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始终重视协调发展、和谐发展,绿色发展。
国内因快速发展,涌现出一批批暴发户,使得民间风气变得十分浮躁。
从景泰五十年时,皇帝就提出,整顿民间风气,恢复古风古气,并商人进行品德教育,规范商贾行为举止。
但治标不治本。
只要是人,就得经历穷人乍富这个过程。
中枢有官员提出罚款政策,强制服务人员微笑服务,强制民间百姓恢复古礼古风,对于不遵从守则办的百姓,进行罚款。
人性需要限制。
秦朝百姓为何最守古礼,因为秦国礼法最严苛。
大明也用厉法来限制百姓生活,方方面面都进行限制,强制制造古风古礼假象。
这种说法,遭到民间非议,认为现在是大明最开放最开明的时代,若为了所谓的古风古法,就行厉法,未免舍本逐末。
就诞生了大批大批伏地魔,也有女子愿意当伏地魔的。
没错。
一旦没了春节,亲情估计只剩下一个符号了。
即便法令严苛,民不举官不究,父母心疼儿女,舍不得付诸公堂,反而助长了不良风气蔓延。
民间说负心多是读书人。
从当初的特案,变成了普案。
男方不给高价彩礼,就不许你们结婚。
但是,景泰朝,把媒婆给踩进泥里了,谁敢给介绍对象啊,一旦对簿公堂,那就是被脸上刺字流放,流放地全是极寒的地方,死都是奢侈。
没有媒婆当中间人,想卖女儿都难。
皇帝删除了媒妁之言,没删除父母之命啊,我们是亲爹亲妈,就能做主。
随着社会高速发展,这种情况越来越普遍。
他们离开了家乡,在城市有了立足之地,自卑心理泛滥,竟抛弃了父母家人,提及父母家人时,充满了厌恶,甚至绝口不提。
现在不说吃好吧,起码家家能吃饱,几乎顿顿能吃肉,好日子一天比一天强,竟然出现了弃养老人的情况。
那时候日子过得多困难啊,天灾人祸,吃不饱穿不暖是常事。
听过卖儿卖女,没听过卖爹卖娘的。
其实,出现这個问题的根本原因,是高房价。
幸好有几个大节日,尚能走亲访友,维护亲情。
朝廷又强令女子读书,这就导致了,女儿长大后,父母会想方设法的从女儿身上捞钱,赚回成本来。
那些缺德父母只能打女儿彩礼主意。
皇帝也没办法。
古代社会,靠劳动力来维系家庭,所以需要亲人帮助,亲人就必须经常联系,因为生产需要,自然显得有人情味。
尤其民间是多子多女家庭,儿女多,父母肯定偏心,多是偏儿子,轻视女儿。
以前能直接把女儿卖掉,谁家彩礼多就卖给谁。
只能规范彩礼数字,并严格规定嫁妆数额,降低彩礼数字,父母必须配送嫁妆,嫁妆和彩礼必须由女方全权支配。
报纸上吵得沸沸扬扬,甚至民间还出现了这种。
甚至,近几年已经出现了不养父母的社会问题,在景泰朝以前,就没听过这个问题。
这几年,案例非常多。
近几年,人心不古的问题,不停被讨论。
尤其学校教育是鼓励自由恋爱,鼓励婚嫁自由。
皇帝看过答案的,他不希望大明最后走上了认钱不认人、为了钱六亲不认的道路,必须得想办法拯救人心。
伏地魔是越来越多。
伏地魔,一度成为景泰五十九年的热梗,这几年越来越热,有的家长还跟报纸学到了,也这样逼迫自己的女儿。
超高房价,几乎是所有民间普通家庭,都无法承担的,为了买房子,自然就得想方设法的搞钱,就打起了女儿的主意。
景泰六十一年,中秋节圣旨中,皇帝再一次严厉声明,赡养老人是义务,必须执行。
亲情这东西,真的会变淡。
最开始弃养父母的,恰恰是大学生。
卖了儿女给爹娘吃饭,自己和媳妇能饿死,没听说过把爹娘弃养的情况。
经济发展,女子社会地位提升,家长开始打起了女子彩礼的主意,自家嫁妆一分不出,反而贪图男方送来的彩礼,成亲之后,更是要挟女子,给弟弟买房买车。
并严格打击,民间重男轻女,姐扶弟、妹扶兄这种不良风气,女子有孝顺父母的义务,但没有帮扶兄弟的义务。
即便中枢发布最严法令,还是架不住孝顺,成为了一句空谈。
可随着生产力快速发展,种地需要的人力越来越少,城市楼房逐渐隔离邻里关系,私人空间的概念越来越流行,亲情自然而然的就淡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大批明女外流。
国内男子觉得彩礼贵,不肯出钱。
藩国的汉人不觉得贵呀。
他们直接回国来买,花大价钱买,彩礼一分钱不往回拿,我们只要人,要多少给多少。
国内明女泛滥,藩国明女稀缺,外藩汉人还有钱。
这就导致了,天价彩礼和伏地魔横行。
至于说当妾的,长得漂亮才能当妾,去大户人家当妾,人家也不差那点彩礼,别说扶弟了,扶一家子都能扶。
这几年,明女大量外流,大明出生人口下降,若按照这个趋势进行下去,三十年后,大明就会出现人口减少的情况。
大明人口的峰值,是37亿,然后就会开始连年减少,在五十年后,就会回到30亿人,却有15亿老人。
这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出生率必须要高于死亡率。
随着科技发展,大明完全有能力,负担40亿以上的人口数字。
而人口,恰恰是消费最重要的一环。
内循环,就要靠国内高素质人口,自我消费。
走上资本化,必然就会发生金融危机,缓解金融危机的方式,就是消费,大宗商品的消费是缓解危机最快的办法。
大明早晚会进入发展瓶颈,进入资产阶级陷阱的,想从泥潭里蹚出来,必须靠高素质消费群体,持续不断的消费,缓解经济压力。
所以,皇帝一直在培养消费市场。
但这种消费,不能是无序、贷款、挥霍式消费,这种消费,中枢是不提倡的。
为了挽救亲情。
皇帝决定,大过五节,春节、元宵、端午、圣诞、中秋。
社会问题很多,亲情只是其中之一。
地区发展不平衡,沿海城市富得流油,内地城市贫困,农业省远不如工业省富庶。
贫富差距较大,种地的不如打工的,打工的不如做小生意的,做小生意的不如开工厂的,开工厂的不如玩资本的,玩资本的不如有靠山的,这就形成了一个鄙视链。
产业发展不平衡,民间发展,都是皇帝支持什么,什么就发展起来,民间百姓缺少主观能动性,不能自己创造行业、主动发展。
民间攀比之风严重,古法古礼早就抛之脑后了,亲人不再有亲情,只剩下攀比,联络亲情的目的就是为了显摆。
问题很多。
这几年中枢也在讨论办法,具体办法,到现在也没有定论。
都指着老皇帝点石成金呢。
但老皇帝也不是神仙,解决不了的。
运输成本,就决定了区域发展不平衡;人性就决定了攀比;诞生了资本,就会产生贫富差距。
这是发展的必然。
民间笑话刘健,说他只是一个糊裱匠,和前几任首辅能力差许多。
其实,这个糊裱匠真的不好干。
老皇帝不太管事,太子是个抠门的,太孙少不更事,中枢全靠内阁官员一力支撑。
如果刘健再想一出是一出,大明就会进入泡沫发展的快车道。
现在大明发展,是以夯实基础为主。
一步一个脚印的慢慢走。
工程也是,不能想着快发展,今天铺好路,明年就拆掉,只要铺好了路,最少要用一百年。
不能用重复基建,来为官员创造政绩。
最好玩的是,就可一条路修,建了拆拆了建,其他的路都坏了也不管。
楼房也是,质量第一位。
以大明的耕地来计算,推广全民别墅的可能性不大的,没有充足的土地啊。
别墅这个概念,在景泰四十六年的时候,民间提出过一次。
遭到户部的否决。
大明严重缺少耕地,粮食问题才是大问题。
就连达官显贵的府邸,从景泰四十六年就不再批了,也不许买卖,只能和百姓一样去住楼房去。
就说京师,内城的很多烂房子,都被强拆了,用来建造博物馆、纪念馆等旅游型建筑,要么就规划成商圈。
整个内城,全是游客打卡地,每天云集海量的人口。
天下古城,都是这样规划的,内城保护原风貌,对老破小进行拆除,建造人文景区和商圈,把本地人都归置到外城去。
一环、二环,都是景区打卡地。
去年,皇帝提出房地产软着陆的时候,就有官员提出,可以用别墅替代房地产,再创造一波地产高峰。
就是说,放开别墅限制,允许百姓买卖别墅。
开始炒作别墅,让百姓买一波别墅。
这个办法不错。
根据统计,大明百姓净资产在10万存款以上的人,超过1个亿。
如果把这一亿人利用好了,就能创造别墅辉煌。
但皇帝却否决了。
他认为,中枢该支持热钱投资到高新技术行业,而不是炒一堆破石头,这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
除非房地产无法软着陆,才会想办法,让热钱重回房地产,炒一波别墅。
现在经济发展态势很好,热钱已经抽离了房地产。
而且,主动权完全在大明手里,外面有强敌,国内也没有反动势力,由中枢泼墨写意,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热钱,从房地产,流向了文娱、军工、新技术领域等新行业,暂时没必要抓着房地产不放手。
有序、健康发展,才是景泰朝的主基调,不能竭泽而渔。
说到石头。
大明现在很缺石头,加高兴安岭,在新省建造山脉,都需要石头,总不能混凝土上吧。
工部的意思是,西南石头多,可以炸毁云贵的山脉,将石头运去东北。
云贵就有了平整的土地,朝廷守卫也容易,百姓生活也方便,这些石头还有了新用处,一举双得。
环境司还在评估,是否会造成西南自然环境不良影响。
如果评估通过,就会从西南运石头去东北。
西南、西北起码目标明确。
江南却陷入了窘境之中。
江南本来是大明的经济中心,现在也是,但它的地位很尴尬,以前没有中南半岛,江南拥有天然海港,又有去朝鲜、倭国的贸易优势,手工业极为发达。
可随着大明占领了百越诸国,海港大明多的是。
而且和欧非中亚贸易,吉大港就完全取代了江南的作用。
再运回国内,是国内和国内之间的贸易了,若没有政策倾斜,广东、福建、山东,比江南能差多少?
以前江南有世界最多的手工业从业者。
现在,是机器时代了。
手工业者要么转向高端订制,要么就被淘汰了。
只要有机器,靠海,在哪办厂都一样,做外贸的,首选去汴京,做内销的,山东、江苏、浙江哪里不行?
大明版图不一样了。
江南成为了大明腰部地带,不再是独一无二的了。
若非皇帝不遗余力的投资江南,恐怕江南早就衰落了。
是皇帝一力打造江南为大明经济中心,一力推动上海、南京、苏州、杭州建立大城市圈。
现在已经不是早些年,江南士绅能威胁中枢的时代了。
那些江南士绅,不捧着点中枢,中枢把政策倾斜去中南半岛,江南就会变成下一个中原,屁都不是。
看看皇帝把科技企业,放在中部,武汉、长沙、南宁、南昌就会发展起来。
江南也就跟着喝汤。
如果皇帝不让他喝,他就得老老实实地忍着。
现在江南士绅,反而是最拥护朝廷的。
其实,中部也在衰落,武汉作为超一线城市,近几年也在衰落,一年不如一年。
同样的,吃政策太厉害。
转眼到了年关,景泰六十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今年财政收入突破30亿。
却首次出现,财政赤字。
这些年,都有盈余,今年首次赤字,因为今年投资多,四大项目、文娱、饮品行业,都是投资风口。
皇帝后宫之中,只剩下谈贵妃一个嫔妃在世了。
因为皇帝从五十岁之后,就不再纳新人,三十多年后宫没添新人,后妃又没有皇帝那么能活,陆陆续续都死亡了。
今年谈贵妃刚满七十岁,皇帝晋她皇贵妃。
作为宫中硕果仅存的嫔妃,她好多年不管事了,和皇帝一样,她一门心思养生和著书立说。
闲暇时,她还会在女书堂里讲解医书。
民间尊称她是女医圣。
吃了年夜饭,皇帝把谈允贤送回宫中,留下太子、太孙密谈。
谈话内容没人知道。
但似乎是和禅让有关。
国庆节时,太子入宫哭诉,请皇帝不要禅让。
这可一石激起千层浪。
老皇帝觉得自己在位太久了,想把皇位禅让给太子,初时太子觉得是老皇帝的试探。
可发现老皇帝真的要禅让,不像是说说。
詹事府官员劝谏太子,不能接受禅让,因为老皇帝没有过错,非但没有过错,还是千古一帝般的皇帝,在民间极受敬爱,民间百姓都尊称皇帝是大明祥瑞。
多少人担心老皇帝驾崩后,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如果这股风声传出去,他这太子之位容易不保。
朱见淇刚开始没想太多,但被幕僚一说,吓得赶紧去宫中请求皇帝不要禅让。
果然,传出老皇帝禅让的消息,民间竟传出太子不孝的声音。
甚至,讲武堂、国子监学生自发到西华门哭谏,求皇帝不要禅让皇位,乞求皇帝长命百岁。
不止两个学院,京师所有大学,大学生全都来哭门。
民间很多工厂,竟因皇帝禅让而罢工,自发到街上跪求皇帝继续当下去,各大城市的大街小巷,被跪着的人群拥堵住,哭嚎声遍野。
头一次听说,皇帝禅让,民间百姓不同意的。
中枢以为是地方官员鼓动出来的。
经过调查后,发现民间百姓是自发的,足以说明老皇帝的民心所在。
全国各地百姓,都主动走上街头,跪求皇帝不要禅让。
太子也在养心殿外跪着。
皇帝自己都懵了。
时代不一样了,民智已然觉醒,君权神授这一套已经走不通了,他的本意是趁着自己活着,把太子扶稳了,朱家的江山还会存续下去。
可没想到,自己要退位,在民间居然引起如此可怕的影响。
几乎各个城市、农村,都有百姓自发抗议,还有人往京师走,亲自去西华门哭谏,希望皇帝收回圣旨。
正月初五,北京城整整停摆一天。
大街上全是跪着的人,哭声遍布整个京师。
声势浩大,场面壮观。
“朕如何担得起天下百姓的厚爱啊。”
朱祁钰难得上了早朝,环视群臣:“传召天下,朕应天下百姓之许,不提退位之事了。”
“朕在一日,大明便向前发展一日。”
“朕在一日,就要管百姓一日,百姓的幸福生活,永远在朕的心里,大明的发展,永远在朕的心上。”
“诸卿,拟旨吧。”
朝臣也松了口气。
老皇帝忽然要禅让,也让群臣措手不及。
其实,朝臣和老皇帝配合已经很默契了,大家都习惯天上坐着老皇帝了,换太子登基,反而不适应。
因为老皇帝是真的肯放权。
景泰朝,阁部院司、督抚勋贵权力是历朝历代最大的。
在这位手底下办事,诸多臣子如鱼得水。
太子秉政多年了,太子什么性格,大家都清楚,一旦太子登基,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太孙有狼顾之相,不可共富贵。
所以呀,朝野上下,都不希望老皇帝禅让。
即便是,老皇帝只是变成太上皇而已,和现在没什么两样,现在老皇帝也不太上朝,朝政全部由太子处置,他只负责大事把关而已。
但太上皇就是太上皇,说话也名不正言不顺。
朝野上下,还是拥护皇帝继续在位的。
朱祁钰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在民间这么受欢迎。
“人民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别把人民当傻子,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他们心里门清儿。”
“太子、太孙,尔等登基后,千万要注意这民心啊,民心逆不得啊。”
朱祁钰便返回了养心殿。
太子心里不太是滋味。
他爹好不容易疼他一次,把皇位让出来,结果被民间百姓给毁了。
其实,他也没搞清楚,老爷子莫名其妙禅位,为什么?
倒是太子妃给了他的答案:“老爷子想扶稳大明前进,他担心你继位后,坐不稳这皇位。”
“怎么会呢?我秉政二十多年,朝政运作我非常清楚,怎么会坐不稳皇位呢?”朱见淇觉得老爷子杞人忧天。
“未必,现在民间思想高度开放。”
“已经不是用君权神授,就能糊弄百姓的了。”
“看看老爷子,如此得民心,你真没觉得恐惧吗?”
太子妃无奈道:“今天百姓能逼着老爷子不禅让,明天能不能逼着你退位呢?”
朱见淇心里咯噔一下:“这、这……怎么可能?”
“老爷子就看到这一点,所以想退位做太上皇,让你来登基做皇帝,让天下百姓接受你。”
太子妃看得通透。
皇帝,在今天反而成了背锅侠,什么事都得你来背着。
老皇帝脊梁硬,能背住整个大明。
太子能吗?
不能的。
所以老皇帝担心皇位传承出问题,提前让太子继位,他亲手扶着太子登基,稳定朝纲,让百姓接受新君。
结果,民间反对声音太大了。
根本不允许老皇帝退位。
果然。
皇帝圣旨一下,满城沉浸在极端喜悦之中,甚至整个大明,整个世界都在极端喜悦之中。
藩王也怕啊。
老皇帝在位,能帮助藩王稳定国内朝局,一旦太子登基,他会管自己弟弟们吗?不会了呀。
全世界,都不允许老皇帝退位。
甚至,都希望老皇帝长命百岁。
真心的,民心所向。
太子偷偷上街去看了一圈,竟然发现民间百姓,处于极致亢奋之中,茶余饭后,都在讨论此事,都在感谢老皇帝。
甚至,京师之中,老皇帝的长生牌位越来越多,看看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就是民众自发行为。
这一幕,让他不寒而栗。
他爹何时在民间拥有如此可怕的影响力了?
民间,主动将皇帝神化了。
现在民智大开,已经懂了皇帝和百姓的内涵关系,是统治和被统治的关系。
哪有一个被统治阶级,真心拥戴统治者的呀?
可现在民间真的拥护老皇帝啊。
真心拥护,拥护到了极致。
仿佛老皇帝死了,大明的天就塌了一样。
朱见淇想到老皇帝驾崩那一天,极有可能万民缟素,不是强制的,而是自发的,民间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主动追随皇帝而去呢。
而他继位后,民间所有人都会拿他和他爹比较,事事都要比较。
他拿什么跟他爹比啊?
比不了的呀,样样都比不了。
朝野上下都会吹毛求疵的眼光看他,会拿他处处和老皇帝比。
有一个千古一帝的爹,他亚历山大呀。
等他什么都比不了的时候,民间就会冷嘲热讽,反而更加怀念先帝,甚至,会有极端的人,会把他赶下皇位。
别低估这个年代的民智,民间不至于推翻老朱家,但他们需要一个明君,像老皇帝那样的明君,带领着大明往前走,带领着他们奔向美好生活。
可朱见淇做不到啊。
这一瞬间,朱见淇感到了手脚冰凉的恐惧。
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皇位的阻碍是他爹。
现在才发现,是民心啊。
是自己的能力啊。
他爹现在想禅位给他,民间不答应啊,朝野上下都不答应啊。
朱见淇忽然往下看看。
发现不止自己不行,儿子也不行啊。
他儿子是合格的继承人,但仅仅是合格而已,远远做不到老皇帝这样。
老皇帝天马行空的想法,就能创造几个行业,养活百万人。
朱佑榶能吗?
应该不能。
朱见淇比老皇帝更了解太孙,自己这个儿子,处处都在学老皇帝,其实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也许狠辣有之,手腕有之,唯独没有胸襟。
老皇帝用人,不拘一格,极尽信任,敢放任百万大军在域外,试问谁有这个胆子?
最可怕的是,老皇帝不闻不问。
物资却不停的往奥斯曼运。
王琼战败就战败,只是申斥而已,还调去了王宪,然后就没了。
所以王琼能取得第二次奥斯曼战争的大胜。
他朱见淇肯定做不到,朱佑榶就能吗?
绝对不能!
这也是朝中官员,不希望老皇帝禅位的原因,在这样的主子下做事,舒服啊。
李东阳出京便任六省总督,虽没有兵权,却掌握六省经济大权和吏治大权,外加20亿投资。
如果李东阳真想造反,凭借手里的钱,还招不到兵吗?
沈阳就有军工厂。
谁有这个胆子,敢放给一个臣子,如此大的权柄。
老皇帝敢。
因为东北不会造反。
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凭什么跟你造反啊?
蒙古草原上的牧民,难道就天生反骨吗?不是的,他们没饭吃当然造反了,抢劫成性当然愿意造反了。
现在,牧民咋不造反了呢?
因为放牧赚的钱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放牧比抢的还多,为什么要去抢?
看看老皇帝要禅让,漠北的牧民都在街上哭。
为什么?
担心好生活没了呗。
他们以前也放牧,年年吃不饱,现在也一样放牧,赚得盆满钵满,还能出去打工,不愿意打工的就搞牧区旅游。
赚的钱比以前抢的还多,还都是合法收入,有六险一金,赚一辈子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就去哪玩就去哪玩,这好日子上哪找去?
草原王朝和农耕王朝打了几千年了。
彼此不分胜负,无非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
最终却被资本给打败了。
这对死对头,如今在一个锅里吃饭,吃得还香呢,而造出这口锅的是老皇帝啊,谁不担心这口锅没了呀。
为什么景泰五十年之后,连民间造反都没有了。
因为富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都穿鞋了,谁愿意放弃自己的命,成全别人的江山?
经济,才是这个年代的主基调。
谁让百姓过得好,谁的皇位就稳定。
即便李东阳不会造反,也没能力造反,但朱见淇肯定不敢放权给李东阳。
没有老皇帝的胸襟和魄力,经济也搞不好的。
经济战争也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老皇帝能玩好,因为他敢用人,敢改革,敢放权。
明明在一片大好的局势下,老皇帝敢推倒重来,就像明明房地产就够赚钱的了,老皇帝却非得把资金往实体行业上面,生生从房地产当中拽出来。
就这份魄力,谁有?
接下来几天,朱见淇浑浑噩噩的。
最后生了场大病,忧思成疾。
老皇帝派人太医瞧瞧,停了他秉政之职,让他养几天病,让太孙暂时代他秉政。
“太子看来是被民意给吓到了。”朱祁钰苦笑。
诡异的是,民间对太子生病,竟然少有议论,此时仿佛还沉浸在驳斥皇帝禅位的喜悦之中。
天下臣民能够参政议政,与有荣焉。
太孙晨昏定省,日日来请安。
“伱父身体如何了?”元宵节当天,老皇帝正在看漫画,海贼王。
“回爷爷,我爹身体愈发坏了,太医说是心病,孙儿也劝过他了,可他还看不开。”
朱佑榶也有点慌了。
老皇帝在民间影响力太恐怖了。
之前老皇帝把自己造成神,大家还觉得好笑呢。
结果,一次禅让风波,就让朝野上下见识到神的力量,民间主动把皇帝捧成了真神。
他也感到恐惧了。
等他继位后,也要处处都要和景泰帝比,他拿什么跟爷爷比啊?
而一经比较之后,他明明是个不错的皇帝,也会比较成一个昏庸之主,估计也会比到心态爆炸,最后自暴自弃,当起宫中宅男。
还有一种可能,在民意煽动下,他也禅让皇位,退居二线。
“朕看他满头白发,都不想骂他了。”
朱祁钰道:“他今年才五十四岁呀,朕同样的年纪时,每日都在看奏疏,天下事都由朕一言而断。”
“国事,后宫事,藩国事,都要由朕来处置。”
“你说是朕当时难,还是他难啊?”
“自己不争气,不找自己原因,奋起直追,反而把自己给吓坏了,当什么大丈夫?”
“你回去告诉他,朕给他批个假期,到龙抬头,然后便回来处置朝政。”
朱佑榶赶紧称是。
要是以前,他也觉得自己老爹心理素质太差。
可看到皇帝恐怖的号召力后,他发现他爹做得对。
换他,他也承受不住压力。
在宫中侍奉,本就觉得老皇帝气场太大,现在民间给皇帝封神了,压力不大才有鬼。
消息传到东宫,朱见淇眼泪哗哗流:“老爷子是千古一帝,我是千古废物!”
“为什么都要拿我和他比呢?”
“我再不如他,我也秉政二十几年,从无错漏之处,兢兢业业,没有功劳就没有半点苦劳吗?”
“为什么都看不到我的长处呢?”
“有这样一个爹,是我的悲哀啊。”
朱见淇面如枯槁。
病不厉害,但多年的不满发泄出来,身体的元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他如此努力的秉政,何尝不是在和他爹较劲。
他也想和他爹比一比。
结果,民间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从他生病后,民间仿佛自动忽略了他,很少有人提及,即便提及,也没有什么好话。
所有对他的评价,每一条他都看了。
看完之后,哭得更厉害了。
他完全可以不在乎舆论的,但他细心敏感,又自认为劳苦功高,也想看一看民间对他评价,结果心态崩了。
太子妃站在殿门口,深表无奈。
太子谁也不见。
近来朝廷官员都来探望太子,太子却一个都不见,他自觉没脸见人,更不想听那些假惺惺的安慰。
她儿子也来探望,却被太子一顿臭骂,让他在殿外跪了一个小时,才让他滚。
太子妃既生气又无奈。
太子钻进牛角尖了,根本出不来了。
而这时,她仿佛看到了御驾,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呢,老爷子多少年不出养心殿了,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东宫?
伺候皇上的贴身太监快跑过来,让东宫迎驾。
太子妃脸上露出激动的笑容,立刻招呼东宫迎驾,叩拜后,亲自候在御驾外,搀扶老皇帝。
朱祁钰由太子妃和朱佑榶,一左一右搀着,走进了勖勤宫。
“儿媳在殿外恭候。”太子妃不敢进去。
虽然有公公撑腰,但日子是两口子过的,惹了太子不痛快,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是个聪明女人,懂得夫妻间的尺度。
再说了,她都年老色衰了,靠儿子在宫中支持罢了,老皇帝终究要比太子走的早的,到时候可就没人给她撑腰了。
“你在宫外候着吧。”
朱祁钰走进了勖勤宫,他没在这座宫中住过,也很少来过,对这个宫殿不熟悉。
“本宫说了,谁也不见,滚出去!”朱见淇听到脚步声,气得转过头去,屁股对着外面,吼叫道。
“朕也不见了吗?”
听到老皇帝的声音,朱见淇咯噔一下,一骨碌要坐起来,结果却摔在地上,狼狈至极。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亲爹,竟然出了养心殿,是为了自己。
他是既高兴又惊恐。
担心他爹又给他一顿臭骂。
“儿臣拜见陛下。”朱见淇爬起来跪下行礼,喘息得很厉害,看得出来病得不轻。
朱祁钰看着长子脸上的病态,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淇儿,还记得你幼时,你娘难为朕,每次都是你帮朕解围的。”
提及娘亲,朱见淇鼻子一酸。
朱祁钰坐在床榻上,拉着他也坐下:“你娘走的时候,朕都不敢去看看她,那时她心里肯定是恨朕的。”
“她一颗心系在朕的身上,到头来,夫君不是夫君,皇后不是皇后,闹得何其可悲呀。”
“她总说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好好过日子。”
“唉,结果呀,一个又一个,都抛下朕,自己去快活了。”
“淇儿。”
“朕知道,这些年对你过于严苛,让你的心态出现了问题,朕总骂你,所以你也自我贬低自己,看不起自己。”
“父子本是仇家,你娘在时,尚且能在中间斡旋你我父子关系。”
“但你娘走的早啊。”
“朕的心思都有在国政之上,对你的教育,是皇族教育,是太子教育,而没有关注你的身心健康,是朕疏忽了。”
朱见淇都傻了。
他没想到,他爹居然会跟自己道歉。
“你是朕亲手选的太子,也是朕一手调教出来的。”
“说实话,一直以来,朕对你还算是满意的。”
“诚然,你能力一般,但这些年你处置政务,没有错漏,可谓是中规中矩,也算是中兴之君。”
“甚至有时候,你脑子要比朕更清楚,朕容易意气用事,而你不会,你这些年处置政务,稳如老狗。”
“其实你那些师父,都偷偷夸赞过你,只是朕听不进去啊。”
“朕处处都拿你和朕来比较。”
“你也是,总拿朕和你比较。”
“所以,朕觉得你这个太子当得不合格,你也觉得,自己这个太子没当好。”
“从你病了之后,朕就在想啊,朕哪里错了?”
“这几天终于想通了。”
“朕不该用朕的标准来衡量你。”
“朕的标准,不是唯一标准,每一个皇帝秉政方式都是不一样的,朕何必苛求你呢。”
“你的秉政方式,未必就不好,朕的方式,未必就适合未来的时代发展。”
“淇儿,这些年朕确实在跟你怄气,觉得你这个太子当得名不副实,却忽略了你的长处,没看到你的闪光点,是朕的错。”
朱见淇完全傻了:“爹、爹?”
他爹不会脑抽了吧?
一向强势的景泰帝,怎么会说出这番软话?向他认错?怎么会呢?老皇帝向来是瞧不起他这个太子的呀,这是抽什么邪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