周太皇太后咬紧后槽牙,显得怒不可遏地提出要求道。
贾俊的脸上露出苦涩之笑,便是抬起头道:“太皇太后,您对臣当年有提携之恩,陛下对臣更是恩重如山,且臣亦不敢做有违天下万民心意之事。臣言至于此,恕难从命。臣告退!”
说着,他便不再答理这位太皇太后,而是决然地起身离开。
太皇太后对他有提携的恩情不假,但皇帝对他更是恩重如山。若不是此次事件,即便他今患上重疾,亦是想要继续效忠于皇帝。
此刻的院外,已经是飞雪漫天。
贾俊的身躯颇显单薄,但他毅然走进漫天的飞雪中,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开。
只是他的身体终究是染重病在身,刚刚走出关雎宫的宫门,便扶墙咳嗽不停,更是重重地咳嗽出一口鲜血。
他原本亦想好好在家里养病,但终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如今自己选择辞官,既没有做对不起皇帝的事情,对周太皇太后没有了使用价值,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至于皇后接下来会不会幽禁周太皇太后,亦或者直接彻底架空周太皇太后,只能说这是太皇太后咎由自取了。
贾俊被寒风一吹,整个身子打了一个哆嗦,浑身没由来地颤抖起来。
明明刚刚还算温和的身子,但此刻仿佛坠入冰窑中,身上的衣服仿佛失去了御寒的作用,手都已经是抖擞不停。
贾雄并没有离开,在看到自己父亲走出来的时候,当即便迎了上去,很快觉察到自家老爹的异样:“爹,你怎么了?”
“冷!”贾俊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样一步步走出来,却是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贾雄的手已经触碰到自己老爹的手,当即发现自家老爹矮了不少,于是急忙进行安排:“快,到前面的医馆!”
原以为自己老爹能挺得住这趟皇宫之行,但显得是邪魔入体,情况变得十分的不容乐观。
关雎宫,正堂。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从里面响起,刚刚送过来的碟盘遭了殃,周太皇太后像极了一头愤怒的老狮子。
“该死!姓贾的,当诛九族!”
周太皇太后可以容忍重臣拒绝懿旨,但无法容忍这种赤裸裸的背叛,此刻是恨不得下旨将贾俊进行诛九族解心头之恨。
如果一开始没有希望还好,但偏偏贾俊的到来让她燃起强烈的希望,但不承想贾俊其实是站在皇帝和皇后的那一头。
只是她现在注定是无能狂怒,且不说她已经是彻底失势的太皇太后,贾俊作为堂堂的帝国内阁阁臣又岂会因她一怒而诛九族。
周围的太监和宫女噤若寒蝉,纷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陈公公年约五旬,长得贼眉鼠眼,掐着兰花指走路颇为滑稽,但笑容显得十分的谄媚。
他是此次皇后清洗中的漏网之鱼,因那晚刚好到宫外办差,所以慎戒司那边并没有选择将他进行逮捕。
陈公公从外面进来,顾不得弹掉身上的落雪,急忙跟着其他宫人那般跪在地上,任由这位喜怒无常的太皇太后宣泄着怒火。
都说伴君如伴虎,在喜怒无常的太皇太后身边办差同样要小心翼翼。
“混账狗东西,瞧你都干了啥好事!”周太皇太后看着陈公公的时候,火苗蹭地冒了起来,当即上前便要踹死这个死太监。
若不是这个死太监带贾俊带来,自己又何必受这个气。
陈公公已经习惯于太皇太后的脚踹,在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后,于是急忙进行求饶道:“太皇太后,奴婢献策,请饶了奴婢!”
紫禁城,乾清宫。
这一场冬天的初雪已经停歇,偌大的庭院积下一层厚厚的白雪,给这一座宫殿平添了几分冬季的美感。
朱祐樘虽然十分喜欢钓鱼,但亦喜欢下雪天,特别乾清宫的雪天给他一种别样的美感,以致睡眠的质量都会更高。
“陛下,这是瑞雪兆丰年!”
“这才刚刚一场雪,谈瑞雪还早呢!”
刘瑾看着刘祐樘顿足赏雪,亦是说一个吉祥的话。朱祐樘仍旧十分的务实,并没有一场雪便以为明年会是丰年,其实他仅仅喜欢这个庭院中的雪景而已。
只是他终究是这个帝国的主人,望上了几眼便已经足够,而后则是走进温暖如春的东暖阁。
由于这宫殿中的供暖系统已经启动,源源不断的热气从地底输送过来,所以这里根本不需要担心御寒的问题。
朱祐樘跟以往一般,每晚都会翻看来自世界各地的情报,从而掌握整个天下的演变。
虽然大明的情报网已经遍布全球,但一屋不扫又何以扫天下,有关今日关睢宫所发生的一切同样送到他的御案前。
不说关瞧宫已经换了人,哪怕是早前的清宁宫,同样存在着他的眼线,亦会有重要的情报送到自己的御案前。
正是这个原因,在乾清宫纵火案发生的第二天,锦衣卫便找上了何府,更是从何府那里搜到了何府跟崇王的往来书信。
“外妾见过陛下!”身穿朝鲜黑色格调王后服李喜恩盛装而来,头顶着翟冠,整个人越来越有女王的味道,正是规规矩矩地见礼道。
由于明日她便要返回朝鲜,所以今晚仍旧由她来侍寝。
女为悦己者容,今晚亦是精心将自己好好打扮一番,而后便是急不可耐地来到东暖宫,只希望今晚能够跟皇帝相处的时间再长一些。
朱祐樘到了冬天喜欢呆在坑上,看着打扮得有些陌生感的李喜恩,亦是拍了拍旁边招呼李喜恩上来一起呆着。
李喜恩为了突显自己的好身体,衣服相对要穿得少,自然是喜滋滋爬了坑,然后乖巧地依靠在朱祐樘的身旁。
刘瑾颇有眼色,亦是减少了这里宫人的数量,给这两人创造更安静的空间,任由着他们可以在坑上肆意妄为。
朱祐樘虽然轻搂着身边的朝鲜王太后,但并没有打算结束今晚的工作,而是一手搂着美人一手看着情报。
其实他知晓太皇太后今天要召重臣进宫的小动作,但并没有选择出面进行阻止,而且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或许在许多人看来,不孝是一个遗臭万年的帽子,却是人人避之不及,但自己其实一直都不当一回事。
按原来的历史,自己将所有事情的决定权几乎都交给内阁,虽然成为了士大夫阶层称赞的孝宗,但又能给国家和百姓带来什么呢?
朱祐樘并不介意被扣上不孝的名头,毕竟自己历来行事都是遵从本心。
若是自己认为需要幽禁太皇太后确保自身安全,哪怕群臣一起站出来反对,其实亦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决定。
现在周太皇太后这么一闹,只能迫使自己对她加大打压力度,甚至自己可能真的会将这位太皇太后进行幽禁
李喜恩甜甜地依偎在朱祐樘的身侧,目光便是好奇地望向这一份关系到周太皇太后和当朝阁臣贾俊的情报内容。
朱祐樘终于知晓贾俊当年走的是周太皇太后的路子,亏自己曾经还怀疑他跟刘吉一伙,现在看着手中的情报轻轻摇头:“糊涂!此事何须辞去相位!”
“陛下,这才是正确之举吧?”李喜恩一直视李祐樘为老师,当即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道。
朱祐樘确实有教导李喜恩的心思,当即带着考核的心思反问:“何出此言?”
“太皇太后有恩于贾俊,而今陛下跟太皇太后水火不容,他唯有辞官才不需要报恩,不需要站出来跟陛下叫板!”李喜恩做出一个思索状,认真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朱祐樘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赞许地望向李喜恩:“只是他失了相位!”
“恩泽雨露皆是天恩!陛下不止一次推崇贾俊的工程能力,陛下如此英明神武,完全可以先行处理周太皇太后的问题,然后再将他召回来。”李喜恩歪着脖子,那双漂亮的美眸闪动。
朱祐樘不明白王后服的裙子为何像缸,只是如今发现李喜恩长得甜美外,亦是拥有着很高的政治天赋:“你看得很透彻,朕确实不愿意因太皇太后失去一位重臣!他若是将辞呈送上来,朕必定同意让他离开,但顶多过半年便会将他重新召回来!”
功名跟后世的文凭相似,哪怕全国顶级学府并不见得全都是人才,但一些名不经传的大学反而出惊世之才。
贾俊虽然是举人出身,但在工程方面的造诣,一众进士出身的官员只能望其项背。即便贾俊当年走了后门,但他能够最终以工程能力成为工部尚书,亦已经证明他超强的能力。
“外妾有此悟性,还不是得亏陛下教导得好!”李喜恩并没有因此而骄傲,美目含情地望向朱祐樘道。
这些天以来,朱祐樘要教她什么的时候,往往都是被拉到龙床之上,所以很多的知识点都让她印象深刻。
当然,这其实跟她的政治天赋分不开,毕竟能够将朝鲜经营得有声有色便已经证明她同样存在过人之处。
此次针对贾俊请辞事件,她一心便看到了其中的玄机,那便是朱祐樘虽然心中的怨,但明显不打算放弃贾俊这个工程方面的奇才。
朱祐樘看到情报中提及贾俊离开时病情加重,于是朝外面喊了一句:“刘瑾!”
“奴婢在!”刘瑾急忙进行,显得毕恭毕敬地道。
朱祐樘将手中的情报放下,当即认真地叮嘱道:“你明早亲自到医学院传朕的口吻,要求他们两天内务必解决最后的难题,最迟后天傍晚要见到成品!”
“遵旨!”刘瑾认真地拱手。
“陛下,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上心?”李喜恩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当即仰起那张可爱的脸蛋疑惑地道。
朱祐樘抱着怀中的美人儿,继续翻看着情报道:“一种划时代的新药物!若是此药问世,大明军队不仅无敌于天下,亦将会大大减少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