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镇。
名义上,于谦手下有步骑22万,除掉各地驻守之人,可用之兵五万有余。
天色大亮时,于谦才返回大营。
他实地走访了庞家峡地形,又亲自制图,回到大营时,姗姗来迟。
“这是庞家峡,庞家峡十余里之地,是一片河谷,浅水地带刚刚没过马腿。”
“河谷两旁,树木茂盛,完全可藏得住伏兵。”
“但既然决定在庞家峡设伏,便不容更改,一来我军火油、火炮有限,二来时间不足。”
军议之上,于谦认真道:“泰宁侯陈泾,本帅给你一万人,由你带着杨俊、杨珍、徐贤、过兴四将,在庞家峡设伏!”
陈泾脸色一变,完全没想到于谦会将天大功劳送给他!
张軏、朱仪、朱永等人面露不快。
陈泾是勋臣中的中立派,显然于谦特意提拔他。
“末将领旨!”陈泾单膝跪下。
“记住,你的任务是设伏,除此之外,任何命令都不准听!”
于谦叮嘱他:“火油、火炮优先伱用!带着人快去布置!”
之所以选择陈泾,是陈泾这个人谨慎、凉薄、服从命令。
“这片河谷,需要布下一支疑兵。”
于谦在地图上画个圈:“虚虚实实,才能骗过瓦剌军。”
“朱永,给你一千人,埋伏在河谷两岸,可出击、可坚守、可撤退,本帅给你权宜之权!”
朱永面色发苦:“末将遵命!”
二儿子断了条胳膊,他又在北征军中受到排挤,有苦难言。
“孙继宗、孙显宗、李文、刘安、曹泰、卫颖,本帅给你六人各五百人,在高岗处设伏,迷惑瓦剌军,令其不知道我军的真正设伏地。”
“大帅,倘若瓦剌军见疑兵过多,退去了又该如何?”杨信问。
“不会,本帅亲自搦战,然后诈败。本帅会把瓦剌军吸引过来,再说了,本帅连大营都丢了,为了退走,自然会多设疑兵,瓦剌人贪婪,有利益驱使就会来的。”
于谦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堂堂元帅,亲自诈败,传出去也不好听。
杨信、蒋琬等人跪下,请求亲自搦战。
“时间紧迫,听本帅安排!”
“疑兵倘若被抓住,可诈降,毕竟我军大败,尔等诈降,瓦剌应该不会怀疑。”
于谦手指摩挲着地图:“庞家堡让开,我军门户大开,赵辅,给你两千人,协防怀来方向,若瓦剌人往怀来方向败走,你负责吃下来!”
“朱仪,给你三千人,留在原地藏起来,只有当瓦剌军败逃时,才可出现挡住其后路。”
于谦指着一座小山包:“这里叫九连山,有贼人据此为王,你上山清洗掉他们,占据此山,扮演成山贼,等着瓦剌人败逃。”
“无论出现任何无关情况,尔等绝不可轻举妄动,明白吗?”
于谦叮嘱朱仪:“而且,多带粮食,少带军械,养精蓄锐,枕戈待旦,等瓦剌人败逃时,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末将领命!”
朱仪点兵去占据九连山。
这个九连山,距离宣府大概二十多里,夹在宣府和庞家堡中间,一旦瓦剌军过境,此地就会成为一颗钉在瓦剌后路上的钉子。
但瓦剌人一定会派出斥候扫荡,外加一些瓦剌人必然去村子里祸害百姓,如何躲过瓦剌人的眼睛,就考校朱仪的本事了。
“王琮,本帅给你两千人,等瓦剌人进入口袋里,你就去夺下长城内的堡垒,切断瓦剌和漠北的联系!”
于谦看着地图,面露思索。
“大帅,你手中的兵力越来越少了,如何挡得住九万铁蹄?”王琮担忧。
“无妨,本帅还可调动其他墩台。”
于谦还要妥善安置神机营,这支军队才是王牌:“杨能,神机营拆分两半,一半跟随本帅迷惑瓦剌,另一半去庞家堡设伏,火炮手交给陈泾,你亲自带人屯守庞家堡。”
庞家堡不是这条路的必经之地,让杨能在庞家堡设伏,是担心瓦剌贵族受不了骑马的苦,会去庞家堡享受。
所以派杨能去碰碰运气,万一运气好,来个贵族一锅端,就有意思了。
神机营金贵,放在正面战场上是奇兵,若在败退之中,就是消耗品了,于谦要保留神机营元气。
至于留下来的,能活着几个人,真就未必知道了。
“本帅,要一战打崩瓦剌!”
“万事俱备,能留下多少人,就看尔等在战场上的本事了!”
“今日之战,本帅绝不假报战功,是尔等的,就永远是尔等的,谁也夺不走!”
于谦厉吼。
众皆领命。
于谦以身作则,他来负责当诱饵,留下的是杨信和蒋琬,是他欣赏的人,留下的军队也是他在京营中的嫡系。
所以,令人拜服。
虽然有人内心不忿,如朱永等人,但于谦的人品没的说,把最难的留给自己。
“少傅,此战恐怕会损伤平民百姓,不如先疏散平民,反正商贾在吾等手中……”李秉低声道。
李秉并不年轻了,他是正统元年进士,在朝为官二十多年了,却还带着几分天真。
“李巡抚爱民之心,本帅知之,奈何……唉!万民之罪,加于我身,此皆我于谦之祸,与旁人无干!”
此言一出,惊得李秉连说不敢。
于谦摆摆手:“李巡抚,你说的有道理,本帅给你五百人,疏散民众。”
李秉却是脸色一变,于谦这是送他去死呀!
大军败逃,让他去组织疏散百姓,带着百姓逃?学刘备?然后因为目标太大,被瓦剌军包围干掉?
“李巡抚怕死便算了,本帅清楚,疏散百姓,必被大股瓦剌兵盯上。”
“但是,这样才更真,瓦剌人才会相信我军是真的败逃!而不是陷阱!”
于谦看向文臣:“谁愿意做?”
“此是出头良机,战后本帅会写成奏章,呈报陛下,哪怕你死了,你的子孙也会享受你的福泽!敢不敢?”
“下官敢!”李秉咬着牙说,心里恨透了于谦。
送人去死,却说得冠冕堂皇。
这就很于谦。
“还有谁愿意?”
“下官等愿意!”
监生周谟、白昂、张纲跪下。
年富也跪下,高声说愿意。
于谦嘴角翘起:“好,就由尔等疏散百姓,记住了,倘若瓦剌招降,尔等可诈降!”
“晚生宁死,也绝不投降!”白昂铿锵有力。
“诈降,是保全之举,而且,你等可带着瓦剌兵进入我军包围圈,未尝不是大功一件!”于谦温言道。
年富、李秉等人称是,人总要活下来,才能享受福泽的嘛。
只有这个白昂,满脸不屑。
于谦一直都在观察随军的监生,这个白昂,擅长数算,有治水之能。
“好!行动起来,胜败在此一举!”
于谦手上剩下两万多人,多是骑兵,少数步卒是守城之用,他需要冒充二十余万大军,又要连番诈败,难度极大。
于谦绷着脸,不苟言笑,看不出紧张,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外人看在眼里,仿佛于谦充满了自信。
……
战书送至瓦剌大营。
瓦剌贵族觥筹交错,大早晨的就在喝酒,而帐篷里很多汉家女子强颜欢笑地跳舞,时不时落下一鞭子,她们吃痛之下却又不敢惨叫。
如今瓦剌分崩离析,三大部族,不会聚在一个营帐里,彼此担心互相会突施辣手。
有意思的是,三个部落的大营,也不是彼此呼应,形成三角状。
反而互相离得很远,彼此传信靠传令兵。
“卜鲁哥,你怎么看?”博罗纳哈勒身材高大,肚子浑圆,看似一表人才,其实就是个草包。
卜鲁哥是鞑靼人,与杜尔伯特部交战时被俘,投靠了博罗纳哈勒。
因为对蕃教精通,所以屡屡被博罗纳哈勒邀请去讲解佛法,卜鲁哥还精通汉话,对道儒都有极深的见解。
所以,博罗纳哈勒请卜鲁哥做他孩子的老师,教导孩子学习蕃教。
作为长生天在草原上的使者,他不信长生天,反而信蕃教。
当然了,信奉蕃教,和刺杀番僧,在他眼里是两码事。
“肯定是明廷催得紧,于谦被迫与我瓦剌勇士决战!”
卜鲁哥眼睛一转:“大王,不如借机消耗准噶尔部、和硕特部,等从明国得到足够的战利品后,再掉过头来,和他们决战,一战击溃他们,再现大元田盛大可汗的荣光!”
博罗纳哈勒就是个草包,见卜鲁哥为他着想,便点头答应下来。
但准噶尔部和和硕特部也是这么想的。
都想借于谦的手,消耗对方,自己渔翁得利。
所以,收到于谦的国书,瓦剌反而陷入诡异的停滞之中。
博罗纳哈勒派信使,联络宣府中的商贾。
很快,就传来于谦军部署等情报。
博罗纳哈勒整军出发,却在这时,他的妾室张氏哭哭啼啼进了大帐,请求大王为她兄长报仇。
“张志怀死了?”博罗纳哈勒脸色一变,再看手中的情报。
而且,张氏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目光一闪,怀疑怯薛军的千夫长阿歹。
“卜鲁哥,你怎么看?”他如鹰凖般看向卜鲁哥。
“大王怀疑情报有假?”
卜鲁哥小心翼翼回答:“若情报有假,那么于谦忽然下战书,邀请决战,很有可能是诱敌之计。”
“倒瓦答失里,你怎么看?”
倒瓦答失里是他姑姑弩温答失里的长子,本来是哈密王,但也先将哈密收入帐下,哈密被攻破后,他短暂臣服大明,等瓦剌帝国土崩瓦解后,他又当上了哈密王。
博罗征召瓦剌勇士,他被迫率军跟从。
最先收到征召令的是阿失帖木儿的准噶尔部,但倒瓦答担心准噶尔会借机消耗他的主力部队,吞并哈密,所以越过阿失,跟随博罗。
倒瓦答身体不好,他令其弟不列革监国。
“一定是于谦的诡计,我们以不变应万变便好,反正我们在宣镇不愁吃不愁穿,日子过得惬意,等到明廷熬不动了,自然会纳了岁币,咱们打道回府多好。”倒瓦答不想打仗。
“废物!”
博罗懒得问他:“姑姑弩温答失里流淌着脱欢高贵的血统,你的血管里,有着和本王一样的血液,为何如此懦弱?”
“明人不过是待宰的羔羊,我们是草原上的雄鹰,岂能有怕羔羊的时候?”
“阿歹,统领怯薛,跟着本王!”
怯薛军,是可汗亲军。
博罗虽然还不是可汗,但他想做瓦剌可汗,也组建了怯薛军。
他的杜尔伯特部,也是一盘散沙,由各个部落组成的,在战争中,他有意消耗其他部落的势力,然后一点点吞并成为自己的部众,壮大实力。
这个阿歹,本是他最信任的人,只是其人和他的妾室张氏不清不楚的,让他十分恼怒。
“大王,真决定要打?”卜鲁哥问。
“我们瓦剌人是天空的雄鹰,从来不会惧怕凶猛的豹子,却会因为找不到钻进山里的野兔而头疼!”
“如今野兔出笼,我们会害怕它吗?”
博罗冷笑:“他于谦敢出来,本王就一战打崩大明!”
卜鲁哥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面跳。
博罗却说,于谦设下陷阱就要有诱饵,只要吞下诱饵,不踩陷阱,于谦又能如何?
博罗的兄弟阿失帖木儿也没聪明到哪去。
也想占便宜,不想吃亏。
而真到了战场上,谁都不先上,都想借机消耗对方。
博罗、阿失、忽勒三个部落面面相觑,都在等看谁绷不住,当第一个冲上去的傻子。
宣府之外,看着马匹旌旗遍野,斗志昂扬。
于谦嘴角翘起。
可等了好半天,瓦剌人偏不前进,他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
“这些狗鞑!”于谦知道,陷阱并不高明。
但瓦剌人一定会来的,他设下的诱饵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任何人垂涎三尺。
“大帅,瓦剌人不攻城,难道我等出城野战?”蒋琬摸着下巴。
“没兵,打不了。”于谦闷声回答。
蒋琬想请战来着,可看了眼马尾巴绑好了柴火的“二十万大军”,他叹了口气,等吧,看看瓦剌人会什么时候进攻。
这个陷阱确实不高明,但,于谦舍得付出呀,把整个宣镇都送给了瓦剌。
庞家堡处于宣府和怀来之间,算是怀来的门户。
打破了庞家堡,瓦剌的兵峰便直指居庸关。
还有从京城转运过来的无数军资,他都丢在了路上,准备送给瓦剌兵,喂饱他们。
于谦送出去的馅饼实在太大了,除非瓦剌人能遏制住贪心,否则一定会进入陷阱的。
于谦微微叹了口气,后方消息断绝,他不许传令兵来回跑。
他担心瓦剌人不走庞家堡。
若再有一万兵就好了,他还不够狠,若把戍守墩台的兵丁全都召集起来,再凑一万人,在宣化、大同也设下伏兵,保证万无一失。
奈何,他想给宣镇留下最后一分元气,不想让宣镇被打成一片白地。
摧毁容易,建设难啊。
这些该死的狗鞑,本帅一定要让尔等付出代价!
“动了,瓦剌兵动了!”蒋琬惊呼。
“守城!”
于谦目光果决,他必须把瓦剌军引去庞家峡。
他回身看了一眼,两万余雄赳赳战兵,此战之后,又能活着几个人呢?
早晨的一时心软,又会害了多少将士呢?
他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惨烈的攻城战开始。
瓦剌驱赶着附近庄户的汉人,逼着他们攻城,消耗宣府的箭矢。
这都是常规手段。
“传令李秉,把人口往庞家峡方向疏通!”于谦目光一狠。
“大帅,这……”陈逵想说,庞家峡是战场,把民户往庞家峡驱赶,不就是送他们去死吗?
“照办!”
打仗就是打仗,军议时他的一时心软,已经给了瓦剌第二个选择,这次不能再错了!
“愿意迁走的民户,每人发五两银子!从军费里面出!”于谦更狠。
陈逵心中一跳,大帅如此行事,恐怕回朝后会遭到弹劾。
不过,想到陛下与大帅针尖对麦芒,这未尝不是自保的方式,只是他的清白名声……恐怕就要毁了。
陈逵咬了咬牙,骂名他来背。
“蒋琬,你来指挥,损失过半就撤出城池!”
于谦又派小股部队出去,将宣府商贾人家,强行迁入大营,值钱的东西,丢到大街上,让瓦剌人去抢。
再把年轻貌美的集中起来,往道上丢。
“大帅,若商贾人家不愿意怎么办?”部将周安问。
“杀了,不必细报!”
忽然,于谦压低声音,又交代周安几句,交给他二百好手,才让他离开。
于谦骑马回大营,把值钱的东西全都搬出来,又把杨信派出去,顶在瓦剌出城的路上。
天色将晚时,蒋琬已经快守不住了。
“退下来!”
于谦传令四周堡垒,顶不住的就退,不必迟疑,保留有生力量最重要。
随着明军如潮水般退出宣府,瓦剌军传来欢呼声,士气极高。
瓦剌人刚刚入城,博罗和阿失兄弟相见,分外眼红。
偏偏博罗和阿失把怯薛军放在身边,看着其他部落的军队抢夺城中战利品,导致怯薛军士气低落。
“大王,到此为止吧。”倒瓦答低声进言。
啪!
博罗狠狠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怕个球!宣府已经到了本大王手里,打败了明军,本大王该当可汗!”
“是是是,您该当可汗。”倒瓦答揉着脸颊,有苦难言。
阿失见博罗在他面前耍威风,哈哈大笑:“博罗,你也就能欺负欺负倒瓦答了,倒瓦答,不如你过来当本大王的狗,本大王不动你的哈密,如何?”
“滚开!”
博罗瞪了阿失一眼,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你从小就爱和我比,如今倒要比比看,看谁能先到北京!先到北京者为汗,敢不敢应下来?”
阿失皱眉,在八年前,他就见过于谦,那个挽大明于既倒的存在,连父汗在时,都对于谦赞赏不已。
这些年,大明皇帝疑心于谦,未尝没有当年父汗的布置,父汗曾向大明递交多次国书,说大明皇帝得位不正,又说于谦乃天下第一英雄云云,离间大明君臣。
而于谦坚守宣府近一个月,他们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两次大败于谦,不过说得好听罢了。
于谦如今大败,放弃宣府。
连带着不少堡垒都被迫放弃。
摆明了是一个陷阱。
于谦看准瓦剌三股势力,互不统属,互相有仇,所以设下一桃杀三士的计策。
“愚蠢的哥哥,你我在这里说再多也没用,我们亲爱的叔叔也有称汗的野心!”
能让兄弟俩齐心协力的,只有对付忽勒孛罗。
阿失眼珠一转:“不如你我结盟,先干掉忽勒,你我均分和硕特部,如何?”
“本王能信你吗?”博罗也心动了。
拿到大明战利品,再吞并和硕特部,岂不美哉?
“当然,我亲爱的哥哥。”阿失笑容坦诚。
当靠近博罗的时候,忽然从袖子里抽出匕首,狠狠捅在博罗的身上。
“啊!”博罗惨叫一声,肚子中招。
但是,阿失再捅,却捅不动!
博罗衣服里披着甲胄呢!
早就防备着他呢!
阿失立刻丢了匕首,往帐外跑,号令怯薛军护驾。
“额秀吉!还是以前那般阴险!”
博罗揉了揉肚子:“来人,杀了他!”
“大王不可啊,于谦是诈败,不是真败……”
卜鲁哥话没说完,兜头挨了一个耳光。
“你敢教育本王?”
博罗抽他一个耳光还不解气,反手又抽一个:“去办,宰了那个兔崽子,老子就是可汗!”
杀戮刚起,忽勒派人来伯都来说情。
伯都是也先五弟,是博罗和阿失的叔叔。也先被刺杀后,率领部族投奔了哈密,依附于不列革,这次被征召,跟随忽勒作战。
伯都和博罗、阿失关系不错,所以忽勒派他做说和人。
一场大仗平息。
博罗义愤难平:“倒瓦答,你是哈密王,去把伯都杀了!”
倒瓦答心里苦呀,他名义上确实是哈密王,其实权力早就被伯都和不列革架空了。
“你怎么什么都做不到?”
博罗一把掐住倒瓦答的脖子:“你什么都不是?本王留着你吃闲饭,有什么用!”
倒瓦答惨叫。
博罗发泄一通后,放开了他。
倒瓦答脸色惨白,剧烈咳嗽。
“说,怎么能除掉他们?”
博罗满腔不忿,阿失和忽勒走得近,他反而势单力孤,胜算越来越小。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忽勒也不想和两个侄子直接见面,阿失能刺杀博罗,鬼知道博罗会不会刺杀他忽勒?
但下一步该如何,由伯都三方传话,共同商讨。
“天已经黑透了,如果于谦反攻,城里的毕竟是汉人,若里应外合,我们可就败了!”忽勒想抢一波就跑。
“怕个屁,把宣府的人都杀了,我们一个空城还守不住?”博罗想让忽勒和阿失,去跟于谦狗咬狗,不同意撤退。
博罗的想法,引得众将同意。
干脆把人都杀光了,家产不都是他们的了嘛。
牧民跟随打仗,不就是为了战利品嘛。
再说了,将士们打了一天了,也都想休息休息,睡个安稳觉,城里这么多娘们,让将士们放松放松也不错。
“先到北京者为汗!”博罗见众将支持他,立刻抛出诱饵。
瓦剌人实力为王,等着阿失和忽勒被于谦消耗掉了,草原上的王就是他博罗了。
阿失和忽勒,智商都比博罗高,全都拒绝。
至于是否出城去追,吵个一个时辰也没结果,干脆明天再议,将士们也需要休整。
夜里,怯薛军负责巡逻。
看着其他部落的部队赚的盆满钵满,还有娘们,他们心里就不平衡了。
都想深入大明,再抢一波。
第二天早晨,怯薛军的统领跟大王进言。
博罗听了阿歹的话,心里一突:“昨晚抢了多少?”
“大王,南人都富得流油,那茶叶都用箱子装,实在太多了,昨晚抢一波,都够过半辈子的了!”阿歹满脸贪鱼。
“这么多?”
博罗吃了一惊,面露贪婪:“这才是宣府啊,若是大明都城呢?”
“再打几座城池下来,抢一点,咱们回到部落,也有了本钱招兵买马,还怕他们两部?”阿歹进言。
阿失和忽勒两边,也都承受不住怯薛军所请。
怯薛军是亲军,作为首领,必须在乎怯薛军的情绪,昨天晚上,他们担忧自己的安危,没让怯薛军参与抢掠,所以军中不满情绪必须抚平。
那就往京城打!
三个部落,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最后三个部落,分别派出三支前锋打头阵。
又放出探马,寻找于谦设下的陷阱。
“于谦大营空了!”
“前方没有疑兵!”
“好似是退去怀来了!”
“前方发现一股流民……”
博罗位于后方,收到哨探的消息。
“额秀吉,原来于谦也是个胆小鬼,平原不敢守,跑去怀来了!”
博罗用马鞭指着这河谷:“若是老子,肯定在这里设伏兵,我军渡河的时候,从两岸冲上来!”
“大王睿智,但此河流太浅,刚过马腿,咱们又不是明人,我们骑着马,就算明人冲过来,大不了骑马退回去。”
卜鲁哥吹捧博罗。
“哈哈哈,本王是雄鹰的儿子,自当一无往前,本王才是瓦剌可汗!”
博罗话音未落,河谷处传来箭鸣。
“撤!快撤!”
博罗第一反应就是中埋伏了,快跑。
结果大军刚撤出河流,便发现岸两边冲出来的明军零零散散,恐怕不超过五百人。
“额秀吉!杀过去!”
博罗恼羞成怒。
穿过了河谷,远处一片村落:“杀光了,一切都是你们的战利品了!”
博罗一路走来,缴获极多。
粮食、布匹,还有一些散银子,应该是于谦撤军时,一路丢下的。
不多时,有部将献上来几个美女。
“额秀吉,明人的娘们是真俊啊!”博罗直接享用。
有个女人哭哭啼啼的说自己是宣府人,博罗嫌弃她聒噪,把刀子扎进她的口腔里,然后继续享用。
好好的商贾淑女,却沦落这般地步。
另一个满脸惊恐,想自报家门,又怕被戳死,主要是不会说蒙语,博罗暴躁,又听不懂汉语。
正好事被打断了,阿歹来禀报,穿过河谷还有敌兵。
屡屡敌兵袭扰,博罗反而清楚,于谦走的就是这条路。
阿失走大同的路,忽勒走宣化。
只有他往怀来方向走。
走着走着,他忽然有点后悔了。
“大王,此时若退,岂不被阿失、忽勒笑话吗?”卜鲁哥小心翼翼道。
啪!
博罗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是被笑话重要?还是丢了性命重要?本大王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谦就在这条路上埋下伏兵,反而另外两条路是安全的!”
“那便听大王的,撤!”卜鲁哥不敢揉脸,最近大王愈来愈暴躁易怒,还是不惹他为妙。
“撤!”
博罗被吓跑了。
跑在前面的于谦,听说后面的追兵跑了,脸色一沉:“跑了?”
“启禀大帅,是真跑了,是杜尔伯特部!”杨信哭丧着脸。
一路上,损失超过四五千兵将,沿途村庄全部被毁,宣府也要重建,损失难以计算。
“他往哪个方向跑了?”于谦问。
“应该是返回宣府了!”
于谦面不改色:“掉头,加快速度,咱们也回宣府!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啊?意外收获?”杨信一头雾水。
“快去办!”
在庞家峡等着的陈泾,也收到了消息,说博罗掉头返回宣府,陷阱白设了。
啪!
陈泾一巴掌打在岩石上:“天大的功劳,溜了!该死的狗鞑!”
徐贤打开地图,指着宣化:“战报上说,有一部走宣化,将军,庞家峡设得了伏兵,宣化也设得了伏兵!”
“这……”
陈泾盯着地图看。
杨俊、杨珍等人都过来。
“若去宣化设伏,就需要我们跑的比瓦剌人快,只要我们先一步到了宣化,起码能在狗鞑身上咬一口肉吃!”徐贤认真道。
他爹死在战场上,心心念念想挣个侯爵回来,他想完成他爹徐亨的遗愿。
杨珍小声道:“可我们没马呀,带出来的都是步卒。”
“没马就跑,总比留在这里自怨自艾强!”徐贤咬牙道。
“干他娘的!”
陈泾一咬牙:“跑,带上体能好的兄弟,咱们跑去宣化,若能设伏,就让狗鞑葬身宣化,若不能,也不枉干这一回!”
“将军,庞家峡也要留人,万一有狗鞑跳进来呢!”杨珍小声道。
“你留下继续埋伏!”
……
瓦剌军返回宣府。
宣府空空如也,马路上尸体枕籍,昨晚担心于谦里应外合,所以就屠城了。
博罗面露不喜,抢了一天,抢的东西不少,但没达到他的目的。
他想抢占怀来,兵峰直指居庸关。
先到京师者为汗。
本来是他来诓阿失和忽勒的,如今却成为他的执念。
“大王,置好了宴席。”阿瓦进了府衙禀报。
住惯了帐篷,博罗也住不惯房子。
但没工夫推了房子,支上帐篷,就先将就将就吧。
“多叫些娘们跳舞。”博罗交代道。
“这……大王,下面的人担心有奸细,所以就都结果了……”阿歹小声道。
“一个都没了?”博罗不爽道。
阿歹不敢抬头:“不如请夫人……”
“额秀吉!”
博罗怒吼:“滚滚滚,本王看见她们就心烦,把酒多多准备一些,本王今晚要多多饮酒!你去军营里搜罗,活着的就都给大王带上来!”
瓦剌人沿袭蒙古陋习,打仗是带着家属的。
而且,瓦剌人特别能喝酒,无论什么时候,手不离酒。
博罗喝得醉醺醺时,阿歹送过来一个娘们。
他细看之下,这不是白天那个吗?
哦,对了,他当时被打断了好事,就赏给阿歹了,这个阿歹用完了才给本王送来,这家伙越来越不老实了。
“求大王饶命求大王饶命啊!”那女人不断磕头。
博罗听不懂汉语,直接一脚把她踹翻,这一脚差点把人踹死。
“奴婢的姑姑是张氏,是您的妾室啊!”
博罗喝得醉醺醺的,压在她的身上,也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是这女人有些聒噪。
“有火,有火,这里面有火!快跑啊,不能在这里……”女人满脸惊恐,张牙舞爪地形容什么。
博罗狠狠捂住她的嘴:“本王不喜欢聒噪的女人!”
女人挣扎,但博罗力气奇大无比,很快就没气儿了。
“什么火?”
博罗嫌她晦气,让人把尸体丢出去。
然后接着喝酒,恍惚之间,仿佛看到火光,隐隐约约听到了惨叫之声。
“大王,不好了,城中着火了!”阿歹匆匆忙忙进来,摇了博罗半天,博罗还睡得像头死猪。
哗啦!
一盆凉水浇在博罗的脸上,博罗才睁开眼睛,坐起来晃晃脑袋上的水,凶恶道:“你不给本王一个交代,本王就送你去见你的父亲!”
“大王,城中着火了!”
“着火就灭火,大不了出城,慌什么!”博罗怒吼。
阿歹却说不明白,拽着博罗出去看。
通天都是火光,瓦剌人如鸟兽般四散,真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额秀吉,这些破房子,为什么不拆除!”
博罗叱骂着:“开城门,出城!”
“打不开啊,卑职已经派人去开城门了,四个城门全都打不开了!”阿瓦心急如焚。
“额秀吉,中计了!”
博罗真的很想扇自己一个耳光,也许庞家堡没有埋伏,反而是宣府,才是真正埋伏的地方!
他还傻得回来住,以为万无一失,设宴狂欢。
结果中计了!
对了,那个女人形容的就是火!
她是怎么知道的?
一定是宣府的商贾,出卖了他们,所以才帮着于谦,设下的火攻!
但现在没工夫想那么多了。
“撤,快撤!”博罗没工夫管其他人了,召集怯薛军,往城外冲。
瓦剌人不习惯居住城市。
因为没设帐篷,所有瓦剌人分散着住在民居里。
可民居是木头和砖头造的,大火一烧,反而整个城市都在火焰之中。
怯薛军住的都是最好的宅子,入城时又都仔细检查过,宣府里空空如也,自然以为没什么危险,所以不是住在一起的。
博罗召集人马,响应者寥寥。
反倒是街上都是四散的人群,甚至有的人在杀自己的同伴,抢夺财货。
这一天一夜,各个瓦剌兵都赚得盆满钵满。
大火一起,城中大乱。
军队编制什么的也都混乱起来,无人可制。这些以抢为生的瓦剌兵,登时露出本来面目,管他是谁呢,抢他娘的!
然后,城中就更乱了!
喊杀声不绝入耳。
“完了!”
博罗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三万精兵啊,全都葬送了!
“大王,快跑吧!”倒瓦答抱住博罗。
“废物!就是你这个废物,处处跟本王作对!”
博罗掐住倒瓦答的脖子,狠狠摇晃,倒瓦答本就身体不好,折腾了一天一夜,刚刚睡下,又大火冲天,被吓坏了,精力十分不济。
结果被博罗这么一摇晃,忽然张嘴,喷出一道血箭。
喷了博罗一脸。
反而吓了博罗一跳,把他松开。
倒瓦答软软倒在地上,死了!
“倒瓦答,倒瓦答!”
博罗吓了一跳,倒瓦答是哈密王,是他表弟。
如果倒瓦答死了,不列革继任哈密王,可就倒向了阿失了,他的势力又进一步缩水!
“大王,快出城吧!”阿歹着急道。
博罗慢慢站起来,凌厉地看向阿歹:“倒瓦答是被烧死的,是吗?”
“属下亲眼见到的!”阿歹苦着脸回答。
博罗才满意地点点头:“去召集兵马,告诉他们不许抢了!随本王出城,出城!本王带他们回家!”
本来,伤亡没有多大。
火刚刚燃起,不说灭火,集中力量攻城,逃离城池,损失不了多少人。
最可怕的是互相残杀。
这些瓦剌兵,为了战利品,杀红了眼睛,管他是谁呢,杀了就对了。
博罗又志大才疏,没有立刻下令各千夫长、百夫长整饬军队,随他突围。
他反而在衙门里发火,杀死了倒瓦答。
阿歹召集起来两千来人,博罗率领着往城门方向走,看着街道上的瓦剌兵砍杀自己人,博罗竟有些望而却步。
他喜欢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讨厌城市里的街道,他想喝令瓦剌兵停止砍杀,都很困难,因为马匹怕火,同样不习惯街巷,所以十分抗拒。
“出城!”
“本王带你们回家!”
“不要打了!”
任博罗喊破了喉咙,根本没人搭理他。
甚至,还有人拿箭射他。
博罗反而被整不会了,他忽然发现,自己远远不如父汗,父汗的威望是无人可及的!
还欠四千,好像没羊,只是发烧,今天好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