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船,太小了!”甘瑰小心翼翼擦拭着八牛弩,眼中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刚才此弩的发射,甘瑰即使在船舱中也能感受到船体的倾斜。
重新靠岸后回到甲板上,更是在八牛弩的基座上看到了浅浅的裂纹。
“此乃试作。”关羽依然赤着上身,就如同甘瑰最常见的在水上讨生活的人一般。
在甘瑰看来关将军乃世之猛将,在江东时老汉儿也曾说过关羽之猛,与他并列。
但就这么个冲阵夺军志,斩旗世无双的将军,如今要来搞水师?
可如今看来,真有戏!这关将军礼贤下士在船上与水兵们同吃同住不说,对水军操练上每次也都是以谦虚的态度来请教,让甘瑰受宠若惊。
如今还有如此新船,简直……
“往后,关将军可凭此水军,横行于江东矣。”
这便是甘瑰心里唯一的想法。
看着在认真检查评估船体状况的关羽,甘瑰忍不住献上自己的建议:
“关将军,这船太小了。”
说着甘瑰伸出双手比了一下:
“假若此船有孙侯座驾那般巨大,船上置如此圆水车,也能不妨碍船桨与船帆。”
“而且船舷每侧也都能安置数座连弩,与敌船交战,此连弩射舢板渡船,岂不是人船俱碎?”
“而且……”
甘瑰兴奋讲述,关羽认真聆听,在甘瑰的设想中,大船顺风用风帆,逆风有圆水车和船桨,交战时连弩齐发,可以称得上无敌巨舰。
“而且若将连弩的弩箭加以改造,”关羽举一反三:
“弩箭末端附麻绳,弩箭楔入敌船,那健儿们岂不是能将敌船拖近跳帮?”
“但现在有个问题。”关羽仰头沉思:“如今江陵城的船匠,并无造巨舰之法。”
甘瑰喜上眉梢:“某愿往江东一行!”
……
就在关羽看着自己的战船还在寻思如何改进的时候。
荆州西侧,一支队伍已经在夷陵道中蜿蜒而行。
骑在马背上的庞统看着险峻的山势,脸色有点发白。
而瞧着前方徒步而行的主公,庞统脸上感激之色甚显。
似是感受到了庞统的目光,刘备回头满脸轻松笑道:
“士元在临沮等着好消息便是,为何执意相随?”
庞统摇摇头低声道:“那李异不识主公,只认我,主公亲至而无统相随,其计何成?”
倒也是这个道理,刘备不再相劝,只是看着前方。
前方怪石嶙峋,峡道崎岖,刘备有一瞬间的失神,自己便是在十年后在这里连营五十余座,然后成就了那陆逊之名?
“主公,前方十里便是那秭归了。”霍峻从前方回来通告。
“就地休整。”刘备下令。
此时正值二月,正值冬季,但好在靠着石炭粉和孔明发放的粮食熟粉,刘备一行人并不算困难。
此次出兵刘备本部三千人,人人配备绑腿,这东西在此前便已经验证过,简单一绑,行军速度确实能提升,也让一群将军们啧啧称奇,能配的都尽量给部曲配备上。
简单的休息过后刘备进行了分兵。
他率千人与庞统前行,陈到与霍峻冯习张南则统两千人在后缓行策应。
而在秭归城外,李异已经在此等候了。
“想不到那周公瑾竟是个如此短命的。”
李异长吁短叹,此前明明已经计划好,听到周公瑾于柴桑聚兵的时候,李异都已经想好去江东买多大的宅子了!
结果事情的变化快的出人意料。
李异直到去年十一月方知周公瑾恶疾突发而亡,江东能否继续进攻益州成了两说之局。
好在随着周公瑾病故一起送来的还有那庞统的密信。
此人自称是周公瑾亲随,受其临终所托,来投李异处,欲与江东夹击那刘备。
对此李异不置可否,既然献益州的功劳没了,投江东总得要点功劳的。
但刘备帐下的关羽张飞之名他也是听过的,若是江东势大,他李异不介意顺便踩一脚刘备搏个功劳。
若江东自己都碰了一鼻子灰嘛……自己便绑了这庞统送成都,想来也能换不少好处。
因此对于庞统的到来李异乐见其成。
“将军,他们来了!”有眼尖的已经看到了那支人马,领头的便是一个骑着白马的文士。
等这支人马出了峡道,看着其军容肃正,李异心里也是打了个突。
但不过千人而已,自己身后有坚城,有两千守军,怕什么?
“李将军,有客远来,如此天寒不请我进去叙话吗?”庞统喊道。
李异犹豫了一下,含糊道:“此前你来信称带有信件……”
然后李异便看到那庞功曹打马抵前数十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
“信件在此,尽可一观!”
李异犹豫了一下,但看到那庞功曹身侧仅一老卒,便也打马出阵,上前打算看看这孙侯给自己准备了什么条件?
近前后,庞统脸上不似作伪的不耐烦表情递信打消了李异最后一点担忧,探身上前打算去拿信。
江东的豪宅、良田、美娇娘也许尽在这封信中!
而也正在此时,庞统身侧的老卒抬起了头,那是一双英姿勃勃,不甘人下的眼睛!
出鞘的长刀在这有点昏暗的天色中亮如白练,李异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喉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自己那寄存于江东的梦想,都在顺着自己的喉咙,越过指缝顽强的往外流失。
双方士兵眼看着那个老卒弯腰割下了李异的脑袋,然后翻身上了李异的坐骑,高举那个脑袋暴喝出声:
“我乃大汉刘皇叔,李异此贼欲背主求荣,尔等不束手就降,可是欲反汉乎?!”
刘备带来的士卒同时大喊:
“背主求荣!”
然后千人同时向前一步,继续大喊:
“欲反汉乎!”
而与此同时,后方峡道里一队队士卒并列而出,共同踏步,齐声大吼:
“背主求荣,欲反汉乎!”
此时秭归城外的士卒们已经动摇了,你看我我看你:
咱们成了反贼?
对面是那素有仁名的刘皇叔?
沉默的士卒们并没有犹豫太久,随着有人带头扔下了兵器,很快李异率领出城的一千多士卒便都束手投降。
对秭归的百姓来说,平时的生活并无太多变化。
这日他们早上时候见到那李将军率军出了秭归城,但到了傍晚,回到秭归城的却并非李异将军。
这群士卒的面相,口音,和对秭归城探究的眼光,让老人们很快明白过来:
这是外地来的军队,应该就是荆州的!
外地人打过来了?
但很快秭归百姓打消了这个想法:若是打过来的哪有不劫掠的?
秭归城中亦有逃难过来的东州人,有位李公从兖州逃豫州,豫州再逃荆州,到了荆州听说曹贼将来,干脆买了一条船溯流而上来了秭归安家。
在那李公淡然的口吻中,秭归人对于贼来如梳,兵来如篦有了个直观的认识。
纵兵掠城,掳妇女,征屯田,屠城池,每一个名词都能让秭归人脸白三分。
但今天的这些士卒不同,虽然眼神中看向百姓时眼中有毫不掩饰的贪念,但每当他们看向前方率军的将军,眼中的恐惧之意更甚。
前方陈到听着主公的吩咐。
“烦请叔至带亲兵维护城中治安,侵扰百姓者立斩,既然领五百月钱,那便要遵军规守法度。”
陈到领命。
“烦请军师出情况告示,以雕版印之,布城中,告知情况。”
庞统亦领命。
刘备沉吟了下继续吩咐道:
“还要请叔至再出一亲兵,锁李异府,点清余财,府中家丁佣仆赠其返乡之资遣散,至于李异的亲属暂时锁拿。”
“主公仁德。”庞统赞了一句。
看着陈到领命去办,刘备叹道:
“幸赖士元之才,秭归方能不伤百姓分毫而入手。”
庞统不敢邀功,只是叹道:“还赖公琰此前留下的光幕情报足够详细。”
对于这李异光幕只言未提,但经过孔明蒋琬仔细过滤情报,便基本找出来了这个疑点。
汉中战,湘水结盟时秭归巫县还握于主公之手,云长将军败亡时为何不至秭归,而退向上庸方向?
纵然是因为房陵上庸有刘封孟达,但当时如能过临沮而入夷陵道,如此易守难攻之地形,也可为逃出生天。
那么便唯有一种可能:随着那所谓的白衣渡江,秭归巫县皆反,而以主公入益州后安抚人心的手段来看,镇守此地的也一直都是李异。
李异此人,本随赵韪反刘璋,而随着赵韪兵败,李异反戈杀赵韪而重投刘璋,但此举乃是权宜之计,与庞羲相同,随着逐渐势大,又重新不将刘璋放在眼里。
而庞统的到来补上了最后一环:夷陵附近水势湍急多暗礁,水军不得用,但周公瑾为何依然信心百倍欲伐益州?
盖有李异之襄助也。
庞诸葛蒋三人推测,与那白衣渡江一起进行的,应该便有对李异的劝降计划。
如此夷陵之战为何陆逊一个江东人为何能进退有度便也说得通了:多半有降将李异之助。
既如此,庞统便主动请缨制了这个弄险的计划:
以周公瑾临终托付之名请见李异,寻隙一刀斩了这叛贼,秭归群龙无首,如何能相抗?
刘备觉得太过冒险,但奈何庞统一再坚持。
好在最后的结果可以说是非常顺利,秭归兵不血刃而下,且还能顺势西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