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老曹离青州时,颁下命令,让萧嘉穗等相助王焕、张开,紧守河间府防线,怕他有失,又令武松领高唐州兵马,游击策应。
武松得令,便带了小将杨再兴,点兵三千,游击于河间府、沧州一带,期间有辽国打草谷的游军,绕城深入,武松同他见了两仗,斩杀了几员辽将。
几日后,粮草将尽,武松领兵回返高唐州,休整补给,听闻黄文炳吃童贯打得卧床,吃了一惊,忙去探视,才知城中几个大户,都被童贯抄了家。
若只别个死了,武松虽也不忿,倒未必便发作,毕竟此时,抵御辽军才是大事。
然而死的人中,偏偏有柴皇城一家,尤其是柴皇城的老婆,被掠进军营,受了奸淫,投水而死,格外惨烈。
武松当初刚来高唐州上任时,冲着柴进的情分,也曾拜访过柴皇城,晓得此人是个老实财主,既不勾结官府,也不欺压百姓,只守着祖荫的富贵度日,如今家破人亡,自然不会是他自己招来的祸患。
低头想了一回,告别黄文炳回家,同宗允儿道:“你今日就收拾了行装,带着笑儿和琼英,搬去青州居住。”
宗允儿同他成婚数年,岂不了解其为人,当即道:“你要去替柴家出头?”
武松点一点头,冷笑道:“童贯这厮,倒行逆施,本来两国交战乃是大事,我也不欲此刻找他麻烦,只是他不该害了柴大官人的叔父。我昔日落魄时,曾得柴大官人接济,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童贯在我的地头,欺负到柴家头上,我若坐视不顾,也不配称为好汉了。”
宗允儿听罢叹道:“知恩图报,本是男人本分,我做妻子的,难道阻你?罢了,我明日便去青州大哥家里居住,伱却也要答应我:万事小心,不可莽撞行事。”
武松安慰道:“你且放心。虽然这事多半是童贯主使,我却不是傻子,只要经手之人偿命罢了。他那等奸臣,自有一番算计,我和我大哥的分量,有几个能相提并论的?叫你离开,也不过防止万一。”
到了次日,看着宗允儿等离去,武松也不点兵,只带了杨再兴一个,两人飞马赶去凌州,已是入夜,也不歇宿,径直便去童贯行辕求见。
童贯听说武松来了,眉头一皱,淡淡道:“不曾宣他,何故来此?哦,想必是怪我在高唐州抄了几个富户……哼,不识大体的东西,立了些许微功,便不知自己轻重几何,若不是看他兄长是个妙人,今日就派他去杀耶律淳。”
寻思片刻,断然道:“不见。”
武松听说童贯不肯见他,也不多言,唤杨再兴去买了一瓮好酒,十斤烧肉,两个蹲在大门对面,慢慢地吃喝,那意思自然是要逼宫:你不见我,我就不走。
喝得六七碗酒,门口卫兵换了一队,新来的卫兵彼此说笑道:“那厮听说江湖上名声不小,叫做什么‘小旋风’,如今打折双腿,小旋风怕要变成小陀螺也。”
武松听说,大吃一惊,杨再兴见他神色,怀里摸出几两银子,笑眯眯凑过去,同卫兵们搭腔:“几位大哥请了,大哥们值守辛苦,这点银子,下值后买碗酒喝也好。”
卫兵们看杨再兴,虽然年少,却是一身甲胄,晓得是军中将佐,不敢怠慢,连连称谢,这才接过银子。
杨再兴笑道:“大哥们说得那‘小旋风’,莫非便是我河北有名的柴大官人?他犯了何事,竟然打断双腿。”
卫兵们得了他好处,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之事,自然不会隐瞒,你一句我一句,嘻嘻哈哈的,把柴进有心谋反、刺杀童贯不成,反被捉下一事,备细说出,又道:“你等也是河北的军将么?若与这柴进有甚首尾,劝你趁早撇开,这厮必死无疑,莫吃了他的连累。”
杨再兴笑道:“原来如此,多谢相告。”
说罢回身,却见武松阴沉着脸,恍若未闻,只顾一碗一碗喝酒。
杨再兴低声道:“二哥,若要有所动作,却不宜饮醉了。”
武松哈哈一笑,顺口道:“你也随我许久,如何还不知我?常人吃醉了便没本事,我却是没酒没本事。带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五分酒五分本事,我若吃了十分酒,这气力不知从何而来,便是天地无眼,也要活活打出它一双招子!”
杨再兴见他神态,不似寻常,一时不敢再劝,默默替他斟酒。
武松一连喝了十七八碗,肉也大块拈着,吃了三五斤,酒劲渐渐涌上来,斜睨一双醉眼,看杨再兴斟酒。
杨再兴倒倾过酒坛,那酒水淅淅沥沥,只倒了半碗,便涓滴全无。
武松抄起半碗酒一饮而尽,拍了拍肚子,自言自语道:“酒已足,肉已饱,嗯,酒足饭饱,便好杀人。”
杨再兴微微犹豫,还是说道:“二哥,若要杀童贯,却不比此前杀朱勔,他这行辕内外,怕不有万余人,便是霸王在世、吕布重生,也难全身而退……”
武松不待他说完,伸手抢过手上空坛,把杨再兴一推:“此事不必多说,你且去青州,看顾好你嫂子、侄儿,我若死了,把我为何而死告诉我哥哥,他自会替我报仇。”
杨再兴大惊失色,一把抱住武松:“哥哥,你道小弟是个贪生怕死的?你若要赶我走,我立刻便撞死在此处。”
武松摇一摇头,温和道:“你的心性,我岂不知?只是柴大官人对我毕竟有恩,若是眼睁睁见他遭人害了,武二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因此明知危险,也要一拼。你却不同,他同你又无恩义,何必因此送死?”
杨再兴红了眼,低声叫道:“二哥,柴进同我虽无恩义,你却是我杨再兴认定的兄长!我若舍了你去,难道就有颜面苟活?武二哥,你要做大丈夫,如何看扁了小弟?”
武松闻言皱眉,歪着头想了片刻,叹口长气,重重一拍杨再兴:“也罢!既然如此,二哥今日便带挈你,见识见识西军中的豪杰!”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浑身上下,爆豆般一串炸响,就这般赤手空拳,提这个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摇摇晃晃要往门里进——
却是来时不曾想到童贯竟然害了柴进,又因心急赶路,嫌那双戟太沉拖慢了马匹,故此不曾带在身上。
守门卫士连忙上前拦住:“啊呀,不许进去!这位将军,大帅说了不见你,还请莫要为难我等。”
武松怪眼一瞪,喝道:“我不难为你,你也莫拦我。童大帅陷害忠良,我待同他谈一谈心,谁个若拦我,便是我武二的对头。”
卫士自然不肯放他进,武松同他分说两句,渐渐怒起,这时一个枢密府的虞侯——就是同王焕、张开索贿赂那人,听见吵闹声走来查看。
虞侯见武松酒气熏天,顿时露出厌烦神色,骂卫兵道:“你这干没眼力的废物,同这醉鬼罗嗦什么?剥了他衣甲,扔到那边街上去,若被他惊扰了大帅,你等岂能吃罪起。”
那干卫兵听了,不敢不从,都涌上来撕扯武松衣甲,武松勃然大怒,怪目圆睁:“本不欲同你为难,你等却来撩拨虎须!”
啪的一跺脚,使个“二郎担山”的架子力从地起,周身一震,那些卫兵直觉掌心遭电打了一般,尽数惊叫跌开。
虞侯见了也怒,大步上前,劈手一把扯住武松:“你再挣扎,老爷要了你的命,也不过杀个狗子一般。”
他这般说话,武松便是没喝酒也难容他,何况此时酒意十分?
怪笑一声,拿起酒坛打去,酒坛、脑袋,双双碎裂,虞侯白眼一番,那脑浆子“滋儿”一下,就流出来了。
卫兵们惊叫道:“杀人也、杀人也!”
武松被血腥气一激,杀心大起,狞笑道:“老爷今日便要杀人!你等挡路,个个都死!”
捉住虞侯衣襟,单手提起,奋力一掷,便似一颗炮弹,轰的砸倒了五六个人,一个个筋折骨断,挣扎难起。
武松大笑一声,拽起大步便往门里迈,卫兵们都喊道:“此人擅闯行辕,行刺大帅,快杀了他!”
乱哄哄的挺枪扬刀,上前围攻武松。
杨再兴怪叫道:“谁敢伤我二哥!”不知哪里抄一条长凳打将来,一通乱砸乱打,趁乱抢得一条红缨枪,这一下如虎添翼,长枪一抖,早扎翻卫兵一片。
武松俯身拾起一口单刀,大踏步杀将进去,左右房里,都冲出许多卫兵,武松浑然无惧,飞步抢入,手起处剁翻数十人,杨再兴亦杀二三十人。
这些卫兵虽都是精挑细选的,何曾见过这般虎士?数百人的规模,生生遭他二人杀得土崩瓦解。
武松也不恋战,径直抢入花厅,王焕、张开两个还在此处等着童贯召见哩,此刻见武松发狂,都是惊骇不已,张开指着道:“武松,你这厮失心疯了,要做反么?还不放下刀,我替你向大帅求情。”
武松此刻半身都是鲜血,如神如魔,闻言冷哼一声,大喝道:“老节度,武二今日只找童贯算账,我敬你是好汉子,莫要同我为难。”
张开喝道:“放着我‘开山虎’在此,岂肯任你去伤了大帅!”
武松闻言神色顿厉,冷笑道:“‘开山虎’?你不知我武松,平生最擅便是打虎么!”
张开大怒,他也没带兵刃,顺手抄起茶几,便砸武松。
武松刀交左手,奋力一拳,打得茶几四分五裂,张开趁机抢入怀里,双手扯住武松盔甲,脚下使个绊子,便要使摔法摔他,力道一发,武松纹丝不动,便如蚂蚁撼树一般。
张开大惊,却还不服,连连咬牙发力,哪里摔得他动?
武松道:“拳怕少壮!老节度,下次来斗武二,记得带上你的枪!”
单手只一推,张开身不由己,踉跄跌出去七八步,王焕连忙上前相扶,两个又跌出数步,方才勉强站稳,再看厅中,哪有武松身影?
只跌足叹道:“罢了罢了,他若杀了童贯,便是滔天大祸,若吃童贯杀了,他那大哥又岂是善罢甘休的?”
这正是:武松一掌张开倒,拳怕壮年虎怕老。节度有心护大帅,二郎震怒欲横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