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当着面的质问王隆,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王隆要刺杀自己。
杨广让袁天罡反过头来测算,而很快就有了结果,杨广本还十分的怀疑,王隆和他没有什么矛盾啊,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为什么袁天罡测算出来的结果是王隆。
袁天罡当时和杨广解释:“殿下,我测算的不是谁是凶手,这样指向性太明显了,万一凶手并非这些人中的,就浪费了所有的材料,所以我测算是谁知道凶手,凶手知道自己是凶手,帮凶也知道凶手,概率就大了很多。”
“王隆老夫子,知凶手也。”
因为算命袁天罡瘦了许多,泄露天机损命格的。
杨广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所以拖着病体,自己上门来问王隆老夫子要一个说法。
还没问呢,王隆见到杨广的状态就明显的不对了,随便的一诈就诈了出来,王隆自己跪地认错了。
但是王隆一听杨广是质问他为什么要刺杀自己的,当即又愣神了:“太子殿下,刺杀您的并非老臣啊。”
杨广见其状态,也非常的疑惑:“王夫子,你方才跪下认错,现在又说刺杀之人不是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臣认错,是因为……因为……”虽然感觉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是和刺杀太子的罪名比起来这事情小的不能再小了。
“因为蜀王殿下和李钢在府上,老臣以为殿下是知晓了此事前来兴师问罪的。”
杨广眉头一皱,那压着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势忽然就收敛了起来:“他们两人为何在伱的府上?”
王隆将前因后果跟杨广全部说了一遍,杨广才明白王隆是担心觉得他帮了李钢和蜀王所以才如此担惊受怕。
毕竟这两人都是太子的利益冲突者。
出现了这个小插曲,但是袁天罡测算出来,王隆是刺杀一案的知情者,杨广依旧相信袁天罡。
此时的杨广对于杨秀和李钢的事情并不想要过度的纠结,李钢现在算是下岗人群,杨秀想要让他去蜀地建立学堂,有针对自己的意思,但是与刺杀一案的凶手相比并不重要。
“此事容后再说,我得好好问问你关于刺杀一案的事情,现在有充分的证据表明此事与你有关。”
“冤枉啊殿下,老臣与此事绝无干系,老臣怎么可能刺杀殿下?老臣……老臣……”
只觉得倍感委屈的王隆,老眼通红,双目湿润。
杨广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因为他现在所谓的确切的证据其实就是袁天罡的测算而已,这证据摆不上公堂。
此时得知了王夫子情况的,王夫子冲到了前厅:“太子殿下冤枉啊,冤枉,我家老爷绝对无对您不敬之心。”
杨广看着跪下的王夫子,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王隆的续弦,门口还站着一个探出脑袋来的五岁小孩,那是王隆的长子王通,也就是将来诸子百家中与荀、扬,及老、庄并称五子的文中子。
当年文中子出生的时候,杨广在外,命人携大礼登门祝贺,算来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孩子。
文中子可是提出了儒释道三教合一的真大佬,当然现在只是个婴儿肥的福相娃娃。
王隆见到自己夫人的出现,急忙呵斥:“你来做什么?你一个妇道人家,刚出了月子,跑出来做什么,还带着孩子过来了。”
“老爷,下人们说太子殿下说您刺杀他,万万不可能啊太子殿下,我们家老爷绝对做不出来这事情。”
“哭哭啼啼的算什么事情,快回去。”
“太子殿下见谅,女子没见识,老臣这就打发她走。”
杨广却伸出手,对着门口探出脑袋的稚童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小王通得到了杨广的召唤就走了进来,来到王隆的身边,恭敬的对着杨广行礼:“王通,参见太子殿下。”
“你,不怕我?”
“父亲常说太子殿下是好人,建设了学堂,所以不用怕。”
杨广再招手:“上前来,我看看。”
王隆十分担心的看着杨广说:“太子殿下……”
“怎么,还不放心我吗?”
“老臣万万不敢。”
王通走到了杨广的面前,杨广看着眼前胖乎乎的娃娃,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胖脸说:“你父亲要杀我,你觉得是为什么?”
“父亲绝对不会杀太子殿下的。”
“为何?”
“不合忠孝,不合礼义,不合廉耻,父亲最是看重这些东西。”
杨广微微一笑:“王夫子,你儿子说的比你说的要可信些,都起来吧。”
王隆的夫人搀扶着王隆缓缓的站起来,王隆说:“多谢殿下。”
紧接着杨广对身边的王通问:“如果不是你父亲杀我,那是谁想要杀我?”
“欲杀人者,必有不共戴天之仇,或有生死相博之利,至于到底是谁,我不知道。”
杨广摸了摸王通的大脑袋:“小小年纪,不错,不错,王夫子,你这儿子生的不错。”
“殿下,谬赞了,痴儿愚钝,不敢担殿下的称赞。”
“王夫子,方才问令公子的话,我也想要问你一遍,你说不是你杀我,但是我们调查的线索指向了你,那你觉得会是谁想要杀我呢?”
“小王夫子说是不共戴天之仇,生死相博之利者,那你觉得谁和我有如此大的仇怨呢?”
王隆不知道杨广到底知道些什么,他也不敢多问,既然能找上自己那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吧。
看了眼自己哭哭啼啼的妻子和站在杨广的身边的长子王通,那稚童就像是站在凶兽身旁一般。
“殿下,杀父弑母是为不共戴天之仇,我们寻常人的仇容易算,谁和谁有仇怨都记得清楚,但是殿下身为大隋皇室,就不容易算了,打着殿下名号的人多了,也不知道在哪块就容易被人记恨上,至于生死相搏之利。”
“有人眼中的利是钱财,有人眼中的利是名望,有人眼中的利是自身的学识抱负,殿下您觉得呢?”
王隆此话一出,杨广知道王隆应该是知情一些的,便面露愤怒:“王夫子,我与你,自第一次见面以来便惺惺相惜,对于学堂的看法也是一样的,对于科举制度,我不遗余力的支持你,但是现在看来,好似我一厢情愿了,你似乎和我的路并不相同。”
“太子殿下,老臣与您并无冲突。”
“那是谁,与我有冲突。”
王隆轻叹一声:“殿下,您可知现在学堂内的学子们学习的氛围如何?”
“之前去了一次,很好。”
“殿下认为的很好,在一些人眼中却是不好。”
“为何?”
王隆似有隐情不敢直说,转弯抹角:“那殿下为什么认为好呢?”
“我见学子们互相讨论,揣摩知识,蒸汽机的原理等新式东西也安排人给众人教学了,学子们的学习意愿非常的高,对于以前的古文也有了更深的研究,我上次去的时候还见到了几人在辩论是老子说的对还是孔子说的对,学术气氛浓郁。”
“争论在殿下看来是好事,但是在很多人看来并非好事,特别是当年轻的学子中有不少是寒门子弟,甚是是农夫商户的孩子,他们高谈阔论,议论孔老孟庄,甚至其中不乏抨击者,有人说孔子说的不对,有人说不认同庄子的想法,已无对先贤之尊重。”
杨广眼皮微微落下,有些轻蔑之态。
“王夫子,你也认为对圣贤学问的讨论,就是不敬吗?”
王隆一时沉默:“殿下,争论学问观点可以,但是现在的学子已成风气,直呼圣贤之名,高声断论圣贤学问不适合现在的时代……”
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杨广轻笑两声:“直呼圣贤之名便是不敬,高声断论圣贤学问便是不敬,圣贤也未免太小气了一些吧!”
王隆低头无奈的轻叹,他就知道杨广会这么说,大隋的青年都将这位太子殿下视为偶像,他的引领了思想的浪潮,确实现在的年轻人变成这样和这位太子殿下脱不开干系。
杨广则继续说:“孔子遇见老子的时候,坐而论道,两人的想法是一样的吗?互相都觉得对方全对吗?圣贤之所以是圣贤便是有着超出常人的学识和器量,而我们作为后来者连谈论两句都是冒犯?”
王隆对于圣贤也是有自己看法的,一说到这,他态度就截然不一样了:“那十六七岁的少年高谈阔论孔圣人的道理说其有错,此便是大不敬。”
“孔圣人不是人吗?他就不能被质疑吗?”
杨广情绪有些激动地说:“我辈少年安不能质疑先贤?我辈少年何处比不上前人?”
看着激动的杨广,袁天天忙扶着他:“殿下您少说两句。”
杨广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才接着缓缓的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在学堂我也有所耳闻,老学究们抱怨读圣贤书的学子居然去学烧开水的道理,学女红织布的学问,他们觉得有辱斯文是吧。”
“这些东西怎么能和圣人的道理相提并论呢?是吧。”
“但是,王隆,扪心自问,你觉得他们是瞧不起这些东西还是害怕了?”
“他们害怕学子们现在说的学的都是他们看不懂的东西,过不了两年就把他们淘汰了吧!”
这正是众人所最害怕的地方,也是我们这个国家所最为沉珂之处。
因为辉煌的历史,若神明般璀璨的先贤,让我们后世人就算只是去剖析,去研究,都难以钻研透,也导致我们沉迷在过往,忘记了往前看,更瞧不起那些比不上我们先贤智慧的东西。
我们是守旧的,我们总是守旧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每个时代似乎总会站出来那么几个拥有着璀璨夺目智慧的人,让我们的历史重新璀璨。
我们总是忽略普通人的力量。
就如现在,在杨广看来,学子们开始对先贤们的理论提出质疑,而这让博士们坐立不安。
科举制是为了对抗门阀世家,但是这些掌握着知识的高傲博士们何尝不是学问路上的门阀世家呢?
人只有在自己的利益不被侵犯到的时候才能维持正义。
王隆无奈的低着头,他知道这个矛盾无法调节了,而大隋学子们的学习知识的新浪潮现在去阻止已经太晚了,从他创办起学堂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
而从杨广那坚定的态度王隆猜想,或许从学堂创办之初,眼前的太子殿下就已经想到了学子们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似乎有些太恐怖了。
“夫子,说的多了,似乎也没必要了,今日还请告诉我,你觉得谁要杀我。”
王隆再次沉默了一会,而后开口说:“殿下,我这次回京是和孔家人一起回来的,当我们入京的时候,先到了学堂,在学堂内,孔胜遇到了学生们的辱骂,说孔家人愧对先人,毫无风骨,说现在的孔家人毫无孔圣人风范,总之骂的非常难听。”
“当天我与孔家兄弟聊天,两人都异常的愤怒,他们想要让我开除闹事的学生,但是我拒绝了,进而两人向我施压,以曲阜孔氏的名义让我开除,我以学子都是大隋朝廷登记在册为由再次拒绝了,最终不欢而散。”
“后来我想去与孔家兄弟缓和关系,两人却似乎忘记了这件事情一般,而后几天那名带头闹事的学生就暴尸荒野,死的不明不白,我觉得此事和孔家兄弟有关,但是两人矢口否认,我也不好胡乱猜测,现在案子还在京兆府衙。”
王隆微微闭上了眼睛:“殿下问我谁人刺杀您,我确实不知道是谁,但是殿下方才问谁人和您利益冲突最大,或许殿下无意之中已经将一些人的立身之本都褫夺了,您没注意到,但是他们恨您恨的不共戴天。”
“此事无根据,全是老臣一派胡言,请殿下责罚。”
杨广听完这些话,缓缓起身,摸了摸王通的大脑袋:“你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读书人,教书育人,安身立命,你将来也得像他一样啊。”
杨广向着屋外走去,走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
微微转过身,看着耷拉着脑袋的似乎失去了精气神的王隆老夫子,回想着当初在皇帝面前两人一起因为讨论科举制时候的忘年之谊,志同道合。
为天下学子开路的宏愿仍在眼前。
不禁一声长叹:“夫子,道阻且艰,我们终究不同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