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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刀兵护家(求票,求追读)

    于禁与关平跟在糜旸身后下了高台,但他们也只是站在糜旸身后,

    并没有如糜旸一般,完全不顾上下之尊卑,与这些军中普通将校面对面平等对视。

    在糜旸坐下后,他随意以手指点了一位年轻的将官,他问他道,

    “你姓名为何,现在军中居何职?”

    被点中的那位年轻人,脸上浮现些许惶恐之色,但糜旸毕竟是主将,他不敢违背糜旸的指令,

    他立即紧张的对糜旸抱拳禀告道,

    “回禀将主,俺叫王安,是南郡中江陵本地人士,现在军中任职曲长。”

    曲长,按汉代军制,曲长乃百人将,是军中很重要的一个基层官职了。

    在场的百余将校中,大多都是与王安担任一样的官职,

    其余的还有不少人,还是隶属他部下的小将官。

    糜旸看王安只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并无字,再加上他的话语中有十分浓厚的荆州口音,

    因此糜旸推断王安可能是农家子出身,

    糜旸前世也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家庭出身,因此他心中对王安不禁多了些好感,

    糜旸用温和的语气问王安道,“吾且问你,你如此年轻就能担任军中曲长一职,想来也是立过不小功劳的。

    你应该不惧生死之事才是,为何如今在敌军还未到来时,竟会心有不安呢?”

    王安年轻加上没什么背景,他如今的职位应该是他用命换来的。

    为了立功王安可以不顾性命,如今为何想要弃城而逃呢?

    糜旸虽看似是在问王安一人,但他实则是在借问王安一人,询问在场的百余位将校。

    这百余位将校除了极少数有背景的,应该大多数经历与王安相差不多。

    王安听到糜旸的询问,他脸上有为难之色,但他想到方才糜旸那平易近人与大度的态度,

    他的胆子也不自觉间大了起来,

    王安语气悲哀得说道,

    “将主,因为打不过呀。”

    “往日俺能奋力冲杀,那是因为敌军并非强势,我军有获胜的可能。

    俺坚信,俺凭借自己的努力一定可以战胜敌人。”

    “但如今,公安城中守军不过六千,敌军却有数万之众。”

    “且敌军将领是吕蒙那等名将,俺公安城中,又有什么名将坐镇呢?”

    “俺的命不好,为了改善家中生活,俺可以为了一线生机,与敌军作战,但俺不能白白送死。”

    “俺家中还有老母需要赡养,还有小弟需要照顾,公安即将成必死之局,

    要是俺死了,俺家中老母和小弟,又交给谁来抚养呢?”

    说完后,王安跪倒在地,伏地认罪,

    他知道当他说出以上那番话时,就是主动在承认他有临阵脱逃的企图,这无疑犯了死罪,

    而王安一跪倒在地,校场中在场的其余将校也都齐齐跪倒在地,

    他们与王安是生死与共的袍泽,他们这一跪,既是为王安求情,

    亦是因为他们想逃的理由,也与王安差不多。

    见众将校齐齐跪地,糜旸心有感慨,

    众人本是生死将,奈何家人为牵绊。

    他没有要惩罚王安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王安说的都是事实。

    糜旸看着跪地的百余将校,他突然介绍了起自己来,

    “吾姓糜名旸,字子晟,徐州东海人士。”

    “吾父为南郡太守,吾伯父为安汉将军,

    汉中王待我如子侄,

    前几日,吾得前将军厚爱,现居其主簿一职。”

    二十岁的将军主簿呀!

    听到糜旸缓缓介绍起自己来,众人一开始都不知道何意,

    但随着糜旸介绍完毕,跪地的这百余将校,这才意识到了糜旸的身份有多尊贵,

    而他的将来又将有多美好,

    与他相比,自己与他简直云泥之别。

    介绍完自己后,糜旸又指了指身后的关平言道,

    “他的身份你们大多知道,与我相比,甚有过之。”

    “你们所担忧的,吾并非不知。”

    “正因为知道,故而我方才才会想放你们离去。”

    “说实话,吾亦怕死。”

    “诸位可能以为我来此,是为了建功立业,

    但你们可见过谁,来必死之局中建功立业的吗?”

    “我有父辈扶持,若想身居高位,只需按部就班,

    不出十年,可为一郡主君,

    不出二十年,九卿可望。”

    “既如此,为何我还会自蹈死地呢?”

    “因为我的家人在江陵。”

    武陵、零陵二郡贫瘠,故而关羽手下的兵士大多出自南郡。

    糜旸的一句他的家人也在江陵,所以就引起了在场大多数将校的共鸣。

    在引起在场诸多将校的共鸣后,糜旸的语气逐渐变得低沉,

    “你们在前将军麾下任事,可能听过屠城之事,但从未见过吧。”

    “我却见过。”

    糜暘不禁陷入了回忆中。

    “那年徐州,我还记得那一年雨水很多。”

    “那年,现在的魏王曹操东征徐州,他每攻下一城,就会在当城展开屠杀。”

    “屠杀之后,每当雨停的时候,你随便站在每一个地方,环顾四周,都可以看到焚烧的火焰。”

    “每个火堆里,燃烧的不是木柴,

    而是前一刻还在与你结伴而逃的家人。”

    “要是仔细看,你也许还可以看到,许多与身体分离的头颅,

    混合着血污的头颅,就那么摆在地上为乌鸦啃食。”

    “当你有幸躲在某处时,你会看到街道上会经过一排排女子,她们不再用脂粉抹脸,她们的脸已经被家人的血所覆盖。

    她们脖子上捆着绳子,一个连着一个,就如我们在水里捕捉起来的鱼那般,被一个个串联着。”

    “她们被推搡着往前走,每走一步,都会跌倒,一旦跌倒,等待她们的便是屠刀。”

    “就算最后她们没死于屠刀之下,她们最后亦不知道会送去那里,

    在那里,你可能会看到你所熟悉的邻家姑娘在哭泣。”

    “而在那些女子踏过的街道旁,被踩踏摔死的婴儿不计其数,

    有些未死的,他们的哭泣声充斥在整个城池中。”

    “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

    糜旸每说一句,他的语气就会沉重一分,

    一些记忆在原身的记忆中久久挥散不去,就犹如梦魇一般,如今糜旸将他的梦魇,用第三者的语气给分享给了在场的众人。

    在糜暘的叙说下,在场众人的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浮现了,糜暘所描述的那幅场景。

    人间悲剧,莫过于此。

    “这是当年的徐州的惨象,亦是今年宛城的惨象,

    但你们以为这幅景象,不会在荆州发生吗?”

    “当年,孙权麾下大将周瑜拿下南郡,荆南四郡几乎已经是周瑜的囊中之物。

    可周瑜为何还会让出南郡之地给大王,尔等知道吗?”

    “那是因为孙权在拿下江夏之后,对江夏一郡亦行屠杀之举!”

    “因此举,孙权失尽荆州民心,

    为了不令荆州军民投曹,故而才想借大王之仁名,来暂时稳定荆州人心。”

    “当年孙权能屠江夏,来日就可能会屠我南郡。”

    “我不愿我之家人为他人刀下之鬼,故而自愿来公安城中守卫。”

    “彼等家人亦皆在江陵,难道你愿彼等之家人,亦遭我往日所见之惨象吗?”

    “你们为家人而想离去,但当你们放下了刀,

    公安就必失,公安一失,江陵必不保,

    到时候手中无刀的你们,挡得住孙权麾下大军的屠刀吗?”

    “公安虽兵微将寡,但只要我们持刀在手,总有一线生机,”

    “吾从来不会将自己家人的安危,寄望于敌人可能的仁慈手上。”

    “那你们呢?”

    “吾之儿郎!”

    糜旸说到最后几乎是吼着出来的,而随着糜旸这一声怒吼,

    在场诸将校皆恍若如梦初醒一般。

    他们现在心中尽皆悲惧之感,脸上尽皆愤慨之色,

    孙权屠城距今不过十年左右,

    随着时间的迁移,往日他们可能将此事遗忘在记忆深处,

    但如今随着糜旸声临其境般的叙说,及句句言及家人的提醒,

    他们最深处的记忆已经被全部勾起!

    只要做过,就还会有人记得,

    当年曹操做的,糜旸记得,

    当年孙权做的,在场的这百余荆州将校,

    自然也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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