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权,是一个正常上位者的基本操作。
阇耶在世之时,就将掌兵之权分散到十多名将领手上,防止某家独大。
即便褚古摩达深受阇耶信任,也只是诸多掌兵将领之一而已,充其量也不过是兵力多些,能量大些。
阇耶死后,格局变动之际,武将们因为共同利益把褚古摩达推为代言人,实质上却是拥兵自重各立山头。
而褚古摩达悍然发动兵变夺权,将一众权贵尽皆打倒,着实令这些掌兵大将极为震惊。
震惊之余,尽管将领们的内心想法各有不同,但反应都还算冷静,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
哪怕是之前崇敬大主祭,倾向太宰,或是与某个文官神职交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好轻举妄动。
毕竟大局已定,眼下权贵们的小命都被褚古摩达捏在手里。
如果硬着头皮蛮干,只会害人害己,看不到任何收益。
认清现实,将领们和褚古摩达谈判时考虑问题就更为理性了。
谈判说白了就是利益分配,只要好处给到位,什么事都好说。
所以褚古摩达也不含糊,大肆封官赐爵,不管是虚名还是实利,统统给足。
有肉吃,跟谁干不是干啊。
武将们都是实在人,得到丰厚利益,当即朝褚古摩达纳头便拜,高呼拥护支持。
至于褚古摩达嘴上强调的"世子亲政",众将都是嘴上连连附和,却完全没往心里去。
也不知摩柯贵是没看透还是装糊涂,脸上一直笑嘻嘻的。
最后还当众晋封褚古摩达为大司马及辅政大臣,统帅万军总揽朝政。
至此,褚古摩达愿望成真,将军政大权集于一身,不由异常兴奋,隐隐生出天下尽在掌握之心。
随即他便向众将表明,有意攻打佛誓夺回都城。
这些武将本来就有主战意愿,此时没有了文臣权贵的掣肘,自然是一致同意。
决策议定,部署下达,全军都运转起来,紧锣密鼓地开展战备。
这一战,旨在"伐伪王,夺正统",关乎占城未来,更是褚古摩达"建功立业,巩固权位"之战。
为了独享大功,他不但亲自挂帅,还让摩柯贵留守后方。
用的理由也比较充分,说世子将来就是一国之主,不该亲临战场冒刀兵之险。
而且大主祭等一干权贵也不能暴露在底层兵将视野中,需要继续严密关押在主营里。
摩柯贵倒不是没察觉自己这舅舅的小心思,不过他不懂打仗,也不感兴趣,巴不得能远离战场坐享其成,于是很通情达理的接受了这一安排。
待到次日来临,除了一座主营原地不动外,其余占军倾巢出动,各部次第拔营,往佛誓城进军。
说来,褚古摩达当初能被阇耶信重,除了裙带关系外,能力方面也是说得过去的。
混了十几二十年军伍,该有的军事素养还是具备的,不能说是名将,起码也算合格将领。
虽然他嘴上总是看不起宋军,称其为外强中干的花架子,又表示现在的佛誓城里尽是残兵败将,攻城易如反掌。
不过真到了出兵之时,他却并没有掉以轻心,在排兵布阵方面十分稳健认真。
大军未动,侦查先行。
数以百计的哨探早早就撒了出去,既广且密又远,尽可能地监控战场区域内的一切风吹草动,防止大军行动时遭遇偷袭伏击。
再以临战姿态布置行军队列,全军分作五部,前中后三军加两翼拱卫,各部保持间距,遥相呼应。
哪怕是遭遇了敌袭,也能及时反应,从容迎击,尽量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除去守卫主营的两千人外,这支大军共有战兵三万四千余,行军之时颇有章法,队形齐整士气高昂,不负精锐之名。
再加上两万多随军民夫,以及近三千头用于运输的大象,还有一千多头战象,所组成的队伍规模庞大,在原野上铺开后,更显浩荡壮观。
如此大张旗鼓的阵仗,佛誓城方面及宋军肯定是收到消息的。
然而令褚古摩达大感意外的是,一路上居然没有遇到任何拦截或袭扰。
畅通无阻之下,才过午时,由褚古摩达亲自率领的八千前锋军便顺顺当当地抵达佛誓城北。
遥遥望去,佛誓城城门紧闭,城头人影憧憧,严阵以待的气氛中,却隐隐透着紧张,甚至有种慌乱。
褚古摩达心中惊异,跟身侧的幕僚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城上的守军似乎很恐惧。」
幕僚闻言,盯着城头仔细看了好一会,也有些奇怪,「应该不是错觉,那些守军看起来确实是惊慌失措的样子。」
褚古摩达摩挲着下巴,「没道理啊,咱们这才八千人,不至于把他们吓坏吧。」
幕僚略作思索,猜测道,「难道是因为兵力太过空虚?毕竟之前激战那么多天,攻守双方都死伤惨重,现在没多少可用之兵也说得过去。」
褚古摩达听了却摇摇头,「再怎么少,六七千战兵总该还是有的,又有城防为依托,实力并不会太差啊。」
之前释利诃梨攻城时,这北城墙连佯攻都不曾发生过,所以城防工事依然完备,具有很强的防御能力。
「莫非他们是故意示弱,以引诱咱们贸然发起攻击?」幕僚又猜测道。
褚古摩达嗤笑,「就算守军完全不反抗,但咱们在什么器械都没有的情况下,也是没法登城的啊,守军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又怎么会耍这种无用的招数呢?」
对于佛誓这样的大城,除非是趁没有防备时抢下城门,否则没有军队会刚到城下就直接开打的。
正常攻城,都是先在城外站稳脚跟,安营扎寨,做好准备后才会开始攻城。
哪怕是褚古摩达有信心一战而下,也同样要按步骤来。
幕僚回过神,不由讪笑着说道,「要么就是守军认为这城不可能守得住,绝望之下,士兵自然也就没了斗志……」
「绝望?」褚古摩达一愣,陷入思索中,「什么情况才会导致绝望呢?」
孤立无援?
难道是宋军要置身事外么?
如果没有了宋军的支持,单凭城内的力量确实不可能守得住。
想到这里,褚古摩达从象舆中站起来,手搭凉棚往东边眺望,隐约能看出宋军营寨的庞大轮廓。
之前就有消息说,那燕王曾多次宣称无意干涉占城内政。
只是真假难辨,褚古摩达也就没往心里去。
但从目前的迹象来看,似乎有那么几分真了。
另外,据监视宋军营寨的哨探回报,宋军这几天都很低调,除了与港口间的往返,其他士兵基本上都缩在营地中。
如今自己兴兵前来,也不见宋军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基本的斥候探马都撤回了。
这俨然就是不愿被卷入事端,所以才极力避免引发冲突的样子。
或许,那燕王确实是伤势严重性命垂危,所以会让宋军无暇他顾。
如此也好,能省去许多麻烦,等顺利夺回都城拿下伪王后,再与这帮宋人掰扯也不迟……
这么一想后,褚古摩达觉得有七成把握能确定宋军的态度
了。
当然,他也没有因此就放松对宋军的警惕,该做的防备还是要做的。
于是他立即抽调出两千兵力,向东边前出布置防御线,而且预备等后续部队到达后,还要在靠近宋军营寨的地方设置了若干个小寨。
这样一来,哪怕宋军想要搞事,自家也能有足够时间做出调整,也算是比较周全了。
做完这方面的安排后,褚古摩达又将注意力投向佛誓城头。
不久后,他便发觉城门楼上的窗口内似乎站着不少人,不禁猜测,多半就是伪王苏利耶带着人在那观察己方部队呢。
于是他决定趁这个机会做个试探,说不定能摸到更多情况。..
随即,褚古摩达亲自率领着一百头战象及六千前锋军,以攻击阵型向城门方向移动。
正如褚古摩达所猜测的一样,苏利耶此刻的确就在城门楼内,而且还有钱隆、潘沙、王革,以及一众归附于苏利耶这个新王的占城官吏权贵们。
原本他们只是瞭望一下敌情,却没想到这些敌军突然向城门逼近而来。
那杀气腾腾的气势,把一大帮子官吏权贵给吓得一大跳,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仓惶失措起来,甚至有些个恨不能拔腿就逃。
这乱糟糟的情形让苏利耶颜面扫地,尤其是看到钱隆嘴角挂着的讥笑后,更是倍感难堪。
幸好潘沙及时反应过来,气沉丹田一声断喝,「呔!慌什么慌!?他们又打不上来,只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犹如惊雷平地起,震得众人呆愣,顿时顾不上恐慌了,楼中为之一静。
对付胆小之辈,以吓止吓还是很管用的。
这群怂蛋回过神,多少也觉得有点丢人现眼了,只是也谈不上羞愧,毕竟羞耻心这玩意他们也没有,脸皮倒是一个比一个厚,都垂着眼装若无其事。
就在一种诡异的沉寂中,楼内众人默默看着城外敌军继续步步逼近。
或许是刚吃了一堑,众人受了教训,倒是更沉得住气了。
理智在线后,这群官吏权贵也觉得敌军不是来攻城的。
果然,气势汹汹的褚军最终停在了投石机最大射程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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