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城前,大门敞开,穿着鸳鸯战袄的大明将士端是端庄大气,手持长枪,伫立于城门之前,戒备森严。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红官袍此刻却成群结队的出现在这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为首的三位皆身穿蛟袍,乃如今大明为数不多的藩王。
而在他们的身后,大批飞扬跋扈,神态洋洋自得的年轻人正交头接耳,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
这些神态洋洋自得的年轻人,皆是来自于曲阜城中的孔氏宗族。
孔氏,在曲阜可是数一数二的霸王。
虽然在这里还有三个藩王,但论起权力来说,这三个藩王也就只能吃饱了喝、喝饱了睡,虽然朝廷没钱,但也不会亏待他这种当代亲王。
而在权力方面,此三王则完全不能和在曲阜的孔氏比,孔氏在曲阜才算是真正的‘藩王’。
曲阜世代为孔家自留之地,衍圣公的财富更是数量惊人,仅仅是孔庙祭田,便已有数十万亩。再加上这上百年来,孔家通过重重手段,旗下的土地何止十万顷?
在整个山东……
不,在整個大明!
孔氏家族都是首屈一指的大地主。
因此,出生于孔氏的年轻人骄傲无比,自得意满,自诩圣人血裔,私下里甚至连皇族子弟都会暗骂一声‘暴发户’,根本瞧不上。
而在这些年轻人身前,有一个带着毡帽,将头顶包裹的严严实实,不想让人看见、精神萎靡不振的男人。
他被人搀扶着站在城楼前,眼神之中有着深深地后悔。
他便是当代衍圣公,孔胤植。
因为朝廷还未曾下达废黜衍圣公爵位的圣旨,因此孔胤植如今还是大明的衍圣公……也不仅仅如此,他家中还有另外两封‘圣旨’,分别来自于大顺和大清。
他现在已经达到了孔家先祖们未曾达到的至高成就。
同时被封为三个政权的衍圣公!
也正是因为这个至高成就,孔胤植也是心如死灰。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这句话可以充分形容孔胤植如今的状态。
而和孔胤植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德王朱由栎和衡王朱由棷,皆精神萎靡,唯有鲁王朱以海微带笑意,满面春风。
“来了,来了!”
忽然间,一骑快骑从远处来报,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朱以海笑容满面,立马迎上前去,对着周围那些投降过的狗罕见和贰臣们笑道:“诸位,快随我一起,去拜见世宗陛下吧!”
一念至此,衡王、德王及衍圣公,这两王一公笑容全都僵硬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仪仗队,去往朱厚熜的方向,迎接朱厚熜的王驾龙撵。
在见到朱厚熜的龙撵,以及随军巍峨的大明军队之后,鲁王朱以海不由感叹一声,眼神之中闪过一抹艳羡:“真大明天兵也,我大明天下无敌啊!”
不过这一抹艳羡转瞬即逝,鲁王朱以海立马就将这个想法深藏心底,紧接着便万般恭敬,行三叩九拜大礼,对朱厚熜的行驾跪拜道:
“鲁藩朱以海,携衡藩、德藩,拜见世宗肃皇帝陛下,恭问陛下圣安!”
衡王、德王连忙学着鲁王朱以海的样子,跪地迎接。
而伴随着三王这么一跪,跟随着的官员、孔氏子弟自然也不会干站着,纷纷朝着朱厚熜行礼,只不过并没有三叩九拜:“臣等恭问陛下,圣躬安!”
身材修长、样貌俊秀,飘飘若仙的朱厚熜挑起帘幕,着一袭黑金龙袍常服,从龙撵上一步一步踏了下来,望向周围如被风吹到的麦穗一般跪倒的藩王、大臣们,点了点头:“朕安。”
听到朱厚熜的回应,众臣方才敢起身。
众臣起身之后,朱厚熜并没有与这些大臣们攀谈,而是对着身边的陆炳、俞大猷道:“进驻曲阜,换防,令曲阜的守城士卒歇息吧。”
“末将领命!”
“谨遵陛下圣谕!”
俞大猷、陆炳纷纷领命,随行的军士、锦衣卫开始调动。
面对朱厚熜的这一手,大家倒是始料未及,但却没人敢说些什么。
毕竟他们的衍圣公、德王及衡王的德行有失,这次没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而朱厚熜之所以会让士卒将曲阜换防,自然是为了接下来的大事做准备。
孔氏在曲阜深耕百年,这里的官兵与其说是明军,反倒不如说是孔家私兵,况且孔家还有家丁、农户,若是真有意,拉出一支两三万数量的大军不成问题。
因此,控制了曲阜,就等于切断了孔家最后的依仗,兵变。
而孔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们也不敢相信朱厚熜心中所想的念头。
见换防顺利,朱厚熜才没有继续关注这一点,而是转过头来,看向一脸春风得意的鲁王朱以海,当即道:“卿便是鲁王?”
“启禀陛下,小王正是鲁藩。”朱以海倒是有些恭敬。
朱厚熜也没有多废话,直接对着朱以海问道:“朕且问你,你可敢上马领兵、下马安民,如洪武朝时藩王一般,为我大明镇守疆域?”
听到朱厚熜的话语,朱以海为之一愣,双眸之中立马燃烧起了熊熊烈火,一种名为野心的催化剂开始为之孵化。
对于一个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的藩王来说,永乐帝的政策,太过残酷了。
朱以海铿锵有力道:“小王愿意!”
朱厚熜继续问道:“若移藩到奴儿干都司、到蒙古、到朝鲜,乃至到日本,你也愿意?”
听到朱厚熜的话语,朱以海犹豫片刻之后,野心吞并了担心,当即点头道:“若陛下欲让小王前往对抗建奴的前线,小王愿往!”
“好。”
朱厚熜点了点头,接着便笑道:“即日起入京,告知崇祯帝你的想法,他自会安排你的。”
朱以海闻言,欢喜至极,当即长拜道:“多谢陛下,陛下万岁!”
虽然去的地方大概率是边疆苦寒之地,但朱以海就是享受这种权力在握的感觉!
而衡王和德王的眼神之中却是充满了惊恐,他们生怕朱厚熜也让他们这般,出镇边疆实权藩王。
开玩笑,他们这才几斤几两啊?去边疆岂不是被人连骨头都吃没了?
在山东境内,这么安全的地方,济南城都会被攻破一次,上代德王都被抓去留学了,去边疆那不就等于世世代代都要留学啊?
而见到他们两个惊恐的目光,朱厚熜十分嫌弃:“你们也配出镇?”
是的。
这两个废物若是出镇边疆,绝对会把大明的疆土丢得干干净净!
“传旨,废德藩、衡藩,将两藩府内一切珠宝尽数抄家充公,陆炳,这事儿伱亲自带锦衣卫去办!若是有人阻拦,便令张、汪二将,各分两队给你!”朱厚熜冷冷道。
陆炳从最初的不熟,到现在已经抄家抄出经验了,当即点头,立马带着锦衣卫准备往青州、济南去了。
“将德庶人、衡庶人押往北京,如何处置,全凭太祖高皇帝做主!”
德王朱由栎和衡王朱由棷闻言,瞬间两腿一软,甚至不顾形象,当场痛哭了起来。
他们这段时间打听了,打听了秦藩和晋藩的下场,自觉凶多吉少。
而朱厚熜也不会搭理他们两个,而是继续看向了衍圣公孔胤植,惹得孔胤植头皮发麻。
周围的孔家人已经喜不自胜,眼神之中充满了贪婪,就等朱厚熜开口问罪孔胤植,丝毫没有任何为孔胤植开脱的意思。
毕竟在他们的心目之中,但凡衍圣公犯错被废,那么衍圣公之位便会从这一脉废黜,转移到另一脉身上。
因此,孔胤植犯了错,他们非但不会感到伤心,甚至还感觉异常的兴奋……当然,表面上还是要摆出一副哭兮兮的样子。
“衍圣公,你可知罪?”
朱厚熜冷静地看向孔胤植,对着孔胤植说道:“孔氏族人,尔可知罪?”
“罪臣知罪!”
孔胤植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叩首:“臣……臣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愧对先祖、愧对陛下,臣……”
听到孔胤植的话语,朱厚熜将手中的书籍狠狠地摔在了他的脸上,怒斥道:“你确实该死!但你说的这些,只是你该死的一个点!”
“朕是问,尔等孔氏族人,可知罪?!”
他今天来这里大动干戈,可不是为了一个区区的衍圣公孔胤植。
而是为了肃清整个衍圣公孔家!
圣人遗泽,也是时候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