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埙港。
明人井然有序下船,一个个穿着丝绸,扇着扇子,拖家带口的走下码头。
家中的财务都在船上,先登记后,再让人来拉东西。
走下船,随着人流去移民所办理手续,要领取土地、领户籍等等东西。
他们都是以家族为核心的,很多船下来的都是一家人,或者一个村的,都沾亲带故的。
而船老大也跟着下船,领着船上的人往移民点走,路上还陪着笑。
这场景,哪里是罪人移民啊,这是阔爷旅游啊。
逐一登记后。
车把式将大小箱子,装上马车,运去移民所。
碰上阔气的,会打赏几厘钱做赏赐。
这些马车,都是移民所的,而驱赶马车的,都是安南奴隶,没被送去铺路,已经是幸运的了。
在移民所做工无非就是受点气,偶尔还能得点赏钱。
就是伺候人,不太累。
他们深知,明人老爷可惹不得的。
前几天有个安南奴隶和明人产生了口角,被卫兵当场击杀,明人老爷跟没事人似的。
这是大明律规定的,明人可杀死除明人外的任何人,无罪。
安南人敢有什么想法?
他们都是屠杀后的幸运儿,看见明军双腿都发软,还敢和明人讲道理?
“各位先生,往这边走,这边走!”
船老大跟三孙子似的,领着这些移民大爷往移民点办手续,办完手续,他们就能领赏了。
活一个人一个铜板,就是现在的一厘钱。
叫法还没转过来,还研习原来的叫法,其实用的都是新钱。
“他娘的,你个废物麻溜儿的,别碍着各位先生的道!”
船老大踹倒一个安南奴隶:“还有你,看什么看?大明贵妇是你这样的贱人,能看的吗?把伱眼珠子抠出来!”
安南奴隶全都垂下头,拉东西干活。
这一船,就装120个人。
基本连一个大家子都装不下,但没办法,汉人金贵,大包小包的东西,都得往安南搬,船上就装这点。
第一拨移民的时候,一船最多的时候装一千人,死活不论,像猪仔似的往这边运。
现在不行了,万岁爷下旨,给各船赏钱,移过去的活人越多,赚得就越多。
反正船是公家的,费用都是内帑出,当然运得次数越多他们越赚钱啊。
他们这样的船老大,都是招募的原艄公,赚的是工钱,外加赏赐。
等移民潮结束,他们也赚得盆满钵满,回去当个地主老爷是没问题的,若留在交趾,可就是大财主了。
万岁爷的旨意,不止给船丁赏赐,还给移民点赏赐。
所以,移民点也改变了态度。
建造了长筒型的房子,让排队的汉民不至于被晒,还设置了单间休息室,愿意掏钱进休息室的,他们是举双手欢迎。
移民所的工作人员,是交趾的吏,都是内地的秀才。
交趾的吏员,是有上升通道的,可以做官的。
而现阶段,移民就是最大的功绩。
交趾划分六个府,夏埙港距离交州不远,是交州府开设的码头,以前叫东丰港,因夏埙功劳卓著,便以他的名字命名。
督抚朱英下令,景泰十一年的政绩,按照移民的数字来核定,谁招收的移民越多,功绩就越大。
皇帝又给赏赐,又有功绩可算。
移民点的吏员自然很有干劲。
从早到晚,门外都是乌央乌央的人排队,每天工作时间超过八个时辰。
每个移民所的工作人员,在十个人往上,每个人都忙得不行,却不觉得累。
移民所还有驿站、食肆等配套设施,只要有银子,在这地方就是天堂。
“各位,就在这里排队,都喝水不?”
船老大拿着一个竹筐,里面放着竹筒:“一厘钱一瓶水,划算得很,都是烧开的开水。”
然而,这些江南士绅,深觉囊中羞涩。
心中十分气恼,若以前,他能把整个移民点都买下来,不就钱吗?我家有多是!
现在,算了吧,到了地方都得用钱呢。
有小厮轮番发木牌,小厮皮肤发黑,操着生涩的广西话,偶尔还被移民诘难。
因为他们都是安南奴隶,在明人眼里他们不是人。
这些在大明的罪人,到了交趾,个个都是大爷,那是万岁的恩典。
一个贵妇,戴着面纱,走到移民点前,吏员抬头看了她一眼:“名字?”
“徐氏。”贵妇蔫声细语。
吏员快速写下名字、籍贯,新住址。
然后拿出一块木牌,木牌上又写上徐氏的名字,将一个用麻绳捆好的一捆东西,递了出来。
徐氏接过来,竟觉得很重。
有一把刀、一张弩、一壶箭。
然后就是新户籍,和江南的户籍是一样的。
一张地契、房契,四张奴契。
还有一张银行存根,数额是十元,有小字标注:皇帝御赐。
奇怪的是,还有一张木票、石票。
以及一张贩奴证,期限到景泰二十一年。
最底下竟然是一张欠条,欠一套农具、一套铁锅,后续是还东西的时间。
见贵妇讶异。
吏员解释一句:“农具已经发没了,上面正在运送,等发到你家了,就会送到你家去,到时候凭欠条签收即可。”
“谢谢先生。”
贵妇拿不动,让她儿子帮忙。
她是妾,丈夫家是江南士绅,因传谣罪被移民至交趾。
当她被抓的时候,以为这辈子毁了,结果这罪不至死,而是将他们全家都移去交趾。
本以为交趾是魔窟,上了船才知道多舒服,除了没有丫鬟婆子伺候,其他的如常,没有官兵欺辱她们妇人。
甚至,到了交趾,她这个没身份的妾,和丈夫分的是一样多的东西、土地、房屋、奴隶。
她有一儿一女,小女儿才四岁。
吏员在登记之后,竟然也分了同样的一份。
每个人都一样,不分男女老幼。
“娘,太重了!”她儿子也是个小少爷,哪里提得动三份的东西,这还没有农具的。
贵妇帮着拖一下,从人流中找到她丈夫。
她丈夫坐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的。
他有一妻六妾,十二个孩子,本以为到了交趾是受苦,谁知道好像还能过江南的日子。
只要丁口超过十口,就额外送一个铺子,他家刚好二十口,给了两个铺子。
就是他老娘命不好,被抓时吓死了。
其他的都挺好。
至于怨怼陛下,心里肯定是怨恨的,嘴上肯定不敢说。
他们和整个家族汇聚,他们家族共有六百多口人,占了半个玉乐县。
“我出去雇个车把式,把东西送走啊。”
他一边走一边嘟囔:“就不该遣散了家里的奴仆,带过来多好啊,一顷地啊,亏大发了。”
也不是谁都被移走的。
在所有罪犯中,有一技之长的,什么都可以,哪怕士绅会木匠活的,都算一技之长,被留在了江南。
所以,被移走的都是啥也不是的,准确的讲是家中蛀虫,一概移走。
登记移民之后,官方可就不管他们了。
交趾移民热,车把式忙得接不过来活,价格自然就高了。
但领到东西的,没有差钱的。
从港口到新地,有的距离很远,是要走几天的,所以沿途设有墩台岗哨。
因为路程远,就会有小偷小摸。
朱英下令,凡是交趾境内,有偷盗之人,一概赶去山里,开拓耕地去。
他把在山东的那一套挪到交趾来,起码让移民变得井井有条。
哪怕是走几天,也不用担心被偷被盗被抢。
交趾活着的,要么是安南罪人奴隶,要么是江南士绅罪人,要么是广西军,没人敢违抗朝廷。
庞大的队伍,几千辆马车在官道上通行,目的地是不一样的,有的离得近,有的离得远。
这一家人,走了六个多时辰,才到地方。
下车后一个个迷迷瞪瞪的。
看着眼前的新家,和想象中截然不同,都是土房子啊!
似乎整个玉乐,都没什么正经大房子。
“这么穷啊?”有人哭泣。
几百口子人也不吭声,心里都充满了失望。
“给了木票、石票,应该是给咱们建房子用的。”贵妇小声道。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男人苦笑:“先把家人安置了,这地方太热,要防好蚊虫,对了,这奴契有了,奴隶怎么还没有呢?”
“我也没敢多问呀,想来是统一发的吧?”
贵妇只能自己动手,简单收拾一下,等奴隶到了,再让奴隶收拾。
她家东西多。
抄家也只是抄走了财货,衣服什么的还是自己的。
搬家的时候,把家具、衣服卖掉一批,剩下的则装船运来交趾新家。
“我去问问族长。”
他家还好点,族长家最惨,上千年的家底子,都被皇帝搜刮去了。
这老头心态还挺好,听说不少老顽固,闻听被抄走后,人就死了,死在诏狱里了。
守财奴死了的能烧吗?
他老娘不就是受不了财货被抄,一命呜呼了嘛。
“问过县尊了,说奴隶不够用,晚点来发,一家匀不上一个人,有贩奴证,可自己想办法去抓。”
正说着呢。
县尉亲自押着奴隶过来。
族长用煤油灯照了照奴隶:“娘哟,咋这么黑呢?咋没几个妇人呢?”
“老爷子,您这岁数还想添个后?”那县尉打趣道。
“去去去,老夫都多大岁数了,还做那不知羞耻的事?”
族长呵斥他:“家中妇人多,没几个丫鬟婆子使唤,也不方便呀。”
“老爷子,您就别挑三拣四的了,这样的都没了,下一批移民的,要等一个月,才能有奴婢使呢,你家就先将就着用吧。”
族长心里不太爽利。
其他人赶紧圆场,问起这县尉的来历。
毕竟他们扎根在这里,免不了要和县里打交道的,最好以后弄的粮长干干。
“我哩,是广西的,当兵退下来的,我战功大,皇帝爷爷批复我转业到县里做官。”
军中人单纯,县尉也没那么多心眼:“我姓陶,以前跟汤州伯打仗的,给汤州伯当过亲兵。”
“这些奴隶,都是我亲手抓的呢。”
他满脸得意,一边说,一边让人将奴隶数字登记造册,再一一核对后,让这边签字按手印,才算彻底交接完毕。
“县尉大人,那其他的奴隶,什么时候能到位?”
“别等了,到不了了。”
县尉苦笑:“我听县里的说,移过来的人太多了,一家能摊一个奴隶就不错了,听说这还耽搁北方治水呢,中枢都闹呢,皇帝爷爷特批,才把奴隶给你们。”
这一听,皇帝不是说话不算话吗?给了奴契,不发奴隶?
“那奴契不没用了吗?”
“有用,奴契用途大得很。”
县尉告诉他们:“你们都有贩奴证,可以拿着这个证自己去抓奴隶,也可以雇人去抓,抓到了自己用也行,卖回老家也行。”
“反正贩奴证和奴契才是最值钱的,你们要保管好,丢了不补的。”
族长听得出来,他话里有话。
赶紧塞个银币给他。
县尉憨厚地笑了:“这地都没荒着,知道啥原因吗?”
“我,跟着总督大人打去了老挝,兵临老挝王都。”
“老挝王害怕,就派人给咱们种地。”
“你们要是精明点,就把这些人变成你们的奴隶,不就来了?”
这一族一听:“那、那会不会引起圣上不满?”
他们是真怕皇帝啊,皇帝是不讲武德的。
“皇帝爷爷?皇帝爷爷对我们可好了,怎么会生气呢?”他一个广西土人,不懂被皇帝支配的恐怖。
说到这里,他又不说话了。
族长又使个银币。
“嘿嘿,我告诉你们,我家里有十二个妾,知道咋来的吗?”
县尉怪笑:“皇帝爷爷说了,这交趾是咱们汉人最大,这天下是咱们汉人的,其他人都是奴隶。”
这一听,好像移民交趾也不错啊。
大明最底层就是佃户了,但佃户和奴隶可不一样,奴隶随便打死,佃户可不行。
“可记好了,不能让这些人得到武器,他们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是能打仗的,一定记好了。”
县尉叮嘱一番,便下值了。
晚上,这一族人坐在一起商量。
所有移民都是以家族的方式移民,家族共有一张纸,上面写的明明白白,地里有多少人在耕种。
“咱们也没家丁了,怎么把这些人变成佃户呢?”
“不是佃户,是奴隶了。先哄住呗,再一点点变成咱们的奴隶。”有人建议。
“听说县尉的兵,可以雇佣,咱们可以雇佣他们呀。”
这回大家都明白了,一人四张奴契,人是这么来的。
先给几个奴隶用着,用这些奴隶,把种地的变成奴隶,不就有势力了吗?
一个县的人口多寡,是按照地来划分的。
皇帝赐了很多土地,但土地都是分散的,有熟地多少,生地多少,森林地多少。
像开发过了的县城,分的地就会少,人口就很多。
像森林多的地方,就是人少地多,但这些土地,需要有人去开垦。
陶县尉掂量着银币回家,想沽酒喝,都喝不到。
交趾人是富,但没有物资呀,物资都得靠内地供应。
而且战争刚刚平定,过来做贸易的商贾并不多。
所以,交趾物资匮乏。
广西兵个个富得流油,但想吃个罐头都吃不到。
当然,他们虽富,但娶的娘们多,生的孩子也多,就像这陶县尉,纳了十二个妾,家中有十五个小崽子。
平均算下来,其实也不富裕。
还得玩命干。
坐在桌子前,看见盘子里的菜,眼珠子都绿了:“怎么又是菜啊?我是兔子呀?天天吃菜吃菜吃菜,老子当兵的时候,都不吃这个!”
“官人,买不到肉啊,听说那物资船到了港口,就被一抢而空了,根本就到不了咱们这小地方。”
陶县尉道:“那些该死的商贾,咋不过来做生意呢?老子有多是钱,花不出去啊!”
为了方便接收移民。
朱英下令,在各地建筑港口。
每天都有大批次往返内地和交趾的船支。
大明通往交趾,主要有三条路线,一条是走陆路,穿行广西,一路南行。
一条是在内地走河,到了广西凤凰府改走海船,走海船沿着交趾停靠,江南移民,就是走这条路的。
另一条路,则是全程走海。
但基本都是走内河,再走一段海,多在鸿基港停靠,然后再改走江船,毕竟大海上有倭寇,风浪又大,出了点事谁也担不起责任。
大明到交趾的航线,非常繁忙,每天都有上万艘船支往来。
但是。
移民速度慢,是慢慢移,带着家产、拖家带口的移民。
这就使得物资船,无法及时运送。
想来交趾做生意的,根本无法走内河行船,因为都被官船拥堵住了,要么走陆地,一点点挑着过来卖;要么全程大海,冒着倭寇的风险过来做生意。
移民船,也不是空船回去的。
他们会装着水果去凤凰府,凤凰府都是罐头厂,制成罐头去北方贩卖。
所以交趾百姓,天天都在赚钱,却花不出去钱。
交趾百姓,绝对是最富的。
“凑合吃吧,到冬天自家鸡鸭就能吃到了。”
“等自家鸡鸭养大了能吃了,我把骨头都吃了!”
陶县尉抹着眼泪吃这水泡菜。
交趾上下,都不太能吃得上肉,朱英也不例外。
柬埔寨。
如今是真腊王朝的末期,国王庞哈·亚特垂垂老矣,而党争已经极为厉害了。
去年捡便宜,攻入占城国领土。
被明军强占北方两个省,后来柬埔寨给了大笔粮食,明军才撤出柬埔寨。
之所以叫柬埔寨,是音译,宋代称为真腊,又名真里富,元朝称为“甘勃智”,明初称“甘武者”,宣德年间就翻译成柬埔寨。
郝暄慢悠悠去金边,出使柬埔寨。
而闻听明使要来,庞哈立刻派兵护送。
大明对安南展开屠杀,让柬埔寨上下感到极致的恐惧,奈何天兵就是天兵,柬埔寨除了微弱地形优势外,没有任何抵挡天兵的办法,只能祈祷佛祖,让天兵病死,不要来打真腊。
郝暄耗时一个月,才抵达金边。
柬埔寨给他最高规格的接待。
庞哈拖着老迈的身体上朝,他的儿子们随侍左右。
他这些儿子,没一个省心的,党争也是这些儿子搞起来的,哪怕外敌环伺,他的儿子们也不消停。
“天使,皇帝陛下可有怪罪臣下之意?”庞哈有些恐惧。
以前没和大明接壤,知道大明厉害,但没想到厉害到这个地步,真腊精锐,在明军面前就是纸糊的。
“陛下何等胸襟,岂能在乎区区小节?”
郝暄倨傲道:“我天朝疆土,从南到北两万里,从西到东一万里,是你柬埔寨国几百倍。”
“而陛下,对天下掌控到极致。”
“我亿万明人,对陛下尊崇到了极致。”
“治理如此庞大的疆土,自然日理万机,而陛下能拥有如此疆土,就是因为胸襟广阔,如海水一般有容人之量。”
庞哈和柬埔寨臣子王孙十分震恐。
几百个柬埔寨这么大啊。
上亿明人?那岂不能分分钟灭亡柬埔寨?
关键看郝暄的神态,不像是吹牛啊。
废话,大明士大夫哪个不是倨傲到了骨子里?吹点小牛的毛病,真改不了。
“天使,我真腊愿派出使臣,愿向陛下称臣纳贡,奉大明为宗主国。”
话音方落,郝暄嗤笑:“凭尔也配做天朝藩属?”
庞哈觉得十分屈辱,我真腊曾经是中南霸主啊,你竟然瞧不起我?
“请王上莫要见怪,外臣说话直来直去,盖因读书不佳,考不中举人。”
郝暄越解释,越让人家觉得瞧不起他们。
庞哈则满脸懵:“何为举人?”
“哼,自然是天朝科举,敢问王上是用何人治国呀?”郝暄蔑视。
庞哈左顾右盼,都是我的亲信治国呀。
“哈哈哈!”
郝暄大笑:“我大明,乃以读书人治国,天下人皆可读圣贤书,十年寒窗苦,研读经义,钻研圣贤道理,然后凭借科举考试,登榜及第。”
“然后进入翰林院观政,择优而仕,再从县尊做起,一步步升到中枢。”
“再入阁部,为陛下佐政治国,能者上庸者下,为国谋福,为百姓谋太平。”
庞哈第一次听说,官员是考的,那奴隶主阶级能同意吗?
真腊还处于奴隶转封建的过渡时期,旧贵族垄断权力,推着几个儿子进行党争。
当了几十年国王,庞哈立刻就发现,这个制度好啊,起码皇帝权力大呀。
“敢问天使,若有老贵族反对当如何?”庞哈这一问,让堂中诸多官员心头一紧。
真腊是世袭制,农是农,商是商,官员永远是官员。
“在下不过区区秀才,连个举人都不是,如何解答王上问题?”郝暄不傻,他没忘自己的目的。
他不是帮助真腊来了,而是削弱真腊来的。
“何为秀才?”庞哈就像个十万个为什么。
郝暄给他讲解一下科举,秀才、举人、进士的区别。
“天使才高八斗,才是秀才?”
庞哈见识到大明的可怕了。
“大明进士公有十万,在下这样的秀才,不下有百万人,王上有何奇怪的?”
郝暄也无奈,秀才太卷了,不然他能来交趾当官吗?
这就是大明的底蕴。
百万识字的人啊,又有雄兵几十万,真是天朝上国啊。
庞哈发现惹不起惹不起。
“王上,我天朝有两千万人识字,能精研文字的超过百万,而管理广袤的疆土,我大明有三百万大军。”
庞哈不信,我真腊都没这么多人,还两千万人识字,你开玩笑吧?
可郝暄鄙夷地看着他:“大人不信,可去交趾看看,我交趾人人识字,哪怕是三岁孩童,也认得字。”
这点是真的,交趾都是江南士绅的移民,都是大明精华。
“怎么可能?”
柬埔寨上下震惊。
郝暄笑而不语:“因为大明是天朝,识字是基本素质,哪有不会的?”
这是吹了,大明文盲率还是很高的,但和同世界任何国家比起来,识字率绝对是第一。
庞哈要派人出使大明,再派人去交趾看看,是不是真的。
“王上,外臣此来。”
“一来是答谢贵国派遣农人,帮上国种植。”
“二来是我大明移入一批人进来,刚好稀缺物资,想请……”
郝暄看见庞哈正在变脸,轻笑道:“想请贵国派遣商贾,去和我国国民贸易。”
“我国国民钱很多,但交趾败废,一时半会无法恢复生产。”
“而国内船支正在移民,难以抽调出足够的人手来运送物资。”
“而王上对陛下颇为敬重,是以督抚大人派我前来,把恩惠赐给柬埔寨。”
郝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柬埔寨去通商,却是赐给他们机会。
柬埔寨上下对郝暄的态度颇有微词。
但想想明军的厉害,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和大明贸易,最好买些火枪。
“本使此来,一是赐恩。”
“第二,还是赐恩。”
“我交趾督抚朱大人深知柬埔寨国小人穷,为了睦邻友好,大人就想和贵国贸易。”
“我交趾愿意出钱,从柬埔寨买来一批奴隶。”
郝暄话没说完,柬埔寨君臣变色:“天使,大明乃天朝上国,如何还需要奴隶呀?”
“难道让我明人下地劳作吗?种植不用奴隶,用谁呢?”郝暄一本正经的问。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天使,明人是不事生产吗?”庞哈好似觉得自己又行了。
“大胆!”
郝暄厉喝:“我明人若不事生产,那丝绸、瓷器是哪来的?我明人若不事生产,这煌煌大明,是如何建立的?”
“天使息怒,天使息怒。”庞哈真想骂自己嘴贱。
“交趾有大片森林,自然需要人去开发,难道让我明人全都挽袖子下地干活吗?”
郝暄厉喝:“王上,您若想做贸易,就做。”
“若不想,老挝、暹罗都愿意和我大明贸易。”
“天使莫要生气。”柬埔寨臣子出来和稀泥。
郝暄也心虚啊,皇帝移来的都是士绅,这些人搞笔杆子行,打仗是真不行啊。
估计等明军运来,需要等到明年了。
他得镇住柬埔寨,然后训练柬埔寨奴隶,用来打老挝人,再把老挝人训练一批,去打柬埔寨人。
如此反复,练成一支精锐,最好训练出三国精锐。
然后开始商量价格。
交趾有钱,缺奴隶。
很快,价格谈妥后,郝暄狮子大开口:“我要一百万人。”
“什么?”
柬埔寨君臣对视一眼,大明要这么多奴隶干什么啊?
“此事太大,还需要商议一番。”庞哈让人开宴席伺候好郝暄。
然后开始商量,认为明军出问题了,不然不会买这么多奴隶的。
庞哈是想打一仗。
安赞一世也想打仗,试探试探明军的底线。
但其他人都反对打仗,认为这是赚钱的好机会,大明的银币非常好,还可以和大明交还物品。
经过一番热议后。
柬埔寨愿意先卖给大明二十万奴隶,在边境交接。
郝暄派人告诉朱英。
移民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朱英此刻忙里偷闲,正在写家书,教导儿子要多多读书。
交趾马上就要进入雨季了,进入雨季驰道修得再好,也会被损坏。
所以中枢让他寻找石油,修筑沥青路。
“郝暄确实有本事,让人去交接奴隶,将奴隶快些发下去。”
朱英斟酌:“雨季快到了,传信广西,停止移民。”
交趾的汉民,已经飙升到了三百万人。
主要构成原广西军,加上家眷就一百来万人;又从江南移来二百万。
雨季停止移民,不然还会移进来二百万人。
他并不知道,皇帝要移进来一千万人。
在南京。
朱祁钰却在思考。
陈友的儿子,陈能上书,求两个恩典。
一个是严惩秦纮;另一个则是扩建礼拜寺。
礼拜寺是伊教的寺庙,是陈友出资修建的,名字是朱祁钰赐名的,这座寺庙在未来会叫东四清真寺。
“陈能刚继承爵位,就给朕添堵啊。”
秦纮是皇帝的人。
那么,于谦是怎么用秦纮撕咬陈友的呢?
此事值得深究。
冯孝奉茶:“皇爷,不要气坏了身子。”
“朕知道,陈能这是受了谁的点拨啊?”
朱祁钰接过茶,喝了一口:“抓着秦纮不放,这是于谦反应过来了?”
“呵呵。”
“寺庙不能扩建,朕虽不反对信仰,但并不支持,尤其是伊教,朕无意传播。”
“他陈友能在吐鲁番屠城,难道他后代真就那么看重寺庙吗?”
“哼哼,其实,陈能这是跟朕诉苦,说他爹死得不公道,想让朕帮他查。”
“真是个蠢货!”
“朕看他这一代,爵位都保不住了!”
陈友就说他儿孙无能,结果这不是无能,而是蠢死了。
冯孝却找出一本密奏。
上面是湖北御史弹劾陈友冒功之事。
景泰四年,陈友奏称斩得叛苗首级五百余级,兵部怀疑,派石璞去查,发现实际上仅斩获了三、四十人,却有一千四百将士阵亡,还是皇帝帮陈友压下来的呢。
而且,还有御史奏报,陈友在哈密,就有用良善百姓冒功的嫌疑,他对战功夸大其词的倍数太大了。
所以他的爵位,根本就不值侯爵。
最多是个伯爵,世券也就有一世。
可现在有了侯爵,还是三世世券,难道他死的还不值吗?朕还不够宽容吗?
“送去北京。”
朱祁钰缓缓道:“让周洪谟去查。”
“皇爷,是不是太快了,毕竟陈友刚死,您就查,怕是兔死狐悲。”冯孝劝谏。
主要担心别的勋爵,心生腻味。
“也是,兔死狐悲,其他勋贵还怎么给朕卖命呢!”
朱祁钰斟酌:“让御史弹劾陈能,统统送去内阁,你给张永递话,让张永帮他长长记性。”
“奴婢遵旨。”冯孝磕头。
陈能是真蠢。
这个时候,被于谦挑唆,来和皇帝唱对台戏,这不是蠢到家了?
和皇帝唱戏,你够格吗?
“方瑛几请了?”
“回皇爷,两请了。”冯孝回禀。
“方瑛是懂事的,他回到京师,朕就能松一口气了。”
朱祁钰斟酌:“可两广得派个人镇着,谁去合适呢?”
“皇爷,您不是说两广要撤督抚,恢复旧制吗?”冯孝问。
“广东军中有朱永,广西军中无人啊,欧信、陶成都不在广西,方瑛一走,就没人镇住那群骄兵悍将了。”
“调欧信回广西,不,调欧信入交趾,担任交趾总兵。”
“调柳溥去广西,担任广西总兵。”
冯孝瞳孔一缩:“皇爷,您的安危?”
“要等方瑛回京之后,再调人离开的,还有段时间。”
这南京对皇帝来说,是个笼子。
他不敢放开任何口子,否则他的安危出现问题,天下就会动荡。
“朱英说交趾无兵可用。”
“传旨给岳正,令陶成加快清洗速度,再调一万贵州土兵,入交。”
朱祁钰目光犹疑:“塘报传来,西北也是一场恶战啊,满速儿是厉害的人,寇深未必是他的对手。”
“去把范广宣来。”
“皇爷,不能再调人走了!”
冯孝疾声道:“可令寇督抚以守代攻,绝不能从南京调人了!”
“西北那个地形,如何以守代攻啊?”
“寇深可打小仗,却打不了打仗,得用个统帅,去镇住西北。”
“哈密不能丢。”
“哈密刚刚从乱入平,又移入一批汉民进去,哈密必须保住,这里面凝结着朕的心血,也有百姓对朕的信任。”
朱祁钰要调一个统帅去打仗。
大明能做统帅的真不多,于谦、方瑛、范广、王越。
像杨信、李瑾有待成长,未来才能做一方统帅。
“皇爷,保住哈密,派一个将领即可,可从中枢调人,再不济就请交国公再动一次。”
冯孝认为,范广是护卫皇帝的最后一道防线,绝对不能放走范广。
“何况,甘肃有神英、陶瑾、范昇、范炅都是良将,又有寇督抚运筹帷幄,如何连个小小的哈密都守不住呢?”
“皇爷,就算守不住,哈密丢了又如何?”
“只要您的安危无事,明年就能打下来一百个哈密!”
“皇爷,您的安危情系天下,一点问题都不能出的!”
冯孝说的是实话。
皇帝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罢了,给寇深下旨,让寇深做好守城即可……罢了,什么都不管了,让寇深随意而为吧。”
朱祁钰索性就不操心了。
哈密丢了就丢了,明年再打回来便是。
“皇爷圣明。”冯孝松了口气。
正说着呢,叶盛入宫求见。
“陛下,刚收到交趾奏报,交趾要进入雨季了,要暂时暂停移民了。”
叶盛虽是南直隶守备,但皇帝在这里,他把所有工作都兼着。
“那就暂停吧,好吃好喝供着,供一年而已,朕养得起。”
叶盛翻白眼,用人家钱养人家,还是您厉害。
“叶卿,内帑在诸府收了几亿两银子。”
朱祁钰皱眉:“之前都说大明是银荒,可朕抄家灭族之后,弄出来近十亿两银子,这是何故啊?”
朱祁钰一直纳闷。
大明明明没钱,市面上没钱,物价也很低,主要流通的是铜钱,而且大明是缺银子的国家啊,怎么冒出来这么多白银啊?
叶盛轻笑:“陛下,您看到那些存银了吗?”
其实,叶盛之前也疑惑,可看了这些存银之后,他就恍然大悟了。
朱祁钰看向冯孝。
“叶阁老,都是一样的银子呀。”冯孝诧异。
叶盛摇摇头:“冯公公应该没细看,有些银子的官印,是唐朝的,有宋朝的,最远的有汉朝的银子!”
朱祁钰立刻明白了。
这是那些地主老财,把祖上的银子都埋起来了。
大明不是没有银子,而是银子埋起来了,根本不在市面上流通,所以导致严重的银荒。
而且,越银荒,银子越值钱,他们越不花,越往地里面埋,如此反复,导致大明银荒。
结果,这次被皇帝抄个干净。
所以抄出来各种银子,攒了千年的家资,全都被皇帝得到了。
所以弄出来这么多银子。
“叶卿,市面上多出这么多银子,会不会造成通货膨胀啊?”朱祁钰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