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8年7月22日,即乾隆五十三年七月初四,在黑龙江城休整了近两周的北海军三个团分两批先后抵达了三百二十里外的呼玛尔河口。
当看到那个曾被沙俄攻陷,如今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江边小岛,再从向导扎木苏口中了解到那位名叫图伯特协领的抵抗事迹,北海军上下无不义愤填膺。至于那位鄂温克族协领图伯特和其他战死清军及边民的遗体,赵新也派人在小岛上找到并做了收敛,用厚厚的松木板重新装裹,葬在了小黑砬子山下。
北海军这一举动令那些跟随北上帮忙的达斡尔人、鄂伦春人和索伦人十分意外。在他们看来,这些打着汉人的旗号的造反者竟然毫不排斥边民,无论满汉各族都是一视同仁;而且北海军占领黑龙江城也一个月了,从来不提纳人头税的事,这让边民们实在有些不习惯。
以往满清都是通过人头税掌控边民各部人丁,再用大量物资赏赐安稳人心,以便各部出人出力,为满清朝廷当兵卖命、戍守边疆。
问题是北海镇的军政体制跟本时空的所有封建政权都不同。赵新手握数座大型金银伴生矿,钱多的都没处花;北海镇的各种工厂现在生产的物资堆积如山,仅靠黑龙江下游那些边民部落的购买根本消耗不了多少。
我不要你的人头税和贡品,想要生活物资没问题,拿皮毛猎物和手工艺品去商社换了钱买就行,质优价廉,童叟无欺。
你射箭好骑马如履平地想当兵?鼓掌欢迎。不过先去黑龙江城的新兵营训练三个月再说,而且还得学汉话和汉字。光是后面这两条就把很多文盲给难住了,这些人一个个持弓操缰玩的挺溜,可一拿起书本和铅笔,全都傻眼。
而雅克萨城方向的沙俄军队为了迟滞北海军的行动,以便为完成棱堡工事创造时间,他们从桂古达尔城一线开始,就不断的向江中投放木排。很多木排都是前脚刚砍完木头,后脚就草草绑扎在一起投入江中,漂了没多远就开始散架,导致江面上到处都是粗大的圆木,对北海军的船队危害极大。最后船队不得不转到呼玛河上停留躲避。
除此之外,俄军派出了大批从赤塔赶来的哥萨克骑兵和猎兵。根据苏沃洛夫的命令,这些人被分成小股,数十人一队,相互配合,对北海军派出的侦察队实行骚扰阻击。
俄军的派出的猎兵都是猎人出身,对山林地形非常熟悉,十几个人隔三差五的来一顿冷枪,侦察队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最要命的是,无人机在茂密的原始森林里完全没了用处,几乎很难发现那些身穿绿色军装的小股俄军。
侦察队虽然装备了自动武器和自制的手榴弹,但是所携弹药数量毕竟有限,而且密林地形的武器杀伤效能也是明显下降。即便是这一场把俄军小队全歼了,前面还有下一场,没完没了。
面对这一情况,赵新和刘胜商量后,随即改变战术,采取了层层接力,弹药物资沿河输送的战术。
刘胜和范统带领着一个团,在几条装满弹药物资,贴着河岸前进的平底木船的配合下,让部队以排为单位,配合侦察队轮换前进。只要发现沙俄人的猎兵小队,直接就是火力压制,密集如瀑的弹雨先打的对方抬不起头,然后再从两侧包抄,一举歼灭。
北海军这战术极为有效,把俄军的猎兵部队打的损失惨重,要不是苏沃洛夫严令他们不得后退,违者绞刑,这些猎兵早就抱头鼠窜了。
等刘胜他们抵达了距离雅克萨城三十公里的多晋城旧址时,俄军向黑龙江河道投放木头的数量才终于减少到忽略不计,停留在呼玛河的船队可以行动了。
在呼玛河滞留的日子里,赵新觉得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他在考察了一番后,随即一声令下,北海军数千人一起动手,先是在当年沙俄入侵者修建的城堡旧址上修建了一座兵站,之后又在山下搭建了三十多座木刻楞,开挖水井,在河岸上放火烧荒。
兵站的西侧靠呼玛河的一面是悬崖峭壁,地势险要,而且当年沙俄人开凿出的那口水井还在,只需清理一下就能用。跟当年哥萨克人费劲吧啦的挖壕沟、烧砖填土垒墙不同,北海军搞的是防爆墙加钢筋水泥,外带两道铁丝网。有了这个兵站和山下的村落雏形,以后再弄个几百人过来在河岸两侧开荒种地,呼玛河口一带就算是安如泰山了。
事实上就算赵新不迁移汉族人口过来,有了北海军兵站的庇护,附近的达斡尔人也会聚集到山下的村庄定居。随行北上的几个达斡尔人就看中了这里,白给的房子不住才是傻蛋呢!
与鄂伦春、赫哲或是其他游牧民族不同,外东北的达斡尔人从明代就已经形成村落化的生活方式,农业和畜牧业相对发达,受中原农耕文化影响很深。
在呼玛河河口停留了二十几天后,赵新总算接到了前方部队发来的消息,北海军的船队于是再次出发。由于水文状况不熟,再加上还带着二十多条坐满士兵的木船,四百五十多公里的水路走了五六天才全部抵达。
多晋城旧址建于哪朝哪代已经没人知道,废址上仅暂留了一些土堑,片瓦皆无。赵新推测这里不是辽代就是金代的遗迹。
赵新从侦察队抓获的几名俄军俘虏口中得知,俄军在雅克萨修筑的城堡共有两座,一大一小。除了在黑龙江北岸修筑了一座边长在一公里的大型四棱星堡,并在棱堡外修建了数道半圆形的堑壕阵地外,他们还在南面一江之隔的古城岛上修建了一座小型棱堡,由此形成了南北双城互为支撑的防守格局。
古城岛上的城堡旧址是当年清军攻打雅克萨时修筑的。由于当年俄军的守城炮火猛烈,清军为了防止战事拖延到冬天,便在修建了一座有堑壕卫护的堡垒,对被俄军占领的雅克萨城形成了居高临下之势,调集大炮猛轰。虽然后来清军攻城失败了,可古城岛上的火炮打击对雅克萨城内的俄军杀伤颇多,连俄军头子托尔布津本人也被一炮击毙,这让苏沃洛夫在阅读前人笔记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与一百年前的那次失败不同,苏沃洛夫在两个月前就意识了到局势的严重性,作为叶卡捷琳娜二世任命的总司令官,他命令在全西伯利亚地区开始征兵,共招募了两个战列步兵团和一个猎兵营近五千人的庞大队伍。
这些新招募的士兵纪律松弛,虽然负责带队的阿列克谢少将极力约束,可还是因为行动迟缓,直到8月初才坐船抵达了雅克萨双城。
至此,沙俄陆军在雅克萨城一线部署的兵力高达一万八千人,包括了四个战列步兵团(7200人)、一个猎兵军(3828人)、一个新招募的独立猎兵营(957人),两个骑兵团(1000人)以及由五千民伕组成的后勤部队。
“啊呀!这么多人,等咱们这一仗打完了,这得抓多少俘虏啊。”
多晋城北海军营地的一张饭桌上,听到范统在旁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围坐的赵新、刘胜和吴思宇三人都笑了。
赵新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嘟嘟囔那的说道:“是啊,我可没这么多粮食养活他们。其实我最关心的就是那个苏沃洛夫在不在,咱们之前抓的舌头级别太低。”
刘胜道:“那再让侦察队去抓个大尉级别的军官?”
吴思宇道:“我同意,知己知彼嘛。”
几个人边吃便说议论的挺带劲儿,可却让身后长条桌上正在低头大吃的李彦升不由停了下来,满脸愕然。他心说八千多人攻打两万人盘踞的坚城壁垒,不想着能不能打赢,居然担心俘虏太多?虽然之前北海军围歼了瑷珲城下的数千俄军,可那是偷袭啊,打了罗刹一个措手不及。这几位都想什么好事呢!
这位之所以能跟着来,首先是他提出想投靠,不过条件就是要跟着来见识一下北海军是怎么打罗刹的;其次是赵新想拿他做个榜样给外东北各族的人看。意思就是别看我高举“明”字大旗,自称殿下,我连汉军旗和索伦部的小乌龙都能收,其他各旗不管是索伦还是啥,统统都来投靠吧!
于是赵新便让李彦升跟着尹兵卫,每天跟着警卫连的人打打下手,反过来也是让尹兵卫监视他,想下部队现在是不可能的。
听到赵新他们说要继续抓舌头,李彦升抬头对对面的尹兵卫道:“尹兄弟,我能跟着去抓舌头吗?”
尹兵卫抬头道:“这都是侦察队的事,轮不到警卫连干。”
李彦升问道:“总听你们说侦察队,那都是群什么人?”
尹兵卫道:“侦察队干得好,才能被选中给大人做警卫。”
“哦?那尹兄弟以前就是侦察队的猛将?”
尹兵卫能说实话吗?他只能以沉默来回答。
他当初被赵新选中当警卫是因为去攻打萨摩藩,身边少一个懂岛国武士偷袭之道的人。赵新可不想跟岛国人说话时对方突然就来个“居合斩”,这才让师承“小野一刀流”的尹兵卫跟着。
李彦升以为对方看不起自己,心说你一倭国来的蛮夷有什么了不起,一天到晚背着个破刀,哪天非让你见识见识老子家传的斩马刀法。
当天夜里,接到任务的北海军侦察队在瑟尔丹的带领下出发了,这一次他们的任务是抓个至少是中尉以上的军官回来。一行三十人并没有坐船,而是骑马顺着黑龙江南岸的密林直向西北,目标是额穆尔河口的原清军卡伦。那里和雅克萨城以及古城岛城的俄军堡垒隔河相对,按推测沙俄一定会在那里的山丘上驻扎部队。
这一天是8月18日,到了凌晨,侦察队抵达了距离额穆尔卡伦二十里的位置。瑟尔丹的计划是上午睡觉,等黄昏时再行动,谁知刚睡了两个小时,负责放哨的士兵就推醒了他。
“发现一队罗刹兵!”
瑟尔丹睁开困顿的双眼问道:“多少人?”
哨兵道:“五十个骑马的,一百五十个步行的,带队的好像是个中尉。”
侦察队这些日子一直在跟俄军交手,更别说瑷珲旧城的那些俘虏也都见识过了。现在他们对敌人军装上的标识已经非常熟悉。
沙俄的军官的肩头都从右到左挂着一条绶带,头上顶着一顶三角帽,腰上还会有一把军刀。而俄军的步兵都是头戴黑色毛绒绒的帽子,上穿草绿色外衣,翻着血红的袖口和衣襟,下身则是红裤子和黑靴子,腰带是白色,胸前一左一右交叉的背包带也都是白色的;至于骑兵则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他们的军服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扣子。
“队长,要不要把这伙人打了?”
瑟尔丹心想,这还离着二十里地就遇上了罗刹的两百人队伍,要是避过这伙人再往前,没准能遇上大鱼。想到这里,他便让手下人保持警戒,做好战斗准备,暂时不要惊动敌人。
他这里不想打,可谁知俄军那队人马离侦察队越靠越近,而且巡逻队里有一个投靠的达斡尔人。这厮凭借着多年在丛林中打猎的本能,敏锐的感觉到了前方有人有马,他随即就报告了带队的中尉。
俄军中尉随即命令手下猎兵散开,骑兵向侧翼迂回。看到敌军已经摆开了攻击阵型步步逼进,瑟尔丹只得命令开火。
“砰!”
随着一声枪响,走在俄军队伍中的举着蓝色旗帜的中士被一枪打翻在地,侦察队的阵地上顿时枪声四起,几个走在最前面的俄军猎兵纷纷中枪毙命。
和北海军交手的这些日子里,俄军也注意到北海军武器的超远射击距离,于是他们宁愿在密林里交战,也不愿在旷野上直面北海军。
刚一听到枪声, 沙俄猎兵迅速的趴在地上,或是躲在粗大的树木或岩石后。在中尉的命令下,一部分猎兵或是徒手点燃携带的铸铁炸弹,或是用手持迫击炮投掷炸弹,以搅乱北海军的射击视野,其他人则从侧面进行攻击,为骑兵争取时间。
早期的手持迫击炮名为“HandMortar”,这玩意就是将普通滑膛步枪的前段膛改成一个钢制成的大弹室,枪身极短,跟顶着个大杯子似的,口径多数是在50~60mm。
之前不是说过俄军现在洋洋都跟普鲁士军队学么,所以这种早期掷弹筒也被引进了猎兵部队。
事实上这玩意极为危险,射手需要将枪械上膛并加入发火药后,开枪前要先点燃手榴弹引信,再将手榴弹放入迫击炮的枪口,然后向敌人开火。所以一旦开火延迟,后果可想而知。
而且早期手榴弹由于糟糕的铸铁技术以及糟糕的黑火药,让它炸裂的时候往往只分成了几块比较大的破铁坨子。这玩意除非正中人群,否则杀伤力实在感人。
打了好一会儿,胆大心细的俄军中尉发现对方只打士兵,居然不怎么朝自己射击,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是要活捉自己。
这特么怎么能够!于是他马上命令一个士兵回去摇人,准备全歼这股“清军”。
于是,一场因为抓舌头而引发的小规模战斗最后越打越大,这完全出乎了赵新等人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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