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崇退守凤翔府,得到消息后赵晖便不急于进攻,先命各军收拢乱军,清理战场。一下午的血战,两军互有死伤,不过凤翔军损失更大些,对官军来说算是一场小胜。
郭信不用再去周边防备,回到营中却觉得十分懊恼。他的射虎军兵马本来就不多,这样一仗下来,去除战死者和受伤失去战力的,王环马军还剩下二百来骑,损失最重的还是祁廷训和他自己的步军,两个指挥基本都折损了三成,射虎军一下子就连一千人都凑不上了。
真没想到自己第一回野战,损失竟比打了三次的攻城战都大!这样下去再打一场,战功没捞到多少,自己却要先打道回东京了。
他正苦恼着,这时章承化走进帐来:“禀指挥使,伤亡将士已记下名册。”
郭信应了一声,接过名册翻了两页,手指轻轻抚过那些二狗、羊儿之类的贱名,不由叹了口气:“咱们远道而来,虽立了些功劳,却也有这不少死伤。弟兄们虽然不是为我而死,我却总觉得对不起他们。”
章承化还没走,站着等郭信还有什么差遣,闻言毫不犹豫道:“咱们武夫拿谁钱粮便为谁卖命,在战阵上丢了命也就是一了百了的事,何况如今朝廷事后还给弟兄们家中赐发抚恤,怎么着也比普通百姓冻死饿死,被乱军山贼随便杀死好。”
“咱们当兵打仗,除了保全自身,也该是为了改变这些。”郭信微微沉吟,抬头细细瞧向章承化,见他胡子已经不修边幅,面容之间多有疲惫,好在胳膊腿都还齐全。
他顿了好一会儿,缓缓说道:“这一战下来,我身为主将,反而没怎么顶事,章副将的功劳比我更大。”
这话倒是不假,东沟河一战射虎军能坚守不败,少不了章承化在阵中指挥应对。反观自己多数时间都在和小股敌骑游斗,虽然射杀了一员敌将,但起到的作用显然不比章承化更大。
“不敢!”章承化闻言急忙抱拳推辞:“若非郭指挥关照,末将估计还在做一介都将。”
见章承化理解错自己的意思,郭信转而亲切地道:“话虽如此,我从太原府走到今天,又何尝离得了将士们的支持关照?章副将下去可以告知弟兄们,待此役回京之后,但有赏赐我分文不取,尽数分给战亡及有功将士。”
章承化咧嘴笑道:“郭指挥对下面的将士向来很好,大伙心里有数,都把指挥使当做自己人。”
章承化走后,郭信仍坐在帐中反思。他心想:射虎军损失惨重虽然是因为对面大军压上,但恐怕也有自己的指挥组建以来还不历野战的缘故。野战和攻城确实很不一样,步骑弓弩之间的配合、各军各阵的攻守,乃至于大军有序进退,都很考验武将们作战的素养。从这一点来看,王景崇在两面失利的情况下还能及时稳当退兵,也算是比较厉害了。
难怪王景崇去年能几次击败蜀军大军,看来这人确实有些本事。自己也应该提前多作准备,不能全听赵晖的战前部署,比如渡河之后就尽量向南面赵晖中军靠拢,或许也就不用独力抗下那支敌骑吧?
这时帐外有人要见郭信,并在军营喧哗,打断了郭信的沉思。
亲兵进来禀报,竟称来的是赵延进。
郭信闻言便有些惊讶,东沟河一战时,赵晖没有派兵来救射虎军,而是去救了赵延进。这事让祁廷训和王环暗地里对赵家父子颇有些看法,郭信却觉得实事求是而言,这事没法完全怪在赵延进和赵晖身上。
毕竟两军接战前没人能知道王景崇具体如何布阵,兴许是王景崇预料到汉军骑兵要从下游浅滩渡河,所以故意在南面右翼集中了长枪和弓弩呢?赵晖二选一去救赵延进是人之常情,只是射虎军作为“受害者”在情感上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他想到射虎军之后还要听赵晖节制,这会自然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于是便吩咐亲兵先将赵延进请进来。
赵延进连甲都没卸,灰头土脸地走进帐里,郭信起来迎接,抱拳行了一礼:“不知赵将军到访,有失远迎。不知赵将军所为何事?”
不料赵延进一听,立刻就单膝跪地,抱拳低头道:“今日阵上,多亏了射虎军在右阵与敌相持,父亲才能抽兵救我于危急之间。若无射虎军在,我命丧此地也就罢了,只怕大军左右皆溃,在东沟河边进退不能,误了大局!因此特来向郭指挥请罪。”说罢把头瞥在一边。
郭信顿时愕然,看见赵延进还跪在地上,连忙让赵延进先起来,好言劝道:“与敌交战是本军份内之责,好在坚守未败没有误了战局,保下了禁军脸面。至于赵将军身陷敌阵,都是敌军狡猾罢了,能怪得了谁去?”
赵延进站起身:“虽说如此,听说射虎军损失不小,我心中真是愧不能当。何况我先前不知郭指挥勇武,心中对郭指挥多有不恭。哪知郭指挥竟在乱军之中一箭射杀王景崇之子,如今想来我真是小人鄙薄之心了。”
郭信疑惑地打住赵延进:“我何时杀了王景崇之子?”
赵延进拍拍脑门:“看来还没来得及相告,郭指挥不是射杀了一员穿着红袍的敌将?那人就是王景崇之子王德让。”
郭信的疑惑变成惊讶,没想到那敌将还有些来头,自己竟然无意中吃掉一条大鱼。
郭信摆手道:“算了,战事已定,这些事就不必再提。你也不必总称我甚么郭指挥,若是愿意,叫我一声郭郎就是了。”
两人又闲扯了一阵,赵延进逐渐显示出武人本身的爽朗来,笑道:“既然如此,我的心事便了了。父亲那边还有军务在身,我不便在郭郎这儿待得久了,希望之后还有与郭郎并肩作战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