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庭国,王城之外。
只见道路两旁都已经被甲士们所封锁,百姓们只能站在距离驰道五十步外的地方,踮起脚尖,眺望着远处。
而在道路中间,则是停放着一辆五马之车。
西庭王刘启,协同麾下的文武大臣们,焦急的站在这里,等待着凯旋的军队。
国相纪通,以及御史丞郅都,分别站在了他的左右。
在地方改制后,国御史大夫就不复存在了,他们成为了御史丞,不再隶属于国王,而是隶属于朝中的御史大夫,成为了庙堂驻扎在王国里的监察官,不再对君王负责,只对朝中御史负责,代替庙堂来监察百官,看起来地位是被削弱了,可权力实际上是得到了加强的,原先他们是代替君王来监察国内,如今可是代表着皇帝来监察全国,君王都在他们的监察之下。
他们与地方的刺史是同一个机构,同时对御史负责。
在西庭国待了很多年,纪通也不再年轻,刘长几次想要将他调回庙堂,但是都被纪通给婉拒了,他非常诚恳的给刘长上书,告知皇帝,西庭国如今的发展计划全部都是由自己来拟定的,如今诸多谋划方才完成了一半,若是自己就这么离开了,继任者对接下来的发展方案未必有自己这般熟悉,到时候就到不到预想之中的成果了,希望陛下能多理解,自己绝对为陛下治理好西庭国云云。
朝中不少人对他的行为很是不满,张不疑更是认为他拒绝皇帝的诏令,应当被抓起来处死。
但是刘长却不这么想,他也不觉得纪通留在西庭国是要帮着刘启谋反,他是真的想要在这里做出一番大事业,此人可大用。
而纪通确实也没有辜负刘长的信任,在西庭国做的十分出色,西庭国从当初那个城池三四座,百姓五六万,全国牲畜加起来不足十万头,人均耕地不足五十亩的穷乡僻壤,变成了如今这个雄踞西域,人口近百万,城池六十余座,耕地牲畜无数的庞然大物。很多人都说,西庭国这是走了大运了。
他的位置实在是太关键了,大汉对身毒的门户。
两地的通商,基本上都是在这里完成的,商路极为发达,而庙堂也是耗费了大价钱来发展当地,甚至连建成侯都在这里投资最多,更别提身毒人年年的朝贡,光是派来帮助西庭国修建城池道路的奴隶,就接近二十万人。
站在风口上,就是西庭国都能起飞。
可是有心人却很清楚,西庭国能有当今的发展规模,跟他们的君王,以及像纪通这样的大臣都是撇不清关系的。
刘启是个非常合格的君王,在所有的宗室子弟里,贤名仅次于刘安,治理国家的才能非同一般,对自己要求很高,听得进群臣的劝谏,有大胆魄,对不稳定的因素能直接出手清理,号称西域小贤王...他没有像其他兄弟那样开始享受人生,为自己修建豪华的宫殿,或者四处招美人前来服侍,他将全部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治国上。
而他麾下的大臣们,在他的带领下,也是爆发出了惊人的才能,这才有了如今这个力压西域的西庭大国。
同时立国的北庭国,连西庭国的一半规模都没有。
这便是差距了。
刘启笑呵呵的看着远处,脸上是藏不住的笑容,「这次夏侯将军可是立下了大功劳啊!!」
「康居人一除,西庭国四周,就再也没有敌人了...我们可以安心帮助身毒人来防备安息人了。」
郅都眯着双眼,「前不久,阿列将军写来了书信,说北部的几个行省,私下里派人前往西边,被发现后说是想调查那边的情况...他们是需要我们的帮助...最好让夏侯将军去身毒转上一圈,他们想来会安心很多。」
刘启脸上的笑容
顿时就消失了。
「这些人是真的善忘啊,仲父前不久才将他们狠狠教训了一番,如今又蠢蠢欲动了??就这么自信?」
「主要是庙堂的政策对他们不利,身毒现在的情况变得越来越混乱,底层的那些民夫,在大量的接触到了大汉文化后,都不愿意再信封他们的那个什么教,开始大量的朝着西庭国和南边逃亡,甚至出现了不少杀害自己原先主人的行为...这让那些北部的贵族很是害怕,而南边彻底放宽后,当地的贵族大概也很不安,阿列将军的日子不太好过阿。」
郅都解释了起来。
纪通认真的说道:「身毒不能乱,现在庙堂的诸多政策,都要依靠身毒的上贡,身毒人可以彼此敌视,可不能真的乱起来...我觉得,先前郅君所提出的驻兵还是很有必要的,我们应当在北部身毒各地驻扎一些军队,稍微进行震慑,否则迟早要打起来。」
刘启点点头,「寡人知道了...还是先处置好康居人吧。」
「夏侯将军怎么还没有回来呢?莫不是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几个人正在闲聊,就看到远处烟尘滚滚,马蹄声很是响亮,浩浩荡荡的大军出现在了道路上。
夏侯灶得意的骑着高头大马,行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这一次,夏侯灶主动出击,彻底击破了康居国,生擒了康居王,彻底灭亡了康居,康居的灭亡,也代表着西庭国周围的小势力彻底消失,从今往后,整个西域,便是由西庭国说了算,西庭国只需要安心对付来自身毒的威胁就可以了,西域周边的几个重要山口,如今都在自己的控制下,大后方彻底没有了威胁。
而做成这一切的,就是大汉神将夏侯灶。
夏侯灶作为西庭国第一猛将,在这些年里的战事里,也是逐步磨砺了出来,只要给他搭配一个不错的副将,那他的战绩就会变得非常好看,广论战绩,那些二代里还没有几个人能与他相提并论,他有着六次灭国的战功,虽然都是些小国,不值一提,但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军功。
他本就勇猛,作战身先士卒,而且对士卒还算不错,懂得体恤士卒,就是脑子不太灵光,不能单独出战,但是给他搭配一个不错的副将,他就能找的到道路。
刘启最初是将李广调出来给夏侯灶担任副将,可谁知道这厮的迷路特点比夏侯灶还严重,一打起来两人同时上头,直接追杀,最后谁也找不到谁,还是凯旋的时候才相遇的,也就是敌人太弱,愣是被这俩二愣子给杀穿了。
刘启觉得这俩莽夫不能放在一起,于是乎,就多设了一个副将,盯着这俩莽夫。
三人配合起来,方才有了些大汉军队的模样,终于不会像个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了。
夏侯灶的打仗风格,跟朝中任何一个人都不同,甚至跟夏侯婴都不同,他的兵法讲的就是一个神速,他大概也信奉「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每次打仗,都是全速进军,在敌人压根没有反应的时候就给人打没了,因此西庭国的众人都将他称为神行将军,夏侯灶靠着这一手急行军,已经连胜了很多场,没有输过,自己号称常胜将军。
包括这次出击康居,夏侯灶就是全速赶路,连着狂奔了三天三夜,然后第四天直接发动了袭击,康居人都不知道这些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据说他甚至写了一本兵法,传授给底层的军官们。
而他的兵法很是简陋,主要的核心只有一点:要快!!!
他常常在营帐内操练士卒们的速度,包括他们的行军速度,吃饭速度,整顿速度,他似乎已经知道了最适合自己的打法。
刘长挺喜欢他的这种打法的,还当着群臣的面夸赞了神行将军,算是认可
他的名号。
可韩信却很不屑按着韩信的说法,这套打法只能欺辱弱小,要是遇到同等的敌人,这样的急行军,那就是去送死。
可韩信也没有让夏侯灶改变的意思,毕竟西庭国周边,也没有什么同等的敌人,打这些人,有手就行。
李广兴致勃勃的跟在夏侯灶的身边,笑着说道:「君侯,我们这次生擒了敌人的君王,这算是我们至今为止立下的最大的功劳吧?」
「不要因为这点小军功就沾沾自喜,我们将来是要去入安息王的!」
夏侯灶严厉的训斥了李广。
李广急忙板正了脸色,心里有些羞愧,不愧是将军啊,眼光就是远,志向更是如此之大,自己怎么能因为这点小功劳就沾沾自喜呢?
夏侯灶一眼就看到了远处那些来迎接自己的队伍,他得意的伸出手来朝着周围挥舞着,见到大王的车架,他居然也不下马,就这么大大咧咧的一路纵马到了对方的身边,等到刘启等人笑呵呵的上前的时候,他才慢条斯理的跳下马来,「大王!!那什么康居王,我给你抓过来了!!这次他们总算没有跑掉,全军覆没!一个都没能走脱!!」
「哈哈哈,我这次立下了不世之功啊!!」
夏侯灶狂笑了起来,李广欲言又止。
刘启在这种时候,反而是很大度。
刘启将麾下的文武大臣都治的服服帖帖的,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这位悍将,甚至这位悍将是最好哄的,刘启急忙说道:「不愧是寡人的常胜将军啊,这次又立下了大功,将康居人彻底灭国!如此大功,寡人都不知该如何赏赐了,这下,您的名声就要传遍天下,您的阿父大概都自愧不如了!!」
听到刘启的话,夏侯灶的嘴都要笑歪了,眼睛更是眯成了一团,睁都睁不开。
「哈哈哈,我阿父向来轻视我,他都不曾有过灭国之功,而我却有,这次回去,我就要教他如何去打仗了!看他还敢不服气?」
夏侯灶说着,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刘启的手,「走!我带着您去看那个康居王!!」
刘启轻笑着点了点头。
在自家的大臣里,刘启是真的很喜欢这位夏侯灶,虽然他性格混蛋,对自己不够恭敬,但却是最好拿捏的,没有什么小心思,完全可以放心去用,而且背景又大,有些事情,自己不能做,这位将军却能放心大胆的去做,谁不喜欢有这样的属下呢?在夏侯灶的带领下,刘启也见到
了那位被捆绑起来的康居王。
康居王看起来满脸的惊恐,浑身都是伤,奄奄一息。
刘启笑吟吟的打量着这位多次从自己手里逃脱的老对手。
「将他送去长安,献给陛下。」
刘启给与了这支凯旋的军队极大的宠爱,大设宴席,犒劳大军,而自己则是拉着夏侯灶的手,与他同乘一车,返回了王宫。
坐在宴席里,刘启都是紧紧握着夏侯灶的手,两人一同用食。
「夏侯将军是寡人的福将啊...这次立下这般大功,陛下肯定是要大赏了...」
「陛下那有什么好东西,其实大王还不如将那俘虏献给吕禄,他那里好东西可不少,他的赏赐更多啊!」
「夏侯将军啊,且不提这赏赐了,我听闻,安息人有异动,陛下传来了命令,让我们多加小心。」
夏侯灶大怒,「什么?我当时就说了,大军既然到了身毒,就不该后退,应当去灭了安息国,可是没有人听我的,却听那太尉的,选择了退兵?如今如何呢?那韩太尉年迈昏聩,他哪里知道这些用兵的道理?当初若是听我的直接与安息交战,杀了那安息王,不久没有现在的情况了吗?我这就写信去跟韩信问个...」
「将军!将军!」
刘启急忙死死拉着夏侯灶,「莫要如此啊...这与太尉无关,乃是当初陛下下令撤退的,您可以写信去质问陛下!」
夏侯灶却不乐意了。
「我要是质问陛下,那陛下不得来打我吗?我又打不过他,若是非要质问,那就等他生病了的时候,再写信去质问...」
「咳,夏侯将军啊,其实寡人是想问您,愿不愿意往身毒走一走?」
「啊?去身毒?」
夏侯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去身毒是为了安息国的事情吧?」
刘启有些惊讶,怎么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像是您的风格啊??
「您说的对,就是因为安息国的事情,安息国太远了...」
「您不必多说,我都明白,安息国对大汉不敬,而他们又太远了,我们打不了,所以我们要去身毒,将身毒人狠狠打一顿,然后就逼他们承认自己是安息人!!」
刘启脸色一黑,「其实是因为身毒北部的一些贵族想与安息人联系,并非是您所说的屈打成招。」
「庙堂准备让申屠嘉前往那边,而身毒目前的汉军太少,而且大多驻扎在南,北部完全靠阿列将军一个人,实在不妥,故而想让您前往身毒,能略微震慑一二...」
经过了刘启的解释,夏侯灶方才明白了,「没问题,我休整三天,就可以出发!」
「不行...要等到申屠嘉前来此处,您跟着他一同前去。」
「哦?大王是觉得没有申屠嘉,我就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吗?」
「不是这样,只是朝中人向来不知道您的威名,你们一同赶路,您就有机会跟朝中大臣诉说自己的战绩了,岂不美哉?」
「善!!!」
......
刘启搞定了夏侯灶,天色也已经很晚了,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返回了后宫。
「阿父!!」
「阿父!!」
一个被妇人所抱着的娃娃大声的叫了起来,刘启的脸上缓缓出现了一抹笑容,这个娃娃就是他的长子,刘荣。
可当目光从这娃娃身上渐渐转到抱着他的妇人身上的时候,刘启脸上的笑容却忽然凝固了。
栗姬。
这女人是阿母给自己安排的女人,是他第二个女人,跟自己迟迟没有生育的正妻不同,这个女人嫁给自己之后,就火速生下了刘荣,让刘启成功的当上了阿父。
孩子很是可爱,模样像极了他的阿母。
整日哇哇大叫,刘启很喜欢他。
可是嘛,有个问题,这个女人在生下孩子之后,顿时就变了个人,她不许儿子喊王后为母,甚至多次主动找茬,想要挑战正妻的位置,而刘启的正妻是个性格温和的,不愿意与她争执,这让她更是变本加厉,到了如今,她甚至敢与刘启顶撞,还多次违背刘启的命令,就比如今日,刘启本来是要去找正妻的,她却抱着孩子站在了这里,挡着刘启的道路。
刘启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沉吟了片刻,看在孩子的颜面上,他还是隐忍了下来。
「今日不是你侍寝,你怎么过来了啊?」
「孩子哭着闹着要见他阿父,我就带着他来了,怎么,大王是不愿意见到他了嘛?」
「自然不是。」
「孩子的年数也大了,我听闻,孩子长大了就要给与名分,这太子的位置是不是该确定下来了?」
刘启脸色大变,「胡说八道!!!」
他的咆哮声,瞬间吓哭了那在怀里的小刘荣,刘启冷哼了一声,直接从他们身边走过。
栗姬咬着牙,同样冷哼了一声,抱着孩子也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