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本是西北最繁华之地。
但随着甘肃崛起,山西扩大了地盘,反而夹在正中间的陕西,失去了核心地位。
刘广衡在位几年,又一门心思做民心工程。
导致陕西繁华被凉晋超过。
但是,长安城扩建一倍,延安成为大明石油中心,天下石油从延安而出。
凤翔府的岐山、宝鸡也成为西北明珠。
因为木材便宜,陕西诸多城池都在扩建,各家建房、打家具,商贸红火,百姓日子自然好过。
这样一个内陆省份,若调重臣去督抚,未免大材小用。
本来俞山比较合适,但俞山被打发去了黑龙江。
朱祁钰琢磨来琢磨去:“调左鼎继任刘广衡,调任陕西督抚,为期两年。”
督抚不常设,应该先设好年限。
刘广衡的死,让朝堂措手不及,也给景泰十二年的春节,蒙上一层阴影。
皇帝没在北京,但年味不减。
春节期间,京师是不夜城。
大街小巷支起了路灯,灯火辉煌。
行人多,路边上的小摊自然也多,繁华热闹,中枢还放开了部分火药管制,允许燃放烟花爆竹。
京师的这个年,过得非常有年味。
刘广衡的儿子刘乔,则带着车马,去陕西接老父回老家安葬。
刘乔十分有才华,深得皇帝喜欢,若他爹不死,他的仕途会更加畅通。
而今,老父意外而亡。
仕途难免波折。
毕竟皇帝看好的年轻人,多如牛毛,比如李东阳,比如刘健,比如张敷华,还有很多皇帝看好的年轻人。
皇帝日理万机,哪里会记得他刘乔啊?
所以,刘乔抵达肤施后立刻给父亲生前好友去信。
肤施是延安府治所,油田也是在肤施开采的。
他父亲就是在年前,巡视油田,在肤施吃错了东西,病死的。
孙原贞和父亲是至交好友,他担心父亲死后,孙原贞不愿意帮助刘家,毕竟孙原贞以刘广衡为臂助,如今刘广衡不在了,人走茶凉,孙原贞反悔也是情理之中。
两家约好了姻亲,是刘广衡一直都不吐口,孙原贞很急。
因为他孙子刘玉,乃是美玉一块,舍不得拿出去联姻,而换做其他孙子,孙原贞还看不上,两家就僵持在这。
孙原贞的长子嫡女,孙可法的女儿,能好到哪去?
得知刘广衡病逝消息后,刘乔立刻决定,用儿子联姻,求娶孙原贞的嫡孙女,就是孙可法的长女。
想想和那个混蛋做亲家,刘乔就牙疼。
但没办法,刘广衡死得突然,给家族留的政治遗产,一是良好的官声;二是功绩;三就是人脉。
若不及时经营人脉,等刘家再出一个进士入朝为官,那么刘家就朝中无人了,甚至刘广衡的人情也都用没了。
必须用联姻的手段,拉拢住孙原贞。
好在刘乔够努力,今年考中了举人。
预计冲击景泰十四年会试,若运气好,能考中;倘若运气不好,还得等三年,但他有把握在六年内登科进士。
拉拢上了孙原贞,他刘乔登科后,仕途就会顺畅很多。
只能舍了自己美玉般的儿子,和孙原贞家族联姻。
孙原贞更尴尬。
他是有能力和于谦掰腕子,但儿子可远远不如于康、于冕,他那个混蛋儿子孙克法,在朝鲜干得天怒人怨,也就皇帝护着,否则孙克法早被凌迟了。
他都不敢跟别人说,孙克法是他儿子,丢不起这个人!
而拴住刘家的美玉,起码能保住孙克法那条狗命啊。
孙家的富贵他不担心,等他致仕的时候,皇帝肯定会赐很多财物的。
在这一点上皇帝可是有口皆碑,他比大明任何皇帝都大方,有功就赏,允许官员贪图享受,对有能力的官员特别好,也变相延续了宣德朝的奢靡之风。
不说大富大贵,家中过小康日子是可以的。
只要刘乔高中进士,不管怎么着,拉一拉孙可法,不求让他在仕途上有出息,起码保住条狗命啊。
所以,收到刘玉报丧的消息,他立刻回信,并派二儿子去扶灵,送好友最后一程。
就是答应联姻,刘家美玉,他可垂涎很久了。
这个刘玉,若仕途上臂助,未来的成就不比耿九畴、白圭差。
今日休沐,孙原贞请陈文过府。
两个人密谈。
“陕西虽已犁清,但还需要督抚,把陕西的饮水工程做完,我猜测陛下会从中枢调人去督抚陕西。”
陈文虽是吏部左侍郎,但胡濙不在京中,吏部的事情主要是他做主。
从李贤回来之后就这样。
皇帝迟迟不放胡濙回京,就是让陈文来主事,分走李贤的权柄,担心皇帝不在京,此二人狼狈为奸把持朝政。
“安简,你觉得谁可能去督抚陕西?”孙原贞哀悼好友,但更担心自己的位置。
陈文略微思索:“陕西是克平(刘广衡)之功,应该不会派一位重臣去喧宾夺主,应该是派一个年轻点的官员历练一番。”
他算把皇帝看透了。
不然,他明明是倭郡王的人,为何在景泰朝依旧如鱼得水?就是因为他有才能。
皇帝对有才能的人,向来优容,皇帝在用人方面没得挑。
这一点,和孙原贞想的差不多。
孙原贞笑道:“安简,你我将名字写在手上。”
“原贞要效仿三国周公瑾?”
陈文笑着,在手掌心上写下两个字。
两个人对照一下,赫然是:左鼎!
左鼎手,练纲口。
左鼎擅长奏疏,以前原主皇帝讨厌他,如今却成为皇帝的宠臣,在户部担任右侍郎。
皇帝派此人去督抚陕西,捡刘广衡的功劳,显然是要栽培左鼎。
这很正常,皇帝对有才能的人,都会特意栽培、提拔,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发光发热。
“陛下怕是棋差一招。”
陈文捋须而笑:“左鼎此人甚是孤傲,景泰七年,皇上令他去广东赴任,他竟不去,反而致仕回家。”
“再说了,左鼎今年六十有三,怕是想去陕西奔波,也有心无力了。”
他和左鼎关系不好,左鼎总弹劾他贪腐。
陈文确实贪,他雁过拔毛,什么都要贪一手。
弹劾他的奏疏,能把文华殿装满,但依旧执掌吏部,主要是此人能力很强,皇帝是用能不用德。
“未必。”
孙原贞和左鼎不对付,因为左鼎明明在户部,却抢都察院的活儿,总参奏孙原贞、陈文,孙原贞结党,陈文贪腐。
越是对手,孙原贞越研究过:“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左鼎任性,那是未遇明主。”
“如今皇帝甚是喜爱他,就连被打发去广西的练纲,对陛下也是心悦诚服。”
“莫看他天天上奏诽谤君上,其实心中却担心景泰盛世,轰然崩塌,他心里是将陛下当成明主的。”
“陛下给左鼎机会,外放两年,便要登入阁部,他不会不明白的。”
“六十三岁也不算大,你我今年也都不年轻了,不也在各部操劳。”
“人呐,只要有权,就不见衰老,丢了权力,反而才会死呢。”
“有几个像于谦那样的,把人世间都看透了。”
孙原贞认为,左鼎会欣然上任。
因为左鼎愿意给皇帝卖命,哪怕皇帝赶他去偏僻之地当知府,他也欣然前往。
士为知己者死嘛。
提及于谦,陈文叹了口气:“谁能和他比呀,邢国公啊,景泰朝功劳第一人,有此金身傍身,他哪里会没有复起的机会呀。”
“安简,伱把陛下看得太轻了,也把于谦看得太重了。”
孙原贞有不同意见:“朝中能打仗的,可不止是于谦,你我,难道不能统兵打仗吗?”
“方瑛、王越,最近崛起的郭登、李震、欧信、龚永吉、项忠、梁珤太多了,哪个不能打?”
“大明四处征战,猛将起于卒伍,陛下又打开军卒上升的通道,军中会崛起更多的将军。”
陈文道:“可帅才却很少……”
孙原贞摇摇头:“帅才并非那么重要,就看平柬之战,三将各自为战,不也打下来柬埔寨吗?”
“就说明年征战兀良哈,就一定要用一个人当统帅吗?用赵辅、毛忠、柳溥等数人为将,不香吗?”
“不用的,派十个将军去,再派一个朝中文臣统筹帷幄,便功成了。”
“只要这个统帅不瞎指挥,战争就不会败。”
孙原贞道:“如今,正值壮年的将军有多少?就说土人、异族中崛起的将军,就有双十之数。”
“于谦没有复起的机会了。”
“除非还有国战,打一场国战,需要于谦统帅。”
“可是,如今的大明还有国战要打吗?”
“就算真有,陛下能放心用于谦吗?”
“妖书案,让于谦的威望摇摇欲坠,他害怕了,如今闭门不出,编纂兵法,是真的怕了。”
深刻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对手。
陈文道:“那邢国公难道真的有隐世之心?”
“屁,他要是有,就不是编纂兵法,而是纵情声乐了。”
孙原贞冷笑:“他在等机会,他很清楚陛下的雄心,如今的疆域,远远满足不了陛下的雄心。”
“扩张下去,就会出现诸多问题。”
“届时,必然还要打国战的,于谦就在等这个机会。”
陈文拱手:“还是原贞你看得透彻啊。”
“可于谦没想过,陛下会不会放心用他呢?经此一事,派他去打国战,他会不会养寇自重呢?”
孙原贞嗤笑:“人心呐,不停在变。”
后面的话他没说。
但陈文却看出来了,孙原贞就在等,等于谦去打国战,若选择养寇自重,他就出击,除掉于谦。
难道这是皇帝的命令?
孙原贞瞥了他一眼:“权力就这么多,一个人全占了,别人吃什么喝什么?”
陈文不寒而栗,这才是朝堂,不争不抢,你什么都得不到。
没错。
于谦正在编纂兵法,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大明做事太绝,属国早晚会群起而攻之的,那样一场国战,就是他于谦的战场。
除了于谦,大明没有统帅五十万大军打硬仗的人。
带领三万大军,征战沙场的将军,多如牛毛,这样的就是将才。
带领五万大军的,人就不多了,这是良将。
带领十万大军,能打胜仗的,是名将,这样的人,大明寥寥无几。
统帅十五万以上的,可就不是名将能做到的了,需要一个帅才,大明有,仅此一位。
方瑛能带着七八十万土人打交趾,那是顺风仗,出现逆风仗,看看这些人有没有用?
还有一点,方瑛占着土人的优势,若他统率十五万来自各地的精锐,方瑛绝对做不到。
所以,出现十五万人打硬仗的国战,就需要于谦来统帅了,除了于谦,大明没有其他人能用。
于谦就在等这个机会,他并不着急。
他当然不需要揣测皇帝的心思了,因为出现国战,只有他于谦能指挥,不管皇帝愿不愿意,都得他上。
大明扩张,就一定会出现国战。
也许在西边,也许在南边。
于谦的兵法汇编,还有水战、海战的兵法,他将明以前的所有兵法书籍都读了。
还招揽一批学生,有讲武堂的,有国子监的,还有宫中侍卫,一边编纂,一边讲解,零碎小活儿则由学生去做。
这个主意还是皇帝给他出的。
他把自己编纂的兵法,送到南京,让皇帝审阅,皇帝给他提的意见,他欣然接受,还筵请朝中打过仗的将军一起。
他心知肚明,皇帝在安他的心,告诉他朕虽撤了你首辅之位,却从未怀疑过你。
这些入了他的门的人,以后可就天然是他的人了。
显然皇帝允许他立山头,允许他做军中第一军头。
皇帝的允诺,给了他巨大希望。
兵法汇编,要成为类似寰宇通志这样的大部头巨著,作为主编人于谦,怕是要凭此书,列入兵家名普,当代兵圣。
非但如此,皇帝还诏令四夷馆,将西夷的兵书快些翻译出来,送给于谦,让于谦遴选,好的也编入这本书里。
足见皇帝对这本兵法的重视。
“大人,有客造访。”
于康带兵南下了,于谦还是家中老仆照顾。
于谦放下笔墨,让学生们继续研读,他则出了学堂,穿行几座小院,来到正房。
为了方便于谦编书,皇帝特许,将他家几处院落改成学堂,就在邢国公府里面编纂,省着于谦来回奔波。
正合于谦之意,他在家里舒坦。
看到访客,他微微吃惊:“首辅大人,如何造访寒舍啊?”
“邢国公。”
李贤和于谦再次见面,多少有些岁月蹉跎之感。
“请。”于谦也不小气,虽说他丢了首辅之位,但也没必要和李贤交恶。
入座之后,李贤也不废话:“邢国公,老夫造访,主要有两件事。”
“其一,编书之事。”
“陛下传来圣旨,想以您编纂的兵法汇编,拣选一部分为讲武堂教本。”
“所以想请您先编写出一本简单易懂的教本,用以讲武堂教学。”
于谦眼睛一亮,讲武堂的教本,他也参与了编纂。
但教本很多,在讲武堂任教的将军,都编纂过教本,所以教本庞杂,搞得学生也懵,学得四不像。
“这是好事呀,老夫这就动手编纂,最多一个月,就能编成。”于谦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李贤苦笑:“邢国公,陛下的意思是,在各省皆设武学,在南北直隶,设两个讲武堂。”
“预计在明年,景泰十三年,恢复武举。”
于谦皱眉,皇帝没给他密旨,他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手谕今天到的内阁,让阁部商讨,但老夫都没上过战场,如何一拍脑袋就决定了呢?所以就请您参详参详。”
李贤倒是上过战场,但惨败,不忍回首。
他详细说了皇帝的意思。
朱祁钰要在全国各省,皆设武学,但武学里,并不是招募普通孩子,而是招募军中将士入学。
武举,也不是考什么提石锁之类的,也不考打打杀杀的。而是沙盘推演,实地作战,考的是战争指挥。
将军不是上战场拼杀的,而是指挥,所以考打打杀杀的武举,纯属傻叉,比如某清,纯属傻叉。
所以就需要编纂一本完整的教本,让天下武学使用。
讲武堂用的,一是太深奥了,二是太驳杂了。
武学,就是军事大学,讲武堂则是军事博士后。
所以武学培养的是军中军官,讲武堂培养的是将才。
将才要从军官中遴选,才能形成体系,人才源源不断涌现出来。
“重点是军中兵卒不识字,陛下的意思是用白话和图画的方式,给兵卒讲解如何作战。”
于谦明白了,皇帝要建立一套军事供血体系。
谨防军队快速堕落。
只要武学源源不断培养出军事人才,让这些人去担任基层军官,优秀的则进入讲武堂学习。
而不是揠苗助长,皇帝看谁好就让谁进入讲武堂,这样讲武堂早晚会如国子监一般堕落。
毕竟皇帝精力有限,以后的皇帝也不会有朱祁钰的眼光,这样的讲武堂是办不长的。
建立军事体系,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教育。
“陛下思虑甚周啊。”
大明的勋爵体系,其实就为了军事培养,将门出将军嘛,结果被朱祁镇一手玩崩了。
而朱祁钰,要建立基层军官的培养体系。
军队强不强,看的不是将军是谁,而是基层军官强不强,这些人若是强,将军水平差点,也能变成铁军。
不说连战连胜,不败也是胜啊。
起码军队不会快速堕落。
“是啊,讲武堂,就是陛下布局的开始,若天下武学建立,那么就能为大明源源不断提供军事人才了。”
李贤真的有危机感。
文官是想压制武将的,把武将踩在泥里,才符合文官的利益,甚至也符合皇帝的利益。
偏偏皇帝要扩大军权,给武人崛起的机会。
于谦瞟了他一眼,笑容意味深长。
“邢国公,想必送到您手中的密旨慢了一些,此等要事,陛下肯定是要跟您商量的。”
这一点倒是没错。
密旨慢了,可能是路上出了问题。
于谦很清楚,皇帝一定会跟他商量的,毕竟他才是天下最懂打仗的人。
“李首辅,老夫知道了。”
“其实,武学培养的是底层军官,让军官不是世袭,而是如文官一般实行科举考试。”
“这才是最正确的道路。”
于谦这回屁股坐正了。
他是勋贵之首,不再是文官了,必须得为勋贵说话。
他在提醒李贤,别乱伸手,武学我于谦要办起来。
李贤苦笑:“这是陛下之命,谁敢不从啊。”
他很郁闷,他刚当上首辅,三把火还没烧呢,皇帝先烧他一把火,用他的手办武学。
于谦在任的时候,为什么不办?
因为办不成,于谦还拎不清自己,把自己当成文官,会从中作梗,以武勋的身份去打压武勋。
于谦能干得出来。
可把他给踢出文官队伍,还是文官亲手把他踢出去的。
说他不恨是假的。
恨,就会化身武官去撕咬文官。
于谦坐一次冷板凳,就看清了自己,就会逼迫这个刚刚上任不久的李贤,办好武学。
这就是皇帝的用心。
“老夫就是担心,武乃重器也,若被野心家学走,天下怕是要乱的。”李贤也担心。
于谦嗤笑:“一个人学了造反,却有一万人学了之后报效国家,一万人难道还平不了一人之乱吗?”
古代王朝很愚蠢,认为藏,就能把东西藏住,民间就不会造反了?
把兵书焚毁,天下就太平了?
都是鸵鸟。
“再说了,既然只在军中学习,那么就不是谁都能学的。”
“这里面本就有门槛,从军中遴选,选的肯定是好兵,同样是心向大明的。若怀有异心的,怎么可能进入讲武堂?”
“李首辅,不必杞人忧天了。”
李贤也悻悻点头,他也就说说。
正说着呢,密旨送到了。
于谦摆案焚香,接旨,然后才展开密旨来看。
密旨很长,皇帝把想法都说了,就是和他商量,看看密旨发出来的日期,是前天,比发去内阁的时间早一天。
结尾,皇帝说了,要在每一所武学中,树立本朝武将的雕像,其中就有于谦。
至于武举考题、主考之事,皇帝没说。
显然也在纠结,该交给礼部,还是勋贵呢。
交给礼部,文官肯定会打压武举,最终还是会无疾而终;
而交给勋贵,又担心勋贵的山头太大,以后难以控制。
所以还在纠结。
于谦估计,皇帝还会给他一封密信,和他商量,这是他和皇帝的默契。
“李首辅,武学之事,交给老夫吧。”
李贤脸上露出笑容,武学事,他这个首辅不该参与太多的,因为他刚上任,皇帝就烧他的眉毛。
此时又是他威望最弱的时候,于谦同样在坐冷板凳,所以皇帝选择最好的时机,利用二人将武学打开局面。
皇帝算把皇权用得恰到好处。
景泰十三年,则就举行景泰朝第一次武举。
以后就是今年武举,明年文举,考个几十年,就成为规矩了,武举就能为大明源源不断提供基层人才了。
送走李贤,于谦十分高兴。
他想争一争第一次武举的出题权和主考官的位置,让他彻底坐稳军中第一山头的位置。
他很清楚,他退让首辅之位,不闹不骂,让皇帝十分满意。
皇帝便投桃报李,给他军中第一山头的位置,让他得偿所愿。
他心情不错。
果然,皇帝送来密信,和他商讨出题、主考的问题。
接下来几天,他一边编纂兵书,一边使人写教本,又开始选址,筹备武学之事。
按照皇帝的意思,各省设武学,每年入武学学习的人不能多,控制在二百人左右,学习为期两年,两年后参加武举。
第一次考,武举仅录五十人。
考试科目也简单,三场,都是军事推演,实战指挥打仗。
但生员可选择,步战、骑战和水战三门,也可以全部选择,自由选择。
教本还叫武经,但删除了原本所有内容,重新编纂。
用小人书的方式编纂,让所有人都看得懂。
参加武举的,必须是武学生员,武学必须从军中从军三年,并立下功绩的兵卒中招募。
考中武举的,则全部进入讲武堂学习,为期三年。
南北各设一座讲武堂,全部有战功之将去担任教习,无战功的袭爵之人,无资格担任教习。
朱祁钰对讲武堂的教习,进行了严格规定。
和以前让文武官皆去讲课不同,和国子监的宽松也不同,而是严格设定了战功、资历等详细门槛,才有资格担任讲武堂教授。
还规定了,有功之将,必须去讲武堂担任教授,朝中弃用老将也必须去讲武堂。
在讲武堂担任十年教授者,免死。
一下子,就把讲武堂的地位拔高了。
纵然不合理,却能让讲武堂成为皇帝手中的利器,虽坐在中枢,却能牢牢掌握军中基层,能让军将源源不断培养出来,也能让皇帝永远手握兵权。
没错,就是皇帝握紧兵权。
之前朱祁钰开创讲武堂,就是为了攥住军权。
如今机会来了,他要用武学、武举、讲武堂,为后世之君攥住军权,让皇帝不会丢掉皇权。
景泰十二年,兵部最大的任务,就是建立武学,派遣军将去担任教习。
科道言官都在上疏陛下,请陛下万勿放任武将做大云云。
皇帝置若罔闻。
眨眼就到了二月二。
一年一度的运动会结束,南宫却传来噩耗。
倭郡王薨逝了!
曾经的正统皇帝,大明的太上皇,朱祁镇,竟然离奇死亡了!
内阁姚夔和王复,耿九畴和白圭四人匆匆赶往南宫,南宫却乱糟糟一片。
哭声遍野。
全是妇人的哭声。
姚夔放眼看去,全是女人,在门口哭泣,不知是在哭自己的命运,还是真心为倭郡王哭几声。
想来都是前者吧,毕竟这些女人,刚入南宫伺候一年,哪有什么感情?
可是,这妇人也太多了吧?
跪得一地,几个院子都装不下,倭郡王能不累死吗!
姚夔摇摇头,颇为无语。
从皇帝离京之后,倭郡王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主要因为,皇帝觉得愧对亲哥哥,对南宫管制渐松,允许诸王探望朱祁镇,对南宫的诸多禁制也逐渐打开。
一来一往,诸王觉得南宫简陋,身边伺候的人太少了,堂堂正统皇帝,如何能居住这样的宫殿呢?
所以,周王先进献的美人,诸王也跟着进献。
朱祁镇早就被吓废了,但看着美人又垂涎欲滴,他担心是皇帝的陷阱,刚开始不用。
但受不了美人的诱惑,久而久之,就学起了宋徽宗。
只要他沉溺于酒瑟之中,皇帝就不会怀疑他了吧?
毕竟他是皇帝的亲哥哥,天下都让给你了,难道几个美人,你还舍不得?
所以,他就让太医院给他配制秘药,试探宫中的态度。
结果,太医院竟真把秘药送来了。
期间还收到了朱祁钰的密旨,言辞恳切,说愿意和他重归于好,他要江山,给他富贵,除了皇位,朕有的都能给你云云。
朱祁镇清楚,皇帝也担心他在北京闹,所以选择退让,那他就放飞自我,告诉皇帝自己没有野心了。
兄弟俩形成默契,诸王也不断进献美人。
可用药吊着,铁杵也得磨成针啊。
宗室诸王,为了巴结皇帝的哥哥,为他搜罗天下美人,进献给他。
是良家妇人也就罢了,偏偏都是伶伎、安昌。
朱祁镇夜夜笙歌,昼夜不停,竟有美人怀孕。
想到朱祁钰的曾经……
这对皇帝兄弟,都一个德性。
阁臣也就不太管,反正别让倭郡王得上花柳病就行。
太医院日日将秘药送到南宫,还派人定期给倭郡王检查身体,不能让这位出事。
所以南宫,全是莺莺燕燕,如今高达五百人。
而这些妇人都不是什么好出身,进了南宫就争奇斗艳,把朱祁镇迷得五迷三道的,日日索取。
姚夔看着这些妇人,不知该恨这些不知廉耻的安昌,还是该恨进献她们的宗室诸王,还是该恨不知节制的倭郡王。
好好的王,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是谁的错啊?
“让开一条路,堵在这里像什么话!”
姚夔呵斥,他觉得这些妇人脏!
因为她们,景泰十一年六月,倭郡王不幸沾染了花柳病。
据说,是太医发现倭郡王身上溃烂,才发现的,而倭郡王还索要秘药,日日不知收敛。
太医院还被皇帝责骂,让太医务必给倭郡王治好病,并将南宫中不干净的全部杖杀。
朱祁镇的美人太多了,根本都记不住谁是谁。
杀了五十几个,他都不知道。
“郡王妃在哪?”耿九畴问。
“本宫在这。”
郡王妃周氏,跪在最前面,慢慢站起来。
她的样子,把耿九畴吓了一跳,她脸部竟然溃烂了,好似也传染上了花柳病!
太医院怎么没报?
“参见王妃,请问王妃,倭郡王到底是如何薨逝的?”耿九畴眼神嫌弃。
周氏,她可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啊!
可此刻却狞笑两声:“怎么死的?你问她们呀!这群贱人,明知道郡王身体不好,却还往身上扑!还得郡王英年早逝!”
耿九畴清楚。
去年,阁部都关心倭郡王的身体,讨论过朱祁镇的脉案。
认为身体倒是还好,毕竟南宫月月都有受孕的消息传出,虽有花柳病,但也能治好的。
还派人去南宫,规劝倭郡王,结果被倭郡王打了回来。
哪怕是圣旨,也规劝倭郡王数次。
倭郡王是真的不知收敛,日日饮酒作乐。
明知有病,太医苦劝,还杀死了一个太医,日日索要秘药,甚至从一天进献一次,变成了三次、四次。
“倭郡王身体还算康健,毕竟去年一年,受孕消息有十三道,有一位王子出生。”
耿九畴道:“腊月二十九,太医请脉,身体还算康健。”
朱祁镇是真的能生。
都这样了,还能生。
“你说那能是郡王的种吗?”
周氏形同恶鬼,指着一个妇人:“你问她,她侍寝不到一个月,就说怀有身孕了,谁信啊!”
耿九畴看向姚夔。
姚夔摇摇头,在这一点上是不可能的。
虽然是南宫,这些妇人入宫,都要经过繁琐流程核验的,有一点错误都不能侍奉的。
白圭却道:“此女是宗王进献?”
“对,就是他的那些叔伯兄弟们进献的,都是什么东西!”
“她以前就在东直门接客!”
“她,在码头上接客!”
“她,是怡红院的花魁!”
“她……”
周氏气得胸口起伏,指着自己的脸:“再看看我,就是被她们这些昌妇害得!”
面容面目可憎,狰狞可怖。
耿九畴下意识退后一步,还有点担心自己会染上病,竟后悔来南宫探查了。
白圭道:“若是宗室诸王所献,恐怕没有核验的。”
言下之意,此女怀的不是天家种。
“大人,不要听这个妖妇胡说八道,我怀的就是倭郡王的孩子!”
那妇人话没说完,就被周氏一个耳光扇在脸上:“本宫才是正妃,本宫的儿子是太子,本宫才有资格和官员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下贱的昌妇!”
耿九畴不想纠结这件事,此事肯定是有人会查的。
白圭却幽幽道:“王妃,请将那些怀孕可疑之人,指出来。”
姚夔和王复怒视他,此事会有人查的,何必脏了我们的手呢?
周氏恨死了王府这些女人!
尤其是,她还有儿子呢,王府的财货,不能被其他女人分走!
所以,她把所有人都给指了:“这些下贱的昌妇,早就出来卖了,怎么可能还能生育?”
“都是假的!”
白圭嘴角翘起:“谢王妃指认,记下来!”
跪伏的妇人连呼冤枉。
却被白圭喝止:“都不许说话!”
妇人被官威所摄,皆痛哭流涕,她们在南宫住得时间长了,都知道没有子嗣的下场,就是殉葬。
周氏脸上露出解恨之色。
其实,对朱祁镇的死,她早有预料,从朱祁镇如此纵情声色,就知道他命不久矣了。
若是皇帝依旧苦着他,他反而会活得长寿。
皇帝忽然放开限制,什么都给他,而且给得太多了。
朱祁镇又给捧上天了。
知道他不行了,就给他药,让他重振雄风。
宗室诸王进献了几百个美人。
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
看看,这莺莺燕燕,都跪着呢,一个院子都装不下。
朱祁镇还好饮酒。
宫中赐下佳酿,叫茅台酒,他觉得不够,天天索要,宫中送进来一车又一车。
就连宗室诸王,都没喝过如此美酒。
朱祁镇天天喝,喝得酩酊大醉,然后临幸美人。
身体早就垮了,靠秘药吊着。
又染上了花柳病。
一点都不知道节制。
哪怕阁部重臣,都派人过来,请倭郡王保重身体,但朱祁镇根本就不听,日日催药。
景泰十一年十月十七,太医未给南宫送药。
朱祁镇杀死了十几个侍奉美人,太医送药的时候,把送药的小厮给杀了。
此事闹得很大。
阁部叱责倭郡王,却不了了之。
诸王进献了更多的美人。
倭郡王日日美酒美人,乐不思蜀。
小小的南宫,最多的时候装了五百美人。
他不死谁死!铁人都得死!
周氏眼中闪过恨意。
写错了,删了半章,就这些了,本来今天想写一万六的,结果还缺了三百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