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和公子欠了欠身子以示谢意,随后只听女相继续说道——
“当年姐姐将公子派来本相身边,明面上是为了生意,实际上却是为了监视本相的一举一动,不过姐姐却怎么也没想到,公子如此坦诚,不但表明了来意,还帮了本相几个大忙,这份情本相一直记着。”
“丞相言重了。”
当年文和公子借用洛都商道之事表明心意,随后前去长安行此送上‘投名状’,最后亲自出马摆平孟庸与姬驷,这的确是帮了女相很大的忙。
“姐姐一个将死之人却还想着祸乱天下,更可笑的是她竟然还想将本相掌控,真是痴心妄想!”女相冷冷地说道。
文和公子没有评价什么,只不过默默地看着女相。
“公子此番回去便能顺理成章接替阁主之位,待公子成为新阁主后,还望公子不要忘记当初与本相的约定。”
“在下自不敢忘,不过在下好奇的是……丞相如何断定此次回到芸月阁我便能接替阁主之位?”文和公子好奇地问道。
只见女相轻蔑地一笑,说道:“她能在本相身边安插眼线,就不允许本相在芸月阁安插人手?”
文和公子惊讶地看着女相,随后又听她说道——
“如今芸月阁中名声最响、修为最深的那几名杀手都是本相派去的,此次你回到阁中,他们自然会拥立你为新阁主,这事甚至无须你亲自动手。”
“看来丞相为我芸月阁废了不少心思。”
文和公子将目光从女相身上移开,不再与她对视。在知道这一事实后她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再一次审视起这位高明、狠辣的女人,文和公子不确定自己与这个女人的联手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也会像阁主一样被这个女人算计进去。
一阵沉默之后,文和公子渐渐地接受了这一事实,既然当年选择了这笔‘交易’,她自然要不顾一切地走下去,至于她对阁主的‘感情’,自然也不会影响今日的选择。
“既如此,那在下便马上动身回到新郑。”
女相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向文和公子投去欣赏的目光。
“不过……”就在女相准备起身之际,文和公子忽然开口问道:“在下还有一事想问丞相。”
“请说——”
“丞相为何选择现在?”
面对文和公子的提问,丞相冰冷的面庞渐渐露出笑意,她像是一名被人无意中发现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的雕刻大师一般,心中充满了得意与自豪。只见女相饶有兴致地看着文和公子,随后她开口道出一个惊天的秘密——
“北蛮国师花法沙,此刻正在来大梁的路上。”
……
……
吕府大门旁,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正踮脚探头,看样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忽然,随着‘吱’的一声,吕府厚重的大门打开,这群乞丐闻声躁动起来,纷纷起身涌上前去。见蜂拥而上的乞丐们,吕府管家瞬间露出嫌弃的模样,但他们却没有驱赶这些人,而是吆喝着——
“让开!让开!堵在咱吕府大门要饭像什么话?快快让开!都有得吃,别急!别急!排好队!排好队!谁要是插队谁今儿就别吃了——”
听吕府管家如此说道,原本闹哄哄的乞丐们瞬间安静下来,他们很自觉地拍成一条长队,静静等待着管家的号令。
见这些乞丐排好队后,管家这才招了招手,随后几名家丁将桌子、椅子、盛满粥和馒头的饭桶抬了出来,放在距离府门数丈远的宽阔地方,随后便开始分发食物。
与别的地方的乞丐不同,吕府门口的乞丐也不急也不抢,像是知道自己一定能拿到食物一般,乖乖地排着队。这些乞丐们在拿到粥与馒头后,欢天喜地边走边吃了起来,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原本长长的队伍便只剩下最后几十人。
就在此时,只见两名乞丐不紧不慢地从转角出现,其中一名乞丐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显得十分悠闲,而另一名则显得十分淡定,走过来的同时眼睛有意无意地左右扫视。
“嘿!我就说了,咱们晚半个时辰来一样能吃上!何必想这些傻子一样苦苦排队?”叼着狗尾巴草的乞丐得意地说道,显然他对自己的预判感到十分满意。在一番自吹自擂后,这名乞丐本以为旁边的同伴会对他大肆夸赞,可没想到的是同伴却压根不感兴趣一般,依然自顾自地东张西望。
这名乞丐瞬间觉得颇没意思,他将嘴里的草一吐,然后拍了拍同伴的胳膊,然后说道:“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我没嫌弃你是新人,好意将你带来吕府这儿让你填饱肚子,你竟然一个谢字都没,早知道就让你饿肚子了!”
听这名乞丐如此说道,那人这才转头笑道:“是、是,谢谢大哥、谢谢了!”
看清这名乞丐的样貌后,发现竟然是乔装打扮后的叶长衫!
见叶长衫总算恭维了自己,那名乞丐的虚荣心算是得到了满足,他得意的笑道:“这还差不多!兄弟啊,不是老哥我摆资格,这要饭啊也是大有讲究的,在哪里能要到饭、在哪里能要到衣裳,你能在哪儿要饭、不能在哪儿要饭……这里面的门道可多着呐!”
叶长衫原本不想多理会,可听这人这么一说,他反倒感到有些好奇,道:“哦?要个饭还有这么多学问?”
“那可不是?就说这吃饭吧,来吕府这儿肯定没错!吕家大老爷那是菩萨心肠啊,时常施粥布善,多少人受了他的恩,他可真是北魏赐给咱的大善人啊!”
听到乞丐发自肺腑的赞美之言,叶长衫脸上的浮现出一丝凝重,他心想:这个吕修看来还真懂得笼络人心啊,这要是真的想动他些什么,只怕这百姓会极力替他求情吧……
叶长衫堂堂御前四品带刀侍卫为,什么要在这里伪装成乞丐?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校事府布衣卫前不久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久居长安的大富豪其真实身份是北魏安插在新唐的眼线!他通过做买卖四处打听新唐之中种种消息,甚至还通过贿赂官员来探听朝中要闻。而且吕修不但自己向上收罗信息,他还广撒银钱编制了一张情报网,为他提供消息的不但有北魏自己的探子,同时也不乏得了他好处的唐人。有了这张大网,吕修还能在关键时刻散播谣言,当初北魏使团造访长安以及王家故意做大陈进爵时,其各种流言背后都有吕修的煽风点火。而就是这样一位严重威胁新唐安危的细作头目,在百姓眼中竟然是为慈眉善目、心地善良的富商,这吕修着实不简单。
近日北魏异动频频,就连文和公子都忽然离开魏宫回往芸月阁,虽说校事府还未探得其中真相,但新唐这边却不敢大意,故英平让叶长衫亲自前去打探一番,看能否探出点什么。
“看!吕老爷!吕老爷来了——”
伴随一阵激动地叫喊,只见一位面色和善、衣着华贵的男子出现在吕府门口,面对饱含激动、感激之情的人群,他和蔼地笑了笑,说道:“大伙儿不要急,都有吃都有吃!”
“吕老爷!您真是咱的恩人啊!”
“是啊!吕老爷,要不是您咱都饿死在街头了——”
“吕老爷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乞丐们纷纷表达自己的感恩,面对这种场面吕修似乎习以为常,他欣慰地点点头,随后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待人群彻底安静后,吕修继续说道——
“街坊们,我吕某虽是魏人,但旧居长安深受大唐之恩,吕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财富取之于大唐那便要用之于大唐,所以只要我吕某还在此地,那大伙儿便不会忍饥挨饿!”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后,乞丐们再次激动起来,有人当场跪下磕头谢恩,其余人等见状也纷纷跟着跪下。
“哎呀呀,大伙这是作甚?这样会折我吕某人的阳寿的——快起来!快起来——”
吕修慌忙走下台阶将领头的那个乞丐扶起,在那名乞丐的吆喝声中,众人也纷纷站起。随后,吕修走到桌旁从桶里拿起勺子,为剩下的乞丐亲自盛粥。
“唉,这吕老爷真是活菩萨,今年冬天要是没他,咱们能不能挨过还两说呢……”叶长衫身边的乞丐感叹道。
这一切自然都被叶长衫都看在眼里,可面对如此温暖动人的场面,他并没有为之动容半分,因为方才他发现吕修在扶那乞丐头头时,二人有着短暂的眼神交流,这这动作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
“兄弟,我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见叶长衫愣愣出神,乞丐不免有些好奇。
“啊?”
“走啊!赶紧去要东西吃,你不饿我可饿死了!”
叶长衫这才回过神来他这是在扮乞丐,既然是要饭的,那在食物面前自然是要积极一些。于是叶长衫故作憨厚地笑了笑,跟上‘同伴’的步伐急急忙忙地向前面跑去。可叶长衫刚一转身便撞上一清香绵软的躯体,不待他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娇呼——
“唉呀——”
叶长衫定睛一看,只见一位少女差点被自己碰到,不过好在她反应迅速及时闪身,这才没跌倒在地上。
“你怎么走路的!这么不小心!”
虽说叶长衫是忽然转身,可方才这名少女脚下的步伐也是匆匆忙忙,否则以叶长衫的反应也不至于撞到她。不过叶长衫此行务必低调,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姑娘,是以他也没有在意太多,连忙道歉:“对不起。”
“幸亏本小姐身手矫健,你要是……”
少女原本正自我得意,可她身边的同伴却有些焦急,只见同伴拉了拉她的袖子,喊道:“哎呀你还在这儿唠唠叨叨什么呀?再晚些他家的糖葫芦可就卖完了!”
听到‘糖葫芦’三个字少女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一般,她看了看不远处挤满顾客的糖葫芦铺子,又看了看满脸无辜的叶长衫,随后少女心有不甘地向他一跺脚、一瞪眼,将自己所有的不满全数化为一个重重的‘哼’字,最后牵着伙伴的手急匆匆地向铺子跑去。
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叶长衫不禁有些出神,回忆起少女的样貌、神态,叶长衫露出痴状。少女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美的如此清丽脱俗不说,更让他心动的是,这位少女方才娇嗔自得的模样像极了当初伊依的顽皮,以至于叶长衫一直如死水一般的心境竟然泛起一阵涟漪。
见叶长衫一副花痴的模样,身边的乞丐哈哈大笑道:“我说兄弟,你个臭要饭的在这儿想啥呢?这位大小姐可是姜家老太公的掌上明珠,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姜牙牙大小姐,整个长安想上门求亲的公子哥儿排队都排到洛都去了,咱们这些癞蛤蟆就别想着天鹅肉了。”
姜家大小姐?那岂不是姜长鸣的妹妹?也难怪长的如此美丽。
“走吧,还愣着干啥?老老实实地要饭去吧。”
这位乞丐心态也是好,虽然自己身份低下,但他却也毫不在乎。叶长衫无奈地笑了笑,只得同他继续向吕府那边走去。
在拿了两个馒头后,乞丐兴高采烈地找了个石墩子,坐下后他还不忘招呼叶长衫过来。叶长衫没办法拒绝那人的热情,只得跟过来坐下。
“你怎么就要了一碗粥?我看你挺结实一小伙,就吃这么点?”
见叶长衫没有拿馒头,乞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饿,上一顿吃得有些饱。”
“嘿,第一次听叫花子吃得有些饱的,早知道你不饿不如多帮我拿两个馒头了,唉……可惜、可惜……”
叶长衫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端起手中的饭钵准备做做样子,就在此时再次传来少女的声音——
“什么!?这才一个月不到怎么又涨价?上上个月你家的糖葫芦才涨一文,上个月你家又涨了一文,怎么现在还涨?先前你不是说今年绝不涨价了么?”
少女的语气将她内心的不满表达得淋漓尽致,很显然他对老板的涨价行为感到不爽。
“我说这位姑娘,您这么大个小姐,何必在乎这么点钱?”老板笑嘻嘻地说道,一副笃定你会掏钱的模样。
与此同时,姜牙牙的同伴也劝说道:“是啊!牙牙,不就是一文钱?咱买了赶紧离开这儿吧。”
只见牙牙大小姐气呼呼地瞪了眼同伴,随后又看了看那老板,说道:“不是本小姐心疼这一文钱,是你这糖葫芦不值!不值懂吗?这枣儿、山里红什么的都没涨价,你凭啥涨?本小姐有钱就活该挨你宰?你当本小姐傻啊!奸商!”
老板有些理亏,强词夺理道:“哼!一文钱都斤斤计较,我看你是抠吧?”
听见‘抠’字,少女像炸了毛的小猫一样瞬间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道:“抠?你敢说本小姐抠?本小姐这是和你讨论做生意的事呢!别看这只是一文钱,这里面关乎到本钱、价钱还有你这家店的声誉,你这样出尔反尔平白无故地涨价,就证明你这老板诚信!爷爷说了,没诚信是做不成生意的。”
老板被少女一番话驳得哑口无言,他气急败坏地大声说道:“来来来!大伙儿快看看呐!这姑娘这儿抠抠索索的几文钱都不愿出,还摆起谱来教育我——”
听老板这么一吆喝,周围的行人、乞丐纷纷上前围观起来。
少女哪里受过这等气?她不甘示弱地说道:“本小姐这钱就是送给乞丐都不买你的糖葫芦!”
说罢,姜大小姐伸手便向腰间掏去。可当她细嫩的小手摸到腰间时,她的脸色却是一变,随后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腰间,在反复确认腰带上空荡荡的确无一物后,她焦急地看向四周,最后拉住同伴的手说道:“我的钱袋被偷了!小灵,你看到我的钱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