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精力都在研究新理论上。
在他没有特别注意到的时候,身体已经急速苍老,有时候说话的时候,都是刚说完就忘了。
脑子混沌,他心思都在理论著作上,并没有意识到。
可经常和他在一起的朱见漭发现了。
有些话,老爷子反反复复重复,都当第一次在说,而问题的核心他却说不上来,说明脑子退化了。
且过完年之后,经常有病。
朱祁钰心情非常好,他所有心思都在理论上,大脑完全放空,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被摒除掉。
所以他并没注意到自己在急速苍老之中。
其他人都感受到了,老皇帝真的油尽灯枯了。
到了四月。
朱祁钰病倒了,他大脑还处于极致兴奋状态,并没意识到自己病了,每天都在勾勾画画。
最近,他脑海中蹦出很多想法,真的想写一本厚黑学。
可身体撑不住了。
他从去年能撑着六个小时,到了今年也就能撑四个小时,中间还会有一个小时糊涂。
最近,他就能撑两个小时了。
脑子里全是想法,却都说不出来了。
他写不了一本厚黑学了。
病中,朱祁钰仍在坚持完善理论,他感受到死神的降临,想在死亡前的一刻,将所有政治智慧拿出来。
他人虽不行了,但大脑却还处于兴奋状态。
很多思想,反而碰撞出火花。
他迫切地想将一切书写出来,传承后世。
“朕近来反思,发现朕的政治智慧差得远。”
“老四,你可能忘记了胡濙。”
“那个老头的政治智慧登峰造极。”
“王恕、杨廷和、杨一清在他面前,差太远了。”
“他死了这么多年,朕都快把他给忘了。”
“近来思索理论,朕想起很多当年的事情,这才意识到,今日的朕,朕的政治智慧也达到不了胡濙的地步。”
“若由他写一本厚黑学,必能写得登峰造极。”
“朕仔细思索这一生,远不如他啊。”
朱见漭在旁听着,老爷子就这几天老得不成样子,太医也说了,油尽灯枯了,老爷子怕是熬不下去了。
不过,他的余生过得并不痛苦,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写出一套成圣的理论。
他想用这套体系,做万世皇帝。
甚至他自己都没觉得自己衰老,这也是一种幸福。
在朱见漭眼里,他爹做什么总那么有信心,对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希望,总是那么努力勤奋,总是不会轻言放弃。
这就是朱祁钰。
强大的求生欲之下,促成了他这般极端的性格。
坚韧不拔、勤奋努力、充满信心、对世界充满希望、爱大明胜于爱一切。
他是一个伟大的人。
不是一个好丈夫,不是一个好父亲,却是一个好皇帝。
他的心里,总装着天下万民。
他的心里,装着大明的一切。
纵然他有私心,可谁没有私心呢?
在他印象中,从来没见过他爹弯下腰,更没见过他爹对任何一件事屈服过。
今天,他明明已经油尽灯枯了,大脑还处于极致的兴奋状态,还在完善自己的理论。
他跑赢了时间,跑赢了命运。
“您的政治智慧,已经登峰造极了。”朱见漭道。
“差得远啊。”
朱祁钰声音低弱:“胡濙那老货,才是真的登峰造极。”
“他明明位极人臣,却还能在朝堂上隐身。”
“他明明可以再进一步,他却选择明哲保身。”
“朕现在回想起来,景泰朝所有文官,他当属第一。”
“景泰朝出类拔萃的文官太多了,胡濙、李贤、年富、耿九畴、朱英、白圭、商辂、彭时、王复、王福、萧维祯、何文渊、叶盛、王竑、马瑾、寇深、原杰、刘广衡、轩輗、李侃、项忠、韩雍、涂谦、白昂、马文升、余子俊、王恕、廖庄、夏埙、高明、刘健、谢迁、李东阳、杨一清、杨廷和等等。”
“数不胜数,实在太多了。”
“可朕看,最厉害的就是胡濙。”
“朕这一辈子,都没看透他。”
这话引得朱见漭吃惊:“您看不透他?”
“你可知,胡濙是如何崛起的吗?”
这个朱见漭是知道的,是得了太宗皇帝的青睐,据说是四处寻找建文帝,从而成为宣德朝重要的文官。
经过正统朝,到了景泰朝,就成为了中流砥柱。
历经六朝风雨,屹立不倒。
朱见漭一直想知道,建文帝到底是什么情况?
“朕其实也一直想知道。”
朱祁钰笑道:“在他病重之时,朕和他进行过一次密谈。”
“他告诉了朕的真相。”
“您知道?”朱见漭吃了一惊,不过想想也是,以老皇帝的性格,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朱祁钰点点头,他让侍奉的人都出去,不许偷听。
“朕犹然记得,胡濙病重时。”
“朕亲自去他府中看他,朕问了他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您走了谁来扶着朕负重前行?”
朱祁钰陷入回忆之中:“可知,他是如何回答的吗?”
“他告诉朕,说朕羽翼已丰,因他在而朕尚无察觉,所以处处仰仗他,等他去了之后,朕便会发现,朕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说到这里,朱祁钰看向朱见漭:“这个问题,朕同样送给你,伱早就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了,不用朕再给你遮风挡雨了。”
朱见漭心头一跳,他爹也感受到大限将至了?
“第二个问题。”
朱祁钰转过头,眼睛看向床幔:“朕问他,朝中谁可为相?于谦由谁来制衡?”
“他提议李贤,他告诉朕,把于谦恩养起来,每年都给他加官进爵,他加无可加,就给他族人加!让于氏一族,成为景泰朝最显贵的那个!让天下人眼红他!”
“放权给李贤和王竑。”
“让李贤和王竑合二为一,制衡于谦。”
朱祁钰声音很低:“你那师父,其实是朕的心腹大患啊。”
“可知,朕多少个夜里因为他睡不着觉啊。”
“朕继位的前十二年,一直在防备他。”
“一直都在防备他!”
朱祁钰慢慢转过头:“老四,你生下来就由朕全都给你安排好了,你不懂那种恐惧和孤独之感。”
“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所以不想让朕的儿子,再走一遍。”
“你长大后,看到的于谦,不过是个人畜无害的老头。”
“却不知道,朕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啊。”
“很久很久,朕都不曾抬起头。”
“朕御极之初,大明恰逢土木堡之变,正统帝被俘,大明威望急转直下,莫说漠北了,整个天下都不听朕的呀。”
“也先押着正统帝,正统帝叫开了边关的大门。”
“瓦剌铁骑长驱直入,漫漫雄关毁于一旦,几百万军民被屠,北方一片狼藉,残象你连想都不敢想。”
“也先率铁骑,包围北京城!大明帝都,差一点就毁于一旦!”
“就是那场北京保卫战。”
朱祁钰声音还带着几分恐惧:“朕这藩王,是正统帝封的,你该知道,朕不是庶子,而是偷生子,连庶子都不如。”
“郕王封号,是朕的兄长封给朕的。”
“先帝驾崩时,朕才八岁呀。”
“朕怎么可能记得先帝长什么样子呢。”
“是张太皇太后,可怜我们,才将我们母子接入宫中,可朕哪里有哥哥得宠啊,他可以随便出入仁寿宫,朕不能。”
“他能接受最好的教育,朕连旁听的权力都没有;整个皇宫的人都仰视他,却无人这样看过朕。”
“但兄长对朕不薄,他不曾欺辱过朕,对朕还算友爱。”
“可你知道吗?”
“那种区别对待的感觉,朕很讨厌;那种一直仰视他的感觉,让朕厌恶!”
“可他是皇帝,又是兄长,朕能说什么?敢说什么呢?”
“朕不过是偷生子,庶子都不如的东西,能得个皇子的身份,已经是皇天开恩了。”
“只能在后宫中苦熬,你不懂那种苦熬的感觉。”
“若先帝还在,朕不至于被如此薄待。”
“可先帝走了,朕就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猫,在路边可怜兮兮的叫唤着。”
“被接入皇宫后,张太皇太后看不上朕的身份,更瞧不上朕的母妃,自然而然的,在后宫之中就处处被欺辱,那些奴婢都不曾正眼瞧过朕的。”
“朕就盼望着,快些长大,出去继藩。”
“在宫中,也得小心伺候着兄长,若得幸被太皇太后诏见,便想着法的逗她老人家开心。”
“哪怕受了薄待,也要把眼泪吞进肚子里。”
“不敢说,不能说。”
朱祁钰声音低沉:“可朕的母妃,你皇祖母,还是个不安分的,她非要和孙太后争个高低,导致朕更不受宠了。”
“小小的人呀,就会巴结自己的哥哥。”
“只有他开心,朕才能开心。”
“更会巴结老太太,她开心朕撒泼打滚都行,就博她一乐。”
“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终于长大了,盼着盼着,能够开府了。”
“大婚之时,朕就在想啊,快点飞出在牢笼吧,去封地快活。”
“可哥哥对朕好啊,舍不得朕出去受苦。”
“他越疼朕,朕越心惊胆战。”
“藩王到了年纪,不尽快出京继藩,是大罪,他却留着朕,是何想法啊?”
“朕后来问过他,他只说是爱朕。”
“唉,就当他是爱朕吧。”
朱祁钰其实对朱祁镇的感情很复杂,恨他做过的事情,却也要感谢他做的这些事。
若无土木堡之变,他怎么会登基呢?
“恰恰,正因为他爱朕,把朕强留在京师之中。”
“土木堡之变后,群臣才会推举朕来坐皇位。”
“你并不知道,就算正统帝被俘,该坐上皇位的,绝不是朕,因为朕是庶子啊。”
“该坐上这皇位的,是襄王!”
“他是嫡子,又是有名的贤王,仁宗皇帝驾崩时,他在京监国,当时汉王虎视眈眈,群臣就建议过,由襄王继位。”
“张太皇太后动心了的。”
“就在朝中犹豫的时候,宣宗皇帝及时返回京师。”
“这也是民间有人怀疑宣宗皇帝弑父的原因,因为当时宣宗皇帝去南京巡视,仁宗皇帝驾崩之时,他应该在南京,可宣宗皇帝仿佛提前知道消息一般,已经提前返回京师了,所以才在仁宗皇帝驾崩第三天,抵达京师,顺利继位。”
朱见漭其实也怀疑过这一点。
不知道老爷子知道不知道真相。
“这是襄王第一次有机会继承皇位。”
“第二次,是宣宗皇帝驾崩时,因为正统帝年幼,又有朝臣提出来,由年长的襄王继位,兄终弟及。”
“民间皆传闻,襄王拒绝了皇位。”
“可是,正统帝的皇位,是有宣宗皇帝传位诏书的,他襄王有什么资格践临帝位?”
“张太皇太后,私心甚重。”
“她很想让自己的儿子继位,却不想让孙儿继承皇位!真是可笑!我大明何时沦落到一个女人的手里了!”
“可大明没有馆陶,没有杀死梁王。”
“不过朕帮她杀了!让他去下面伺候他的母亲,张太皇太后!”
朱祁钰面露凶狠:“幸好,朝中还算有忠良,没让帝位转移去襄王那一支去。”
“土木堡之变时。”
“有资格坐帝位的,第一人选是襄王,第二个人选才是朕。”
“而当时,朝野之间,都认为该迎立襄王的,朕的呼声是最小的,因为朕没有政治势力。”
“朕也没想过,会幸运的选到朕。”
“可知原因?”
朱祁钰倏地诡笑:“朕得谢谢也先,也先朝北京城而来,襄王在湖北,传位诏书送过去,襄王再入京继位,来不及了。”
“而且,确实传诏过去了,襄王因为胆小又拒绝了,而那时,朕已经登上了帝位。”
“朕是被匆匆忙忙拥上帝位的。”
“朕的传位诏书,是孙太后草拟的,漏洞百出,全是陷阱。”
“拥立朕的朝臣,看都没看,直接就让朕登基。”
“可知为何?”
“因为他们想南迁,又不能自己跑,得找个领头的。”
“襄王是个成熟的政客,又有强大的藩王府邸班底,若由他继位,不会好控制的。”
“而朕,一个年仅二十二岁,未继藩的藩王,没有潜邸之臣,没有班底,甚至朕的出身更差,种种弱点,成为了最适合继承皇位的那个人。”
“所以,朝臣集体选择了朕。”
“让朕带着他们,逃去南京,放弃北方。”
“著名的南迁之议,就发生在那个时候。”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朕虽然22岁了,其实还是个孩子,朕没受过帝王教育,而且是被家里惯着长大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你并不知道,藩王府里都有大量密探,朕都是后来才知道的,朕所信任的人里面,很多人都参与了夺门之变,他们都是一早埋下来的暗探。”
“所以,朕就是一个吉祥物,被放在皇位上。”
“当时极力反对南迁的,有两个人,兴安和于谦。”
“兴安你不知道,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是宫中的代表,皇位空悬,他反而攫取了皇权,成为皇权的代表。”
“那场南迁之议的小丑,就是徐珵。”
“知道瓦剌打来的时候,整个京畿哀鸿遍野,朝廷也没有任何办法,是于谦,站了出来。”
“朕总说他伟大。”
“就在于他做了一件,所有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北京保卫战,就是他一个人的胜利!”
“初践帝位的朕,连登上北京城头的胆量都没有。”
“朕刚刚住进乾清宫,每晚吓得不敢睡觉,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那一刻,朕才知道,群臣为何要推荐朕来登基。”
“如果北京城陷落,朕要当刘禅的。”
“朕要托着二十四宝玺,跪在也先的马下求饶。”
“这是推举朕的原因。”
“所以,朕的传位诏书,简陋至极,登基大典,约等于没有,所以选择了朕。”
“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北京保卫战,一定会败。”
“连朕自己都知道,朕就是个被推举上来的可怜虫,不过是王朝的替死鬼罢了。”
“可是,北京保卫战打赢了。”
“赢了啊!”
“也有运气成分,因为天太热了,瓦剌军队受不了炎热,还有就是京畿百姓太富了,他们已经抢够了,所以该走了。”
朱祁钰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都赢了。”
“满朝公卿狂欢之时,却把朕忘了。”
“朕不该坐在皇位上的。”
“等狂欢过去后,就开始不停谏言,迎回正统帝了。”
“他的年号起的好啊,正统。”
“当年襄王要夺走他的帝位,礼部上的年号,就是在和张太皇太后的抗争。”
“正统,正统。”
“也成为朕挥之不去的噩梦。”
“景泰,朕的年号起于北京保卫战之前,所以礼部上了这个年号,希望天下承平,恢复太平。”
“朕没有班底,整个朝堂上,能相信的人实在太少了。”
“而于谦,北京保卫战之后,就被捧上神坛,朕怕他、恐惧他,也有文官的挑唆,让朕开始防范于谦,和于谦划清界限。”
“作为政治交换,朕同意把正统帝迎回来。”
“朕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老四,你不懂,那种初登帝位的狂喜和激动,朕根本不知道,这皇位之上,是群狼环伺,朕没受过帝王教育,所以不懂。”
“也先就不一样了,他知道如何给大明添乱,有意将正统帝放回来。”
“这就一拍即合了。”
朱祁钰呢喃道:“只有朕,傻乎乎的以为,帝位稳定了,朕就是皇帝。”
“呵,其实朕一直都不明白,朕只是个替代品。”
“当时就有人上疏,让朕把帝位归还,朕哪里肯同意呀,这宝座,坐上来就不想下来了。”
“权力的滋味,品尝到就永远都不想放下了。”
“作为妥协,朕只能奉他为太上皇。”
“朕不懂政治,总以为政治的本质是妥协,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
“登上帝位的朕,就想扫清最后一个障碍,将帝位彻底坐稳,也将皇位永远在朕这一脉传承下去。”
“心腹都没有,就开始筹备换太子了,多可笑呀。”
“当时朱见深是太子,朕想让朕的儿子朱见济做太子,结果你是知道,易储风波,害死了朱见济。”
“朕就没儿子了,之后的几年,一直在生儿子。”
“易储风波之后,朕就妥协了,朕就想着,只要将皇位在朕这一脉传下来就行,让朕不要皇权都行。”
“所以朕眼看着皇权被分割,朕却视而不见,朕就想有个儿子,把皇位传下去。”
“可朕又错了。”
“朕当初就是替代品,自始至终都是,因为朕的年号是景泰,他的年号是正统!”
“朕就永远要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小时候是这样,当藩王的时候是这样,当了皇帝还这样!”
“朕能甘心吗?”
朱祁钰面容狰狞起来:“朕不甘心!朕坚决不让!”
“景泰八年,朕病了!”
“病得很重,和现在一样的感觉,朕知道朕要死了!”
“有人给朕下毒!”
“是他的人!”
“朕的亲哥哥,被朕关了六年之后,给朕下毒了!”
“夺门之变,就此拉开序幕。”
“朕都没想到啊,自己身边竟然隐藏了这么多密探,这么多间谍呀。”
“甚至,朕的第一个皇后呀,都是张太皇太后埋下的间谍。”
“整个郕王府,朕所谓的心腹,有很多是间谍。”
“而朕登基之后,给了他们权力,本以为他们能忠于朕的,可朕错了,夺门之变中,他们的真面目都露出来了!”
“老四,你可知道,那场夺门之变,有多么惊险吗?”
“就差那么一丁点,朕就死了!”
“是王勤,挡在朕的身前,他被射死了,朕才活下来。”
“而于谦呢。”
“他迟迟没到啊!”
朱祁钰目光阴冷:“你说,朕八年来一直在防备他,防备的不对吗?”
“夺门之变,京中兵力调动,他是兵部尚书,他却不知道!”
“你信吗?”
“朕让他统率京营,他改组京营,京营都是他的嫡系!”
“那石亨,也是他的人。”
“可他为什么迟迟不来救驾啊!”
“当时的朕,就想好了,只要活下来,就不再浑浑噩噩了,要做一代大帝,要让世间所有背弃朕的人,付出代价!”
朱祁钰目光森然:“千钧一发之际,于谦来了。”
“他的到来,给朕的感觉是,朕在求他!”
“他不是护驾来的,是来施舍朕的。”
“从那一刻起,朕就知道,朕是天下官员的玩物,没人把朕当个玩意儿!”
“别说皇帝了,朕连他们养的一条狗都不如!”
“朕这些年的退让和隐忍,被他们当成了笑话!”
“他们天天都在笑话朕,笑话朕无能,笑话朕软弱,笑话朕没儿子!笑话朕是绝户!”
“他们虽然没说出来,但他们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诉朕!”
“所以!”
“朕变了!”
“朕要杀光他们!”
“朕不要当一个唯唯诺诺的无能之君了!”
“朕要做一个暴君!”
“朕要杀得满朝血流成河!”
“就在奉天殿外,朕杀了所有间谍,朕怀疑的就杀!不管他是真是假,只要朕怀疑,朕就亲手杀了他!”
“然后,烹了襄王!”
“他三次差点登基,有名的贤王,朕最大的竞争者!”
“他该死!”
“朕就烹了他!”
“处死他全家!”
“建文帝要处死他的所有叔叔,宣宗皇帝要杀死他的叔叔汉王,朕也要杀死自己的叔叔襄王!”
“朕还要杀死天下所有不臣之人!”
“朕做到了!”
朱祁钰面容坚毅:“朕杀得天下瑟瑟发抖,杀得那朝堂上一个个唯唯诺诺,跪在地上,舔朕的鞋,朕赐他生,他就生,朕让他死,他必死!”
“就连于谦的死活,也逐渐掌握在朕手里。”
“从那一刻开始,朕才是皇帝呀!”
“软弱可欺的不是皇帝,瞻前顾后的不是皇帝,思虑过甚的不是皇帝。”
“杀伐果断的才是皇帝!”
“朕防了于谦十二年,都不如朕要剥掉他的光环来得痛快,朕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他成为朕的忠犬。”
“可是!”
“于谦是不会老老实实臣服的,他给自己浇筑金身,想方设法的避开朕的算计,让朕处处遇阻。”
“你的师父是真厉害呀,他活多久就和朕斗多久,终究没有如朕的愿,成为朕的忠犬啊。”
“所以,胡濙临终前,朕才问他,如何制衡于谦?”
“胡濙的回答,中规中矩。”
“不过,于谦荣誉加身,荣誉恰恰就成为他的弱点,朕和他斗来斗去的,并没有杀他。”
“或者说,朕杀不死他。”
“唉,算朕给大明立下一个好榜样吧,朕是仁君,不杀功臣。”
“所以后来,开拓世界才会那么顺利,连于谦那般大功,朕都拼命赏他,赏他赏到他瑟瑟发抖。”
“这是胡濙出的毒计。”
“要不朕怎么说,朕的政治智慧远远不如胡濙呢。”
“朕问的第三个问题。”
“就是关于建文帝的秘密。”
朱见漭竖起耳朵来。
“建文四年,太宗皇帝攻入南京城。”
“他先入太庙,后入皇宫。”
“而这个期间,建文帝就外逃了。”
“真的逃了。”
“胡濙亲口说的,太宗皇帝冲进皇宫里,并没有找到建文帝本人,所以太宗皇帝伪造了一场大火,只说建文帝被烧死,便安葬了事。”
“永乐五年,胡濙受密令,遍布天下的寻找建文帝。”
“找了整整十四年。”
“他以寻访仙人为名,足迹遍布天下,寻找建文帝。”
“胡濙说,在永乐十七年时,他探访到了建文帝的踪迹,他还见过一面。”
“建文帝认出来他,所以又不翼而飞了。”
“从永乐十七年,到永乐二十一年,这个期间,胡濙一直沿着这一面之缘寻找,追击建文帝。”
“这期间,建文帝剃度出家,变成和尚,所以才在胡濙眼皮子底下消失。”
“终于在永乐二十一年,胡濙再次见到了建文帝。”
“建文帝经过整整二十一年的逃亡生涯,已经不堪重负,奄奄一息的时候,被胡濙找到了。”
“胡濙亲眼看见建文帝咽气的,这才禀报了永乐皇帝,带回来信物。”
这就是胡濙寻找建文帝的真相。
朱祁钰一直隐瞒了这么多年,从未对其他人提起过。
整个天下,知道此事的,只有他自己了。
“爹,您是说,建文帝是永乐二十一年才死的?”
朱见漭纳闷:“那建文帝为何要在临死前,见胡濙一面呢?为何不让太宗皇帝抱憾终身呢?”
正常来说会这样的,建文帝恨太宗皇帝夺走他的皇位,他就让太宗皇帝抱憾终身,很公平。
朱祁钰轻笑起来:“朕也是这样问胡濙的。”
“胡濙说,他有了家眷,担心自己一死,被胡濙查到后,被永绝后患,所以只能求胡濙,求太宗皇帝网开一面。”
朱见漭又道:“既然有了家眷,更应该藏好呀,他遗留在南京的家眷可都被太宗皇帝斩草除根了,爹,您说胡濙是不是在糊弄太宗皇帝?”
朱祁钰则摇摇头:“可知胡豅?”
猛地,朱见漭浑身一颤:“您、您是说那胡豅?是、是建文帝的儿子?”
“胡长宁和胡豅岁数相差那么多,你真当胡濙是神仙呀?六十岁了还能生儿子?”
“而且,胡豅的豅,可不是一般人能叫的。”
朱祁钰道:“此事乃太宗皇帝和建文帝的一场政治交易。”
“建文帝将正统,给了太宗皇帝,只求饶了这个孩子。”
“所以,胡濙恩宠不衰,和这个孩子关系很大。”
“而胡豅本不该出仕,胡濙也决不允许他出仕,是朕逼着他出仕的,当时朕也不知道胡豅,是建文帝的儿子。”
“而胡濙这个秘密,似乎没瞒住仁宗皇帝,仁宗皇帝在太宗皇帝驾崩后,就冷落胡濙,要对胡豅动手。”
“可仁宗皇帝忽然驾崩,也就让此事无疾而终。”
“宣宗皇帝并不知道此事,所以才让这个孩子,顺利长大,到了景泰朝,成为朕的臂助。”
朱祁钰缓缓道:“这些,是胡濙临终之前告诉朕的。”
“就算朕不问,他也要说。”
“他怕,胡豅的身份曝光,会给他带来灭门之灾,所以提前告诉朕,而时机掐算的很精妙,在他命悬一线要死亡的时候,才告诉朕。”
“那个时候,胡豅已经封爵位了,朕不能随便处死侯爵的。”
“所以呀,胡濙到死,都在算计朕呢。”
“那个老头子,见证了大明六十多年兴衰,他肚子里的秘密太多了!”
朱祁钰眯着眼,脸上露出追忆的笑容。
今天就这些了,应该不能补了,唉
因为不可抗力原因,这本书必须在本月内完结,跟作者没关系啊,所以很烦,烦了一天了,月底之前必须完结了,作者填坑,就准备结局了,唉
本来还有朱祁钰死后的故事,看来都没了,作者也很烦,没办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