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王允不想赶夜路去平舆,命士兵在寨子空地扎营,埋釜造饭。
饭毕,许家寨族长带着数个族人过来道谢。
“老丈不必客气,此乃吾之本分。”王允上前,拖起族长双臂,请他入座。
族长年过七旬,有些驼背,他捻着花白胡子,笑呵呵道:“这批贼寇扰我寨子已有月余,寨中箭矢皆耗尽,真是到了穷途末路,多亏使君及时驰援,才得保我寨子平安!”
“使君所领众骑,真乃虎狼之士,杀得那批蛾贼哭爹喊娘、屁股尿流,小老儿观那贼首,双手抖动如妇人筛糠,不知裤下是否漏尿……”
老族长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越说越激动,口中唾沫横飞,说到激动处甚至手舞足蹈起来。
好不容易等他停下喘气,王允赶紧谦虚了一番,目光落在族长后面的少年身上,转移话题。
“今日吾见这位壮士单手倒拉黄牛,委实佩服,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老族长刚要开口,少年怕他又说个没完没了,抢先两步上前,抱拳道:“小子许褚,见过使君!”
老族长胡子一抖,正要吹嘘许褚,就听旁边一声惊呼:“许褚?你是许褚?”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雪玉可爱的小童双眼先是瞪得老大,接着开始放光,如看到什么绝世宝贝一样看着少年。
张茉一脸兴奋,打量着许褚,这就是人称“虎痴”的许褚!曹老板的贴身保镖,长得有点虎头虎脑,很可爱呢!
许褚在演义里单挑吕布二十回合,战平马超,虽然没有像关羽、赵云那样直接秒杀的能力,但体力耐力绝对是好的没话说,实锤牛人一个。
武力还在其次,关键是许褚忠心,曹老板死的时候,他竟哭至吐血。
许褚被张茉看得浑身发毛,小声问道:“小公子认识我?”
见帐中众人都看着她,意识到失态,张茉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不认识,只是从前听我那世外高人师父提过这个名字,说汝南虎痴,名唤许褚,乃当世猛将……”
说到这儿又止住话头,“许是同名吧!”
这么厉害的人物,必须要挖,绝对要挖。
许褚听到猛将二字,有些圆的双眼跟着发亮起来,他做梦都想为将呐!
汝南虎痴,他从小就长得虎头虎脑,说的不就是他嘛!
许褚激动道,“令师还说了什么?”
王允也一脸好奇看着她,张茉装模作样道,“恩师还说,其有拔山盖世之勇,肝脑涂地之忠,可比汉之樊哙也。”
“果真如此说的?我竟能和武侯比?”许褚傻呵呵笑着。
老族长道,“怎不能比?你自小力大无穷,便是西楚霸王也比得。”
众人又闲聊了一阵,外面天已彻底黑了,族长有些意犹未尽,许褚怕影响王允休息,和兄长一左一右,半拉半架着老族长离开。
看着离开的众人,张茉有点傻眼,她都告诉许褚是一猛将了,王允怎不招揽,游侠他都要,这良家子为何不要?
明日一早队伍就要离开村寨,张茉心里暗暗着急,想也不想,跟着追出营帐。
“许壮士,且等等!”
众人停下脚步,许褚回头,“小公子有何事?”
她咬了咬牙,不管王允怎么想的,直接先斩后奏,“许壮士神力过人,可愿随使君杀贼平寇?”
许褚还未说话,老族长已激动道:“这好啊,阿褚老厉害了,此次多亏他组织族人御敌,若能跟着使君,那再好不过。”
又推了推许褚,催道:“小子,快应下!”
许褚犹犹豫豫,“我走了,若又有贼寇来犯,谁能抵挡?”
老族长一拐杖打在他臀上,骂道:“合着整个寨子就你一人能打?阿豹、黑子他们就比你差?此次若非众人鼎力相助,你一人能杀退几个贼子?在这小小寨子里,你只能为蛇尾,出去混一混,才有机会做虎头,你小子从小脑子就不灵光,憨里憨气的,跟着使君也能学聪明点。”
许褚哼哼躲着棍棒,指了指族长身边另一青年男子,对张茉道,“跟你们去也不是不可以,得把我兄长一起带上。”
青年男子体格没许褚强壮,却也长得人高马大,眉目比许褚清俊。
买一送一,张茉笑眯眯道:“自然可以。”许褚这么牛,他哥应该也不会太差。
王允方才也跟着出来了,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显然默许了张茉的招揽举动。
许褚武艺超群,如此人才当为国效力,只是他作为豫州刺史,此次虽暂时领兵平贼,却无任命军士职权,本想改日让孟德来带许褚直接入军伍的。
也罢,既然女儿提前把人招了,便先带上。
王允道,“许壮士勇力绝人,既想为朝廷效力,待跟曹骑都合兵后,本官荐你入伍。”
入伍?曹骑都?
张茉反应过来,简直要哭了,王司徒啊,这么个人才,你特么难到就不心动?还要把人送给曹操?
许褚正要应下,张茉急忙再次挥起她的挖墙脚大锄。
“义父,入军伍不急,女儿觉得还是先把许壮士招为家将为好!”
家将说白了就是家中雇佣的武装仆役,跟入军伍完全不一样。
凭许褚之勇,真去了军中,立功升迁是早晚的事,张茉这样说,许褚心中自然不乐意。
王允有些奇怪道:“这是为何?”
张茉想了想,问许褚,“许壮士可识字?”
许褚有些不好意思道,“只勉强认得自己名字。”
“那可听过《孙子兵法》、《吴子》《六韬》等兵书?可知‘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是何意思?”
许褚一脸茫然,她说的这些,更是闻所未闻。
老族长听张茉问这些,以为她是嫌弃许褚没文化,忙解释:“阿褚他很聪明的,很聪明……这些……教一遍就会,真的……”
说到最后,老族长自己都臊了,有点说不下去。
张茉笑着打断他,“我知道!”
在她心里,许褚的武力和忠诚远比智商重要。
“既不识字,也不懂兵法,将来即便凭蛮力立功升官,非但文书看不懂,打仗时甚至连敌军帅旗也不识,对方若摆出军阵,也不懂该如何破,难道只带手下士兵蛮力冲锋?”
谁说将军都要识字的?文书看不懂自有人帮他念,帅旗不识自有人告诉他,军阵、兵法是什么玩意?跟着打几场战就知道了。
一个帅才的诞生,凭的是无数次作战积累下的丰富经验,识字只能算锦上添花,而死读兵书,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许褚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不禁拧眉沉思,是啊,我什么都不懂,即使当了将军,不懂阵法、兵法,怎么带领手下士兵破敌?
见他被自己吓唬到,张茉笑眯眯道:“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不如你先入王家为家将,我教你读书识字,还有兵书,将来学有所成,再让义父举荐你入伍,如何?”
“当真?小公子愿教我?”
许褚佩服不已,小童不过八九岁而已,竟已习得如此多兵法奇书!
张茉眼巴巴看着王允,“义父,可否?”
听张茉说这些,王允已惊讶地嘴都合不上了,只知这丫头识字,有点小聪明,没想到兵法奇书也是信口拈来,再想起她在阳翟所行之事,若没读过兵书,怎知攻心为上?
他不由再次打量眼前小娃,这等见识、这等才学,非世家子弟出身,哪能习得?
须知这时代经义典籍皆是世代相传,家族藏书只传本族子弟,加之纸质书籍还未出现,不说普通百姓,即便是家财万贯的富商,多数也仅限识字,要想学习经典几乎是不能的,而当世大儒受重农抑商思想影响,也不可能收商贾子弟为徒。
“义父……”
见王允没反应,张茉又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有些木木地点头应下。
打发走许褚等人,王允按捺不住问道:“汝当真平民?何处习得兵书?”
何处习得?自然是前世看的。她从上学时候就最爱历史,大学兼职了图书管理员,看的最多的也是史书,其中又最爱兵法类,虽然没过目不忘本领,但看了那么多遍,也就记得差不多了。
张茉开始满嘴跑火车,“女儿五岁时曾得一老者教授两年兵书,当时我很好奇,问师父为何教我这些,师父说我乃兵圣转世,虽投错胎为女子身,亦可如商妇好征战沙场,硬是让我背了几本。”
张茉自认王允为父开始,就一直在盘算着如何改变历史,她的目标很简单,只要拖延汉朝灭亡脚步即可,至于那些社会矛盾,人民矛盾,阶级矛盾,根本不是她个小女子该操心的。
而要延长大汉寿命,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把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董卓干掉,或则阻止他进兵洛阳,没有这恶魔挫磨了汉室尊严,各诸侯再怎么野心勃勃,汉室四百年威严犹在,也断不敢明着造反,大汉还是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的。
只是,在这之前,她必须提高自己在王允这的地位,让他能听进去建议,才方便办事。
方才看见许褚一时失态,急中生智想出这么个世外高人般的师父和离奇前世,不管王允信不信,先在他心里埋下种子再说。
王允世家子弟出身,自小看过不少书籍,自然知道兵圣孙武和商王武丁的妻子妇好,却见他听过之后,眼中诧异之色更甚,又问道:“令师何人?现在何处?”
张茉摇头,“不知,师父从未告知名讳,两年前离开后,便再无音讯,女儿只记得他发须皆白,脸庞却如而立之年,这两年不曾再见他,具体样貌已记不太清了。”
王允遗憾叹了口气,对张茉之言已是信了七八分,若无高人相授,一个流民丫头,即便再聪明,也绝无可能知道如此多兵法奇书。
他真是捡了个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