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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陆佰玖拾肆回 壮士一生热肺腑

    闻达也是老将,兵法上素养不凡,此前在城头上,便看出金兵布阵有些托大。.

    他主帅中军太过临前,又不曾预设箭阵、枪阵,如此一来,一旦城中骑兵突出,便可直取对方主帅,主帅若往后一退,帅旗动摇,任有万马千军,也难免起乱。

    李俊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趁机下令豹骑出击。

    谁料完颜斜也不按规矩出牌,他竟一步不退,横持长矛,满脸跃跃欲试姿态。

    战场之上,生死胜败,往往就是这一转念间。

    便似当年磐河之战,赵子龙刺杀麴义冲阵,杀成珠帘倒卷之势,何等威武?

    偏偏袁绍把胆一横,掷盔怒吼,放手同他死战,即使勇如子龙,也只能徒呼奈何。

    因此闻大刀冲入敌阵,一见完颜斜也神色,便晓得遇上了狠茬。

    所谓将乃兵之胆,他主将不动如山,麾下军士,自然肯用命死战。

    若是缠斗起来,只消片刻,两边兵马往前一裹,这五百人能济何事?

    闻达心中挣扎片刻,终究马头一带,引军横走,要转向往外杀出。

    还是那番话说——生死胜败,往往就是一转念间。

    便似当年白马之战,关云长冲入颜良大阵,颜良也站着没动啊,谁料关公凶猛、赤兔嚣狂,一瞬间杀了个波开浪裂,直抵面前,喀嚓一刀刺于马下,还下马割了个人头,然后飞身杀出,“如入无人之境”!

    闻大刀若也有这般豪勇,趁势一刀斩了斜也,局面自然不同。

    只是他虽堪称勇将,终究比不得关云长那等名垂千古的神人。

    此刻转向一走,虽不失明智之举,军心、气势上,却难免此消彼长。

    五百豹骑奔腾而出,金兵本来吓了一跳,却见主将巍然如山,敌军拧身便走,虎头蛇尾,都不由齐声欢呼。

    斜也把枪一指,狞笑道:“既来了,莫容他走!孛吉、阿虎里,去替为父取了来将的首级!”

    他两个儿子完颜孛吉、完颜阿虎里,闻言齐声怪啸,纵马便出。

    斜也又下命令:“令宗峻所部,拦住贼兵。”

    身后有传令官,忙把令旗摇动,左面完颜宗峻见了,立刻引本部兵马移动,恰好挡住闻达一行。

    这个完颜宗峻,此前说过,乃是阿骨打第五子,也是嫡长子。

    当初李俊往中京诱敌,便是此人第一个追出,被李俊好一番戏弄,气得当场昏迷,后来粘罕父子中伏战死,也是为了替他出气之故。

    粘罕死后,宗峻扶棺去临潢府报丧,阿骨打心痛粘罕之死,一脚踢得宗峻几乎闭气,因此此子心中,对李俊这伙,可谓仇恨彻骨。

    此刻得令封堵,真把吃奶的气力都使出,长声怪叫道:“莫叫他一个生离!”

    一马当先杀出,手中舞动一条六十斤溜金大棍,正是粘罕遗物,奋足力气,便砸闻达。

    闻达暗忖:我方兵少,不可恋战,须速斩敌将,冲杀不停,方是上策!

    牙关一咬,竟是不顾对方当头棍落,狠狠一刀刺了出去。

    眼见大棍呼啸,长刀凶狠,闻达、宗峻都是咬牙切齿神情,要赌对方不敢换命,先行撤招,自己便好占据上风。

    却不料今日狠人遇狠人,好汉逢好汉,这二人各有执念,竟是谁也不肯收招!

    段三娘、周通骇然惊呼,眼睁睁望那金棍,嘭的一下,重重砸在闻达天灵盖上,好好一顶金盔,顷刻砸成废铁,可怜老将闻达,双目眼球暴突,鼻孔、耳窍血浆狂喷,惨叫一声,倒坠马下。

    “闻老哥!”周通长声惨嚎。

    一众女真兵将也是齐齐悲呼:“五太子!”

    周通扭头看时,才见完颜宗峻胸甲尽碎,闻刀那口长刀,直直自心窝插入,巴掌宽刀身,尽没体内,只留一丈长的刀柄在外。

    宗峻扶着刀柄,口中溢出鲜血,自知命在顷刻,指着周通发狠道:“恨不能亲手杀你!”

    眼神凶厉,恍如恶鬼。

    “哈?”周通流泪怪笑,声音尖锐刺耳:“你杀我?你知道爷爷注定是伱完颜家克星,入你的妹,宰你的哥,你能奈何?待生下你的外甥,一天打他五顿!”

    宗峻狂怒,一口血喷出数尺,大吼道:“气煞我也!”翻身坠马,不复生机。

    看官听说——闻达此人,在原本时空,可谓一生碌碌,白做了梁山好汉对头,不曾建立半点功业。后人评价:“大刀闻达空有万夫之勇,奈何不逢明主,枉自徒劳。”

    如今这一世,机缘巧合,追随了老曹,坐得梁山神将交椅,同一干真正好汉称兄道弟,领军纵横北国,斩将开疆,虽不免魂断沙场,终不负他一身辛苦练就的本事也。

    有诗叹曰:

    男儿未教逢明主,素志随风尘与土。

    一旦若把明主逢,千里纵横气吞虎!

    曾斩先锋摩利之,又杀太子完颜五。

    将军不老铁肝肠,壮士一生热肺腑。

    名满江湖夸大刀,蓟州城下见忠武!

    段三娘哭啼啼,下马提了闻达尸骸,横放在他坐骑上,缚得牢了,却把马缰绳系在自家马后,悲呼道:“通子,走,我们带闻老哥回家。”

    段三娘心想闻达战死,老娘当仁不让来做锋头,把狼牙棒一摆,却见周通早已冲杀出去:“段姐姐,跟着小弟走啊!”

    那条画戟,七上八下,一连砍翻数人。

    只是完颜宗峻这厮,职位乃是“合扎猛安”,所谓“合扎”,便是女真语亲近之意,又称亲管猛安,非金国皇室贵族不任此职,麾下都是诸军精选的猛士充任,因此战力格外厉害。

    如今宗峻战死,这厮们一个个都要倒大霉,满心悲愤交集,此刻拼起命来,周通怒吼连连,也自冲杀难出。

    城上李俊望见骑兵陷阵,惊呼道:“罢了!却是我大意,害了这干兄弟。”

    张顺咬牙道:“哥哥放心,小弟自去接应他们回来。”

    李俊连忙抱住:“你休要闹,你若去时,岂不成了添油?一拨拨送死。”

    张顺怒道:“难道便望着他们受死?”

    顾大嫂跳起身,大哭道:“你们都别去,且拨一支兵马,老娘自去救人,若救不得时,便和孙新死在一处。”

    邹润、邹渊都叫道:“大嫂说得正是,我叔侄和她同去,做兄弟的,本该要共死同生!”

    李俊怒道:“放屁!老子心中便没义气么?但是你们睁开鸟眼看看,这他娘的是国战!武大哥托我等以大事,我等胡乱讲义气死个干净,自己倒落个好名,如何对得起武大哥?”

    他搬出曹操来,二邹都没了言语,顾大嫂一屁股坐倒在地,捂着脸哀哀哭泣。

    李俊又急又怒,攥着拳头猛敲脑壳,拼命去想:若是武大哥在此,他会如何应对?

    正焦灼间,忽听乐和尖叫道:“哥哥们快看!那里不是援军!”

    李俊一愣,飞步奔至乐和身边,顺着他手指处看去,却见一彪军马,约莫三五千人,都是骑兵,自西面狂奔而来,奔得近些,隐隐看见当头三员战将,都是二十几岁年纪,长大结实身材,相貌亦都俊俏英挺。

    再近一些,李俊欢呼一声,指着道:“居中那个不是山士奇兄弟?”

    山士奇出身富户,穿着格外讲究,凡上阵,不爱带兜鍪,只扎一条金银丝织就抹额,披散长发,格外潇洒,也因此好认。

    张顺亦喜道:“他左右两个不知是谁,看周身气势,浑不弱于士奇!”

    李俊大笑道:“天不绝我兄弟!既有大援,正可出城一战,救回闻达、周通他们!”

    他们这时,还不知闻达战死,眼见山士奇自侧面杀来,果断点起数万军,李俊、张顺亲自领着,一发杀出城去,李俊更是使数百人齐声大叫:“金狗!中我家将军计也。”

    完颜斜也眼见就要剿杀了那干豹骑,忽然见西面尘土飞扬,大股骑兵杀到,又见他城中大军杀出,心中也自一惊,暗忖道:这厮退出黄崖关,何等果断!原来却是在这里算计我!

    他不知来敌虚实,但是也不慌忙,调动兵马,且战且退。

    却说今岁二月,老曹调了林冲、呼延灼去云州,幽州便由山士奇、唐斌两个守把,过了数月,闻听金兵攻打长城,两个便常常自苦,只恨身在后方,不能和金兵交手。

    几日之前,山士奇忽发一梦,惊觉醒来,一身冷汗,慌慌张张去寻唐斌道:“哥哥,不好了,我发了个噩梦。”

    不想唐斌也是一脸惊慌:“啊呀,兄弟,却不出鬼?我也刚刚发了个噩梦,正欲同你说起。”

    山士奇苦笑道:“你的梦如何噩过我去?我梦见榆关、黄崖关尽数丢了。”

    唐斌惊呼道:“啊呀,我不仅梦见关卡丢了,还梦见金兵打破了蓟州,那些兄弟七伤八损。”

    山士奇骇然道:“我亦梦见他们血淋淋来望你我。”

    两个一番话说完,才知竟做了同样的梦,次日,连忙找了几个副将来商议。

    哪几个副将?

    头一个,李陵的后代子孙,辽国金吾上将军李集。

    这厮早先被西风军所捉,吃老曹一席言语,说得道心崩溃,独自在牢房里想了良久,终于思忖明白,开口投降。

    第二个,辽国太阴星天寿公主答里孛。

    这小娘皮吃扈三娘捉了,本要许配杜壆,不料答里孛嫌他丑陋,宁死不从,不知怎地,竟看上了林冲,因此心甘情愿降伏。

    第三、第四两个,却是熟人,一个“双枪将”董平董一撞,一个“没羽箭”张清,两个此前随童贯厮杀,闯太乙混天象阵,本已撞动阵脚,抵住大阵运转,却因童贯胆怯,坐失良机,双双被擒。

    后来耶律淳用他二人换去陷在曹操手中的老小,送到幽州时,老曹已自去征战了,这两个本来还存了心思,想要设法归宋,后来打听得辽军一直打去了汴梁,心灰意冷,这才心甘情愿,留在幽州效力。

    唐斌、山士奇召集几人,把噩梦说出,张清便道:“两位哥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本不足奇,奇在你两个同做一梦,只怕有些蹊跷,便如派骑兵去蓟州打探一回,若是无事最好,若是有事,岂不是救了那些兄弟性命?”

    他们这多半年也不曾白过,集合数州之力,选拔精练了不少兵马,当即唐斌做主,点起五千骑兵,让山士奇、张清、董平三个领着,前往蓟州探看虚实。

    及至蓟州城外,探马回报,道是无数金兵,正在城西列阵厮杀,三人听了大喜,这三个却都是胆大包天的,也不说先设法和城中呼应,径直一莽到底,催动战马直向金阵踏来。

    完颜斜也这厢不知虚实,且战且退,本来这番安排也极为妥当,偏偏幽州杀来这三将,都是能翻江闹海的主儿,他三个并肩打头,天下几人能挡?饶是金兵厉害,也顷刻间遭他撕开了右翼。

    金军右翼领兵的大将,乃是辽国降将刘彦宗,这厮来历不浅,却是唐朝卢龙节度使刘怦之后,官至辽国中京留守,却和耶律淳南京留守平级,地位可见一斑。

    若在原本时空,这个刘彦宗在金国攻宋时,用心做成《攻宋十略》,因此做了汉军都统,后来挟持徽钦二帝北归,也是这厮向金主进言。

    因他对金国忠心能干,死后追封郓王,衍庆功臣中,这厮名列第十八位,前面十七个全是女真人。

    此人又有两个儿子刘萼、刘薚,皆有万夫不当之勇,手下统率一万多北地汉儿、契丹组成的兵马,眼见山士奇等撞入,不由大怒:“刘萼、刘薚,且同为父去拦住这股贼兵,若是撞开我军的阵势,女真贵人须道我父子无能!”

    父子三个抖擞起精神,领兵杀上前,拦住山士奇三人大战。

    这父子三个都使长枪,山士奇三将,也都使枪,六个人,七杆枪,二十四只马蹄,一时间杀成了一团。

    另一边,李俊领着大军,一头撞入金阵,寻到残余豹骑时,正见段三娘马后所牵那匹战马,赫然负着闻达尸首,不由心中大震,失声叫道:“啊呀,闻老哥,我等来晚了也!”

    正所谓:

    震怒幽州三虎来,马蹄踏破血尘埃。英雄年少风流将,撞阵厮杀展大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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