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罗殿主在极山派正直、铁面无情的名声不同,封寒素来以人缘好,做事八面玲珑著称。
这虽是极山派众修对两位殿主的刻板印象,因为执法殿、功德殿的两大殿主,也理应是这一性情……
但八九离不了十,
前者需要秉公执法,而后者执掌功德殿,需要迎来送往……
故此,在他闭关而出后,依据封寒的性格,大概率会给他送来这一封秘信,劝他背叛罗殿主,另投阵营。
毕竟,诱降失败也仅是浪费口水,不会付出太过高额的代价。
这是朱宗主一早的推断。
而今,照入现实了。
在他刚结束闭关后,此人便送来了秘信,邀他前往功德殿做客了。
不过,对此邀请,卫图并没有拒绝,他思索片刻,拟好了一封书信,用法力送到了在峰外等候的功德殿弟子,让其转交给封寒。
此次,朱宗主和他,以及罗殿主设局,坑杀封寒,计策自不会简单到——触怒封寒,引其追杀他,然后反杀此人。
根据朱宗主对封寒的性格判断:内斗一开始后,如非必要,封寒绝不会轻易离开宗门,让自己身处险境。
——只要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封寒掳掠了罗明真,那么在极山派内,哪怕是寒岳尊者亦不好动手,杀死封寒。
无证杀人,太容易给门派埋下隐患了。
所以,他这次为“饵”,是承担内奸角色,给封寒“创造”杀死罗殿主的机会,吸引其倾巢而出,前去围杀罗殿主。
唯有罗殿主的性命,才会让封寒不顾危险,离开极山派。
至于封寒会不会相信他……
卫图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此次封寒拉拢他,目的就是为了从他这里入手,寻找一劳永逸、杀死罗殿主的机会。
……
得知卫图答应邀请,准备前来功德殿做客,在洞府内的封寒,脸上的阴郁之色顿时消散一空,满是惊喜之色了。
他没想到,拉拢卫图竟这般容易。
“也是,卫图和罗古拙本来交情就不深厚,此次之所以帮助罗古拙,营救罗明真,更多的目的在于,挑起极山派内斗,好让闾丘一族脱身,免去门内的问责……”
封寒自说自话,心中逐渐释然。
在他看来,卫图可以轻易转投极山派,“背弃”闾丘一族,那么为了利益,自然也可以转投于他了。
更何况,在秘信中,他给卫图许诺的,可是能突破元婴后期的灵丹!
这一代价,不可谓不高昂了。
换做是他,恐怕亦会为之而心动。
“罗古拙,现在,不仅宗主支持我,就连……你的盟友也转投到我这里了,你拿什么和我斗!”封寒暗暗冷笑。
作为功德殿殿主的他,一直以来都是朱宗主的亲信,在朱宗主心中的地位,根本不是被孤立的罗古拙能比的。
“去!从灵窖内,取出我珍藏的四阶雉雀肉,以及那一坛七仙酒。为父今晚要摆酒设宴,款待一位重宾。”
封寒嘴唇微动,对隔壁屋室内,一个身穿彩色裙衫,面有忧愁的女修说道。
事涉绝密,除了膝下弟子和子嗣外,他一概不信。所以此次摆酒设宴,与卫图私下见面,他只会让女儿“封玉香”参与,其余修士,他并不打算邀请。
但话刚说完后,封寒便发现了女儿封玉香脸上的愁容,以及迟疑之色。
他眉宇暗皱,一甩袖袍,瞬身出现在了封玉香的面前。
“你是在责怪爹,不该与你罗伯伯内斗?”知女莫若父,封寒立刻就猜到了女儿封玉香的心思,他面露不悦之色道。
他和罗古拙同为极山派高层,免不了打交道,所以此前有过一段交情。
两家也曾是通家之好。
若非当年罗古拙不通人情,执法断了他幼子的仙路,致使其未到金丹便寿尽,他也不会与罗古拙绝交,并害了罗明真。
“不,不是的。”
封玉香摇了摇头,不敢多言。
“外界的那些,应该只是谣言,爹……应该不会如此。”封玉香低声道。
作为名门嫡女,她从小到大,都未接触过太多的阴暗面,包括她爹封寒,教导她时,也多是“劝善”,而非“从恶”。
所以,她从心底里,是不大相信她爹封寒会那般下作,突破底线,把罗明真卖到了如意楼,饱受他人凌辱。
“不!那些不是谣言,是真的。”
封寒没有辩解,他盯着自己的女儿,一字一句的说道。
话音落下。
封玉香先是愕然了一会后,然后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无比了。
接下来,封寒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在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
他不是什么狠辣无情之人。
但倘若封玉香不知道自己的立场,分不清楚谁是家人,谁是仇敌。
那么,他绝不会手软。
“女儿,不会糊涂。”
少倾,面色苍白的封玉香回过了神,她对封寒敛衽一礼,轻声回道。
听到此话,封寒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玉香,这个世界,不是黑白分明。当年,我恳请罗古拙网开一面,救你弟弟,他不救。我不怪他。”
“但你可知……两百年前,寒岳尊者的后人犯事,他是如何做的?”
封寒淡淡的说道。
“女儿不知。”
封玉香摇了摇头。
“当日,执法殿上下,视若无睹,任由那“涂行峰”逃走了。”
“所以,不是他铁面无私,而是你爹我不配,在他眼前不配,不配让他网开一面。”
封寒语气森寒道。
话音落下,封玉香一怔,顿时明白了他爹这个“老好人”,为何对罗殿主有如此之深的恨意了,不惜冒险留下罗明真这個后患,让其为奴为妓了。
但很快,她又不禁摇了摇头。
寒岳尊者开口求情,那岂是罗殿主胆敢违背的?
执法殿,这一在极山派众修眼中的公器,只不过是寒岳尊者手中的玩物罢了。
所谓的执法殿律法,也不过是寒岳尊者一言而定的东西。
在那时,罗殿主除了答应,恐怕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不畏强权毕竟是少数。
在大多数时候,能秉持公心,就已经是世间上的好官了。
“父亲放心,女儿知道自己是封家人。”
了解到内斗的前因后果后,封玉香没有任何犹豫,当即便斩钉截铁的表态道。
不错,在她眼里,罗殿主的“前后不一”是可以被理解的。
但理解,并不代表肯定。
现今,他们两家已经开始内斗,她自不会愚蠢到,站在“杀弟凶手”那一边。
……
封罗两家结仇的前因后果,卫图早在为闾丘一族使者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
不过,他并不清楚,此间还有“寒岳尊者”这一环节。
所以当封寒在席间,提起这一往事的时候,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错愕之色。
“想不到……罗殿主竟是如此表里不一的人。”坐在次座的卫图,放下手中的杯盏,摇了摇头,感慨道。
此刻,他也随即明白了,为何寒岳尊者会在两百年前,欠下罗殿主这个下属的一个人情了。
这个人情,是因为此举,“牺牲”了罗殿主的一定名声。
若非如此,封寒也不见得,想着要蓄意报复罗殿主,致使其爱女罗明真受劫。
但对于此事……
和此刻口中所说,贬低罗殿主的话词不同,他对其很难予以置评。
因为一件“错事”,难道能否定罗殿主此前的所有功绩?
这难免有些不讲理。
但反之,封寒的报复就有错了?其报复的人,是那个对寒岳尊者后人网开一面,存有私心的“罗殿主”。
只能说,封寒的报复有些“过火”,突破了极山派高层所能容忍的下限。
所以——
其作为一个不和谐者,要被朱宗主一派所消灭。
是的,此刻,卫图也注意到了,朱宗主偏帮罗殿主,并非全然因为罗殿主吃亏、封寒突破下限的这一个原因。
其并没有站在正义角度上。
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封寒的记恨,和寒岳尊者有关。
这一点,犯了忌讳!
“可惜,现在的封寒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知道自己犯了忌讳。”
卫图暗自摇头。
当然,这并不是封寒不精明。
而是他作为两方“内奸”,站在上帝视角,才揣测出了这一原因。
忌讳说是忌讳,但有时候并不可怕……自认为朱宗主心腹的封寒,岂会认为仅是这一点忌讳,便让朱宗主忍不了他,要密谋杀死他?
对待心腹,大多数人,容忍度都会高上不少。
封寒再聪明,也难想到,自己这次就成了将要被“卸磨杀驴”的驴了。
“看来,此次为饵,我除了要小心封寒外,也需小心朱宗主,防止步封寒的后尘。”
卫图眼眸微闪,重新梳理脑中情报。
封寒的话中,虽然对罗殿主多有贬低,但其也变相证明了,罗殿主除了帮助寒岳尊者后人那一个污点外,再无别的污点了。
换言之,在正常状况下,罗殿主不太可能会背刺他这个恩人。
所以,他在同盟成员中,仅需小心朱宗主这个危险即可。
不过,在他看来,朱宗主对他出手的可能性也不大。
若说灭口,也不可能单灭他一人,留下罗殿主。
而若是也灭了罗殿主……
极山派的高层,恐怕会因此缺空一大批人了。
这等愚蠢之事,任何宗门的掌门人都不会去做。
反之,完成这一任务后,他会有极大的几率取代封寒,成为朱宗主的心腹。
毕竟,他在极山派内,并无依仗,人脉只有身为“孤臣”的罗殿主一人。
算是……另一孤臣。
因此,对于此事,他只需在事后对朱宗主抱有警惕之心便可,无需过多担忧。
退一万步来说。
就算朱宗主想对他下手。
其连封寒都要设局在宗外杀死,避免影响宗门的规则,给其他高层留下“兔死狐悲”的印象,那么反过来对他,亦会如此。
而他,岂是随意可杀之人?
卫图不认为朱宗主会这般愚蠢,舍弃封寒后,又再去舍弃他。
此次,其舍弃封寒,是因为“纸兜不住火”,恶了寒岳尊者和大多数极山派高层,只能被迫舍弃,但他现今还清白得很。
……
“不错,如此表里不一的人,封某实在憎恶,恨不得生啖其肉。”
听到卫图的回复,封寒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之色,大加肯定道。
只不过,随着卫图下一句话的道出,他的脸色又不禁僵硬了一些,暗道卫图不愧是见利忘义之辈。
“卫长老放心,只待罗古拙身死之后,突破元婴后期的灵丹,封某拱手送上。”
封寒一拍胸膛,做出保证道。
他可不傻,知道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道理,没看到真的好处,岂会把破阶灵丹直接赠予卫图。
当然,封寒也知道,不以利益笼络,卫图立刻会与他离心离德的道理。
所以,在道出这句话后,他又一拍手掌,把封玉香叫了出来。
“这是小女玉香,金丹后期境界,尚是完璧之身,若是卫长老不嫌弃的话,可与小女缔结婚约。”
“如此,卫长老当无需担心,封某会违反诺言。”
封寒笑了一声道。
这次内斗,他赌上了一切,包括女儿封玉香。
毕竟,封家与他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若是他内斗失败,封家的下场也不用多想。
“妾身见过卫长老。”
封玉香微福一礼,粉脸含羞道。
“缔结婚约?”
听到这话,卫图微挑眉宇,暗道一句“好棋”,倘若他没得到朱宗主的肯许,这次是真的背叛,那么与封玉香缔结婚约后,就真的会绑在封寒这条贼船上了。
哪怕事后想脱离,也难以脱离了。
“卫某现今,并无成亲之念,还望封殿主海涵。”
卫图摇了摇头,推拒道。
虽说现在与封玉香缔结婚约,可能不会对他有太多的坏处,毕竟罗殿主、朱宗主二人知道他,此行是“内奸”。
但这二人谁能百分百的相信他,笃定这温柔乡的床上风不会迷倒他?
因此,这一点猜忌,他必须尽量避免,尤其是朱宗主非是善类的情况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