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时刻,天色虽是黯淡,但侍妾李芊早早地醒来,为霍峻检查行李,以及准备早食。
清晨之时,霍峻在李芊的服侍下,穿上一件娟丝织成的玄色绵袍,上绘有复杂的云气纹。腰佩汉剑以为修饰,系上玉佩以为压裳之用,头裹巾帻复加皮冠。
李芊打量着霍峻,对他的模样很是满意。无论是衣服,还是用来的装饰皆是她精挑细选过的,搭配上霍峻壮硕的身姿,立体的五官,给人一股既贵气又不失儒雅之感,还有一丝锐气暗藏其间。不过最让人满意的,还是霍峻今世这双会说话的眼睛。
“郎君,确定以驴为礼?”
看着被扈从牵着不断嘶鸣的驴,李芊再次询问道。
“嗯!”
霍峻忍着笑,说道:“这头驴可是你精挑细选过,嘶鸣不歇,可是驴中极品。”
李芊得知霍峻以驴为礼,又知道王粲最爱驴鸣,花了几日的功夫,找了头脾气古怪,动不动就鸣叫的驴,还给它系上红绸,打扮了一番。
“好吧!”
李芊露出一股难以言表的神色,她似乎不仅干了件蠢事,还是很认真地干了件蠢事。
相比于李芊的忧虑,霍笃则是不断叮嘱陪护左右的霍虎、霍熊两兄弟,交代他们一定要保护好霍峻。虽然霍峻保留前身的武力,但世道混乱,时常有意外发生,还是要以防万一。
送别时,霍笃还凑到霍峻耳边,说他在牛车内藏了副铁甲,若有紧急情况,可以拿出来使用。而李芊已经是哭得梨花带雨,这么多年以来,霍峻还是第一次离开她的身边。
少顷,霍峻坐着牛车离开市津,径直向东而走。襄阳在麦城的东北方向,有数百里路途,光走陆路可是要花费不少时间。幸亏荆州水路发达,霍峻驾驶牛车向西抵达江夏郡的景陵,即可换乘舟船,逆汉水北上,便可抵达襄阳,可以省去不少的时间。
一车一马一头驴,在路途中倒是引得不少人的瞩目。
当然也有小股盗贼,但见霍虎、霍熊两兄弟身体魁梧,手持兵戈,皆携带弓弩,又有一人是骑卒,果断放弃了这硬茬子。骑卒对上无组织的步卒,将会是一场屠杀,更不用说还是携带弓弩的骑卒。
在刘表治下,荆州尚且不错,治安也可,没有出现阻断道路的大股盗匪,若真有霍峻也不敢只带二人上路。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霍峻等人花了几天的功夫抵达了景陵,废了点钱,上了艘运粮船,扬帆直抵襄阳。
襄阳,春秋之时,楚国所置北津戍,秦亦承之。入西汉后,襄水以北置襄阳县,管辖汉水以南、中庐县以东、以北的地区。随着天下太平,人口滋生,占据水路交通枢纽的襄阳,日渐成为一座重镇。
刘表单骑入荆州,在蔡氏、蒯氏的帮助下,虽然解决了当地的豪强、宗贼,成功入主荆州。但实际上江南的太守张羡却联合了零陵、桂阳二郡,并不服从刘表的管辖。在此之下,刘表为了安全考虑,特将荆州的郡治江陵,北迁到襄阳。
官渡之战,袁曹对决,其也波及到了荆州。在桓阶的游说下,张羡站队曹操,而刘表也就站队袁绍。与官渡之战的结果不同,曹操派系的张羡病死,其势力覆灭,刘表成功地统一荆州。
刘表统一了荆州,由于长期在襄阳统治,也为了便于抗曹。加上中原大乱,大量的关中、司隶、南阳百姓奔走入襄阳,人口激增,百姓拥有数十万之众,甚是繁荣富庶,故也就没有变更州治。
襄阳不仅是作为刘表的政治、经济核心,也是其军事核心。就防御体系而言,南有荆山为险,东有邓塞为固,西有柳子关为阻,北有樊城为防。这些外围防线被人突破,甚至兵临城下,襄阳也可以凭借着他平均宽度在220米左右的护城河,与来敌对峙,等候己方援军的来援。
霍峻到时,临近正午,进城的人非常多,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加上街道的房屋建筑崇如墉,比如栉,甚是喧嚣繁华。让来自偏僻乡县的霍虎、霍熊兄弟看花了眼。
霍峻则是不为所动,这区区几十万人的繁荣街景,还不如后世县乡上的赶集,毕竟他可是见过大都市几千万人的繁荣,纸醉金迷,灯红酒绿,晚如白昼。
根据王粲书信里的地址,霍峻寻找着他的住处。
“嘚!”
“嘚!”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率先响起,五名壮硕骑卒开道,手持矛戟,按辔徐行。观其模样,身着胡服,头戴皮弁,大概是北方骑卒。其目光十分锋利,环视众人。
领头伍伯策马当前,扬声喊道:“左将军出行,闲人回避。”
五人为一伍,一伍之长为伍伯。他们的任务在于舆驾前导,开道之用,高官的车驾紧随其后。
“又是左将军,这几个月来了好几次啊!”
路人略有抱怨,却也自发地避往道路两侧。半晌后,便腾出了一条足够三驾马车并行的道路。
伍伯见道路已开,策马前行,引导前人避让。同时他们的身后跟出十几名赤服骑士,两两而行。之后,白袍中年将军握弓,持槊而行,眼神警惕的注意周边动静,随时待发。
霍峻遥远地望了过去,见那白袍将军的第一印象就是帅,其次便感觉勇武。
“赵云?”
细微之声被白袍骑将捕捉到,目光冷冽地看向了霍峻的方向。
车驾上,左将军刘备端坐在彩饰盖斗的车厢内,头戴进贤冠,神情随和,面白少须,一双大耳引人注目。若有相士见之,当称有福之貌。
“子龙。”
“使君!”
刘备看着两侧避让的百姓,说道:“我等往来襄阳频繁,百姓久见车马,当会厌恶。让叔至不要过于声张,小心行进即可。”
“诺!”
在刘备的传话后,虽依是前呼后拥,但车驾出入的动静小了很多。
望着刘备远去的车驾,霍峻心有“大丈夫当是如也!”的羡慕之情,但更多的是关注到刘备前后车驾的变化,对其表现的暗自点头。
长期出入襄阳,声势过于隆重,看似张扬炫名,但却会引得百姓不悦。毕竟谁也不想给人让路,而且是长期给一人。如此细微能被刘备注意到,也难怪能聚拢人心,在曹兵南下之际,十余万百姓南下追随。
成大事者,成败在于细微之处,并非欺人啊!
“走,去寻仲宣兄!”
“诺!”
霍峻收敛神情,在路人的指引下,在一僻静的巷子里找到了王粲的住处。他的住所带了间小院,面积不大,估计有二、三间房,与他在荆州的地位相符。
霍虎趋步上前,敲着院门,喊道:“枝江友人来访。”
“咚~”
半晌后,小童推开院门,探出头问道:“敢问何人拜访?”
霍虎从袖口奉上‘名刺’,递给小童说道:“枝江友人霍峻,霍仲邈应你家主人邀约,特来拜访。”
名刺,即拜访时用的名片。其早称谒,后因书写曰刺,既书以笔刺字在纸简上,又因‘刺’名在竹简上,故称‘名刺’。
汉末之时,受士人推崇者,往往能收大量名刺。如介休三贤之一的郭泰,为士林所仰慕,出游洛阳之时,大量的人向他投名刺,常常“载刺盈车”。
“南郡枝江?”
“正是!”
“请霍先生稍等!”
小童很有礼貌地行了一个礼,着急地小跑入屋。
“可是仲邈贤弟?”
接着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个子矮小的王粲跑着出来,欢喜地喊道。
王粲推开院门的那一刻,只见霍峻拱手行礼,领着身后两名侍从,及一头驴齐发出驴鸣。
“咴!”
见状,小童捂着嘴大笑,巷子里也有不少行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明明只有一头驴,刚刚怎么有四头驴在叫。
霍峻也不羞耻,拱手说道:“上门拜之,当有见面之礼。今峻以驴鸣叩门及一驴为礼,何如?”
说话间,系着红绸缎的驴也在发着嘶鸣声。
“哈哈,仲邈真乃我知己也!”
王粲见霍峻如此动作,抚掌大笑,说道:“妙极,妙极,此礼足矣!虽千金亦难换之。”
“快请入院!”
王粲携霍峻三人入内,边走边笑道:“贤弟来访,今夜兄将在賨人酒舍备下酒席,并邀诸贤与弟见之,为弟接风~”
“接风洗尘。”
想着霍峻发明的那词语,王粲猛然间想不出来,听着霍峻的提醒,笑道:“对!当是接风洗尘。”
“多谢兄长!”霍峻走着小院间,问候道:“不知兄长二子学业如何?”
“不过顽劣之才。”王粲感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