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给朕一个解释!”
李贤身体发软,吭哧道:“启禀陛下……”
“别说了,李玠,打他!”
啪!
李玠狠狠一个耳光抽下去。
李贤嘴角溢血。
“把木杖给他,用木杖打!”朱祁钰让太监将木杖交给李玠。
这木杖三下能打死一个人,若李玠用来打李贤的嘴巴,恐怕一下就能把打死。
奉天殿梃击案,儿子杀爹,李玠的孝名能传到爪哇国去。
“陛下,家父身体不行,微臣请陛下打微臣!”李玠跪在地上。
“儿子代父受过,孝心可嘉!”
朱祁钰微微颔首:“李贤,你来打!”
李贤只有两个儿子!
这一杖下去,就得没一个。
皇帝一定会让他次子李璋跪在这,继续让他打的!
把他打到断子绝孙。
皇帝要杀他,昭然若揭。
他看向胡濙,看向于谦,帮帮我吧!
“打呀,你儿子孝顺,怎么不成全他呢?”
朱祁钰淡淡道:“你要舍不得,就把木杖交给李玠,让李玠打伱!”
他在逼李贤,让他出来撕咬胡濙和于谦。
能咬吗?
咬死了于谦,以后谁能制衡皇权?
生与死摆在眼前,李贤凶狠地看了眼于谦:“陛下,老太傅精通医术,他多次私下里与老臣说过于太保的病状。”
“说太保心血逆流,才昏迷不醒的,太保看似痊愈,实则脸如白纸,虚弱无比。”
“陛下爱护太保,请太医给太保治疗,群臣擅加揣测天心。”
“老臣愿意用性命担保,陛下之纯洁!”
老臣选择了生!
李贤有点东西,每次都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以为次次都这么好运?
见李贤反水,胡濙十分无语。
李贤啊李贤,你拖老夫下水,如今却一脚把老夫揣进水里,你可真够绝的。
“李阁老,本天官和你有这么熟吗?”
胡濙冷笑:“你一个行外人,胡乱揣测太保的身体,意欲何为啊?”
“老太傅,陛下关心太保,所以请太医照料太保身体,有何不可?”李贤豁出去了。
看着文臣狗咬狗,朱祁钰冷笑:“好了,别争了!”
“太医,好好检查太保的身体,若出了差错,朕定斩不饶!”
“还有你,李贤,表里不一!说话颠三倒四,当什么阁臣?”
“老太傅,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他呢?”
朱祁钰把皮球踢给胡濙。
李贤完全傻了,他明明已经站队了呀,为什么皇帝还要拿下他?
胡濙咂么皇帝的意思。
皇帝明明可以用李贤为刀,搅乱朝臣的,让朝臣狗咬狗,皇帝却偏偏拿下李贤,他要干什么?
清理朝堂?
“陛下,老臣以为李贤勾结晋商,阻挠王公公整编京营,此乃罪大恶极,请陛下勒令李贤告老还乡!”
奉天殿上一片冷气。
胡濙真够狠的,一出手就拿掉一个阁臣。
“勾连晋商的,就一个李贤吗?”
朱祁钰冷笑:“林聪、王文、王直,你们都没份吗?”
“殿上的,有多少刚从北征回来!”
“在宣镇兴风作浪的商贾,不就都是晋商吗!”
“晋商的主子,只有李贤吗?”
“还有谁?自己站出来!”
奉天殿上大惊失色,皇帝是嫌阁部高官碍眼了。
每次都让他亲自下场做喷子,实在有失风度。
偏偏阁部重臣,美其名曰他的狗,每次都人帮他喷人,除了会装死之外,一无是处。
这样的朝臣,留着干嘛?
王文开始发抖,前日,逯杲千里迢迢回来,把他儿子王伦带入京中,刚碰了一面,就被带入宫里做侍卫了。
作为皇帝的铁杆,王文存在感非常低,每次皇帝陷入险境,他都装死。
皇帝不满了。
要拿他开刀。
林聪更加恐惧,皇帝留着他,是因为铁杆没培养起来,再加上他懂事听话,终究皇帝觉得他没用,不想留他了。
“朕最后给尔等一次机会,主动站出来!”
王文、林聪、薛瑄都主动爬出来。
“原来都有份啊!”
“陛下,是李贤将老臣拖下水的!”王文攀咬李贤。
朱祁钰看着这些人,心里恶心。
看向叶盛、白圭、耿九畴等人,谁可入内阁?
内阁里放着一群蛀虫,蛀虫也就罢了,偏偏毛用没有。
杀?
“够了!”
“狗咬狗要到什么时候啊?”
“朕给你们权力,是让你们帮着朕,处置天下政务的,不是让你们狗咬狗的!”
“罢了!”
“朕真累了,今天不想再杀人了!”
“传旨,李贤督抚辽东,王文督抚云南,林聪督抚山东,萧镃督抚南直隶,薛瑄任广西布政使。”
“任于谦为内阁首辅,张凤、俞山、叶盛、吕原调入内阁。”
“调平江侯陈豫、安远侯柳溥、宁远伯任礼、毛忠回京!”
原来注脚在这呢!
皇帝要把兵权和于谦剥离。
兜这么大的圈子,一是清理内阁,二是让于谦不掌兵权。
胡濙深深地看了眼皇帝,这步棋走的妙啊。
内阁首辅,能和兵部尚书比吗?
等皇帝彻底整编了京营,于谦的影响力就被削弱到最低,届时,皇帝想怎么拿捏于谦,于谦都得乖乖听话。
黑化了又如何?
朕才是皇帝!
李贤等人拼命给皇帝磕头谢恩,这哪是惩戒啊,是奖赏啊!
这朝堂上,危如累卵,离开才好啊!
却在这时,有太监禀报,范广在宫门口请求觐见。
很快,范广入殿,叩拜行礼后,慨然道:“启禀陛下,团营和京营对峙,请陛下解难!”
“对峙?京营为何要对峙啊?”朱祁钰问。
“启禀陛下,京营兄弟不愿意交出兵器,双方随时都可能擦枪走火。”
难怪于谦不急呢。
京营被于谦经营了八年之久,又打了一次大胜仗,于谦威望高到了顶点,想动京营,得先动于谦。
朱祁钰目光一厉,干脆让太医弄死于谦算了。
“范广,你怎么看?”朱祁钰试探范广。
范广犯了难了,他心知肚明,这是于谦在和皇权抗衡,而他是皇帝的人。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欲速则不达,若想令京营快速整编,非于太保不可!”
范广这话,惹得朱祁钰不快。
若范广说,愿意为他孤注一掷,大不了就血流成河,再征兵便是,他反而觉得范广忠心可嘉。
“宣于谦过来。”朱祁钰不动声色。
就这般退了?
很快,于谦英姿飒爽入殿,拜服在地。
看见于谦还活着,胡濙松了口气。
李贤倒了,但他和于谦联手,能制造出无数李贤出来。
“于谦,朕让你去整编京营,可否?”
“微臣遵旨,请陛下给微臣半年时间,京营必按照陛下所想,整编完毕!”于谦不卑不亢。
又是半年?
“朕打算让你做内阁首辅。”
“微臣遵旨!”于谦老老实实听话。
“兵部侍郎,你有什么人选推荐的?”朱祁钰问。
“微臣没有人员举荐,请陛下任免!”
于谦,也怕死了。
以前的于谦,根本不会害怕。
更不会进入内阁。
“老太傅,你怎么想的?”朱祁钰又问。
“老臣听从陛下之命!”
胡濙跟紧于谦的步伐,也在向皇帝服软。
“罢了,整编京营便交给于太保吧,半年后,朕要看到成果。”朱祁钰站起来,宣布退朝。
有些虎头蛇尾。
不能一口气拿下京营,以后就没机会了。
所谓半年,不过是托辞罢了。
那就把京营派出去,消耗掉!
于谦想跟朕玩,看朕怎么把京营踢出京城的!
朱祁钰目光如刀:“李贤、王直、王文、林聪、薛瑄留下!”
五人身体一僵,难道皇帝又反悔了?要杀了他们?
“范广也留下。”
朱祁钰带着他们进了勤政殿。
李贤等五人瑟瑟发抖。
“李贤,朕没杀你,是看在你往日略有苦劳的份上,知道了吗?”
朱祁钰语气冰冷:“说说,朕为何让你督抚辽东?”
“陛下想诏回曹义三将,又担心焦礼、施聚不可靠,把曹义留在辽东,又势单力孤,所以派老臣去辽东,老臣经营辽东,必然以稳定为主!”
李贤真的是劫后余生。
他完全没想到,皇帝会网开一面,没有杀他。
“不是稳定辽东,该打就打,女真也是心腹大患,该杀的杀,该招降的招降!”
“朕派你去辽东,给你权宜之权!”
“可开关打女真、鞑靼,随便抢掠,也可守城不出,打了胜仗朕赏你,打败了朕不罚你。”
“还有,你去辽东,必须同化朝鲜,这是朕派你去的最主要目的。”
“朕不瞒你们,朕要归化朝鲜。”
朱祁钰实话实说。
李贤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皇帝是罚他,还是故意放他离开朝堂,竟有些受宠若惊。
“陛下,朝鲜地峡人穷,没什么油水,多次欲内附大明,朝堂都予以拒绝了。”李贤小心翼翼道。
没错,朝鲜确实穷。
但是,朝鲜的地缘很重要,开发东北,不安定因素首先是女真,其次是朝鲜。
而且,朝鲜号称小中华,汉化起来相对容易。
还有一层原因,朝鲜和倭国近在咫尺,占据朝鲜,就能兵出倭国。
“朕知道,朝鲜要的内附,只是名义上的内附罢了,当不得真。”
“朕要的归化,是要把朝鲜变成大明土地!”
“朕要修建驿道,征召夫役,祸害的是朕的子民,朕不忍心,而朝鲜人多地峡,正好可以大用。”
朱祁钰实话实说:“地方那么小,就移居中原啊,来中原做苦役,总比挤在小小的弹丸之地强。”
朝鲜地皮是穷,但人多呀,都是劳动力,不好好利用多亏呀。
这是给朝鲜人的恩惠。
让他们变成大明人,那是大明君父赐给他的好机会,还敢挑三拣四?活得不耐烦了?
信不信,朕一道圣旨过去,朝鲜便会送来无数户口来做徭役。
哪国权贵会把百姓当成人啊!
李贤抽抽嘴角,忽然发现,去督抚辽东,说不定会成为他仕途的转折点。
“老臣明白!”李贤恭敬磕头。
“李贤,朕选你去,是知道你的能力,把精力放在政务上,你就是朕的左膀右臂。”
朱祁钰语重心长道:“在辽东,大胆去做,不要怕惹恼了女真、鞑靼,威望是打出来的!”
“你从翰林院挑选一批进士、再从民间招一批举人跟你去辽东。”
“汉化为主,打仗为辅。”
“军需也无须操心,朕从中枢给你转运钱粮,兵不够,朕把京营派过去给你用。”
“朕知道,朝鲜上流权贵会说雅言,不许底层百姓说汉话,你此去便要打破此规则,让百姓说汉话,这是朕给朝鲜的恩赐,若有人敢忤逆,直接派兵打他!”
“鞑靼你们打不过,朝鲜还打不过?不恭顺,就给朕打!”
“朝鲜出美人,京中权贵都喜欢小脚女人,便让朝鲜女人裹脚,送到教坊司,朕以市场价收购。”
“朝鲜、女真奴隶,朕也花钱买。”
“记着,多多运人过来,辽东也要开发,就用女真人、朝鲜人来做。”
“做狠点没事,他们人多,随便消耗。”
“若学会了汉话,便留一条活路……”
朱祁钰说了很多,才郑重道:“李贤,朕把辽东交给你了。”
“只要你在辽东做出政绩来,内阁首辅的位置,朕给你留着!”
这番话,实在让李贤受宠若惊。
仿佛朝堂上的喊打喊杀,只是一场戏。
李贤也懵了,皇帝好像是真疯了?
“林聪,知道朕为何让你督抚山东吗?”朱祁钰看向林聪。
林聪脸色发苦。
山东千头万绪,尤其上面坐着一个土皇帝,他怎么搞?
“朕知道,山东有个土皇帝,流民、流匪遍地都是,中枢派去山东一批一批人,却都杳无音信。”
“山东很乱,朕心知肚明。”
“之所以让你去,朕打算整饬山东了。”
林聪浑身一抖,难道真把北孔安置去捕鱼儿海?
朱祁钰看向李贤:“等李贤在辽东打出威风,便开始平整土地,填补沼泽,开发辽东,届时朕打算在辽东建一座城池,安置北孔!”
嘶!
林聪倒吸一口冷气,皇帝是真狠啊。
“你去山东,朕赐你天子剑,阁臣之名你还挂着,堂堂内阁宰辅入主山东,足见中枢多重视!”
朱祁钰认真道:“朕打算从京营中,派出一个团营,随你去山东。”
“老臣遵旨!”有了一万五千人的底气,林聪心情振奋。
林聪小心翼翼道:“老臣想请陛下派一良将,山东流匪多如牛毛,若无良将坐镇,老臣有所担忧啊。”
“平乡伯陈辅,乃是朕的心腹,由他领兵随你去山东。”
平乡伯陈辅,父亲是陈怀,死于土木堡,他家本来没有世券,是朱祁钰赐他世券,由陈辅世袭爵位。
“谢陛下隆恩!”林聪松了口气。
“萧镃,朕将任礼和陈豫调出南直隶,派你南京守备,你确实有泥塑阁老的称号。”
“但朕是知道你的能力的。”
“你去南京,一来为朕打前站,朝政安稳之后,朕就会抚幸南京,坐镇江浙,原因你想必清楚。”
“二来,南京势力错综复杂,只有你这样的老臣坐镇,朕才能放心。”
“三来,朕需要你去南京,帮朕选荐良才,不看出身,只看才华。”
朱祁钰抓住萧镃的手:“这几个月,苦了你了,朕心中有数!”
萧镃没想到,他居然能全乎地离开京师。
真的泪如雨下。
朱祁钰以为他是感动的。
“薛瑄,朕选派你去广西,是希望你将文萃带去广西,迅速同化广西苗僮诸族。”
“朕跟你交个实底,朕要动宁藩,不久江西就要乱。”
“但是,广西不能乱!”
“朕派你去,就是稳住广西!”
“你可能不是一个好宰辅,但巡抚地方,你必定事半功倍!”
朱祁钰无比认真道:“朕知道广西不好守,同化各族,更是难上加难,但中枢可给你政策,你时时将广西情况,奏报于朕,让朕看到,真实的广西,能做到吗?薛瑄?”
“老臣定不辱使命!”薛瑄恭恭敬敬磕头。
他早就不想当这个宰辅了,每天站在风口浪尖上,在刀尖上起舞,真是心惊胆寒。
终于能离开京师了,他心情是无比雀跃的。
“王文,知道朕为何偏偏把你派去了云南?”朱祁钰看向王文。
“乃是陛下爱臣。”王文趁机拍马屁。
“没错。”
“论督抚,云南最难。”
“而你是朕的人,所以朕派你去解决最大的难题!”
“朕已经迫不及待了,要迅速同化西南诸族,让各族迅速汉化!”
“三年!”
“朕给你三年时间,汉化云贵川湘中的蛮族、土人!”
“你要什么,朕给你什么!只要能迅速同化,要兵要将要钱,朕都给你!”
“朕先抛砖引玉,云贵木料多多,朕打算让皇家商行多多做木料生意,转运到京中来,正好朕打算要多建些建筑。”
“农闲时,你多多征召夫役,开山凿路!”
“给夫役些钱,这钱内帑来出。”
“那些土司你暂且不要动,该给的封赏都给他们,就是慢慢修路,慢慢开山,慢慢叫人汉话,三年之后,朕要看到一个全新的云贵川湘!”
朱祁钰谆谆道:“朕说的不一定对,但是,朕把能给你的,都给你!”
“三年之后,只要你做出功绩来,朕封你三孤之职!让你做天官!”
王文唏嘘,却觉得陛下太着急了。
汉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陛下偏偏要用三年,而云贵实在太大了,不知道要撒进去多少银子,才能见到效果。
一旦银子花多了,皇帝还会这般好说话吗?
“王文,你可小瞧了云贵,云贵可是宝地啊,无非是受限于运力,运不出来罢了,只要把云贵的东西运出来,那都是黄金!”
朱祁钰道:“到了云南,便联系黔国公,有困难就去找沐琮,朕把旨意给你。”
他并不怀疑沐家有自立的可能,因为云南太穷了!
当大明的国公多舒服呀,自立干什么啊!
“还有,重开茶马古道……”
要说开茶马古道,就绕不过去麓川王国。
说到麓川王国,就得大明之耻,四征麓川,败得像条狗。
所谓的胜利,不过剁掉一条腿,然后贴个创可贴装饰罢了,从那时起,天朝上国的尊严,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麓川要土地,便让给他些,云南大得很,我们不要土地,要人口,尤其是汉化的人口。”
朱祁钰咬牙道:“三年,三年之后,朕亲征麓川,必然灭其国!杀光其民!”
“王文,朕给你的任务最重。”
“云南汉化太慢了,朕想亲征麓川,想亲手终止这段耻辱历史,但必须要有汉民支持。”
“到了云南,中枢给不了你多少支持了。”
“朕给你一个团营,再派一老将跟着你。”
朱祁钰第一个念头就是杨宁,杨宁参与过第二次征讨麓川,因功升官,如今因为足疾,在南京做刑部尚书。
“让杨宁和韩宁带兵,随你去云南。”
韩宁,是韩青的儿子,北京保卫战时,韩青守卫紫荆关,力竭而亡,堪称英雄。
“王文,你为人刚直,不懂变通,到了云南,恐怕要吃些亏。”
“记住,朝堂不是派兵打麓川之战去了,而是让你汉化云贵,守住汉地即可,蛮人、土人的地盘尽量不去,然后加大贸易,吸引其民下山。”
“朕再叮嘱一点,不许另眼看待苗民,云贵之民,皆是华夏苗裔,是朕的儿女,你若另眼看待,朕可饶不了你。”
朱祁钰警告他。
“老臣知道!”王文赶紧道。
交代完毕。
朱祁钰环顾五人:“朕革除尔等阁臣,并非是责怪,而是为了朕的雄心!”
“朕赐尔等天子剑,给你们权宜之权!”
“朕只有一个要求,朕的话,你们时刻记在心上,朕的要求,你们必须做到!”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朕说了,你们要什么,朕给什么,要什么支持,朕给什么支持!”
“朕就要看到结果!”
“明白了吗?”
李贤五人跪在地上:“臣等明白!”
“诸卿,朕在朝堂上,对尔等多狠,出了京师,尔等便有多快活。”
“出了京城,你们便不是帝党了。”
“无论朕做了什么,都不会拖累你们!”
“你们是被贬谪出去的。”
“朕用心良苦,尔等要明白!”
朱祁钰语重心长。
五人叩拜,王文哽咽道:“陛下拳拳之心,老臣感激涕零。”
让他们五个下去。
独留范广,朱祁钰整理下心情,幽幽问:“朕派出去两个团营,你说京营中,哪两个指挥使不听话啊?”
范广一愣,旋即明白,皇帝是趁机蚕食于谦的兵权呢!
宣镇三败,十团营,损失了两个,尚未得到补充。
皇帝又一脚踢出去两个。
于谦的兵权锐减。
攻守之势异也。
所以,皇帝把范广留下来,因为范广手里还有两个呢。
范广点名朱仪、朱永手里的团营。
一个踢去山东,一个踢去云南,再回来的时候,是谁的兵,可就说不准了。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眼范广,嘴角翘起:“起来吧。”
“于太保变了,变得有功利心了。”
范广不敢接话。
“不过也好,整天要做圣人圣人的,哪里有半分人的模样,有功利心好啊,朕就怕他丧失了功利之心。”
“范广,朕不让你站队,你是军人,不该掺和肮脏的政治。”
“但你要记住了,这天下是谁家的?”
朱祁钰点他。
“微臣知道得一清二楚,天下皆是陛下的!”
“微臣拜谢陛下,为臣女赐婚!”
范广也聪明了,陛下将他小女儿,赐婚给于康。
以前,于谦不和陛下针锋相对时,大家其乐融融,是亲戚。
可是,当于谦咄咄逼人的时候,于康就是制衡于谦的那张牌,而握住于康这张牌,就得先握住范广。
范广这是表忠心呢。
“起来吧。”
算范广过关了。
“朕打算拆分京营成军,按照朕的意思办。”朱祁钰道。
“微臣遵旨!”
把范广打发走。
朱祁钰戳戳眉角,有点累了,让太监伺候眯一会。
起来后批阅奏章。
周一清又上书,控诉宁藩不知收敛。
“宁藩要按捺不住了,若是造反该多好啊。”朱祁钰啧啧。
宣镇大捷,传告天下,宁藩应该不敢造反了,可惜了。
“皇爷,徐有贞书写完毕。”冯孝进来禀告。
“哦?”
朱祁钰把徐有贞给忘了,当时让他把治水经验写出来,让连仲跟着学,有一段日子了。
“都写完了?呈上来。”
冯孝拿着誊写好的。
朱祁钰一目十行,有些看不懂。
“连仲怎么说?”
“连公公啧啧称奇,不断夸赞徐有贞是治水大才。”冯孝回禀。
的确,徐有贞是有才啊。
奈何不是朕的人,朕不放心用啊。
“这治水的人才,朝中就没有了吗?”朱祁钰想杀,又舍不得。
“启禀皇爷,奴婢就知道魏骥一人。”
“魏骥?不是辞官归隐了吗?”
真别说,魏骥是个全才,参与编撰《永乐大典》,素有文采,又于兵事上献计献策,还是个治水能人。
偏偏,这样的人,在景泰初年便辞官归隐了。
“奴婢看您想人才都愁白了头发,所以想请老大人出山,为您排忧解难。”冯孝小心翼翼道。
他和皇爷不比从前亲密,举荐人才这种事,是干涉了朝政的。
“夺情启用。”
朱祁钰决定:“派人将魏骥接到京中来,若能担任官职便担任,不能担任了,就将治水经验编纂成书,传于后人。”
“对了,你可知王来上任时,带走了谁?”
朱祁钰忽然笑起来:“带走了陈泰,他说陈泰打仗不行,建造城池是一把好手,把朕乐死了,当时陈泰的脸,都黑了,哈哈哈!”
冯孝见皇爷心情好,赶紧吹捧几句。
“唉,若这些老臣都活着该多好。”
“今天奉天殿上,朕想干脆把李贤等人都杀光了!”
“却还是忍住了,都杀光了,谁给朕干活呢!”
“天下有能力、有经验的人太少了,干脆,把他们踢出京师,让他们给朕卖命,干得不好朕就骂他们,直接杀了,太便宜他们了!”
“地方也该整治了,先从京畿开始吧。”
“把蒯祥、陆祥都宣来。”
“奴婢遵旨。”冯孝可不敢回复皇爷的喃喃自语。
很快,蒯祥拄着拐杖进来。
一个工匠,做到了工部右侍郎,实在是厉害。
跟着蒯祥一起的,也是工部右侍郎陆祥,陆祥是雕刻大师,宫城里的很多雕刻,出自他的手。
“平身。”
朱祁钰打量这俩老头一番。
蒯祥黑瘦黑瘦的,手上都是老茧,却十分壮硕。
陆祥则白胖,手上都是刀口,却总笑着,笑容可掬。
“如今京师粮食充足,朕打算修缮宫殿了。”
“你出的图,朕也看了,很是满意。”
“朕打算在乾清宫侧,建造一座养心殿,养心殿旁边,建造军机处。”
“仁寿宫、庆慈宫都需要重建。”
朱祁钰道:“你有什么看法?”
“回禀陛下,老臣这就回去制图,图制好后,请陛下阅览。”蒯祥十分恭顺。
工匠出身的他,谨小慎微。
能走到这一步,除了靠精湛的技艺,就是谁都不得罪的作为信条。
“不必给朕看了,你看着建造便好。”
朱祁钰道:“蒯祥、陆祥,朕诏你来,是有事交代你。”
“陛下请说。”蒯祥、陆祥跪在地上。
“你们手艺精湛,世所罕见,朕希望你们能把手艺传下去,让更多的木匠、石匠学会你们的手艺。”
“朕知道,你们都有独门绝技,向来敝扫自珍。”
“朕让你们全部外传,是难为了你们。”
“但是,朕不希望你们的技艺失传。”
“朕告诉你们,朕今年扩建了京城,明年还会扩建,未来还要扩建南京,甚至,朕在恢复蒙元疆土之后,打算立下十都。”
“这十座大城,朕都想让人看到你们的技艺!”
蒯祥、陆祥对政治不感兴趣,也不敢有兴趣。
恭恭敬敬磕头:“陛下之命,老臣不敢藏私,老臣这就广收徒弟,传承技艺。”
“好,你们能理解朕的苦衷,是有孝心的。”
朱祁钰虚扶,让他们起来:“太祖对爵位有所规定,朕不能封你们爵位,但是,朕会赐你们金符!”
蒯祥瞳孔一缩,于谦被赐下玉符之事,在京中已经传开了。
而且,皇帝对符牌极为谨慎,轻易不赐。
符牌在京中,变得比爵位都值钱。
“朕允你们编纂成书,刊刻后传于天下,朕也收藏一本入藏书阁。”
陆祥张开嘴巴。
编书,那是读圣贤书的人,才有这个资格!
他区区匠户,能编书吗?
“朕允你们编,朕亲自给你们做序,由经厂刊刻,传于天下。”
朱祁钰笑道:“朕掏银子刊刻,保证精美,让藏书家去收藏你们的书,让后世万代人,都能看到你们的著作!”
“老臣谢陛下隆恩!陛下天恩浩荡,老臣必将毫不保留,传于世人!”蒯祥激动得流泪。
和藏私比起来,名垂青史,谁不愿意啊。
“好,等你们成书,朕就赐你金符!”朱祁钰笑着让他起来。
又说些建筑的事情。
“朕会让皇家商行采购木料。”
朱祁钰目光一闪,辽东、云贵、广西都出木料,正好可以开拓商业为名,给土人好处,迅速归化土人。
“陆祥,你雕刻得栩栩如生,但也可以把人做成雕塑,如绘画一般。”朱祁钰对陆祥比较感兴趣。
“启禀陛下,雕塑人的话,是对人的不敬,老臣不敢。”陆祥小心翼翼道。
“尊敬放在心里,如佛像道尊,不也铸造金身了吗?谁不尊敬了?不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你回去便雕塑几个人,送到宫里来,让朕看看。”
“老臣遵旨。”陆祥不敢忤逆皇帝。
打发走蒯祥、陆祥,朱祁钰继续批阅奏章。
胡汉之分。
郭登上奏疏,说关西七卫闻听大明战胜瓦剌,请求内附,他论述了胡汉之分。
大明有很多归化的胡人,几代之后,完全把自己当成大明人了。
如陈友,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是回回人。
“会说汉话者,为汉!”朱祁钰朱批。
又添了几笔:“不许关西七卫迁居内地,朕有重开河套之心,若有战事,尔可开关助战。”
“郭登,可同化长城附近牧民,会说汉话者为汉。”
写完,他放在一边。
朱祁钰认为,若论纯血统的汉人,恐怕早就没有了。
汉人,是一个符号,是文化符号,我们说着一样的话、读着一样的书,便是汉。
不分面貌、肤色、种族。
回回、畏兀儿、蒙古、苗,皆可为汉。
“请胡濙、于谦来勤政殿。”
等他们过来,朱祁钰便把朱批的奏章给他们看。
“陛下想汉化胡人?”胡濙看穿了皇帝的心。
“没错,朕想快速汉化,然后兵出河套,收复河套。”朱祁钰直言不讳。
见皇帝的态度,胡濙也放松了些。
他虽然不知道皇帝和李贤等人谈了什么,却隐隐猜出来,皇帝的野心。
“陛下,微臣以为不可。”
于谦慷慨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胡人,大明强大时,会依附我们,等大明衰落时,便会露出獠牙,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朱祁钰看向他:“太保以为如何?”
“看着他们被瓦剌攻破,坐收渔翁之利。”
“胡族向来记吃不记打,打得越狠,他们越卑服于大明。”
于谦正色道:“陛下想鲸吞河套,中原之民未必愿意移民过去。”
“等到西番战败,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可令边镇出关接引,接引他们入关,然后攻占河套之后,将他们安置在河套上。”
“一来,生死面前,他们会心甘情愿汉化。”
“二来,漠北打仗,只杀人抢掠财货,双方打了这么多年,早就是死结了,投降大明,我们也可安心。”
“所以微臣认为,陛下应该留中不发,等着西番大乱。”
“此番瓦剌损兵折将,必然得从别的地方补充财货、兵力,微臣以为,西番是最好的选择。”
胡濙颔首,于谦分析得很有道理。
“好多财货都被瓦剌夺走了,我们却要贴钱供养这些人,亏了呀。”
朱祁钰目光闪烁:“能不能假扮瓦剌,打劫西番!”
嘶!
于谦倒吸口冷气,本以为自己够阴狠的了。
和陛下比起来,真的小巫见大巫啊。
“陛下,煌煌大明,岂能做贼人之事?”胡濙不忿。
“老太傅,反正他们是肥羊,咱们不宰,也是瓦剌人宰,谁宰都是宰!”
“若把关西七卫给宰了,河套就没了掣肘,咱们就能顺利接收河套。”
“瓦剌兵呢,没抢到西番,就得往西域走,说不定,西域诸国遭殃了,还得向大明求助呢!”
“到时候,咱们也可借机重开丝绸之路啊。”
朱祁钰说到这里,居然乐了起来。
有您这样的皇帝,也是西番倒霉。
“太保,你说如何?”朱祁钰兴致勃勃问。
于谦翻个白眼:“西番被抢了几波了,剩下的东西,咱们也看不上……”
“太保,你看不上,大明百姓看得上啊!”
朱祁钰笑道:“咱们抢回来后,就卖给百姓。”
卖?
您这生意做的是真精啊,谁也别想占您便宜!
“怎么样?”
看着皇帝兴致勃勃的样子,于谦苦笑:“倒是可以一试。”
“传旨,大同、太远、延绥、宁夏、固原、五镇总兵,派人扮成瓦剌兵,劫掠西番!”
嘶!
皇帝真写成圣旨传下去了。
这圣旨可要被记在史书里的,皇帝是真不要身后名了。
“抢来的东西,归兵卒所有,不必上交了。”朱祁钰也觉得西番太穷了,没什么油水。
“陛下圣明!”胡濙恭维一声。
“多杀些人,扮得像一点,抢掠完了,各镇准备开关,接收难民内迁。”
朱祁钰嘴角翘起:“等建完宣镇,朕就收回河套,赔钱也收,内帑出!”
至于被看出来了,就看出来了呗。
谁让大明就是强呢!
朕就这般霸道,大明人也这般霸道!不服就去死!
胡濙想劝,于谦却摇摇头。
“太保为何不许太傅劝朕?”朱祁钰看到了。
“回禀陛下,若无西番捣鬼、瓦剌劫掠,河套说不定能自给自足,微臣相信,宣镇一仗,起码能让大明边关太平十年!”
于谦有这个自信。
“那不恰恰说明,如今正是收回河套的良机嘛!”
朱祁钰神情有些振奋,站起来激动道:“朕派京营,出征收复河套!收回故土!”
一提京营,于谦面色苦涩。
皇帝强行把京营派出京城,吃相太过难看,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啊。
他手中兵力锐减,若再派出两个团营出去,他可就一点兵丁都没有了,拿什么和皇帝抗衡?
就凭两次大功的不败金身吗?
朱祁钰看着他,笑了。
和朕斗?
除非你想谋朝篡位,否则,朕就是皇帝,朕就是能把京营踢出京城,不接受整编,就去边疆吃沙子吧。
看看军中上下恨不恨你于谦!
等过几年回京,这兵丁是谁的,可就不好说了。
求订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