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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二章 愿为卿怒 膝行赴会

    马超算汉臣吗?

    若单单从身份上来说,身为大汉骠骑将军,并官拜凉州牧,受封斄乡侯的马超,当然是不折不扣的汉臣。

    可很多事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马超虽在大汉身居高位,但他手中一直没有实权。

    除去没有实权之外,整个大汉的官员对马超,都犹如见到蛇蝎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在这种情况下,马超之前几年只能独自呆在沔阳闭门不出。

    这既是刘备对马超的防备,亦是他对马超的一种保护。

    要是不让马超尽量淡出人的视线,糜旸敢保证,大汉中弹劾马超的奏文,能将刘备案头堆满。

    可以说整个大汉上下,都未曾有人将马超当做他们的同伴。

    而在这种被孤立的实际情况下,马超能算的上汉臣吗?

    有名无实也。

    马超问的这句话看似可笑,但实则是在隐晦的问糜旸,他在如此浴血奋战后,能够真正被大汉上下接受吗?

    正因为懂得马超的深意,故而糜旸才沉吟不语。

    马超之所以被大汉上下有意的孤立,他以前是一方诸侯的身份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因为这最多导致他手中很难有实权,但却不会让他被所有人厌弃。

    马超之所以会被所有人厌弃,是他害死父亲,族人的行为。

    在真正历史上,马腾当年在张既的劝说下入朝为官,被曹操任为卫尉。

    当然马腾对曹操并不是没有戒心,故而他虽带两位儿子马休、马铁离开西凉后,但还是留下马超在凉州统领他的部队。

    这一点也证明着,马腾当年是真心想投效曹操的,不然他不会将包括自己在内的马氏族人都迁至邺城。

    只是马腾想为自己留下一个保障。

    马超手中的兵马,就是保护马氏族人上下最重要的保障。

    而马腾敢这么做,不就是认为马超不会害他吗?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却将这约定撕的粉碎。

    那便是马超怀疑曹操意欲行使假道灭虢之计,故而直接悍然率军造反,完全不顾父弟族人在邺城的安危。

    “如今,马超弃父,以韩将军为父。韩将军亦当弃子,以马超为子。”

    马超的这句令世人惊掉三观的话,更是直接证明了他当年是怎么想的。

    要知道那时候马腾还未死,故而马超实质上只是负责为马腾统率军队而已,他不算凉州马家军的主人。

    可马超不仅不顾约定悍然反叛,甚至还用马腾自己的兵马,将马腾亲自送入死路。

    当马超反叛的消息传到邺城后,就连曹操也是不可置信。

    马超建安十六年反叛,曹操直到建安十七年才派兵捉拿马腾及一众马氏族人。

    这证明在这一年内,曹操还抱有希望认为马超可能会回心转意。

    但并没有。

    于是马腾及上下马氏族人数百口,皆被曹操于邺城处斩。

    违背约定是为不信,违背主帅命令反叛是为不忠,害死父亲族人是为不孝不仁。

    世人最难接受的四大恶行,马超全都占了,这让世人怎么会不对马超痛骂不已。

    凭马超以往做的这些事,得亏是刘备最后收留了马超,不然马超能活到今日吗?

    而大汉上下皆对马超厌弃,又怎么能说的上是错呢?

    可立下大功的马超想真正成为汉臣,自然也算不上错。

    在两者都未错的情况下,现在最为难的反而是糜旸。

    他要是回答马超不是,那么他做的会得到天下人的理解,只是让马超一人失望而已。

    可要是回答马超是,那么他后续就要为他的这个回答做出努力,那么他可能得到的就是马超一人的感谢,却引来天下人的非议。

    孰轻孰重,好似看起来很容易选择。

    马超在问出那句话后,就一直盯着糜旸。

    一开始他或许还会报有希望,可见糜旸沉吟许久,马超眼中的希望渐渐消失。

    他当初为何会答应糜旸死守阴平?

    他为的不是建立功勋,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立下多大的功勋,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再握有太多的权力。

    他为的是帮糜旸打赢这场仗,好让糜旸能够以他的地位,在战后为他向世人发声——他马超知错了!他马超有在改正!

    可现在看来,糜旸好似并不想承担这个风险。

    只是马超虽感到失望寒心,但他也是理解糜旸的。

    天下中,又有几人愿意为他承担这副风险呢?

    可就在马超感到绝望的时候,一句温润的话语传入他的耳中:

    “听闻骠骑将军乃是故伏波将军的后人。

    当年故伏波将军为先汉的统一征战至死,战功赫赫,可谓是旸最为佩服的几位先汉忠臣之一。

    今骠骑将军,俨有祖风呀!”

    糜旸的话犹如春风拂过坚冰一般,让马超已经冰冷的心开始渐渐恢复温度。

    马超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糜旸,他的目光中还蕴含着浓浓的感动。

    先祖马援,一直是每位凉州马氏子弟心中的骄傲。

    而马援尽管是半路投降汉世祖的,但整体观他一生所为,他的确称得上汉室元勋四个字。

    现在糜旸将马超比作先祖马援,一者是在高度赞扬马超的功勋,二者更是在正面回答马超的疑问。

    “卿一直都是。”

    糜旸的回答,让马超激动地想要起身参拜。

    但却被糜旸所阻止。

    阻止马超想要起身的举动之后,糜旸不妨将话说的更明白了些:

    “卿要好好养伤,陛下不日就会到达梁州。

    到那时候,我会面见陛下,保证卿这一战立下的功勋,得到公正的对待。

    将来昭昭青史之上,卿与我,必同享这一战的无限荣耀。”

    糜旸在说这句话虽语气和缓,但却不难听出其中坚定的意味。

    当世士人一诺,重若九鼎。

    至于糜旸能不能做到这一点,那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所谓昭昭青史,将来不过是糜旸的一本回忆录而已。

    在听完糜旸的承诺后,马超心中宛若晴空万里,积压数年的阴霾瞬间被一扫而空。

    向他做这番承诺的是刚刚挽救大汉的大将军,马超相信糜旸能做到这一点。

    做完承诺后,糜旸想要马超好好歇息,便起身朝着房外走去。

    可还未走出几步,糜旸便被马超的一句问话叫住了脚步。

    “为什么?”

    这是马超目前心中最大的疑惑。

    为什么肯担着被天下非议的后果,愿意帮助他?

    为什么要在本该独自享受万丈荣耀的时候,为自己徒增麻烦?

    马超不信糜旸不知道他做出这番承诺后,会承担什么样的因果。

    面对马超的疑问,糜旸转身看向他,缓缓答道: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

    你以往犯下的过错,我不会为你遮掩,也无法为你遮掩。

    但你听从我的调令,为我,为大汉立下大功,那我也势必不会让你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你往日所为,自有相应的恶果要承担。

    但你今日之付出,亦自当得到公正的回报。

    这理由,不够吗?”

    糜旸的最后一句反问,他那理所当然的态度,让马超不禁愣住。

    但在须臾之后,一阵爽朗的大笑从马超的口中发出。

    够!够!

    在马超的大笑声中,糜旸走出了马超的房门。

    马岱一直在房外值守着,他当然知道马超在见到糜旸后,会向他请求什么。

    故而他一直未曾离去,为的就是想第一时间知道后果。

    从马超那阵阵大笑声中,马岱已然知道了答案。

    因此他看向走出房门的糜旸,眼睛中充满了感激与敬重。

    这是天下间,目前第一个不以偏见看待他与马超的人。

    糜旸见马岱还在,他也没意外,他顺势一招,就将马岱招到身前。

    在马岱来到身前后,糜旸问他道:“你方才说,骠骑将军尚还有个仇人在世?”

    糜旸的询问,令马岱一愣。

    方才在带糜旸来见马超的路上,马岱是隐晦地跟糜旸提过这件事,他提这件事无非也是为了马超。

    以马超当下的身体状况,他是肯定无法亲自报仇的了。

    那么马岱就想着借助糜旸的力量。

    可是刚刚在他提及这件事时,糜旸就像没听见一般,这让他不敢深入谈及此事。

    没想到这一刻糜旸却又陡然问起这件事。

    马岱恭敬的向糜旸禀报了马超仇人的来历。

    那人正是当年下辩之战时,背叛马超致使汉军大败的仇人强端。

    当年强端的背叛,不仅让汉军损失惨重,还让马超差点被扣上通敌的罪名,马超不恨死他才怪了。

    听到强端的来历之后,糜旸微微点了点头,他对着马岱嘱咐道:

    “传令出去,就说我现在在阴平,让阴平、武都二郡中的羌氐首领都来见我。”

    及至今日,整场梁州大战都进入收尾的阶段。

    在这个阶段,是时候为大汉收回阴平、武都二郡了。

    而要想收复阴平、武都二郡,就一定要收服二郡中的羌氐众首领。

    不过嘛,以糜旸现在的威望,想做到这一点,已经不需要出兵讨伐了。

    异族向来畏威不怀德。

    而要论威,放眼整个天下,目前谁能比的上糜旸?

    一言召之,正宜时也。

    不出糜旸的预料,当马岱将糜旸身在阴平的消息传出去后,不提阴平郡内的反应,就是稍远一些的武都郡,也好似顷刻间引发了一场大地震。

    阴平距武都郡不远,而那人在阴平的意图,不是很明显了吗?

    一时间整个武都郡的羌氐首领都人心惶惶。

    那特么是刚刚击败数十万魏军的汉大将军,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许多羌氐首领心中,都暗自将糜旸与历史上的诸位名将作比较,发现好似未有哪位名将,能在糜旸这个年纪立下如此刺眼的功劳的。

    在想到这一点后,许多羌氐首领更加瑟瑟发抖了。

    数十万魏军都被糜旸击败,要是糜旸率军进入武都,他们能打得过糜旸吗?

    先不要说这点可能性,又有哪位“大王”敢与糜旸为敌呢?

    当这种想法不约而同地在一众羌氐首领心中产生后,他们顷刻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必须要去阴平,去阴平不知道死不死,但不去将来一定死。

    很快许多羌氐首领便在糜旸的召令下,将部族兵马交给族人,然后自身只带了一小队亲卫朝着阴平快速赶来。

    以往这些羌氐首领俱是在一方称王称霸的人物,但在面对糜旸的檄令之时,却吓得连护卫的兵马都不敢多带。

    就怕引起糜旸的丝毫怀疑,从而出兵将他们整个部族铲除。

    善骑的羌氐首领们,没用多久时间就赶到了阴平城外。

    而他们在到达阴平城外后,差点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幕吓的跪下。

    一座座高大的由魏军尸体组成的尸堆,正静静地矗立在阴平城外,好似一只只硕大的猛兽一般,用着冰冷的眼睛盯着他们。

    这类似京观的一幕,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心中本就对糜旸畏惧甚深的羌氐首领们?

    许多羌氐首领可是见过魏军的骁勇的,魏军虽近来内战不行,但外战可是从未输过。

    而能将那么强大的魏军,筑成京观的汉军,又是多么的神勇?

    不敢想,简直是不敢想。

    在得知大部分羌氐首领都抵达阴平城后,糜旸不久后就在阴平城外的军营中,召开了一次会见诸位羌氐首领的大会。

    得到通知后,众多羌氐首领为表示恭敬,皆提早到达大营的辕门外。

    可众多羌氐首领在得知糜旸已在辕门内等候的时候,却吓得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立于高台上的那位年轻人。

    彼等性命此刻皆在糜旸一念之间,这一刻不装孙子,又什么时候装?

    而糜旸看着膝行入内的一众羌氐首领,嘴角却露出几分冷笑。

    早干嘛去了?

    待一众羌氐首领膝行至离糜旸不远的空地上后,高台上飘来的一句问话,直接将一众羌氐首领吓得快哭出来了。

    “当初孤曾让骠骑将军招引诸位带兵共同守卫梁州,可诸位又有几人率军相助?

    这件事,让孤很不开心。”

    糜旸话音刚落,辕门周围就立刻涌出无数的汉军,将跪倒在地的一众羌氐首领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看着周围那明晃晃的刀刃,一众羌氐首领再也忍不住,直接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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