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五年十月初一,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不是因为它的第一场雪,是因为今天第一炉水泥即将隆重面世。
方氏三姐弟充满期待,在等待水泥出炉的日子里,孔方细细给他们科普了水泥的知识。
任何美好的新生事物都是值得期待的。
孔方是一半激动,一半忐忑。
前世他确实做过生产水泥的试验,但是如此规模的量产还是第一次。虽然从混和原料开始他就一直亲自掌握着各项数据,但是他仍然不敢确定第一炉水泥就能成功。
“姑爷,高炉温度已经降下,可以开炉了吗?”
方伯从作坊回到办公室,头上顶着雪花,呵着热气,恍然间孔方看到的是烟雾缭绕的方伯。
孔方一口气喝完杯里的茶水,大手一挥,走!
方氏姐弟跟他在他身后。
孔方挺一挺腰杆子,就算是为了这一幕,他也必须将水泥生产出来。
“老爷!”
工匠们毕恭毕敬。他们是第一次听说,更是第一次亲自制作水泥,他们不知它为何物,但看老爷如此重视,想必一定是好东西。
他们好奇多过紧张,但是他们一样充满期待。
“开炉——”孔方长吼一声。有工匠打开高炉盖,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人们本能地后退,挥手驱热。落眼处,全是灰白色、草木灰一样的东西。
大家面面相觑,这就是传说中的水泥?
是他们夜以继日,辛苦制作的水泥?
山匪被县兵押着在外围围观,当他们看到满炉草木灰似的东西,竟然悄悄掩嘴而笑,多日来的憋屈似乎获得了发泄。
唯有孔方大喊一声,成了!
成了?
方世伯想摸摸姐夫脑门,看他是不是又发烧了。有一个山匪忍不住笑出声,被关雨狠狠抽了两鞭,再踹几脚。
“老吴,去取水来。”孔方吩咐,老吴不敢怡慢,赶紧去打了一桶水来。孔方看了看,将水倒掉一部分,然后再让老吴用铁铲铲起水泥倒入桶里。
他亲自动手搅拌,搅匀后就是等待,等待水泥硬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雪愈下愈大,但是除了山匪没有人觉得天冷,他们目光定定望着木桶里的水泥。
“好象变颜色了。”有人小声说。
孔方用手指压一压,水泥虽然还没有完全硬化,但是它确实已经变硬了。
“世伯,你用手压一下。”
他有些臭屁。
方世铂用手往下按,脸上露出惊奇,“咦,它真变硬了。姐夫,它还会继续硬吗?会不会变得比石头还硬?”
“当然。”
孔方更臭屁了,若不是他还顶着老爷和知县大人的身份,他会跳起来,狂叫三声:成功了。
方世清和方世怡也试了试,然后是方伯,他们无一不震惊。水泥完全硬化后,老吴拿来砸石头的巨锤,连砸几下只是将木桶砸碎了,水泥块巍然不动。
孔方再让人找来两块青砖,重新和了水泥,将两块砖用水泥粘在一起,待水泥干后直到将青砖砸碎都不能将它们彻底分开。
现场响起一片啧啧称奇声。山匪则黯然低下头,水泥试制成功意味着他们必须继续搬石头。
孔方当场宣布奖励每位工匠五十斤大米,一两银子;山匪一人奖励一个白馒头,连续奖三天。
山匪愕然抬头,咦,老子特么也有奖?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孔方看到他们一付被狗曰了的震惊模样,他才真正理解大棒加胡萝卜的威力。
于是他干脆再给山匪画一个大饼。
他们并不会一辈子在暗无天日地干活。其实他们现在是进行劳动改造,通过劳动改造他们的思想。谁改造好了,变优秀了,他们不仅能解开脚下的镣铐,他们还有机会获得跟工匠同等待遇,每天吃白米饭,每月可以领到工钱。
山匪纷纷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孔方。
然后,有人哭了,哭声从小声,变成大声,然后是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仿佛会传染,一时之间作坊外哭声震天。
待水泥常温后,孔方安排山匪用事先备好的袋子包装,一袋一百斤。山匪再没有人怠工,不用县兵驱赶,就主动两人一组分工合作,忙得不亦乐乎。
“姐夫,有必要对山匪那么好吗?”方世铂提出自己的困惑。
方世清亦是如此。
他们不过是一伙无恶不作的山匪,死有余辜,能让他们活着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他们有什么资格吃白米饭,还能领工钱?
孔方微抬一下下巴。
“喏,效果不是出来了么!你们看他们劳动积极性是不是空前提高了?”
给他们一点实惠,调动他们劳动积极性,赚得还是老板。
“那你也不能承诺给他们自由啊。”方世铂不甘心。
孔方让他放心,这些山匪即使经过自身改造而获得自由,他们也未必会离开作坊。因为他们曾经为匪多年,如今再在作坊接受改造,其实他们已经跟社会脱节。
离开这里之后他们能干什么?
继续做山匪吗?
他们已经失去了山匪的残暴野性,不可能再肆无忌惮地烧杀抢掠,哪座山头愿收软脚虾做山匪?
如果想回归社会做良民,他们又以何为生?
种地?
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种地。不是他们不想种地,而是他们早已失去种地的技能。
同时也没有哪个地主敢把自己的土地租给曾经的山匪耕种。
所以他们要想活下去就只能留在作坊打工。
最重要是,孔方手里捏着他们的卖身契。自由,他们迟早是会有滴,但是超出他掌控的自由,也不是没有,而是非常稀缺。
甚至没有前世买彩票中率高。
说穿了,它就是孔方给山匪画的大饼。
前些日子他挥刀砍了几个山匪刺头,是大棒打击,让他们认清事实;如今改善他们生活条件,还给他们画大饼,是胡萝卜诱惑,让他们归心。
大棒加胡萝卜加持之下,这些愚民会不服贴?
“姐夫,你真特么狡猾!”方世铂听明白后不由由衷“赞叹”。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
“怎么说话的?”
方世清训斥。方世铂愣了半晌才认清了一件事实:
姐夫翻身了,自己就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