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刺之事一传出,英平在早朝时震怒无比,第二日便下令让京兆府务必揪出幕后主谋。为了表达自己的怒意,那日早朝时他也就只说了这一件事便离拂袖而去,留下面面相觑的百官。
可数日过去,京兆府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觅得。
英平站在御书房内,看着崔仁呈报上来的折子,随后将折子往地上一扔,怒气冲冲地说道:“这个崔仁要是干不好就别干!这么大的案子连个屁都查不出!他是干什么吃的!”
“圣上息怒——”尹敬廷在一旁打圆场,他继续说道:“既然贼人敢在这个节骨眼行刺文先生,定然是做了万全之备,额…老臣以为,以现今之势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好,更何况崔大人领京兆府以来,城中治安尚可,大小偷盗之数也连年减少,所以……”
英平倒是听出了尹敬廷话中的意思,他也知道崔仁是王延庆一派的得力干将,英平如此姿态也是想‘敲山震虎’罢了,让他揪出真正的‘大主谋’这不现实。既然尹敬廷在两边中间求情斡旋,那英平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来。毕竟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惩治元凶,因为文君臣没有收到真正的伤害,那这些都可以放一放。
英平将尹敬廷晾在一边,假意余怒未消,但他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沉默片刻后,英平随手将桌案上的另几分奏折拿起翻阅。在看到上面的内容后,他渐渐露出笑意。
“尹相啊!看来这半年来成效显著啊——”
尹敬廷知道英平手中拿着的是什么——这半年国库不但开销小了不少,而且还从那些“无关紧要”的贵族手中收回些许田地,如此一减一增英平岂能不开心?
“呵呵,这都是圣上圣定天夺及文先生深谋远虑之功!”
“尹相谦虚啦!若非尹相,安能有今日硕果?”英平拉着尹敬廷的手将他摁在秀墩儿上以示亲近。
“嘿嘿…圣上谬赞,老臣惶恐。”
“尹相啊,朕这几日一直在思考,既然咱们已经取得今日局面,那咱们是不是可以计划下一步的事了?”
当初英平与尹敬廷再三商议,最终在尹敬廷的一再坚持下英平才接受将新律分为几步,其目的便是循序渐进地推行以防过激引起他变,如今看此律效果显著,英平自然雄心更加高涨,步子也想迈得更大更快一些。
尹敬廷微微一怔,随后面露些许难色,道:“额…老臣以为…如今虽取得些许成效,但圣上应该加以巩固,而非…而非急于前进,若是…若是步子迈得太大,容易…容易…”
“容易扯着蛋?”
“额…”
“哈哈哈哈——”
面对英平冷不丁的低俗玩笑,尹敬廷自然只能以笑应之。
“尹相老成持重,朕自然理解,可苍天不等人啊!”
见形势大好,英平自然信心满满,他是年轻人,年轻人自然有年轻人的冲劲,此时的他压根就不信王延庆一派还能将局势翻了过来。
“可是,圣上…”
“好啦,没什么可是了,朕意已决!接下来就按部就班做下去就行——”英平强硬地打断了尹敬廷的话。
尹敬廷也不好拂了英平的面子,更何况如今的局面倒也出乎了尹敬廷的意料,事情能发展的如此顺利他亦不曾想到。
见英平如此决绝,尹敬廷只好应允说道:“是,全凭圣上乾纲独断,老臣惟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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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长安,朱雀门前。
朱雀大街的北尽头忽然聚集了十数个中青年男子,他们各个衣着不凡,看样子就不是普通人家,这些人卯时便汇聚于此,来往行人以及准备上朝的大臣皆能看见他们,而他们似乎也是故意如此,好让大臣、行人们看见。这些人如同早有准备一般,每当有朝廷大员的马车路过时,他们便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口中大声哭喊着,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冤情一般。而路过的大员听到哭喊声后,便会掀开车帘向这边望去,可由于这些人哭得过于吵闹,以至于压根就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周围的行人纷纷驻足看起热闹来,众人先是交头接耳,不一会儿便知道这些人竟然都是新唐的贵族,他们爵位或高或低,其中不乏二等、三等公这样地位显赫的王侯,有的是就住在长安城中的,有的是住在周边城里的,甚至有的是远住在数百里开外的,而偏偏这些人都选择在今日汇聚于此——
这是要干什么?看样子这些人都有着莫大的冤屈一般。
众人皆是纳闷。这些王公贵族好好的神仙日子不过,跑到皇宫门前来唱戏?
众人见此情形反而对这些人更感兴趣,胆大好事之人凑上前去一打听,原来这些贵族是为了新律一事来的。新律一出,这些人倚仗的爵位以及朝廷赏给他们的恩赐皆被收回,他们怎能不急?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件事便传遍了看热闹的人群,围观群众见此情景不禁更加感兴趣,甚至放下手中的活跑来观看——小皇帝要头疼咯!
见有热闹看,围观者心中暗暗说道。
......
王延庆的车马同样路过朱雀大街的北头,忽闻车外吵闹声极大,与往日的清净相比显得极为突兀。他撩起帘布向车外看去,只见这一群人整齐地跪在宫门前,不停地磕着头,像是有何诉求一般。
王延庆敲了敲车窗,一名仆人屁颠屁颠地从前面跑了过来,问道:“老爷,您唤我?”
“都是些什么人在那儿?”
“回老爷,方才小的去问了问,说是一些国公爷在那儿请命,其中晋国公与梁国公带头在那儿跪着呢。”
“哦,好。”王延庆点了点头,心想看来赵兴文和林丰那俩家伙还真是逼急了,才不到三天就召集了这么多人。
“老爷,咱们要绕开这些人么?”
王延庆一阵沉默,而后冷冷地看着那些鬼哭狼嚎的贵族们说道:“不必了,就按原路走。”
“好勒。”
“慢着!”车帘刚刚放下又被王延庆掀起,他喊住了准备跑向车头的仆人,说道:“待会儿让车夫驶快些,要是这些人跟着老夫的车也不要管,就算他们撞死在老夫的车前也不要停下!听到没!”
“小人知道了!老爷您放心!”
......
王延庆的马车加速行驶过这些贵族身边。忽然,有位眼尖的男子看见王延庆的马车后倏地弹了起来,高声叫喊道:“这是王大人的马车——这是王大人的马车——”
跪在地上的人群先是一阵安静,而后马上轰动起来。
赵、林二人为首立马跟在王延庆的马车后面哭喊道:“王大人——王大人——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王大人——”
“是啊——王大人——咱们都是功臣之后!您若不替咱们说话,咱们的老祖宗辛苦打下的基业就全没啦——”
“王大人——您替咱说说话!咱们老祖宗在天有灵定会谢谢您的——”
“王大人!我们要面圣——”
......
王延庆的马车依旧保持着先前行驶的速度,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车厢内无任何声息,仿佛里面没人一般。
众人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看着马车向着宫门驶去,众人也不再追逐。
“梁国公!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一位年纪与赵兴文相仿的男子问道,看此人面色发黄、眼袋极深,像是个沉迷酒色、纵欲过度之人。
“是啊,赵兄,这王大人...”林丰也跟着问道。
“你问我,我又去问谁?”赵兴文有些没底地说道:“都等等吧,王大人先前与我等父辈都是至交,断然不会对我们视而不见的。”
赵兴文宽慰大家,其实他心中也有些不安。前几日从王府离开之后他便迅速找到这些狐朋狗友,众人一合计便觉得共同前往请命是为上策,便一拍即合决定今日共往。此外,他们还书信写给新唐其他地方又相同遭遇的王公贵族,约他们共同入长安请命。这些贵族的家仆八百里加急赶往各地,带回来的消息让他们为之一振——各地贵族纷纷响应,皆愿前来。赵、林二人大喜,心想若众人一起造势,大事定可成矣!
不过欣喜之余,赵兴文心中仍旧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去再找找王延庆,可想起那日王延庆冰冷带着丝丝杀意的目光,他又退却了。是以今日只能硬着头皮先来宫门前跪着,至于事态会往何处发展,那就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赵兴文看着森严的宫门,心中七上八下的。他不理会在一旁七嘴八舌的众人,转身回到先前的位置,‘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众人见带头大哥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垂着头也跪了下来。
时近巳时,太阳已渐渐热辣起来。
众人跪在宫门前苦不堪言——早知如此,不如叫家中仆人带把打伞、带些冰镇的凉饮,也好将这秋燥褪去。
自己选择的路,就算是跪着,也得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