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武汉行宫,大朝议。
殿内,刘备身袭冕服,端坐御榻上。霍峻领着各级武官,坐于右侧;诸葛亮手持笏板,与众文臣坐于左席。
刘备环视众人,咳嗽几下,说道:“四月,江水洪涝,京师遭山水侵害,屋倒田淹,百姓流离。幸丞相与卿抚恤得当,方使京师肃然。然京师低洼,易遭水没,唯望诸卿深戒洪涝。”
诸葛亮手持笏板,拱手答道:“启禀陛下,武汉周遭湖泊群绕,境内大小湖泽多达千余片。臣已与汉昌尹发吏兵筑堤修围,引水灌江,以阻洪水大滥。且臣已发徭役救济孤苦,修屋建房,晾晒稻麦,以来恢复生产。”
武汉虽位于水路要冲,舟舸穿梭,交通便捷。南方钱粮可轻松汇于武汉,令发可号吴楚兵民。但武汉却有严重弊端,则是地势低洼,周围湖泊湿地太多,非常容易遭洪水淹没。
自刘备迁治所到武汉,武汉几乎每年都有发生洪水四溢淹没农田的故事。
起初,诸葛亮、潘浚等中枢官吏,为了解决洪水淹城的问题,修堤固坝,开渠引流,不仅暂时缓解了夏季淹城的问题,还灌溉万亩农田。
随着武汉人口渐渐增多,在官吏引导下向低洼地区开垦,则又引起洪水泛滥的问题。诸葛亮则与众吏采用之前的作法,尽量疏导湖泽、河流,加固堤坝,虽是治标不治本,但却是无可奈何之举。
去年,初时汉水四溢,淹没夏口,武汉位于西侧侥幸躲过一劫;今年雨水连绵,长江泛滥,湖泊四溢,武汉难逃水灾,洪水灌城,淹没城外数万亩农田,百姓因洪水而死难者,累计有六千多人。
除了死难的百姓,以及百姓损失的钱财外,南汉国库也受到不小影响。如蛇山粮仓屯有上百万石粮,仍因洪水问题,近半数粮草受潮。今武汉百姓每户都需出徭役,将那些受潮的粮草晒干,尽量减少损失。
“善!”
刘备微微颔首,说道:“荆、江、扬三州凡有遭逢水灾,可免今岁赋税,明岁如常兴发。”
“诺!”
待诸葛亮答话后,文官中有士吏出列,奉上奏疏,响亮说道:“启禀陛下,臣统有疏上奏。”
霍峻闻声望去,却见是尚书骆统。
骆统,字公绪,会稽乌伤县人,其为陈国相骆俊之子。初仕孙吴,后二刘下江左,骆统为刘琦效力。二刘分家后,骆统则为刘备所用。历任吴县令、武汉令,及刘备称帝,骆统累功迁任尚书,被诸葛亮所重。
“请言!”
骆统手持笏板,沉声说道:“禀陛下,昔陛下迁治于武汉,所重者,无非因其为荆、扬枢纽,位处水陆要冲险地,襟带江沔,依阻湖山,右控濡须、皖城,左连江陵、夷陵,上可望襄樊,下可视交岭。欲守国门,以抗中原曹操。”
“幸经陛下南征北战十余载,西土宾服,交岭纳土,江淮复土,襄樊归统,故已无国门之大忧。”
“然为王霸之业计,武汉非久居之所,其无形胜之险,亦无沃土良田可耕。民吏饱受江水之害,兵吏耕作多涝,唯赖漕运供给。陛下自迁居武汉以来,兵吏激增,口有二十余万,粮蔬难以自足,江水调运,所耗钱粮数十亿之多。”
“江左为供京师,千艘舟舸逆江而进,所费钱粮不计其数。凡浪大风疾,舟舸多有颠覆江水,船夫葬身鱼腹,计达数千之众。江淮、江左国之半臂,武汉低洼洪涝,陛下久以武汉为都,非长久之见。”
说着,骆统躬腰而高举笏板,说道:“秣陵,金陵者,天子气所汇之所,得有山水形势之险。水网密布,而无水涝之害;沃土万亩,可得吴越钱粮自足。顺江而下,可聚西土、荆楚之钱粮于金陵。欲兴汉室,行师出合肥,可望中原。”
“以臣之见,陛下为长久计,宜当迁都金陵。以金陵为基,励精图治,休养生息,观望中国。时可将荆楚要地,委与大将治之,励精图治,与江淮呼应,兴师北伐。”
骆统借洪涝之害,建议刘备迁都的言论一出,朝堂众人多有议论声。其中楚人的反应最为激烈,武汉虽被划入江州,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荆楚的地块。
二刘借楚地平江东,昔刘琦治江东时,楚人为尊,吴人为次。这才多少年过去,这些吴人竟敢把主意打到迁都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诸卿有何意见?”刘备翻阅奏疏,问道。
“金陵偏安东南,岂能迁之?”
马良站了出来,拱手说道:“陛下,陛下治京师十余载,之所以能举兵平服四方,唯赖武汉控遏吴楚,举重兵而御四方。”
“今陛下东迁金陵,贪小利而忘大利。或可得一夕之安乐,但于汉室而言,有害而无利。若陛下东迁,无兵威震慑西陲,则荆蛮欲动,西土有乱,望陛下三思而行。”
“陛下若欲迁都,何不如择江陵乎?”
庞林从席上而起,笑道:“楚人起于荆山之下,以郢城为都,披荆斩棘,以三百里之地而几霸中国,问鼎周室,饮马大河。今武汉若因水涝,不宜为都,何不如以江陵为都。”
“江陵西威巴蜀,南控荆蛮,北望河洛,东引江左。举江水之中,民有百万,沃野千里,得江汉之灵气,何以舍近求远,东迁金陵乎?”
“至于东南有天子气?”
庞林环视在座众人,笑道:“昔刘焉闻有西南有天子气,莫非陛下亦要迁都到蜀地否?”
“哈哈!”
在场众人闻言,拍笏板而笑。
霍峻闻声淡笑,他对庞林的言语颇是认可。武汉不适合作为都城,选择江陵就行,何必东迁到金陵。
不说东迁金陵有损害到楚人的利益,且光说东迁金陵,对志在北伐的南汉而言,就不是个好选择。
历代南方政权,凡是迁都到金陵,必然会因路途遥远之故,很容易对巴蜀失去掌控力。或许武汉纵有百般不好,但相比成都、金陵,武汉却是最合适作为南汉北伐基地。
至于吴越需逆江供给武汉,所耗钱财众多,只能说这就是以武汉为京师的代价,而这代价必须要由吴越承担。
刘备合上奏疏,笑道:“骆卿良言,朕多有赞同。然迁都金陵,所耗钱资不少,且襄樊初下,难以轻动京师。至于江水洪涝,朕年少多闻大禹治水而安天下,今集天下之力,我朝何不能治平武汉水害乎?”
吴越对南汉而言,不能说不重要,但比荆楚的话,则就有所不如。刘备深知南汉的根基在楚,而不在吴越。
且不说霍、葛、庞这些高官来自荆楚,单就说从地理优势上,武汉远胜金陵。这些年来,刘备辟地上千里,他已尝到以武汉为都的甜头,岂会因水灾小害而舍弃武汉。
顿了顿,刘备透过冕旒,看向庞林,说道:“至于江陵,离疏江左。山越多叛,若是轻离,恐地方不宁。且襄樊初下,暂不宜为都城。我大汉旧都在长安,亦在洛阳。”
“今以武汉为都,实为权宜之计。待北伐成功,朕当迁都长安。然若天命不在朕,北伐无所成,迁都之事当由太子与诸卿议。”
刘备不可能因为吴越舍弃荆楚,但也不可能因为荆楚而舍弃吴越。他采纳霍峻的建议,将汉昌、长沙、桂阳划入江州,又割豫章、庐陵、建安等扬州四郡入江州,其用意自然如霍峻所说那般,居中同时控制吴楚。
当然刘备也知道武汉缺乏作为首都的地理条件,然为了北伐,他必须将首都安在武汉。等到他去世后,迁都与否,全看刘禅与朝堂众人了。
听刘备这般言语,庞林、骆统二人无言,默默退回位置上。
见迁都议题结束,刘备环视众臣,问道:“可有奏疏乎?”
“禀陛下,汉襄都督文聘、襄阳都督吕蒙合名上疏,奏言自江陵往襄樊三、四百里间,人烟稀疏,田亩废弃,军粮调配,多赖江北,实非长久之计。为图河洛计,文都督奏请实土汉南。”
王粲趋步出列,上奏说道:“疏言,今襄樊已下,文都督请发兵伐荆蛮,迁蛮民出山以实汉南。且准中枢下诏准旧民归乡,缘沔而居,以复汉乡生机。”
实土边境,属于是霍峻早些年提出的战略,欲伐中原,全靠吴楚供给,必然不足。且边境无民,长期靠后方供给,也非长久之事。
那种数千人驻守城池,多是虚治这个地区,谈不上实化。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其势力就会收缩。
多年前,南汉拿下江淮,经数年的发展计划,郡县人口渐渐充实,加上推行霍范的《淮南论》。
江淮不能难说百姓乐业,粮草满仓,但可说已无往昔凋敝狼藉之貌,军粮已能自给自足。军士就地自守的话,江淮已不需扬州的粮草供给。
今襄樊被大汉拿下,襄阳到江陵的狭长的平坦地带,土地肥沃,水网密集。如果开垦得当,加上之前南逃的士吏归乡,襄阳可以迅速恢复生机。
刘备看向诸葛亮,问道:“孔明秉持国政,不知有何高见?”
诸葛亮沉吟少许,说道:“荆山险远,与房陵相接,山岭中多有山民。文汉襄欲伐蛮实边,亮以为可行。且去岁北伐,降兵近有三万,或可选五千羸弱之士迁往汉沔,分散而居,开垦田亩,军屯积粮。”
关羽所擒得三万魏军,为了不让他们勾结造反,刘备将这些兵吏尽量打散,将校尽数南迁建安郡居住。且刘备贪北军骁勇,不顾赵云的劝谏,精选骁勇敢战五千人入军,
其余兵卒不是被刘备赐予有功将校为奴,则就听从诸葛亮的建议,选老实憨厚之人编为屯民。
“可行!”
刘备微微颔首,说道:“下诏荆州,凡有家乡居汉沔者,今欲归乡居者,入郡县登记为民,则可得原籍田亩,三年之内,减免田租户赋。”
说着,刘备捋须而思,说道:“授右将军文聘假节,加拜兖州刺史,准其自取兵马伐蛮。勒令梁州房陵、西城、上庸三郡太守,务必配合右将军伐蛮,不准言语推脱。”
“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