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皇帝到底在哪里寻来如此强悍的兵马?!”
逃往南宫的路上,右都督张軏不断在心中重复着自己内心的这个疑问。
张軏乃名将之后,虽然他自己的水平一般,但也至少能看出来军容状态和一些行军要素。
石亨的家兵已经算是不错的兵员,虽然不及十团营及边军精锐,但比那些卫所兵能打很多。
就这样的兵员,就算是拉到北伐草原的战场上,都能表现出及格水平,而在东华门下与宫中的士卒交战,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溃败了?
年过六旬的右都督张軏逃命速度倒是一点都不慢,在发现溃败之后,第一时间后撤,反倒是把徐有贞等稀里糊涂搞不清楚状况的文臣给卖了,逃命速度一点也不亚于朱祁镇。
张軏现在也是后悔。
自己这么大岁数,又是名将之后,自勋贵集团在土木堡之变中伤筋动骨之后,自己更是没有理由支持朱祁镇的复辟,但……
“唉!”
张軏幽幽的叹了口气,抬望眼,却发现已经已经到了南宫门前。
南宫并不在皇城之内,他们倒是跑得很快,来到南宫门前,南宫的大门已经被撞开,墙体旁边有个大洞,整个院子都有些秋风寂寥,不少东西都被抢走了。
看到这一幕,张軏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道声音:“是张都督吗?”
张軏一愣,紧接着便抬起头来,发现讲话之人正是朱祁镇的皇后,钱氏。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皇后在历史上的谥号也是‘孝庄’开头,只不过与满清的那位孝庄大玉儿相比,明孝庄倒是悲惨许多。
从一個风姿绰约、明眸善睐的虎女,而是一个病体支离、目不能视的残疾皇后。
其中的辛酸,谁又能懂呢?
见钱氏拖着残腿出迎,张軏立马下拜道:“老臣张軏,拜见太上皇后!”
“敢问太上皇后,太上皇何在?”
听到张軏的询问,钱皇后双目望向张軏的方向,一双眼眸之中,似乎有一层薄纸将其隔断,只能依稀看到张軏模糊的身影。
不过身为功勋集团出身的皇后,她对张軏还是认得的。
虽然其祖父只不过是一个千户出身,但无论如何,也是靖难功臣。
听到张軏的声音之后,钱皇后犹豫片刻,不知是否要告知张軏。
而就在钱皇后沉思之时,南宫之中也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张都督,快进来,朕在这里!”
这道声音,确是太上皇朱祁镇无误!
听到这道声音,张軏精神一震,望向身边的四五名亲信家丁,吩咐他们在门外安心守好后,便直接进了宫殿之内。
刚一进殿,张軏便发现这不算很大的屋子里,挤满了人。
太上皇现在满脸惊恐地躲在床榻上,被子裹住他的身子,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一如当初在土木堡时的那般。
而在朱祁镇的床榻两侧,孙绍宗、孙继宗两兄弟持刀分立在此,神色紧张。
而在攻下南宫之后,孙显宗便带着子侄、甥婿、义男、家人、军伴等四十三人,各自藏有兵器,准备夺取东上门。
而驻守东上门的,乃是永乐朝刚刚大破瓦剌部的五军营精锐,人数五千人。
如果孙显宗和他的家人、子侄们没有以一敌百的能力,应该是回不来了。
“老臣张軏拜见陛下!”
张軏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对着朱祁镇微微行礼后,十分严峻道:“陛下,当今之际,我们唯有逃出京城,方才有一线生机!无论是北上瓦剌,还是做其他选择,都需离开南宫,陛下速速决断!”
朱祁镇摇头如拨浪鼓,眼神之中充满了绝望:“张都督,城门已封,朕已经出不去了!”
说罢,朱祁镇又问道:“你说,朕有什么法子能够向皇弟请罪?”
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个时辰前的那般意气风发。
不久前,他还幻想着能够重新君临天下。
到那时,他一定会把朱祁钰以及朱祁钰身边的那群贱种全都弄死,让他们知道窃取皇位的下场。
但现在……
朱祁镇只想在南宫继续苟活,希望自己的这个皇弟能够记得手足兄弟之情,放过自己一条生路。
听到朱祁镇的话语,张軏不由感到有些绝望。
宫变失败者的下场,最好也是个流放。
唉。
张軏已经麻了,年过六旬的他心很累。
忽然间,南宫外传来了一阵马踏声音,似乎有骑兵已经前后脚跟到了南宫周围,发出了阵阵马踏。
听到外面的声音,朱祁镇一时之间慌乱不已,不过他还是强装镇定,身边的孙继宗、孙绍宗对视一眼,面带绝望。
而钱皇后虽然眼盲腿瘸,但却依旧在朱祁镇身旁,面无惧色。
“陛下万岁,臣等恭请圣安!”
“陛下万岁,臣等恭请圣安!”
“……”
南宫外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听到这道声音,朱祁镇双眸之中升起了一股恐惧,但也同样,有一种怒火与恨意正在凝聚。
那个位置,是属于朕的,是朕的!
朱祁钰,窃取了朕的皇位!
他咬着牙,但却不敢说任何的话语,南宫复辟失败了,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
伴随着屋外一阵短促的骚动声,很快,几名膀大腰圆的军汉率先进了南宫之内,孙绍宗见状,连忙带着亲信上前想要阻拦,结果俞大猷直接一枪将其打翻在地,引得周围亲信一阵惶恐。
“放下兵刃,下跪请降!”
俞大猷带着精锐铁甲兵闯入宫内,立马围了起来,同时冷哼一声,大声呵斥:“否则,就地格杀!”
听到俞大猷的话语,一些求生意志强的士卒纷纷扔下兵刃,下跪请降。
而还有那么两三个忠贞之士,片刻之后便被拉了出去,乱刀砍死。
朱祁镇目睹全程,他惶恐至极,屁都不敢放一个。
在一切处置妥当之后,俞大猷立马朝着身后宫门位置下拜,大声喊道:“臣登州都指挥同知、伏波营参将俞大猷,恭请两位陛下!”
伴随着俞大猷的一声大喊,很快,一位衣角猎猎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朱祁镇的面前。
虽然身着龙袍,但却总有一种如仙鹤般的清闲自在感,身姿挺拔,站立在朱祁镇面前,给朱祁镇一种飘然若仙的感觉。
“嗯?”
朱祁镇望着这位陌生的皇帝,不由一愣。
皇帝,什么时候换人了?不是朱祁钰吗,这是谁啊?
朱祁镇忍不住问道:“你是何人,朕的皇弟呢?”
“朕乃嘉靖皇帝。”
来者自然是朱厚熜了。
他望向朱祁镇,开口为朱祁镇解释了一句后,还不等开口,一旁的朱祁钰便已经一旁走了进来!
朱祁钰穿着龙袍,双眸通红,看起来似乎无比愤怒,原本病重孱弱的身子在这一刻,似乎也能爆发出无比强横的力量。
看到朱祁钰的到来,朱祁镇虽然眼中含恨,但还是佯装惊喜,站起身来,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口道:“不知外面出了何事,陛下为何要来寻朕……”
望着笑脸相迎的朱祁镇,朱祁钰采用了最为原始的方式回应,拳头!
就这般,一记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朱祁镇的脸上,虽然朱祁镇极为吃痛,但这一拳,也给朱祁镇打懵了。
而见此情况,朱厚熜也毫不犹豫,当即轻咳一声,开口道:“诸位都辛苦了,带着这些叛逆就先下去,在宫门外候着吧。”
对于天家之事,俞大猷很有数,毫不犹豫,以最快的时间将南宫清空。
而在宫中,被一拳打疼、打懵了的朱祁镇望向朱祁钰,又惊又恼,本能地怒斥道:“朱祁钰,你要干什么?!朕是太上皇帝,是大明……”
“朕,朕,狗脚朕!”
朱祁钰怒骂着,不由分说的又给了朱祁镇两个耳光,接着便厉声喝道:“朱祁镇,你在土木堡丧师辱国,群臣才请朕登基!你!堂堂大明天子,带着敌人叫门投降!你又有何颜面来继续当这个皇帝!”
“朱祁镇!我在烽火之中登基为帝,为的就是给伱擦屁股,为的就是守住朱家的江山!我日日夜夜不敢懈怠,而你,你有什么功德?还想复辟,还想抢自己儿子的皇位!”
“我唯一犯的错,就是没有在你回来时把你弄死!”
“你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这便跟我同去,去见我大明的列祖列宗,去太祖、太宗面前,让太祖、太宗评评理,讲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