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郡处中原腹地,经济发达,人口众多,算是除了帝都以外大汉最繁华的地方,而阳翟作为颍川治所,其繁华程度可想而知。
青石铺成的街道平坦宽阔,两旁高台楼宇,鳞次栉比,虽已近傍晚,街道上依然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不过,张茉此时并没心思欣赏这古代街景,她漫无目的走在街上,脑海中想的都是王允的生平事迹。
没错,救了张茉的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美人计策划者——王允。
《三国演义》中,王允利用义女貂蝉离间董卓吕布父子,为国除奸,从而名垂青史。
而正史记载是因为吕布勾引董卓府上婢女,害怕事情败露,加上心中对董卓不满,被王允一忽悠,这二愣子就把他义父捅了。
事后王允和吕布共同把持朝政,很是威风了一阵,不过吕布太菜了,没多久长安便被董卓旧部攻破,他自己逃得飞快,王允却被叛军灭门了。
虽然知道王允最后的结局,不过这话她也没办法告诉他,就算说了,人家十成是会把她当疯子或妖怪。
站在阳翟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张茉不禁苦笑。
在这个三国游戏里,她的到来不过是在阳翟内政人口一栏里多加了个一,而王允、董卓、吕布,他们都是游戏玩家。
穿越前,她还天真的以为改变古人的命运很简单,来了之后才明白这个世道到底有多残酷,她和这世间千千万万平头百姓一样,只是那些上层人士玩的游戏内容而已!
报答?还是先让自己活下去再说吧。
张茉寻了家成衣店,把身上大了几号的衣袍卖了,换了一身合适的儒衫。
夕阳一点点下沉,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临分别时王管家告诉她,因黄巾贼乱,阳翟实行宵禁,天黑后还在街上溜达,是要被抓去打板子的。
虽然城中也有个破庙可以容身,不过那里挤的都是流浪汉,她一个小屁孩挤过去,妥妥的羊入虎口。
张茉也找了一家客栈,但现在这张脸实在太有碍观瞻,惊吓到一位贵人后,她被老板给撵了出来。
其实她之前在河里照过,仔细看的话,这具身体的五官还是很好看的,只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眼眶凹陷,让这双大眼睛看起来有些恐怖,加上头发稀疏枯黄、满口黄牙和晒得黑不溜秋的皱皮,看起来是很丑。
张茉又寻了几家房屋出租的,毫无例外,对方看见她的样子,便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诸位神佛保佑,保佑这家能收容我,保佑保佑……”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张茉敲响位于巷子尽头的最后一户人家院门。
“吱呀!”
一声轻响,破旧的院门打开一条缝,一位十二三岁少年从里面探出脑袋,懒洋洋道:“何人?做什么?”
张茉指了指门外挂着的木板,小心翼翼道,“请问……少侠,这里可有屋子出租?”
“吱呀!”“哐当!”
两声更响的开门声响起,院门大开,少年蹭一下从门坎跳出,神情激动,双眼铮亮地看着张茉,“你方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张茉愣了愣,抬头,“少侠?有何不妥?”
少年穿着褐色粗布短衫,年纪不大,个子却挺高,容貌英俊刚毅,宽肩窄腰熊背,一看就是练家子,叫少侠应该没错吧?
“少侠啊!”
少年越发激动起来,大笑道:“我徐福长这么大,终于有人叫我少侠了。”
徐福一手接过张茉手上包袱,一手把人往里拉,“小公子要租房,正好,我家有房出租,你一个人住绝对宽敞。”
一声少侠就可以了?站在院子中,张茉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惊喜来得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好像这个世界的人都有点莫名其妙!
打量四周,院子不大,中间堂屋,左右两边各两间房,角落还有个鸡埘。
徐福正要带张茉参观房间,堂屋里出来一个妇人,四十左右,面貌周正,眉眼温柔,看见张茉只是愣了一下,一声不吭又折回屋里。
徐福解释道:“这是家母,不用猜,她定给你拿吃的去了。”话语中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果然,过了一小会儿,妇人又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个胡饼。
把胡饼塞张茉手里,妇人怜悯摸了摸她脑袋,“这是多久没好好吃过饭了?阿福把你带回来,大娘也不能见死不救,只是我这家中也不富裕,接济一时不能接济一世,福儿他奶奶又病了,没钱抓药……”
徐大娘还未说完,徐福打断她,哈哈笑道:“阿娘,这不是我带回来的乞儿,是来租房子的。”
“啊?”
徐大娘看着张茉,“租房?”
张茉忙不迭点头,“我有钱!”从包袱里摸出一串铜钱,叮当作响。
徐大娘盯着张茉的目光变了变,“这钱……你哪里弄的?”
意识到徐大娘在怀疑什么,张茉急忙解释,“绝对清白,不偷不抢,是一位贵人赠与的,我这儿还有他写的介绍信。”
说着又取出王允给的文书给他们看。
可惜……徐家母子都不识字,脑袋凑一起瞧了半响没看出什么名堂,不过,文书上的印章他们在官府告示上见过,模样差不多。
“既然如此,小公子便住下吧,一月二百钱,那个……家中老人病了,急需用钱,所以……这房租要先付。”
徐大娘脸色已缓和下来,盯着张茉手上的钱,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是应该的。”
数出二百钱交给徐大娘,张茉犹豫了一下又问,“买药够么?不够的话,我可以再预付几日房租。”
之所以说几日,是因为手上也没剩多少钱了,她还得留点饭钱。
“小公子是个好人!”
徐大娘叹息,“生病这事谁说得准?或许一副药便好了,这点钱小公子自个儿留着吃饭。”
“对了,小公子孤身一人,日后何以为继?”
“大娘唤我阿茉即可,明日去街上看看,找个工做。”
徐大娘再一次打量她骨瘦如柴的身子,摇头叹息,一旁徐福爽声道:“阿茉别担心,若实在找不着工,便帮阿母做胡饼,大不了我把吃食分你一半。”
这败家子!自家几斤几两不知,就敢大包大揽?徐大娘暗骂一声,却也没说什么,收了钱,让徐福带张茉去她的房间。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木板钉的床榻和一个四方形小箱,收拾得很干净整洁,除了这两样,再无任何其他物品。
王允给的钱已所剩无几,工作还没着落,饭却是每天都要吃的,张茉无钱再置办物品,好在现在快到夏天,被子和冬衣这些还可以暂缓。
没有马桶,只能先借用徐大娘的,没有厕纸,用树叶将就,没牙刷却是不能将就。
折了根柳树枝当牙刷,借了些盐磨碎当牙膏,又找徐大娘要了根细线做牙缝线,花了将近一刻钟时间,张茉把满嘴的黄牙一个个彻底清洁干净,又打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一遍,终于神清气爽了。
天已经彻底黑下,徐家人都已歇息了,张茉回到自己屋,和衣躺下,用包袱盖住脸遮挡蚊子。
硬邦邦的床板烙在没有半两肉的身上,隐隐作疼,蚊子在耳边嗡嗡响个不停,张茉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轻微敲门声。
“阿茉,睡着了吗?”是徐福的声音。
“还没呢!”张茉应了一声,爬起来开门。
徐福抱着一床被子站在外面,咧嘴笑道:“睡一半才想起你没有被子,把它铺在下面,睡着舒服些。”
“这……”张茉有些不好意思,“把被子给我,你睡什么?”
“没事,你先用着,我皮糙肉厚,将就一晚,明日我去城外给你撸些芦花,你去裁些麻布回来,让阿娘帮你缝上,晒一晒就能用,你若不怕热,下面再垫上干草就一点都不硌人了。”
徐福把被子搬进来铺好,又出去取了把干草,“你先出去坐会儿,我给你熏个蚊子再睡。”
淡淡的月光从门外照进,少年蹲在地上敲打火石,白色烟雾飘起,带着一股青草清香,是她来到异世闻过的最好闻的味道。
张茉唇边漾起一抹微笑,“阿福哥,谢谢你!”
“谢什么,你那二百钱解了我家燃眉之急,该我谢你才是。”
张茉暖暖笑着,坐在门外看徐福熏蚊子,“阿福哥,明日我裁了布再跟你一起去撸芦花吧!”
“好!”少年回过头,露出阳光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