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肖家都是在压抑和忐忑不安中度过的。一家人的话也少了,更不敢触及到三姑娘和海子进山的事。不过大家也都看出来了,三姑娘并不十分同意肖姥爷的安排。
肖姥爷当然也察觉到了三姑娘的心里似乎是很不情愿,所以在正月十五这一天,肖姥爷把三姑娘一个人叫了出去,找一个背静的地方单独进行说服开导。
大半个上午过后,肖姥爷才带着三姑娘回来,也不知道他们是咋唠的,回来以后,二人还都显得很高兴,看来是想法达成了一致,全家人也就跟着高兴起来。
这一天是农家过年又一个欢乐的日子,正月十五这天过后,年也就算过去了。在吃晚饭时,肖三姨又给大人们都倒了点酒,恭敬地说出了她的想法。
“爹、妈还有姐、姐夫,你们可得都多喝点。我的事我都想好了,我就听爹的安排,和海子进山去躲起来。
我想胡子们要找的是我,跟谁都没有关系。只要他们还有希望找到我,就不会对家里人太过分。
我临走时让海子替我写了一封信,托人给胡子们捎过去,就说我进山去了,等秋天挣够了钱再去找他们,先稳住他们。
到时候再想办法,不行就说我到山里后就死了,从此打断他们的念想,我们家也就有可能平安了。”
一家人都觉得肖三姨说的很有道理,虽然事情不会像她想的那么简单,胡子们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但毕竟肖三姨同意了肖姥爷的安排,又想出了办法,看到了希望,死马就当活马医吧。
一家人还是很高兴,这么多天来的郁闷被打破,节日的欢乐气氛又回到了肖家,虽然这种快乐只是表面上的,但毕竟有了希望,全家人也就暂时放下了忧愁。
晚饭过后,肖姥爷和海子舅舅准备了几个小油灯,说是去祖坟地送灯,这也是农家过年时必须的礼仪,家家都这样。好在每家的坟地都离屯子不太远,送灯还是很方便的。
肖姥姥把每盏小油灯都小心翼翼地加满油,细心地调整好灯芯摆弄好。肖姥爷和舅舅天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就去了,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也就会回来。
肖三姨领着孩子们扒了一盆子锅灶灰,洒上了油,准备到院子里去洒灯。
大柱子还拿着几根蒲棒,也蘸上油,准备用手拿着点灯。海子此时也能下地了,当然也会跟他们一起活动,可他的情绪还是很低落。
天刚黑下来,肖三姨就把院子里和大门上的灯笼都点着,又找出来了三个纸糊的小灯笼,点着,分给三个孩子去拿着玩。
然后肖三姨又找出过年时留下的鞭炮、烟花,让大柱子在院子里燃放起来。
各家各户此时也都开始燃放起炮竹、烟花,整个屯子又沸腾起来,再次把农家的年味推向了高潮。
天空飘起了雪花,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这话一点也不假。
肖三姨领着孩子们把洒上油的灶灰一小堆一小堆地从屋前一直洒到大门外面很远的地方,然后一堆堆点燃。
几个孩子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用小棍搅拌着小火堆,希望让它燃烧更长的时间。
各家各户也都把这样的小火堆从自家的院子里,一直撒到街上,孩子们奔跑着,嬉闹着,高声欢叫着,欢乐祥和的气氛笼罩在村庄的上空。
家里洒完灯以后,大柱子就带着妹妹、弟弟提着灯笼,拿着点燃的蒲棒跑到大街上去玩,大人们都陆续回到屋里。海子是最后一个进屋的,大街上的喧闹声让胡子再次陷入了惆怅。
肖姥爷和舅舅送完灯回来以后,就和肖姥姥、舅母一起为三姑娘和海子明天走准备吃的、用的,都用包袱包好,放在一起。肖姥爷看看时间不早了,就让三姑娘去把孩子们叫回来早点睡觉。
还没有完全尽兴的大柱子领着弟弟、妹妹回来后,脸上都被灯烟抹的一道黑一道黑的。
铁蛋一边抹着脸,一边炫耀地说:“我也给他们打鬼脸了,拿去的灯烟都抹没了。”
“快别抹了,越抹越黑。咱们都好好洗洗,洗完了就睡觉。”
肖三姨给孩子们洗完脸,一家人也就睡下了。
一宿也没有吹灭灯,正月十五是灯节,家家都得点一夜的灯,整个村子都在亮亮堂堂的祈盼中,祝福今年日子过得更加敞亮。
第二天一大早,肖家人千叮咛万嘱咐,一起挥泪送别三姑娘和海子,当然场面还是显得很凄凉,这一去真的很难预料结局会怎样,只能心中默默祈祷吧!
“到了那里要听话,会来点事,别由着性子来。你那性子得改一改了,跟你陈大叔好好相处,求他给帮忙,看有合适的就找个婆家吧。”
肖姥姥摸索着三姑娘的衣服,说话的声音可是颤颤的,透着离别时的哀怨,命运呀,可真能祸害人,虽然不是生死离别,可也差不多,未来的路谁也难以预料。
“三雪、还有海子,如果到了冬天还没有啥事,你们就回来吧,山里冬天太冷,回来咱们还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一起过大年。”
舅妈把给三姑娘和海子准备的包袱放到了车上,嘴里不停的嘱咐着,但她的眼泪早已流了下来,虽然没有嚎啕大哭,但强忍着的泪水让人看了也控制不住悲伤。
大柱子、英子、铁蛋也都跑上前来:“三姨,啥时候能回来呀?我们想你,也想海子哥,想听他给讲书。”铁蛋还非得让三姨再抱一会,抽泣着用小手去帮三姨擦眼泪。
肖三姨的泪水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挨个的嘱咐每个人一些话,嘱咐完大人又嘱咐孩子,把能想到的话都说了出来。
特别是肖三姨跟肖姥姥告别时,母女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不说话只是不停的流泪。
肖姥爷在一旁也不说话,可泪水也是早已经流了下来,那场面,谁看了都揪心。
海子坐在舅舅驾驭的马车上,两眼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更是心如刀绞。
看着自己住了近两个月的肖姥爷家,想着肖姥爷一家对他的好,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连过年都不能跟家人团聚,现在又不知流落何方,心情很酸楚,泪水不由得模糊了双眼。
马车缓缓地离开肖家院子,带着肖姥爷一家人的牵挂,也带着祈求平安的朦胧愿望,三姨和海子一起痛别离开了家人。
而海子舅舅一出院门,就打马快速的奔跑起来,他的心情当然也很悲伤,只是强忍住泪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