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
箭矢刺入身体的声音,陡然传来。
尹辉凄厉惨叫,本以为吃屎是最坏的结局,如今才知道,死亡才是最终结局。
怎么挣扎都是死,为什么还要吃屎呢!
关键要杀他的是自己亲二叔啊。
“别叫唤了!”
陈舞阳忽然厉喝,尹辉哭着回头:“射的不是你,你当然没事了!都要死了,你就让我喊几声又怎么了?”
啪!
陈舞阳一巴掌抽他脑袋上:“伱瞎啊!看看谁倒了!”
尹辉吃痛之下,回头一看,发现尹玉带来的弓弩手,诡异地倒在了地上。
纳闷之时。
却见一伙人从监牢门口进来,举着弓弩。
是这些人射死了尹玉带来的杀手。
“钦差大人到,谁敢造次!”范青抽出腰刀,护佑王竑左右。
东厂番子鱼贯而入。
举起弓弩,对准所有人。
尹玉目瞪口呆,指着王竑:“谁、谁敢冒充钦差?”
其实,钦差制度尚未成型,出京执行皇命的人都可称为钦差。
但王竑这个钦差却不一样,他手里有皇帝的圣旨,持有天子剑,还有调兵权。
啪!
东厂一个番子,扬手一个耳光抽在尹玉的脸上:“见着钦差大人,还不跪下?”
尹玉还要说话。
那东厂番子直接把箭弩顶在他脑门上。
森寒的箭尖扎在尹玉的头上。
尹玉吓到了,身体软软地跪在地上。
“钦差大人?钦差大人?”
陈舞阳一把推开尹辉,也顾不得地上的屎,踉跄着走过来:“可是皇爷派来的钦差?”
“你是?”那番子问。
范青拨开他:“可是陈舞阳?”
“范大人,是我啊,是我啊!”终于见到亲人了,陈舞阳泪如雨下。
他虽在都知监,但和东厂有过协同办差经历。
是以认识范青,彼此还有些交情。
范青看着陈舞阳的惨状,难以置信道:“陈舞阳?你是陈舞阳?你怎么会被折磨成这副模样啊?”
故人重逢,陈舞阳眼泪止不住地流,慢慢滑跪在地上。
看到范青的那一刻,他支撑全身的最后一丝力量,彻底消散,身体软塌塌的,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苦啊!
被关起来整整三十四天!
受到非人的折磨,靠惊人的意志,苦苦支撑!
就是他心中有信仰,相信皇爷一定会派人来救他的,一定会的!
果然,皇爷派人来了!
这34天的苦等,没有白费。
终于等到了!
范青哭个没完。
“把门打开!”
范青厉吼。
他出京之前,许感求皇帝恩准出宫,亲自拜访,乞求他将陈舞阳活着带回来。
当时他还以为,许感能送出情报来,安全无忧。
可到了南京城一打听,才知道陈舞阳被扣押在应天府监牢里,但以为应天府府尹会好吃好喝的供着。
完全没想到,堂堂都知监副指挥使,竟被折磨成这般模样!
要不是他及时赶到,估计看到的只是陈舞阳的尸体了。
这南直隶,已经无法无天了!
连都知监都不放在眼里,会把朝堂放在眼里?会把皇帝放在眼里吗?
“钥、钥匙在里面!”差役瑟瑟发抖。
啪嚓!
范青直接把刀刃架在他脖子上:“他是朝廷命官,你知道吗?”
差役被吓傻了,傻傻地点头。
“既然知道,那为何要毒打他?”
“他犯了何罪?”
“你们敢这样毒害他?”
“回答本官!”范青厉喝。
“大人,不关小人的事啊,不关小人的事啊……”
噗!
话音未落,范青一刀割喉!
顺势一剁。
大好的头颅飞上天去。
刀锋染血,范青凝目冷喝:“应天府府尹,死哪去了?滚出去来!”
陈舞阳看着范青帮他报仇,瞬间泪崩。
而尹辉则彻底吓傻了。
何人敢在监牢里杀死差役?
又大喊应天府府尹的名字?
能是谁?
看着范青一身打扮就知道,这位官职比陈舞阳还要高,而穿着东厂官袍,用膝盖想也知道是东厂指挥使。
而东厂指挥使,只有一位,就是以侦探著称的范青。
那可是皇帝的心腹。
那么被他拥簇着的钦差,究竟又是哪位大能?
“范指挥使稍安勿躁。”
王竑缓缓开口:“把牢门打开,请陈副指挥使出来。”
又指着尹辉问:“他是谁?”
陈舞阳有气无力道:“卑职有伤在身,不能给大人见礼了。”
他是认识王竑的。
内阁阁臣王竑,皇爷派他来南直隶,说明对这份情报的重视,他这份苦,受得值了。
“他是含山公主的嫡长孙,尹辉!”
而尹辉却用衣服遮着脸,甚至还往衣服上抹粪,嘴里发出嘿嘿嘿的笑容,像是疯了。
“他是装疯的!”陈舞阳十分确定。
尹辉却朝着拍手笑,将手指头含在嘴里,笑着笑着,竟然用手指头蘸了下屎,然后放进嘴里。
吧嗒吧嗒的品尝。
仿佛像是吃糖一样,吃得津津有味。
“他是装疯的!”尹辉的亲二叔,尹玉,和陈舞阳一样,却指正亲侄子装疯。
“你闭嘴!”
陈舞阳恨透了这个尹家。
“陈兄莫急。”
打开锁头,范青忍着臭味进了监牢,扶着陈舞阳。
同时,打量着尹辉:“疯了?”
陈舞阳被人搀着,放在临时做的简易担架上,想说话,但范青却冲他摇摇头,笑道:“尹公子,别装了。”
“你的破绽太多了。”
“疯子是听不懂人话的,陈副指挥使说你疯了,你却吃屎,来证明自己疯了,”
“你觉得,疯子会自我证明吗?”
“看看,你的眼神在思考,是不是在想着,往本官身上扑啊?”
“你太嫩了,别装了,走吧!”
范青一眼就看穿尹辉在装疯。
尹辉神色一怔,含在嘴里的手指头,竟显得不知所措。
装不下去了,崩溃大哭:“跟我没关系啊!”
“带走!”
王竑懒得在监牢里废话。
走出监牢,范青却躬身道:“卑职认为应天府府尹有问题,请钦差大人允准,许卑职调查!”
王竑看了眼范青。
当务之急是查清尹家。
而不是节外生枝。
应天府府尹就在这里,也跑不了,何必对他穷追不舍呢?
“请大人成全!”
范青的思维方式,和常人不一样。
直接去查尹家,恐怕竹篮打水。
采用迂回方式,从应天府府尹入手,寻找蛛丝马迹,比直接杀上尹家效果更佳。
“罢了,你去吧!”王竑也觉得,他没必要带这么多人。
范青有自己的想法,就让他去尝试。
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谢大人恩准!”
东厂却被文官管制着,从东厂建立以来,还是第一次呢。
王竑也觉得怪异,他好好的文官,却带着番子招摇过市。
一世英名肯定是没了,只能图一世富贵了。
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南直隶。
“范兄,我还能动,能不能带着我!”陈舞阳撑着想站起来。
“先让医者给你治伤。”
“本官先调查,等报仇的时候。”
“自然会请你亲自去!”范青拍拍他的肩膀。
“谢了范兄,我陈舞阳欠你一个人情。”陈舞阳满脸感动。
最后一丝精气神耗尽,昏厥过去。
而在宫中。
早朝时,礼部放榜,进士名单是阁部拟定的,朱祁钰倒是看一眼,并没有参与决策。
拟定进士名单,是文官的权力。
皇帝的权力是殿试时点前三甲。
朱祁钰倒也不学太祖皇帝,事事干涉,他毕竟精力有限,只做该做的事情即可。
今日早朝,主要讨论三件事,治水司的规章;京畿种树所需的树苗问题;春耕的问题。
“去年天幸,京师没有发生灾疫。”
朱祁钰认真道:“今年中枢联合太医院,务必提前防好灾疫,太医院继续编写防灾手册,争取做到全国一个村一本。”
“臣等遵旨!”
甘肃、宁夏督抚寇深,请求中枢调配物料,欲图大肆修建兰州城、西宁城和银川城,三座大城。
“陛下,三座大城不够!”
于谦躬身道:“陛下欲收海西之地,要在此再建造一座大城。”
他手指指着岷州。
岷州,在新划分里,属于甘肃,下接西川,西接朵思,属于三省通衢的要地。
“邢国公的意思是,在此囤积军械,以此为基地,向西俯阔?”懂军事的仪铭皱眉。
于谦轻轻点头:“一旦兵势向西,欲收回海西之地。”
“可用两路夹击之策,兵分两路,从岷州和西宁同时出兵。”
“而岷州此地,虽是边陲,却是三省通衢,如此通衢重地,必须建造大城,进可攻退可守。”
“哪怕仅派西宁兵出兵,也可用岷州之兵,弹压朵思。”
“允!”
朱祁钰答应:“修建最坚固的城池,耗时十年也在所不惜!”
见皇帝答应下来,仪铭却道:“陛下,不如再修建一座巨城,辖制西北。”
仪铭指着庆阳府和凤翔府道:“陛下,微臣以为可在庆阳或宝鸡,建造巨城,挟制西北。”
若建在宝鸡,就有辖制四川之意。
若放在庆阳城,则把庆阳当做陕甘宁的中心。
“建!”
朱祁钰直接定下来:“就建五座大城,银川、庆阳、兰州、西宁、岷州五座大城,外加西安、汉中,西北有七座大城,足够应对未来的西征了。”
这件事就定下来。
下了朝。
朱祁钰登上奉天门。
门外,跪着两万多人,全是被逐出宗室的宗室。
朝臣得了恩许,走侧门,从东华门出宫。
当皇帝露头,宗室匍匐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不希望朕万岁的,就是你们吧?
“起来吧。”
太监搬来龙椅,朱祁钰端坐上面:“春暖花开了,也到了你们离京的时候了,尔等可选好地方?”
皇帝大手一挥,两万多人被革除宗室。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皇帝一刀,三世就给砍了。
却给他们恩科,逼他们科举,还让他们去种地,哪有这样的宗长?他心里有亲戚们吗?
这大明江山,是祖宗打下来的!
是你祖宗,也是我们祖宗!
凭什么就你一个人享受江山,我们却要贬为庶民?凭什么?
“陛下,请让吾等苟活在京师,吾等愿为陛下效力!”一个宗室匍匐在地哭诉。
朱祁钰打眼一看,这是晋藩的呀。
晋藩最能生儿子。
被贬出宗室的人超级多。
“在京师,你们能为朕效什么力啊?”
朱祁钰问:“帮朕花银子吗?”
那晋藩宗室立刻闭嘴。
“朕自己的钱,自己不会花吗?非得用你们帮着花?啊?”
提起来朱祁钰就生气。
百万两银子啊,够建多少座城池了?
够打几次仗了?
都被你们给祸害了!
“就你们这些废物,杀了当肥料养花,花都不长!”
“花都嫌弃你们脏!”
“朕留着你们干什么?”
朱祁钰大骂:“古人说,天生我材必有用。”
“但你们呢?有什么用?”
“你,朱表草,你自己说,你有什么用?”
朱表草是当代晋王朱钟铉的孙子辈的,太祖给晋藩定的字是济美钟奇表,朱表草是太祖皇帝的六世孙。
“请陛下恕罪!”朱表草害怕啊。
“看看你这个废物样,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半死不活还浪费朕的银子!”
“滚后面去!”
“朕都怕自己再看多你一眼,把你杀了祭旗!”
朱祁钰收敛怒容,扫视万千宗室:“都自己想一想,决定去哪!”
“现在就做决定!”
“三月初就开始搬!”
“别在京师呆着,让朕看着心烦!”
宗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
虽然宗人府将他们革出了宗室,但毕竟都是血亲,皇帝为了颜面,总要照顾一二的。
这回皇帝彻底撕破脸了,不要颜面了。
那宗室只能用拖字诀。
就是不出京,想方设法不出京,拖个几年,多快活几年。
“把条陈公示出来,符渊,你去念!”
很快,一张红纸贴在奉天门外。
上面列举宗室可迁居的地方,北直隶、河南、山东、甘肃、宁夏、辽宁、热河、吉林、汉州。
每个地方给的安置条件是不一样的。
如北直隶,是一个铜板不给,只给发放民籍,往各村里填充,和百姓一样,分一样的田亩,去种地,其他的福利待遇一样不给。
河南和山东条件稍微放宽,给一处房产,照常分地。
去辽宁,除了房产、田亩外,还额外给一笔数目可观的安置费,一百两到二百两。
甘肃、宁夏、热河条件可就好了。
内帑出资,给建一处三进的宅子,赐耕读传家匾,给五百两银子安家费,二十只羊,以及每人十倾耕地,一块牧场(安置在长城外的)。
可谓是十分丰厚。
这些钱,都是朱祁钰出的。
吉林和汉州并没有列出条件,因为不会有人愿意去的。
“现在就做出选择吧!”
“去符渊那登记,三月一号,立刻出京!”
朱祁钰快刀斩乱麻:“朕今日不处置政务,就这陪着你们!”
宗室们直接就哭了。
谁不想留在京师这花花世界呀,谁想去塞外受苦去呀。
问题是皇帝对留在京师,可谓是苛刻至极,什么都不给,让宗室去要饭吗?
无非是逼着宗室去填充边陲省份。
坏心思昭然若揭。
我们就拖。
偏偏不上钩。
“都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快点!”朱祁钰厉吼。
“陛下呀,微臣不想出京啊!”一个宗室从人群中爬出来。
“朱表芸,不认字吗?想留在京师,就留在京师,朕绝不强迫,去符渊那里登记即可。”
又是晋藩的。
朱表芸却哭泣道:“留在京师,什么都不给发,微臣怎么活啊!”
“活不了就去死!”
“想死还不容易?”
“用朕帮你吗?”
朱祁钰指着他:“符渊,剁了他的狗头!收回朱姓!”
“将其家人,流放热河!”
“革除族谱,永世不得姓朱!”
朱表芸吓傻了,就因为一句抱怨,皇帝就要杀他本人,流放他全家吗?
难道就一点都不念亲戚之情吗?
噗!
朱表芸忽然觉得喉咙剧痛,诡异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软软倒下,然后嘭的一声,脑袋滚落在地上,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是晋藩的近支呀!
说杀就杀了?
宗室们惊恐地看着皇帝,近来皇帝优容,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他们以为皇帝要收买人心呢。
却不想,皇帝还是那个皇帝,只是没有举起屠刀罢了。
“还有谁想讨价还价?”
朱祁钰面容凶厉:“都是太祖子孙,却一点骨气都没有!”
“太祖年轻时候只有一只碗,却打下这偌大的大明江山!”
“你们呢?”
“连做花肥都不配!花朵都嫌你们脏!”
“朕已经开出最优渥的条件,给你们最好的安置了!”
“你们还不满足!”
“还在这里跟朕讨价还价?”
“好啊,朕就只给你们半个时辰时间,没有做出选择的,统统流放吉林!没有商量的余地!”
朱祁钰就讨厌这帮废物。
什么都不是。
浪费钱粮的废物,要不是会说几句汉话,全都拉出去当畜生用。
宗室们崩溃大哭。
皇帝凶厉,不顾名声,他们还能怎么样?
更多人选择去山东、河南。
这两地,起码位于中原,没有外敌。
像热河、甘肃、宁夏这样的边陲省份,鬼知道哪天外敌打进来了,给再多银子有什么用?有命拿没命花。
但是!
名单是有限的!
安置北直隶、山东、河南的人员是有限的。
每个地方,仅安置一千五百人。
刚开始大家左思右想,忸忸怩怩的不愿意选择,想跟皇帝耍心眼。
但有聪明人,立刻做出选择。
很快名额就满了。
后面的人,发现名额满了之后,开始后悔。
然后欲哭无泪的想跟皇帝哭诉。
但看了眼朱表芸的脑袋,觉得还是算了吧。
第二轮选择开始。
犹豫的继续在犹豫,吸取教训的开始选择。
但选甘肃的居多,因为可以去兰州府。
不去边陲省份。
像秦藩、肃藩、岷藩等西北诸王家里的,也愿意去甘肃,甘肃和宁夏、热河相比,甘肃是最安全的。
其次是辽宁,辽宁也在长城内,起码人身安全。
很快,甘肃、辽宁的各三千人,也满员了。
现在只剩下两个选择,宁夏和热河。
各限制五千人。
一个鲁藩宗室爬过来:“求求陛下,放开甘肃人员,臣等想去甘肃,想去甘肃啊!”
“你之前想什么呢?”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废物!”
“怪朕骂你吗?”
朱祁钰扫视一眼,发现剩下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放开甘肃管制,进入甘肃。
宁夏和热河,都是新占之地,这些地方以前都是瓦剌、鞑靼的地盘。
鬼知道明天会不会打仗。
又没有长城可守。
他们可不去呀!
“罢了。”
“朕就随了尔等的心思。”
“再放开三千人,入甘肃。”
“但这三千人,俱为军户!”
朱祁钰加了这样一句话,宗室直接就哭了,疯了似的往宁夏跑。
谁他娘的去当军户啊。
去甘肃上战场,傻了吧?
宁夏还有银川呢,只要安置在银川府,长城内,也算是安全的。
可是,眼尖的人发现了,宁夏长城内仅限制三千人!
眨眼之间,就被抢空了。
剩下的一万余人,全都傻眼了。
我们去哪啊?
不想去宁夏和热河啊!不想去呀!
当人分成三六九等之后,心里的不公平感反而被冲散,因为下面还有比他更差的。
那些抢到了山东、河南的宗室们,忽然不怨皇帝了。
觉得自己命挺好,抢到了好地方。
去了甘肃的,也有了阶级感,鄙视去宁夏的。
去宁夏长城内的,鄙视去长城外的。
而朱祁钰这个始作俑者,反而没人恨了,反而有人觉得皇帝做事公允。
“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符渊阴恻恻道:“宁夏的长城外限额两千人,热河省限额五千人。”
剩下的怎么办啊?
一万余宗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疯了似的抢去长城外的名额。
剩下的人,恐怕要安置去吉林和汉州了吧!
所有人也顾不得什么亲戚之情了,主打的就是一个头破血流,要是有刀,直接就厮杀起来。
眨眼之间,长城外七千个名额抢空了。
宗室里还有四千余人,等待安置。
去的,只有更远的吉林和汉州了。
这四千人扑倒在地上,哀求皇帝放开热河的限制,他们想去热河,不想去吉林和汉州啊!
符渊告诉他们,虽是去热河,但他们会被安置在长城附近,全都安置在城池里,安全不必担心。
所以和去虚无缥缈的吉林和汉州相比,还是热河香啊。
什么都的靠比。
有比较,才有伤害。
冯孝眸中异彩连连,皇帝竟用此等办法,安置宗室,非但宗室不怨他,估计还会有人吹捧皇帝。
只要把人划分成各个阶级,他们就会撕咬起来,而皇帝就稳坐钓鱼台了。
“罢了,朕看尔等心诚,又都是亲戚,朕就网开一面。”
“再放开热河三千个名额。”
“但这三千人,都是军户,不容商量!”
朱祁钰冷冷道:“也不会安置在毗邻长城的好地方,而是放在更远的地方,未来还会上战场征战。”
“你们愿不愿意,自己选择吧!”
那也比去吉林和汉州强啊!
宗室们疯狂抢购名额。
最后剩下一千人傻眼,他们连军户都没机会做呀。
只怪自己手慢!
“尔等去吉林吧。”朱祁钰不顾哀求。
那一千多人,哭声此起彼伏。
他们才是最惨的,好地方没捞到,去吉林那虚无缥缈的地方。
但宗室里的其他人,反而心理平衡了。
尤其那些去热河充作军户的宗室们,竟觉得自己也挺好,起码比那些去吉林的好。
“公开去吉林的条件吧。”朱祁钰对冯孝说。
冯孝取出第二张红纸。
打发人下宫门,贴在城墙上。
去吉林者,赏白银一千两,每人赏田亩一百倾,城池内五进院落一座,入吉林,即可担任官职。
那一千多人看了半晌,好想去吉林也不错呀。
符渊给每个人发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地方,告诉他们谁也不许弄丢了。
三月初一,凭此条登船。
然后就把宗室打发出宫了。
皇帝迁徙宗室之法,传遍了京师。
宗室们在茶楼酒肆哭泣。
诡异的是,却无一人为其鸣冤,整个京师沉浸在科考中榜的喜悦之中,仿佛宗室出京的事,理所当然一般。
所有人,集体选择遗忘宗室。
倒是各个衙门,交口称赞,皇帝迁徙之法。
胡濙捋须而笑:“陛下此法,勘破人心呀。”
新任吏部左侍郎陈文缓缓点头:“是呀,陛下将人心分成各个级别,难题不攻自破。”
朱祁钰则在处置奏章,忽然抬头问:“京中可有人议论?”
他对宗室不好。
也怕人戳脊梁骨。
但为大明计,他必须割掉毒瘤,让日渐苍老的大明再现生机,恢复健康。
“皇爷,您贬斥了三万多文人,谁还敢议论?”
您屠刀那么狠。
谁敢和您对着干啊?
朱祁钰微微颔首:“这些文人,朕是舍不得杀的。”
“去边疆历练三年,三年后为他们开一恩科,必然会有大批人才涌现。”
“警告地方,这些文人,可打可骂,唯独不能死。”
“宗室先启程,他们稍后。”
“勒令甘肃、宁夏、热河、辽宁将房子造好了,优先给文人居住,房子没必要修得多漂亮,能住即可。”
“在民间多多遴选些聪明孩子,跟着他们,令其教导,为其开蒙。”
“三年后,边疆将不再缺少文宗文脉!”
“愿意留在当地的,朝堂给些优渥特权。”
朱祁钰为边陲各省操碎了心。
“皇爷,令其做教习,是否会跟学子们诽谤皇爷?”冯孝担心。
“无妨,愿意骂就骂,让他们教导出一批歪才也无所谓,终究是为朕效力的。”
朱祁钰愿意为大明奉献。
骂名他背着而已。
“让内阁以朕的口气,拟定一封圣旨,发给边陲各省,令其接收好这批人才,务必用好。”
朱祁钰千叮万嘱:“对了,搭砌火炕的工匠可找到了?”
“回皇爷,找到了,您最近实在太忙,便不敢打扰您。”冯孝回禀。
“宣诏过来看看,给他找个房间,搭建个火炕试试。”
冯孝却不动弹:“皇爷,在紫禁城里动工,是极大的事,需要繁琐的礼仪,您看……”
“你不说朕忘了,去十王府搭建吧,然后禀报给朕即可。”
“奴婢遵旨!”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
而在湖北,黄石。
朱仪下船。
船舶停靠在岸,他立刻下船透风。
黄石知县准备了酒宴。
朱仪大快朵颐。
查真假银案,就要从入湖北的第一站开始查。
运银船第一站停靠在黄石。
在船上,廖承宗一言不发。
也没有整饬谁,一直保持沉默。
到了黄石,他一如既往的恭敬。
目光所及:“马六,你擅长探听情报,又是湖北人,你去打探打探,看看这里有没有银子会出手。”
叫马六的汉子,瞅了眼梁谷。
梁谷点头,他才应诺而去。
“大人,卑职和他同去。”廖承宗对江湖如数家珍,是百晓生似的人物。
梁谷同意了。
廖承宗带着几个人,换上百姓衣服,跟着马六,进入黄石县城的集市之中。
马六浑身不爽利,因为廖承宗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他的后面。
在新蔡监牢里,他本来不好这口的,问题是在里面憋得慌,还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也就玩了廖承宗。
当时的廖承宗,就是条公用船。
谁都可以上。
马六是开客栈的出身,擅长打探情报,他是岳阳人,口音和黄石相近,所以廖承宗说他能打探。
进了家客栈,几个人点了一桌子酒肉。
喝了几杯,马六就和人攀谈。
他说的是行话,又一身野性,没人怀疑他是官府的人,聊着聊着,还真碰到了线索。
有一个喝醉了的车把式说,鄂渚湖闹鬼了。
说有一天晚上,湖里漂出来很多红箱子,第二天又全都消失不见了。
“真的假的呀?老兄,你蒙人呢吧?”
马六和廖承宗对视一眼,红箱子,装银子用的都是红箱子。
他端着酒壶和酒杯,来到这一桌,给那车把式倒了杯酒:“老兄,尝尝咱这酒咋样?”
车把式贪酒,喝了一口,醉醺醺道:“还能骗你咋的?”
“我亲眼看到了,但东家偏说我眼花了,虽然是晚上,有点看不清。”
“别看我现在赶车,以前那也是架船的好手,后来腿不管用了,才下了船,水里面是什么,我这双招子,一眼准!”
“就是红箱子,一定是,绝对不会看错!”
马六问:“那照你说,那么多红箱子,怎么会一夜之间消失了呢?”
“肯定是神鬼显灵啊,使得法术。”车把式理所当然道。
本地人迷信,好鬼神。
又旁敲侧击一顿,车把式把酒壶里的酒喝干了,却没得到有用的信息。
马六返回自己这桌,低声道:“若那红箱子是真,就是在这里被调包的。”
“接着打探。”廖承宗喊店家,再上一壶酒。
马六趁机和店家攀谈。
“别听那家伙胡说。”
“他疯了,见着谁都说红箱子,哪来什么红箱子呀?”
“小老儿在这里开店三十年了,也没见过湖里面会出什么红箱子。”
“不可能的事。”店家对车把式的话嗤之以鼻。
“掌柜的,最近可有什么怪事发生?”
马六笑道:“兄弟是跑船的,江面上的事,总得搞清楚才敢跑。”
店家见这伙食客出手阔绰,低声道:“客官,如今跑船的可是肥差呀,北方大兴土木,用的都是南方物料,这跑船的可都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呀,这天黑了,千万别出去。”
“这夜里呀,北山总有惨叫声,声音凄厉,如泣如诉的,前几天有一伙人去一探究竟了,结果人都没回来。”
“是死是活,现在都没个定数。”
店家苦笑。
还有食客接茬,说这北山最近闹鬼,闹得厉害,夜夜有人哭泣。
马六筷子哆嗦一下,面露惊恐。
廖承宗却道:“那鬼叫声,可是铁山在开采铁矿的声音啊?”
“客官博学,离黄石不远,确实是铁山,但北山却在北面,在兰溪镇,并不是铁山方向。”店家拱拱手。
铁山,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冶铁矿!
这座矿山,从三国时代便开采,至今不绝。
兰溪镇。
在黄石的北面。
“闹鬼是从何时开始的?”廖承宗问。
“一个月前吧?具体也说不上来了,客官这等阴邪之事还是不要打听了,对你我都不好。”
一个月前?
“您能告诉我具体多长时间吗?”
廖承宗拿出一块碎银子:“这是酒菜钱,您再给我打包两只烧鸡,一壶酒。”
店家见钱眼开:“天气还冷的时候,不超过两个月!”
和银子丢失的时间吻合。
廖承宗回到码头。
向朱仪禀报。
“兰溪镇?闹鬼?”
朱仪展开地图,皱眉道:“梁谷,你带人去查,晚上去!”
“遵令!”
又是官员指挥锦衣卫,世道仿佛变了?
“大人!”
廖承宗跪在地上,道:“黄石是单一港口,根本无法打劫,更做不到神出鬼没。”
“卑职以为,若此案发生在黄石附近,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三江口!”
“您看此地,水系四通八达。”
“调包了的船支,可从其他水系中安然离开。”
“而且,此地本就聚集着各派水匪。”
廖承宗的话,让朱仪眼前一亮:“你,跟着梁谷去兰溪镇。”
“卑职遵令!”廖承宗规规矩矩磕头。
梁谷连夜带着人去兰溪镇。
马六上岸打探,还真打听到了闹鬼的消息。
这北山闹鬼,已经吃了很多位英雄好汉了,已经无人再敢去北山探险了。
“咱们连夜上山!”梁谷可不怕,他有火铳,神仙来了也得跪。
“大人,要、要不白天再说吧!”马六神情紧张。
梁谷阴恻恻道:“你若晚上留下来,他对你肯定有兴趣。”
他指着廖承宗。
马六惊恐地捂住后面,赶紧点头:“我上山,我上山。”
被打趣的廖承宗却紧绷着脸。
连夜上山。
用绳索彼此相连,举着刀兵上山,这支队伍成分驳杂,有锦衣卫、广西狼兵、绿林好汉,三个部分组成。
竟是马六打头阵。
廖承宗跟在后面,然后才是梁谷。
马六害怕啊,路上哆哆嗦嗦的。
忽然。
山上传来惨叫声,马六吓得掉头就要跑,也附和着那惨叫,跟着惨叫。
“闭嘴!”
廖承宗一把捂住马六的嘴,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别喊了,想把鬼招来吗?”
“真、真有鬼啊!”
马六两股战战,吓出尿来。
廖承宗却眼神阴鸷,老子看你才是鬼,在监牢里你是怎折磨老子的?人会做那种事吗?
他忽然伸出食指,使劲一戳。
马六痛得跳起来。
想叫,但廖承宗使劲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提醒他:“你敢叫,千户大人会将你凌迟处死!”
“不、不叫了!”
马六哆哆嗦嗦:“别、别戳了,疼!”
廖承宗使劲往里面戳,恨不得整根手指头都塞进去。
马六痛得抽搐,还不敢叫。
“爽吗?”廖承宗在他耳边,怪笑着问他。
马六摇头。
“本官会让你爽的!”
廖承宗用两根手指,拧劲似的往里面扎!
马六剧痛。
“前面干什么呢?快走啊!”梁谷撞到了廖承宗的身体,吓了一跳。
他有夜盲症,看不到太远的距离。
直到碰到廖承宗,才知道廖承宗停下来。
“回大人,马六被吓坏了,卑职在安慰他。”廖承宗跟没事人似的。
马六却不想走了。
“六哥,快点走吧。”
廖承宗忽然把手指头放在马六的鼻子下面。
臭死了老子了!
马六呸的一声,这才意识到,臭味从何而来。
“继续走,不能停!”梁谷厉喝。
一行人继续上山。
北山坡缓,迎着凄厉惨叫声往山上走。
夜风习习,更让人惊惧。
“大人,那惨叫声不像是鬼叫,更像是上刑的声音。”廖承宗低声跟梁谷说。
梁谷点点头:“像是。”
他嘱咐后面,都别害怕,肯定不是鬼。
眼看就要到山顶了。
“大人,卑职愿意身先士卒,上去一看究竟。”廖承宗为了权力,豁出一切了。
“去吧,注意安全。”
梁谷答应:“马六,你和廖承宗一起去。”
“啊?”马六浑身哆嗦。
他本来不愿意,但梁谷命令他同去。
只能哭丧着脸点头。
两个人解开绳子,脱离队伍,单独往山顶上走。
“廖头,咱们的恩怨能不能结了?”马六真的害怕啊。
“当然能了。”
廖承宗朝他笑了,笑容灿烂:“但你得答应本官一件事。”
“什么事?您说!只要我马六能做到的,绝对不含糊!”马六赶紧点头。
“你去阎王爷那报道。”
廖承宗忽然使劲一拽。
同时,他闪开身形,并趴在地上,身体趴伏在地。
而马六惨叫着,从山上滚落下去。
廖承宗朝着山下笑了:“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而马六的惨叫声,也惊动了山顶上。
有几个人从山顶上探下头来,招呼道:“下面有人,哥几个,跟着老子下去看看!”
廖承宗就趴在他们脚下。
清楚听到对话声,是人!
所谓的闹鬼,八成就是这帮人搞出来的!
他是百晓生,能听懂各地方言,当地人操着黄州府的方言,他立刻听懂了。
而这时,已经有人从山上往下出溜,手里拿着刀,那刀锋堪堪从他脸颊上擦过,惊出他一身冷汗。
大概有四个人。
廖承宗计算一下,自己距离梁谷的距离。
以自己弱不禁风的体格,等到梁谷冲上来救自己时,自己肯定被杀了。
所以,只能智取。
他屏住呼吸,脸上全是密集的冷汗。
因为那四个山顶神秘人,陆陆续续从他身边掠过,随时都能发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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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