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贺!”
“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启五年九月初一,这注定是要被载入史册的一天。
伴随着晨钟声、百王府的城门大开,一辆辆代表诸王的象辂行驶而出,向着代表皇宫正门的大明门进发。
上百辆象辂、这是在朱元璋时期都没有人能见到的场景。
一百多位亲王、郡王按照俸禄由前到后。
从东城走入朝阳门,在朝阳门大街拐弯前往崇文门里街,再经过东江米巷后,终于来到了大明门面前的广场上。
诸多郡王的象辂按照位置排序,而他们之后、则是地位崇高的各地亲王。
类似岷王等小王先驻足,而后是大一些,和皇帝血脉近一些的亲王驻足,再之后,是血脉亲近不一,但是实力大的藩王。
这其中、便包括了秦藩、蜀藩、楚藩、晋藩、赵藩、代藩、周藩、福藩、桂藩、瑞藩、惠藩。
而在这其中,瑞王朱常浩,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这三人能在这里,不是因为他们实力强大,而是有人给他们撑腰……
“踢踏”的马蹄声响起,伴随着诸王抵达,作为压轴的朱由检,仅仅其两侧拱卫的存在,就高出诸王数个层次。
上直四骑卫各派一百户的骑兵前来,四百余铁骑将象辂牢牢拱卫,而朱由检则是坐在象辂之中,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贺!”
“混啪!”
“万岁!万岁!万万岁——”
唱礼在诸王抵达大明门的同时、也在皇极殿同样响起。
随着净鞭的挥打声,百官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而同时的大明门打开,上百象辂有条不紊的进入长长的宫道,并向着太庙而去。
宗室廷议,自然要在大明列祖列宗的见证下进行,而太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当上百象辂涌入太庙,与宽阔的太庙相比,它们显得微不足道。
“诸王下辂行礼——”
伴随着鸿胪寺丞的唱声,象辂之上,一个个身穿冕服的藩王下了象辂,而作为其中压轴的人,朱由检的气场让等待他的十一位强藩亲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与其对视。
哪怕周王朱肃溱、福王朱常洵这两个刺头,对于朱由检也还是畏惧居多。
作为开府的头一号亲王,朱由检拥有佩剑的资格,而诸王只能手持玉圭。
“贤王祭告——”
鸿胪寺丞的声音响起,而这句话的意思也不过就是让选出一个贤王入太庙,替诸王向大明列祖列宗上香祭拜。
对此、所有藩王都隐晦的看了一眼朱由检所在的位置,而朱由检也持着玉圭走上了高台。
鸿胪寺丞让人解下了他腰间的佩剑,随后将玉圭换成了祭奠的祭文。
朱由检郑重其事的接过祭文,双手持着平举,一步步的走进太庙内。
随后跪在蒲团之上,开始诵读祭文。
“拜——”
鸿胪寺丞眼看朱由检诵读祭文,当即便高声唱礼,随后所有藩王纷纷跪拜作揖。
这样的一幕过了许久,直到一盏茶后朱由检将祭文念完,鸿胪寺丞才继续唱声:“起!”
诸王纷纷起身,而早早准备好的皇城三卫中,仪鸾卫的将士开始将椅子、华盖、桌子、茶水点心抬了上来。
经过一盏茶的时间,所有人身后都有了位置,而朱由检也从威严的太庙中走出,表情平淡。
鸿胪寺官员接过祭文,随后将朱由检的佩剑系上。
朱由检下了高台,来到中间的平台,而这里摆放着他的桌椅和华盖伞。
同时、代表着皇帝的龙椅和华盖伞被搬到了太庙宫殿面前,比朱由检高出一阶。
这代表天子旁听……
“坐——”
唱声再次传来,诸王纷纷入座,而同时,朱由检他也坐到了椅子上。
随着繁文缛节全部过了一遍后,他也开始说起正事了。
“孤代陛下主持宗议,而此次宗议,有关诸王海外就藩,为我大明开疆拓土一事。”
“此议已经由孤与陛下商议,由陛下裁定,不容更改!”
一句句霸道的话被朱由检说出来,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变相在对诸王说,他们没有提议的资格,只有选择出不出去的权力。
这样的被动,让诸王们脸色有些难看,而朱由检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将小西洋监察使司,天竺分封二十藩的消息说出,这让广场上一些小宗的藩王们脸色有些难看。
亲王、郡王都是一个藩,如果天竺的藩只有那么点,显然不够他们三十个藩来分。
不过当他们听到朱由检说之后会为其他藩王另寻藩地后,其他的小藩也纷纷松了一口气。
之后,朱由检又说了一些关于藩王们选择就藩后,俸禄就停止发放的事情。
虽然一年一万两银子的俸禄让诸多亲王不舍,但他们为了海外就藩还是忍了。
不过、当他们又听到海外藩国都需要建立大明的皇店时,他们中不少人又皱了皱眉。
只是不等他们反应,他们又在听到皇店会给他们当地交税后,不由舒展了眉头。
“这小子,是把我们当狗逗弄吗?!”
朱常洵感受着这种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手段,不甘的在心底咆哮。
“天竺二十藩,便由诸藩亲王商议决定吧。”
朱由检将所有的事情说完后,最后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诸王,完美摘锅。
对此、诸王虽然知道,却忍不住上钩,而率先开口的则是周王朱肃溱:
“咳咳!依老夫看,这下西洋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周藩实力强大,可以先去为诸位探探路。”
朱肃溱不要脸的开口,还装作一副很难为情的模样。
“难办?那就别办了!”蜀王朱奉铨轻嗤一声,随后直接了当道:
“这个藩席,我蜀藩要一个!”
“我秦藩也是!”
“我楚藩”
“我周藩”
“我代藩”
“我……”
一时间、实力强大的藩王纷纷开口,而没有底气和实力的只能干瞪眼。
到了末了,最后选出来海外就藩的,则是楚藩、赵藩、周藩、福藩、秦藩、韩藩、鲁藩、郑藩、沈藩、代藩、荣藩、晋藩。
以及庆藩、唐藩、崇藩、荆藩、襄藩、德藩、衡藩、靖江藩等二十藩王。
至于被剩下来的,则是岷藩、潞藩、桂藩、瑞藩、惠藩、淮藩、益藩、吉藩、肃藩、辽藩,以及朱由检的齐藩等十一藩。
这其中倒是有不少人才,比如淮藩的朱常清、吉藩的朱由栋。
另外算上朱由检的便宜叔叔朱常淓这个音乐家,也倒是还看得过去。
对此、朱由检扫视了一眼已经决出胜负的众人,随后便道:
“既然如此、决意出海的诸藩可以离去了,明日骁骑卫将会前往诸位府邸,带人前往燕山兵家学院学习兵法。”
“亲王可派出宗室子弟十人,郡王五人。”
说罢、朱由检就不说话了,而诸藩的藩王们也面面相觑,随后对朱由检作揖行礼后,开始陆续撤走。
他们登上象辂离去,而被留下来的十个亲王,和他们身后的十几个郡王则是重新调整了位置,坐到了靠近朱由检的地方。
对于他们,朱由检也深吸了一口气道:
“就藩之事,诸位不必担心,海军会寻找一些已经开发的地方给你们。”
“多谢齐王……”闻言的肃王和岷王、辽王、益王纷纷作揖,而作为和朱由检血脉亲近的四名藩王则是不好意思开口。
除去他们八人,剩下的吉王朱由栋和淮王朱翊钜则是并没有那么关心。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眼下的局势还处于观望中。
不过对此、朱由检也没有什么好劝解对方的,而是起身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这十人也明白,于是在之后作揖回礼,转身上了象辂离开。
倒是在他们离开后,朱由检平举双手,而鸿胪寺的官吏们也上来将他身上穿着的沉重冕服脱下,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常服。
“皇极殿的常朝如何?”
换回常服,朱由检把自己的佩剑交给了旁边的一名书吏,而鸿胪寺丞则是回应道;
“局势有些诡异,还是殿下您去看看吧。”
“嗯……”闻言,朱由检便向着太庙外走去,跨步前往皇极殿。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不等他抵达皇极殿门口,便在台阶上听到了一些人的上疏声。
“万岁!兵部若是改为管理兵马司,那如何能称为兵部?”
“万岁、礼部可不只是简单的邦国礼仪交涉,还涉及了许许多多的复杂之事!”
“万岁、大理寺如何能下放到地方?”
“万岁!风闻奏事是为了让御史更好的检举贪官污吏,眼下取消风闻奏事,岂不是弃祖制而不顾?”
皇极殿内、连续不断的上疏声让朱由校倍感头痛,此刻的他只想知道自家弟弟那边结束了没有。
如果还没有结束,他恐怕要被这群文臣烦死了。
想到这里、他便看向了叶向高,而叶向高则是宛若一个置身事外的老翁,装模作样的打着盹。
“叶……”
“张口闭口祖制!那要不要恢复剥皮充草?!”
朱由校的话还没有说完,让他眼前一亮的声音便出现了,而文臣们也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的老鸭,瞬间闭上了嘴。
所有人都隐晦的侧目看向门口,而皇极殿门口处,身着一身红色常服的朱由检跨步进入殿内,龙行虎步。
他直接穿过百官,并在路过赵南星和叶向高两人身边时看了两人一眼,随后走到了高台下,转身对着百官们隆声道:
“兵部改组,朱尚书可有意见?!”
朱由检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看向了兵部尚书朱燮元,而他们也知道,朱燮元早就被浙党抛弃了,眼下的朱燮元更像是齐王党的人。
“下官没有意见……”朱燮元作揖回礼,而朱由检转头看向了礼部尚书林尧俞:
“林尚书,请问礼部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仪制、祠祭、主客、精膳都与礼部有关,其次管理四夷馆,掌接待各藩属、外国贡使及翻译等事也与礼部有关。”
林尧俞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他并不想和朱由检为敌。
“那么仪制、祠祭、主客、精膳这些事情不能交给鸿胪寺吗?”朱由检反问道。
“这……”林尧俞迟疑了,他不想得罪朱由检,但也不想得罪其他气势汹汹的文臣。
“说不出来就代表可以了对吗?”朱由检声音加大了音量,随后不给林尧俞反驳的机会,就转头直接对龙椅上的朱由校行礼道:
“皇兄、既然林尚书没有反驳,那也就是代表可以!”
说罢、朱由检再度转身,对着百官们呵斥道:
“六部是否是一个朝廷?既然是一个朝廷,为何大明的赋税要区分?难道不能统一的管理?”
“至今日起,市舶司的银子送往户部,御马监正常缴纳赋税,兵部、户部、鸿胪寺、太常寺、刑部等各部的银库也都取消,统一归户部管理!”
解决明朝钱粮不集中的问题,是朱由检要做的头等事。
毕竟过往明代文官面对赈灾的事宜上,主要都在对谁拿银子上面扯皮,而今日开始,所有银子都归到户部,户部一个部门,接到圣旨就拨银子就足够了。
“这有些……”
姚宗文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但是当朱由检瞥了他一眼后,他又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当年朱由检和方从哲他们打擂台的时候,姚宗文还是一个小虾米。
眼看一个个浙党魁首被朱由检搞下去,面对朱由检,他未战胆先怯也实属正常。
甚至可以说、不止是他,而是大部分人面对战功赫赫的朱由检,都拿不出一丝威严。
比官职比不过、比功绩比不过,甚至是个人武力,他们之中也没有几个人能斗得过朱由检。
这种时候,姚宗文只能把目光放到了陪同皇帝的魏忠贤身上。
然而此刻的魏忠贤正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自己被牵连。
“废物……”眼看魏忠贤排不上用场,姚宗文只能暗骂一声,然后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至于朱由检看着这一幕,则是满意的微微舒展了眉头,随后转身对朱由校道:
“皇兄、臣以为,诸部革新,两司设立都是代表我大明锐意进取之心。”
“所谓祖制不可变也不过是妄言,无需放在心上。”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应该蠲免山东、陕西两地百姓的赋税一年,并在秋收后,由户部调拨足数的粮食前往灾区,进行后续的赈灾。”
“此外、可以趁着灾民无田地可耕种的同时,拿出钱粮来组织百姓修建水利,开垦河渠,以工赈灾。”
朱由检的威严,让皇极殿难得的安静了下来,而朱由校见状也是十分高兴,心里甚至有些得意的扫视着群臣。
“叫嚷啊?怎么不叫嚷了?果然是一群只知道呈口舌之快的虫豸!”
冷哼一声,朱由校也开口道:
“齐王说的不错,毕自严,户部要好好配合齐王和地方的兵马司赈灾。”
“另外、传旨对顺天府开恩科一次,顾阁臣布置,诸位可有不解之处?”
朱由校挑衅般的询问殿上的群臣,而此刻的他们却纷纷低下了头。
这不是因为惧怕朱由校,而是因为在朱由校看他们的时候,朱由检也在扫视他们。
或许是经过朱由检病重的这件事情,许多人都看清楚了朱由校权力后虚弱的本质。
一旦朱由检不再支持他,他只有回到万历和泰昌所经历的那种政治局面。
可问题是、朱由检不仅支持他,还支持的很彻底……
这一刻、众多大臣面对朱由检带来的压力,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更有甚者不由在想,如果朱由检是皇帝的话,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恐怕他们这群人里,百不存一吧……
一想到这里、所有人都开始关心起了朱由校的身体健康,而与此同时朱由检也开口道:
“此次兵部、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礼部革新后,除去礼部、一院两部一寺两司的官员都将从此次恩科入选官员中新募。”
“此外、地方之上负责衙役的一些胥吏也可以还籍于民了。”
“如果诸位没有异议、便请皇兄下旨了。”
朱由检说罢,转身背对百官,而百官见状也松了一口气。
在他们这群人中,自始至终没有低头的,也就寥寥十数人,并且都是赵南星拉扯起来的东林骨干。
他们之所以没有开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朱由检的革新没有什么问题,所以没有选择开口。
至于其他的东林言官和御史,则是迫于朱由检带来的压力而不敢开口。
这就好像一名万历年间的言官遇到洪武年间的言官一样。
前者问后者为什么不敢反驳皇帝,而后者却叹了一口气:“因为这位皇帝真敢杀人”
杀人不一定能解决事情,但一定能暂时解决某个时间段,某个人提出的某件事情。
谁敢继续反对风闻奏事的取消,谁就要做好血溅朝堂的准备。
就这点上、眼下的东林言官和御史们,可没有高攀龙、万言扬、杨涟等人的硬骨头。
“事情按照齐王所说去做,散朝吧”
朱由校扫视了一眼殿上群臣们狼狈的模样,带着一丝笑意走出了皇极殿,而朱由检见状,扫视了一眼群臣后也跟了上去。
“呼……”
朱由检走后,那股压在百官心头的压力骤然消失,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等朱由检走后,他们又开始责怪起了自己人。
“侪鹤先生,您刚才为何不出言驳斥呢?我们可都在等待您的带头啊。”
“是啊,侪鹤先生,这齐王如此桀骜,怕是一个祸乱朝纲的王莽。”
“侪鹤先生……”
一群东林言官找到了赵南星,在他耳边大吐苦水,展露着自己丑恶的一面。
对此、早就看透他们的赵南星,干脆默默来了一句:
“老夫明日就乞休归乡了,这朝中的事情,老夫已经干涉不了了。”
赵南星说罢、转身便离开了皇极殿,留下了还在惊诧中的十数名东林言官,御史。
而与此同时、跟上朱由校脚步的朱由检也狐疑着说道:
“倒是奇怪、今日赵南星等人居然没有开口,还有叶阁老也是一样。”
“嗯……他们明日便致仕了。”朱由校回了一句,却让朱由检一步顿下。
“怎么了?”朱由校疑惑回头,看着一脸惊讶的朱由检,只觉得很奇怪。
或许在他看来,叶向高、赵南星这些人,即便走了,也会有人很快顶上。
可他殊不知,像叶向高、赵南星这种人,一旦走了,想要培养起来的时间就是十数年。
更重要的是,眼下的大明还真的拉不出一个合格的吏部尚书和合格的首辅。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能追问道:“能否将他们继续留下,再执政三年。”
“这……圣旨已经发下去了,他们二人明日便致仕归家了。”朱由校一脸尴尬,显然不想破坏他一言九鼎的威严。
对此、朱由检只能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呼出一口气,随后平静了下心情后才道:
“如果是这样,那哥哥准备让谁担任吏部尚书,谁担任内阁首辅?”
“嗯……我倒是想让弟弟你担任内阁首辅,不过弟弟大病初愈,还是养养比较好。”朱由校语出惊人,让朱由检和旁边低着头的魏忠贤差点咬碎牙。
“哥哥言重了,我已经是武将第一人,如何能去做文臣第一?”
朱由检不是在谦虚,而是真的觉得自己暂时不是那块料。
“吾弟文武第一,有何不可?”朱由校笑了笑,顺带转头看向了魏忠贤:“对吧,忠贤。”
“自然自然、齐王殿下天人之表,英姿雄壮,担任内阁首辅绰绰有余。”魏忠贤抬起那张苦脸,连忙对着朱由检吹嘘。
“行了……”朱由检摇了摇头道:
“哥哥还是真的好好想想,到底应该让谁担任内阁首辅把。”
说着、他扭了扭肩膀道:“连续劳作这么久,倒是有些累了。”
“就劳烦哥哥再处理一天政务,让我再多休息一天吧。”
“你若是难受就先好好休息,奏疏和朝堂有我。”关心则乱,朱由校一点没听出来朱由检是在偷奸耍滑,而是认真的关切着。
这么一关切,倒是给朱由检整得不会了,他只能顺着演下去:
“既然如此、那臣弟告退……”
说罢、他作揖后退数步,随后转身就假装疲惫的向东华门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朱由校还皱紧着眉头,一脸自责道:“倒是我累了弟弟……”
“……”魏忠贤站在旁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