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以王清、王远为首的大魏使臣正气定神闲地站在文武百官身前,任凭身后新唐群臣窃窃私语。
如今北魏屯兵于函谷关,几乎与长安面对面、脸贴脸,公孙错接连调遣兵士前往潼关,生怕北魏借此机会生出什么事端。不仅如此,新唐的商人也哀声连天,由于洛都先前的动荡,新唐的商人若是想通过周陈便要面对层层检查,商队走不出几里地就要被拦一道,一路打点多花银子不说,最重要的是商队的行进速度大受影响,若在这么多耗几次,那还有谁愿意与新唐商人坐买卖?如此一来莫说普通小商贩,就连姜家都有些坐不住了,姜白已数次登门找王延庆想问询此事,结果这几次王延庆都找了托辞将姜家之主拒之门外。
听着身后传来的嗡嗡响声,王延庆感到一阵头疼。
就在此时,王清率先开口,道:“圣上,当年千牛山一别已有九年之久,如今外臣前来参见,方知当时有眼无珠,竟不识真龙!还望殿下恕罪——”
英平原本坐在龙椅上等着看热闹,没想到王清竟然先跟他打起招呼来,不禁有些疑惑,道:“哦?王大人当初……”
“启禀圣上,当年寒试我兄弟二人同来参加,遗憾的是我二人天资平庸,未能入得先生法眼。”
“你二人?”
英平努力地回忆当时参加复试的寒子,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对孪生兄弟,不过一来时间过了这么多年,二来当时英平认为自己稳操胜券,除了叶长衫与姜长鸣便再也没有关注其他人,对于王清王远兄弟二人自然不会留意太多,不过既然人家主动提起,那自己就是装装样子也要热情一些。
只见英平故作惊讶地说道:“哎呀——原来是你兄弟二人啊!”
“承蒙圣上记得!正是我兄弟二人!”
“啊!那如此说来朕与你二人还有同年之谊咯!来来来,快赐座——”
“谢圣上——”
陈进爵连忙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将椅子端上来,王清王远二人见了不过是笑了笑,随后便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虽说只是简单的动作,可在身后百官眼中,却是令人极为不适,未等英平开口再说些什么,只听见一个忿忿不平地声音从殿内传来——
“哼!既是我主同年,那敢问二位大人此行我大唐,是为何事而来?”
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礼部的一位官员开口发难。
只见王清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自北蛮乱我中原以来,唐、魏两国已有百年未生干戈,我等此次起来,自然是为了两国交好而来!”
“交好?”那位官员冷哼一声道:“既是交好,那又为何屯兵函谷关?”
“周陈叛军余孽尚未扫清,孟庸部下负隅顽抗,韩大将军受天子之托替周陈清除余孽,故出兵把守两关,敢问这位大人,有何不妥否?”
礼部官员虽有不甘,但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言词反驳,只得硬生生地将这口气咽下。
“清扫余孽?听闻姬驷太子被冯丞相一党赶尽杀绝,背后有北魏的影子,不知这点,王大人该如何解释?”
众人再看,原来是头发花白的孙国其开口问道。
“这我倒要问问,当初周陈太子殿下落难于贵国,为何太子回到洛都后却又走漏了行踪?以至被孟庸所弑,太子一路逃难险象环生,身边所留之人皆是忠心不二之士,为何从贵国回去之后就遇了难?莫不是贵国有人泄露了太子殿下的踪迹吧?”王清冷冷地反驳道。
“你——”孙国其年岁不小,被王清这么一激竟有些站立不稳,若非旁边同僚将他扶住,只怕他就要跌倒在地。
英平很不自然揉了揉鼻子,很显然提及姬驷之死,他仍有些不适。
双方唇枪舌剑,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通政使见状,便用稍微缓和的语气问道:“既是替周陈清扫余孽,那为何贵国军士总是为难我大唐商人?”
王清轻笑道:“大人此言差矣,韩大将军从严治军,对待任何人都一视同仁,怎会单单针对贵国商人?”
“可——”
“更何况这是缉拿要犯,若有漏网之鱼,韩大将军如何对得起吾皇之托?”王清便坚决地说道,不给通政使任何反驳的余地。
“可周陈……”
大殿上百官对王氏兄弟一齐发难,可王氏兄弟不愧是女相所看中的人才,面对百官的刁难发问竟有舌战群儒之姿态。
听着殿下你来我往的争辩声,英平反倒轻松起来,心道这事儿就让王延庆烦去吧!看见王延庆愁眉苦脸的模样,英平差点笑出声。
不过就在英平暗自幸灾乐祸的时候,忽然殿下射来一道目光,这道目光似乎压根不在乎殿堂内的唇枪舌剑独独向自己投来,这种特别的关注让他感到极为不适。
英平微微皱起眉头扫视着下面,发现这道目光竟是来自王清身后的一名侍卫。这名侍卫面色柔和,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见英平看向自己他竟然没有选择回避,反而回应以微笑。
此人是谁?
英平心中不禁一阵纳闷,这人看似普通,但直觉告诉他此人定然大有来头,虽然二人相隔数丈,但此人身上隐隐透出的那股不凡的气度是逃不过英平的双眼——姬阳与、文和公子、姜长鸣,他们身上同样也有这种气度,这种浑然天成的气度只有一种人才有,那便是天之骄子!上天的宠儿!
为何他要这么看着自己……?而且他的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关怀?难道此人是……一时间,对此人身份的无数种猜测从脑海中闪过。
就在英平胡乱猜测时,一道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
“诸位不必再吵了——”
听到这个声音,大殿内争执的声音瞬间停息,就连王清也选择将自己的锐气收起,静静地等待此人的发言。
只见王延庆慢慢悠悠地说道:“有朋自远方来,我等当先尽主人之礼,其余的事情,待之后再说吧,小王大人!我主已设下盛宴,还请诸位移步——”
见王延庆如此礼待,王清双拳一揖以示回礼。
至于殿内的文武百官,既然尚书大人都发话了,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
……
宴席的气氛颇为压抑,明明是山珍海味、美酒佳酿,可在新唐诸位大臣嘴里却如同嚼蜡一般。
另一边北魏的使团成员倒不是很在意这些,面对桌上的美味佳肴,他们倒是极为享用,相互推杯换盏,兴致显得极高。
如此剧烈的反差让新唐这边的官员感到更加的不适,别的官员不想忍也得忍,吴泽则是直接丢下筷子,找了个借口便离开席间。
看着好友的离去,王延庆无奈地叹了口气,如今的局面他也是颇为头疼,本以为姬驷能夺回王座,没想到女相手段竟如此毒辣,来了个大小双杀,为了将姬驷斩草除根,甚至连苦心培养的小皇子都舍弃了。如今北魏步步相逼,甚至派出使团到你面前,无非就是想从新唐这里牟取利益,若不答应手下那帮人的日子断然不好过,若答应的话,就好比打开了一扇门,这扇门一旦打开将来北魏必定得寸进尺,迟早有一天新唐会被北魏一点一点蚕食,那自己岂不成了大唐的千古罪人?自己虽然费尽心思架空了皇帝,但这城下之盟无论如何也不能出自自己的手,否则有何面目面对家中老父?自己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不!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一定要想办法改便如今的局面!
想到这里,王延庆微微闭上双眼,此时的他又不禁回忆起昨日侄子给自己说的那些话,话中透露的内容让他小小的吃了一惊,但他昨日思来想去,却始终无法从中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即便韩巳隐藏身份跟随在使团队伍中,自己又能从这一点上获得什么好处?传闻韩巳与文君臣当年私教甚好,此番定然是借着出使新唐的机会前来祭拜一番,说起来文君臣还是被自己弄死的,若传闻属实,那他恨自己都来不及,自己又能从他身上获得什么突破?
难道……真的如少惊所说,要试试那个法子?
昨日王少惊得了探子的报告后,他便立马派人将胭脂铺的老板从床上拉起带到府中,并由他亲自问询。在王少惊的再三盘问下,老板一五一十地将昨日与韩巳发生的一切对话告诉了他,在确定老板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后,王少惊这才将战战兢兢的老板放回去,并恐吓他不要多嘴。随后,王少惊赶忙来到大书房,将所有信息提炼成了一句话——韩巳似乎对圣上的义妹一见钟情!
得到这个关键信息的王延庆双眼微微一亮,仿佛在一片漆黑浑沌中找到几颗星火,但随后他便又陷入了迷茫,听闻韩巳此人生于军中、长于军中,除了骑马打仗剩余的时光便是潜心修行,不到三十岁便迈入天玑境,就这样一个人…他会被女色所打动?即便他真的心动了,其父韩单又可会因一女子在国家大事上做出让步?
这的确是一颗星火,但它似乎燃烧得还不够旺盛,若真要想让这颗星火变成熊熊烈火,那这风该怎么扇、料该怎么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