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烈日炎炎。
还在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明珠被紧急召见入宫。
明珠,为纳兰氏,满洲正黄旗人。
老婆便是和硕英亲王阿济格的女儿,在康熙朝,乃是被康熙信任的两个重臣之一。
另一个则是托孤辅政大臣索尼之子,索额图。
这个纳兰姓,其实是叶赫那拉改的,那拉改为纳兰,因此这纳兰姓乃是没有任何疑问的满洲姓氏,而且尤为稀少,姓纳兰的也就只有纳兰明珠这一脉后人。
明珠倒是有些消瘦,看上去有些文质彬彬的样子,远远望去,倒像是一名干练的文臣,颇有官威。
而明珠此刻,满脑子都是关于这次紧急召见的缘由。
“皇上这么着急诏我进宫,是为了什么?”
明珠的脑海之中不断的开始思索,是不是自己的政敌进行了什么超出常规的操作。
要问明珠的政敌是谁?那便无需多问,自然是以索额图为首的索党了。
一念至此,明珠不由心烦意乱,不知道自己麾下到底哪个官员被打上了‘鳌拜党羽’的标签,只能深吸一口气,快步朝着殿内而去。
刚一入殿,明珠便看到在一旁身宽体胖的索额图,明珠不由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但却并没有和索额图势如水火,反而主动站在了索额图的身边,对着索额图浅笑吟吟道:“索相,皇上这次召见咱们,是为了什么?”
“明相,你这话就有点贼喊捉贼了啊。”索额图也同样对明珠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着。
而就在明珠打算反讽两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殿内又来了数道身影,多以武官为主,甚至已经闭门谢客七八年的安亲王岳乐都穿着战甲,两鬓斑白的站在了大殿之上。
气氛,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儿。
皇位之上,年仅十四的小皇帝康熙一脸麻子,环视着群臣,而在康麻子身侧,坐着的则是雍容华贵的孝庄太皇太后。
看到这一幕,无论是索额图还是明珠,心中皆是‘咯噔’一声,明白了情况的不对劲来。
不对。
情况发展至此,绝对不是‘索党’和‘明党’之争而引起的了,毕竟他们两个无论怎么争权夺势,都不会引得安亲王岳乐出马!
安亲王岳乐,可是宗室之中硕果仅存的宿将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
此番的会议,并非是康熙主持。
而是一直在慈宁宫不问世事的太皇太后主持!
太皇太后,那可是经历过风霜时期的老人了,就算是‘铲除鳌拜’这等大事,也未曾惊动她老人家出山,如今究竟是怎么了,就连太皇太后也来此垂帘听政?
“都来了。”
孝庄太皇太后一双凤眸微启,看向了台下的群臣,当即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昨夜关外送上来的折子,情况不容乐观啊。”
“太皇太后,这是怎么了?”
安亲王岳乐咳嗽一声,脸色略显惨白,主动开口问道:“小王闭门多年,当年小王当着先帝灵柩前发誓,绝不染指皇位,今日召集……”
说到这里,安亲王岳乐便没有说话。
而孝庄大玉儿闻言,则也是幽幽叹气,一旁年仅十四岁的康熙皇帝爱新觉罗·玄烨当即道:“关外奉天将军吴玛护死了。”
“吴玛护死了?!”
众臣大惊失色,虽然这吴玛护乃是鳌拜党羽,但毕竟也是关外三将军之首的奉天将军,手握重兵,属于实打实的封疆大吏,若是想要割据,亦是易如反掌。
他若割据,虽然比不上三藩的危害程度,但也是让朝廷格外头疼的一件事。
他是如何死的?
“六月二十七日,兴京、宁远失守、盛京失守;六月二十八日,锦州、辽阳失守,昨日山海关失守,那现在那明军正长驱直入,准备来打北京了!”
康熙的声音很大,接着便道:“朕已经听从皇玛嬷的命令,着令隆纳多、赵思平率领北直隶的两万绿营去争夺山海关,但估摸着也是难,现在朕在这里和诸位卿家商议,该当如何是好?”
康熙的声音十分紧张,接着便道:“安亲王,你可有什么说法?”
听到康熙的声音之后,安亲王不由为之愣神。
不仅是安亲王愣神,其他朝臣皆是哗然一片。
为什么哗然?
毋庸置疑,全是因为康熙的这个事儿说的实在是太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不少大臣都觉得……康熙这是疯了吧?
明军入关?
您这话说得,不觉得有点问题吗?
当年入关的,不是咱们的老祖宗吗,明军怎么能入关呢?
“哀家知道,你们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就在此时,孝庄大玉儿忽然张口,说出了朝臣们心中的疑虑:“但这确确实实是真的,奉天将军吴玛护已经战死,而那副都统屠莫,也已经投了明贼,如今是明廷的辽东将军,节度满洲营诸军事!明廷的檄文已经传到了北京城来了!”
说罢,孝庄大玉儿便挥了挥手,立马有太监宫女将檄文奉上,一瞬间群臣再度惊骇万分,彼此之间面面相觑。
“说说吧,这该怎么去办?虽然不知这贼明是怎么从关外杀出的,但这他们现在和当初的老祖宗何其相似?而且现在山海关也丢了,咱们这次要是打输了,连关外都回不去了!”
听着孝庄大玉儿的话语,明珠没吭声。
为什么不吭声?
因为当年老祖宗拿下关外、打下山海关可用了二十多年,历任三代君主。
人家明军只用了三天。
这明显是比咱们老祖宗动手速度更快啊!
“奴才索额图有本奏!”
而就在明珠沉思之时,却听到索额图上前一步,对着康熙帝、太皇太后恭敬行礼道:“奴才觉得,这件事儿一定要封锁消息,切勿让南边儿那些个逆贼知道,否则必然翻了天不可!”
索额图信心满满道:“奴才觉得,当令安亲王率领北京的八旗劲旅,迎战贼明,当年咱们能够灭得了他明朝一次,现在也能灭他第二次!”
而听到索额图的话语,明珠也赶紧站出身来,对着康熙、孝庄拱手道:“奴才明珠也有本奏。”
“天津武备松弛,军心不振。奴才明珠恳请皇上、太皇太后巡视天津,惩治不法之徒!”
明珠的声音可谓是忠心耿耿,似乎真的是因为天津武备松弛,请康麻子去天津巡视去了。
但明眼人都知道明珠的意思。
而听到明珠的话语之后,康熙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好,朕决定领京师大小官员,巡视天津!”
说罢,康熙又一脸诚恳的看向了安亲王岳乐,对着岳乐诚恳地开口说道:“安王叔,朕将北京八旗尽数委托于安王叔,希望王叔能够不计前嫌,为我大清再战一次,平了这贼明!”
“臣领旨!”
安亲王岳乐自然知道如果让明朝重新杀回来是什么样的结果,当即领旨,紧接着便毫不犹豫,下去调集北京的八旗大爷们了。
而紧接着,康熙又看向周围,深吸一口气,想到了当年帮助清朝开国的老汉奸们,当即道:“责令洪士铭、李嗣兴、祖良栋率河北、山东绿营,随安亲王出征,令陕西巡抚贾汉复率陕西绿营来援!”
“奴才领旨!”
“是!”
洪士铭,著名大汉奸洪承畴长子。
祖良栋,半个著名汉奸祖大寿之孙。
李嗣兴,南明晋王李定国次子。
没错,李嗣兴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国了。
而贾汉复不用说了。
他不是汉奸二代,也不是忠臣二代变汉奸,他是汉奸本奸。
虽然名声比不得著名大汉奸洪承畴、范文程,但一身本领极为不俗,不仅是带兵打仗的好手,而且还是治世能臣。
康麻子很懂。
如果真是明军入关,那么他们是绝对容不下这些背叛了明朝的叛军之后,与其相信一些满人,不如相信这些明朝曾经的叛徒!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身为瓜尔佳氏,堂堂副都统的屠莫都降敌了,一般的满人将领,康麻子现在还真不敢信了。
深吸一口气后,康麻子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张口道:“信王鄂扎、弘文院大学士图海,朕责令伱二人为副将,随安亲王统筹八旗子弟,一起出征!”
“小王遵旨!”
“奴才领命!”
“……”
是啊,安亲王毕竟有七八年闭门不出,对军中不太熟悉,虽然战功赫赫,但自然也是需要有人来帮忙熟悉军中的,而大清名王多铎之后的鄂扎,以及满人之中的著名足智之辈图海,可为安亲王的副手。
如此一来,倒是一切安排妥当了吧?
深吸一口气后,康熙看了一眼自己的皇玛嬷,见皇玛嬷没有任何的反应,便安心下来,接着便扬声道:“索额图、明珠!”
这一胖一瘦两个臣子当即下拜道:“奴才在。”
“与各部商议朕巡幸天津之事……”
……
虽然紫禁城内乱成了一锅粥,但北京的胡同里,旗人爷们还在该吃吃该喝喝,享受荣华快活,丝毫不知关外的剧变。
胡同门口,有一青年右手捏着核桃,左手提着鸟笼,一边走着,一边笑嘻嘻地朝着家里走去,穿着一对马褂,戴着虎皮帽,脚踩一双皮靴,打眼这么一瞧,嘿,那叫一个地地道道的旗人子弟。
来来往往,还给各个路过的行人打招呼,一会儿一个‘您吉祥’,一会儿一个‘忙着呢,去斗蛐蛐儿了’。
而周边饭馆茶楼的伙计招呼着生意,闲散的八旗子弟三五成群,喝着小酒,享受着美好的生活。
现在的旗人子弟,已经换了一批,当年那些随着多尔衮入关的八旗铁骑要么老死,要么就在家里躺着喘气儿。
现在的旗人,大部分都是入关之后享福的旗人。
入关之后,关内的旗人生活过的那叫一个滋润,那叫一个美。
尤其是北京城里的八旗子弟,那小日子过得可别提多爽了,天天都是捏着核桃提着鸟笼,要么去吃饭喝茶、斗鸡撵狗,要么就去胡同里寻花问柳、吟诗作对,生活乐无边。
现在的八旗子弟让曾经的老八旗很失望,不少跟随着多尔衮入关的老八旗们都说这些八旗子弟现在坏的不学净学些好的,吃饭现在竟然还给钱了。
换爷们那时候,吃饭都不带给钱的,哪个汉人敢急眼,爷们上去就是一刀。
那刚出胡同遛鸟的青年旗人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一老包衣从胡同里匆忙钻出来,对着这年轻旗人窃窃私语了两句之后,那年轻旗人瞬间一惊,核桃都掉在了地上。
而很快,那年轻旗人便飞快朝着一个茶馆跑去,刚进了个包间,便大声嚷嚷道:“老少爷们们,大事不好了!听说那明军杀来了!”
“什么明军?是被咱们老祖宗十九副盔甲夺了天下的明朝吗?”
有一个旗人子弟吓了一跳,玉扳指都不小心磕了一下:“什么情况啊这是,绿营兵都怎么当的,难道还需要爷们出马吗?真是的,那些个汉人可真是没用,难怪会被咱们旗人取了天下!”
“不是南边,是从北边!”
那消息灵通的年轻旗人低声道:“我家大人说刚打进了山海关,皇上让安亲王挂帅,准备召集咱八旗的老少爷们,和明贼拼了!”
“而且,咱老祖宗不是十一副盔甲起家的吗?”
“不对吧,应该是十六副吧?”
“忘了多少,反正十几副吧。我说老少爷们们,都甭废话了,要是让明贼打进来,咱们可就全完了!”
那年轻旗人摇了摇头,全然忘记了努尔哈赤当年凭借的是十三副盔甲起兵,紧接着便道:“我家二叔刚从山海关逃回来,说那明军可残暴了!他们杀人不眨眼啊,杀了人还要把人脑袋砍下来堆在一起,还说什么‘留辫不留头,留头不留辫’。”
“太可怕啦!咱爷们的辫子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怎么能轻易割辫子呢,孔圣人的画像都是有辫子的!咱们可是要听孔圣人话的!”
“是啊是啊,这辫子可不能割啊,这可是咱中原的老传统了!那明贼不留辫子,一看就是蛮夷之辈,进了城,说不准要跑马圈地,给咱爷们的财宝全抢了去、还把咱爷们们抓去当包衣奴才!”
“这也太野蛮了吧!”
“……”
八旗子弟们议论纷纷、同仇敌忾,发誓不让这些明贼得逞!
“安亲王正在征召咱们八旗子弟出征呢!咱爷们也是一个月骑两次马,也算是弓马娴熟,这就去马场挑一匹宝驹,随安王爷出征!”
“是极,我家那老爷子总说咱们这一代八旗远不如他那一代,神气什么呀?爷们也甭跟他废话,不就砍了几个明人吗?爷们这就去砍杀十个百个给我家老爷子看看,咱们旗人那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
所有的八旗子弟全都信心满满,并没有任何一个觉得自己会输给明军,甚至欢欣鼓舞,踊跃出征。
毕竟八旗兵自入关以来,胜率高得惊人,简直可以说是摧枯拉朽的终结了明廷和农民军的军队,这自然也给八旗子弟们了一些底气,觉得自己天下无双。
而北京兵营之中,正在召集八旗的安亲王岳乐拿着地图,正在不断比划着,决定着自己接下来的战场在何地。
一马平川之地,合该冲锋。
八旗铁骑,应是以冲锋陷阵的姿态,将明军葬送!
岳乐的目光阴冷,当年的他能够将明朝灭亡一次,如今自然再能灭一次!
而就在此时,图海站在一旁,低声提醒道:“安王爷,如今八旗军备松弛,可能不如当年您麾下的八旗。”
听到图海的话语,岳乐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触,反而张口道:“这个本王早有预料,不过就算如此那又如何?明军能攻占盛京,皆因屠莫那叛徒满奸投敌罢了!本王便不信,那明军当真是那般精锐。”
听到岳乐的话,图海倒是一时之间有些安稳,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信王爷鄂扎匆匆赶来,对着岳乐拱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开口道:“北直隶两万绿营兵于承德北与敌军遭遇,那赵思平指挥蠢如猪,竟与明军夜战,绿营被冲溃,目前满承德都是!承德总兵隆纳多兵败逃回,正在军营外!”
听到这句话,岳乐不由凝重起来。
赵思平指挥如猪?
这赵思平乃当年明朝降将赵诞礼之子,在征讨广东的时候也随军参战过,虽然不说名将,但也算得上是懂兵法的,怎能算是指挥如猪?
而且这汉人乃副将,主将却是承德总兵隆纳多,定是隆纳多兵败,将一切罪责推在了赵思平身上。
毕竟这隆纳多乃是富察氏族人,父辈都是和岳乐一起战斗过的故人。
因此岳乐虽然心里如明镜一般知晓,但却不会点破这一点,接着便沉声道:“让隆纳多进来!”
伴随着岳乐的一声吩咐,紧接着便听到了一阵哀嚎声:
“安王爷,安王爷!”
一个满脸是灰的八旗将领哭丧着脸,一路连滚带爬来了安亲王岳乐面前,目光呆滞中透露出惊恐:“末将富察·隆纳多拜见安王爷,明军野战太强了,千万不能出城野战啊!明军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安亲王岳乐:?
这套说辞怎么这么耳熟,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啊?
推本书捏,修仙:活得越久,天赋越好!
凡人修仙类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