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牛金中伏的消息时,司马懿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张飞并未如斥候禀报的那般率大军撤退了。
不然若不是张飞,司马懿实在想不出当下荆州军中还有人能想到在南就聚设伏。
毕竟要想到提前在南就聚设伏,不仅要做到未被他之前的示弱之举迷惑,还要有敏锐的判断,能够提前选好魏军的必经之地设下埋伏。
这样的才能,绝非常人能够拥有。
司马懿脱口而出的惊呼,被一旁的司马师听得清清楚楚的。
而就是司马懿的这声惊呼,让司马懿在司马师心中伟岸的形象遭到了一丝破坏。
在司马师的印象中,他的父亲司马懿一向是一位深谋远虑的人。
司马懿做出的判断,很少有错的时候。
更别说有惊呼失色的举动了。
只是接下来司马懿的举动,更让他在司马师心中的形象进一步崩坏。
“快下令,全军撤退!”
司马懿的这声命令,不仅让司马师感到惊诧,还让他身旁的几位魏将顿起劝谏之举。
“将军,平南将军尚未救回呀!”
“难道我等要见死不救吗?”
一声声急切的进言,响彻在司马懿的耳边。
目前尚不知道南就聚内的汉军兵力是否在他们之上,在这种情况下,好歹也得派斥候仔细探查一番再下达退兵的决定呀!
诸将的想法瞒不住司马懿。
可司马懿之所以不选择继续探查敌情,而是果断的下达退兵命令,不是在于他不想援救牛金。
司马懿是在忌惮张飞。
之前司马懿能守住宛城,很大原因靠的就是宛城坚厚的城防。
司马懿知道,若是没有宛城坚厚的城防作为依托,他率领的魏军早就被汉军击溃了。
而眼下他率军处于平原之上,莫说坚厚的城防了,就是一块可以构筑防线的小山包都没有。
于这种地形之中,要是身为万人敌的张飞领兵杀到他面前,那他能抵挡得住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心中腾现的答案,不得不让司马懿急切起来。
面对着几位魏将的进言,司马懿作充耳不闻状。
“此乃军令,何人敢违背!”
司马懿虽是文职出身,但近年来他多番执掌兵权,又治军甚严,这让他在魏军中的威望一点都不低。
见司马懿并未改变主意,诸将虽心有不忍但也无可奈何。
于是很快在司马懿的军令下,数千魏军在即将到达南就聚的关口,突然之间来了个急转弯,朝着宛城的方向玩命退去。
看着在一旁驾马狂奔的父亲,在看着身后阵型散乱惴惴不安的士卒,司马师的心中不由得浮现了一个比喻。
只是那个比喻太过不敬,所以被司马师用他的理智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不过个人的想法压得下去,众人的想法呢?
司马师知道不管南就聚的汉军主将是不是张飞,待今日之事传出去后,他们父子二人都要成为天大的笑话了。
早知如此,他们为何非要出来,贻笑于天下呢?
一开始时,牛金尚不知道他被司马懿放弃的事。
相反的牛金还以为,司马懿的援军不久就会到达。
在这种期望的影响下,牛金与部分魏军哪怕面对着战斗的劣势,但也在苦苦支撑着。
可随着交战时间的渐渐过去,不要说牛金了,就是一路追着牛金打的张苞也看出了端倪。
再次朝着牛金刺去一枪之后,张苞大笑着对牛金言道:“司马老贼,已经弃你而逃也!”
若是交战伊始张苞这么说,牛金肯定会嗤之以鼻。
司马公好歹是名满天下的名士,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时间却是最好的证明。
他被围困在南就聚中,瞒不住在外的斥候的。
而按照时间推算,司马懿早该得到他被围困的消息才是。
但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却没看到一丝援军的踪迹。
张苞的话不是在离间他与司马懿的感情,就是纯粹地在嘲讽他。
嘲讽他的愚蠢。
张苞的话,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牛金的斗志。
尽管张苞的这一击被他成功挡住,可面对着张苞迅猛攻来的第二击,牛金的反应却很明显的慢上了许多。
两将争斗,斗的是生死。
反应慢的那一方,往往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只见张苞手中的长枪,宛若一条长龙般穿透了牛金的胸口。
而这致命的一击,亦让牛金在发出一声惨叫后从马上跌落。
倒在地上的牛金,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是断难逃脱死亡的结局了。
牛金的落马,也直接让还在顽抗的魏军军心崩溃。
当牛金的生命完全消逝的那一刻,剩下的魏军就纷纷弃械请降起来。
待战场中的局势尘埃落定后,邓艾才从一旁的山上来到了战场之中。
邓艾一来到战场中,就见到张苞兴奋地提着牛金的头颅来到他的身前。
从军数年以来,这可是他第一次吃到肉。
看着张苞兴奋地模样,邓艾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就是后续赶来的赵统脸色不怎么好。
朋友过得不好,他不开心。
朋友过得比他好了,他貌似也开心不起来。
可不管张苞与赵统各自的心情如何,他们当下看向邓艾的目光都是有着敬佩的。
之前邓艾推断司马懿会再次发动袭击时,说实话他们二人是不怎么相信的。
而在后续邓艾安排埋伏的事宜时,他们二人心中更是觉得邓艾是在多此一举。
但没想到的是,邓艾的一切推断竟都成真了。
兴奋地张苞不由得问邓艾道:
“将军的兵法,是大将军教的吗?”
由于邓艾出身糜旸麾下,他身上有着浓厚的糜旸嫡系烙印,故而张苞有此问倒也不稀奇。
面对张苞的询问,邓艾只是笑着并没说话。
在张苞与赵统看来,邓艾的这番反应,无疑代表着默认。
见此张苞不由得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之前张飞曾有意将他派往糜旸身边历练,可他觉得糜旸身边人才济济,自己难有出头之日,便婉拒了张飞的提议。
若早知道糜旸调教人也有一手,张苞那时又怎么会拒绝呢?
相比于张苞,赵统的想法则更加直接点——他准备回到荆州后,就立即写信给糜旸毛遂自荐。
在汉军打扫战场的间隙,张苞在将牛金的人头小心地别在腰间后,不由得出言嘲笑司马懿道:
“之前攻城时尚不觉得,今日观司马懿畏敌不救之行为,真与妇人无异!”
张苞的语气中,尽是对司马懿的不屑之意。
可相比于张苞的不屑,邓艾却对司马懿今日的行为有着另外的看法。
从过程来看,司马懿今日的行为实在引人发笑。
但从结果来看,司马懿却是尽可能的保存了魏军的有生力量。
原本邓艾的打算是,将魏军的先锋当做诱饵,来引诱司马懿不得不率军进入埋伏圈。
以往在大将军身边,大将军运用类似的方式,取得了多次的胜利。
但很明显,今日这样的方式并未奏效。
相比于曹仁、曹彰、曹真等一众曹魏宗室名将,司马懿就像一只只专注于结果的老狐狸一般,该出击时丝毫不拖泥带水,该退却时也丝毫不会考虑其他。
这样的敌人,有时候才是最难对付的。
看来在他离开大将军身边之前,大将军对他说的一句话是对的:“临危制变,概司马懿之能也。”
从这句话可以看出,大将军对司马懿是颇为看重的。
邓艾并未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在汉军打扫好战场后,邓艾便率军押着一众魏军俘虏,继续朝着荆州撤退而去。
刚刚率军撤退到新野城内的张飞,很快就得知了南就聚一战的消息。
听到邓艾设下伏兵重创魏军,就连魏军大将牛金也死在张苞之手后,张飞高兴的对左右言道:
“艾真折冲也!”
折冲的本意是指敌方溃退,而从南就聚一战的结果来看,张飞的这句夸赞邓艾的确配的上。
当然张飞的这句话不止是为了夸赞邓艾,他的这句话还让邓艾头上的那个“行”字正式去掉了。
夸赞完邓艾之后,张飞便立刻安排起荆州的一应防务。
关于这一点,糜旸在之前的文书中也曾给出过建议。
荆州的疆域太大了,且东、北两面皆临敌,糜旸认为在张飞离开荆州后,荆州方面再难找出一位统筹全局的人。
所以为让荆州的防务不致有失,糜旸给出的建议是将荆州划分为三大战区。
第一大战区,自然是以义阳、襄阳二郡为主体,主要负责防备曹魏的任务。
这个战区的主将,除去李严之外再无其他合适人选。
至于第二大战区,则是以南郡、长沙郡为主体,主要负责防备江东的任务。
这个战区的主将,刘备早早就有着安排,那便是镇东将军陈到。
剩下的第三大战区,便是以零陵、桂阳、武陵三郡为主体。
相比于其他两个战区,第三战区负责的作战任务主要是安定匪患。
而安定匪患一事,单有军事才能是不行的,还得有政治才能。
目前荆州中能满足这个要求的,且有资格统领三郡的,也就只有荆州刺史邓芝了。
糜旸的建议在张飞看来,大体上并未有着什么问题。
虽然将荆州划分为三个战区的做法,在长远看来会让荆州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中。
但这样的划分办法,在短期内是能够最大程度上均衡分布好荆州战力的。
而想来他离开荆州,不会是一件很久的事。
只是对于糜旸的建议,张飞却有一些调整的地方。
那些调整之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张飞打算让邓艾成为荆州第一战区的副将。
李严能力是有的,可他的性格过于刚愎自用。
以往张飞不是没有给李严安排过副将,可那些副将无一例外都被李严排挤走了。
但邓艾却不同,邓艾是糜旸派来荆州的人。
自法正去世后,糜旸凭借着他的功勋加上刘备的有意扶持,他已然成为大汉东州派的新领袖。
李严同为东州派中的人,不可能会选择去与糜旸对着干。
有了邓艾的辅助,想来第一战区的防务将更加固若金汤。
至于第二战区,有着公安与江陵两座重城,再加上有陈到这等善守之将,碧眼小贼能有何为?
在心中有了具体的想法之后,张飞很快将他心中的想法,化作一道道军令传遍荆州诸郡。
而荆州与江东毗邻,荆州发生的这场大动静,自然瞒不过江东的探子。
不久之后,来自荆州的消息就摆在了孙权的案头之上。
看着刚刚收到的消息,孙权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
喜悦、激动、忐忑、怀疑,种种本来矛盾的神色,这一刻却在孙权的脸上得到了统一。
刘备为何会突然将张飞召回长安呢?
难不成是长安城内,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可不管是什么变故,张飞突然离开荆州,对江东来说都是个好消息。
想到此,孙权连忙让人召来陆逊。
在陆逊到来后,孙权将他刚刚收到的消息交给陆逊看。
等看完了手中的消息后,就连陆逊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些疑惑之色。
就在这时,孙权迫不及待地问陆逊道:“伯言对此事有何看法?”
听到孙权的询问后,陆逊拱手答道:
“从张飞对荆州防务的调整来看,想来张飞离开荆州不会太久。”
陆逊的回答让孙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孙权很快又问道:“张飞离开荆州后,我军可能趁势攻下荆州?”
这一点才是孙权真正想知道的。
问这句话时,孙权脸上的激动、忐忑神色闪烁个不停。
他有这番贼心,但贼胆需要陆逊给予他。
孙权脸上的神色,陆逊也注视到了。
可当下陆逊的心中,却没有着激动的心情。
攻打荆州?
又来?
心中有所顾忌的陆逊,轻咳了几声对着孙权进言道:
“至尊安能确定,这不是糜旸的诱敌之计也。”
孙权对荆州是有执念的。
而有机可乘的荆州,对孙权来说更是个巨大的诱惑。
可就在孙权激动情绪不断涌动的时候,“糜旸”二字却犹如当头给孙权泼了一盆冷水。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