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逐鹿沙场,马嘶鸣荡气回肠。
春天的和风虽然已经变得舒适与温暖,但沙场上的铁甲与利刃,却给人带来凉凉的感觉。
辰时已到。
王翦军的中军主力,前面两个方阵已经合二为一,形成了一个长方的矩阵。
偏将一声令下,阵列前方的步兵向两侧分开,一千骑马弓手鱼贯而出。
随着马弓手的杀出,矩阵也变换了阵型,不同的兵种陆续跟着战马,有序向前挺进。
转眼间,战马便奔近了弓箭的射程区域,战马上的弓箭手齐齐的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领队的将官一声令下,千余枚箭矢齐齐射出。
唰唰唰…………
箭矢如密雨般砸入敌军的阵中。
成嬌军的前军早已有所防备,前排的将士纷纷举起盾牌进行防御。
但箭雨过于密集,很多箭矢钻进盾牌之间的缝隙中,射在兵士的胸膛上,手臂上,前排的阵列顿时出现了一些缺口。
只是略微的慌乱,后排的兵士便捡起盾牌,补了上去。
还未等完全站稳,第二波箭矢便齐射过来。
这一次,更多的兵士被射到在地。
而少量的箭矢则越过了步兵的防御,射在了靠后一些的马匹身上。
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还未等第三轮箭矢射过来,便听统领前军的偏将喊道:“全军后撤!前排兵士举盾后移,不要慌乱!”
后阵变前阵,成嬌军伴随着第三波箭雨迅速撤移。
但是,撤退的速度定然没有追击的速度快,距离在一点点地拉近。
成嬌军开始反击了。
更多数量的箭矢从成嬌军中射出,但是绝大多数都射在秦军行进的前方。
显而易见,成嬌军的反击,只是为了延缓秦军追击的速度,并未射杀攻过来的骑兵。
站在高处,远望战场的王翦见了此状后,转身对传令官说道:“敲锣将突袭的马弓手叫回来吧。”
秦军的阵中敲响了锣声,骑兵停止了追击,兜了个半圆,撤向己方的阵营。
后面的步弓手与战车停止了前进,但保持着警惕,注意着成嬌军的动向。
待骑兵奔回到了步兵的后方,步兵才向后方撤离。
成嬌军的前军也停了下来,恢复了阵型,似乎又进入了两军对峙的状态。
经过一番的小试牛刀,王翦确定下来几件事情。
首先,昌平君的计策成功了,从成嬌军前军的表现来看,根本没有真正反击的想法。
其次,樊於期并没有发现军中的异样,也并未作出调整和调查。
第三,成嬌和樊於期应该快来了,而这也是总攻的时刻。
不出王翦所料,战况很快传到成嬌的中军大帐,成嬌与樊於期快马直奔前军阵前。
“咱们也过去吧。”王翦对昌平君说道。
昌平君点点头,与王翦并肩骑马,来到两军阵前。
成嬌前军中的尸身已经处理完毕,双方的统帅来到两军阵前,一方是成嬌和樊於期,一方是王翦与昌平君。
相隔百丈,这是相对的安全距离,因为要防止对方突施冷箭。
成嬌尽可能地提高了音量:“舅父,王将军,别来无恙。”
昌平君也放大了嗓音:“成嬌,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收手吧!”
“收手?”樊於期冷然说道:“想必是嬴政吓破了胆,让你们先来归顺吧。”
王翦没有理会樊於期,而是对成嬌说道:“长安君,你与本帅今日对阵于此,但本帅觉得,同为大秦男儿,即便是兵戎相见,也应该先理后兵。不如容本帅问你几个问题,咱们再畅快一战,可否?”
成嬌平日里本就非常敬佩王翦,之所以快速赶来,也有招降王翦,共同反秦之意,便客气地说道:“王将军请讲。”
“那本帅便开始问了。”王翦拱手说道,“长安君之所以起兵反叛,欲攻入咸阳,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王上的身世,对否?”
“当然。”成嬌回答的很果断,“既然他并非嬴姓血脉,自然不配居于秦王之位。”
“那长安君又如何肯定,他并非嬴姓血脉呢?”王翦又问道。
“有赵国的众臣联名的书信,这还假的了?”成嬌说道。
“难道赵国,就可以完全信任吗?”王翦高声问道,“想当年长平一战,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卒,想必这仇恨,怕是再过百年,也难以消弭。而赵、魏两国又同气连枝,赵国此举,便是救魏而乱秦的离间之计!”
成嬌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神色凝重了起来。
“长安君,此次出兵伐魏的原因,你比谁都清楚。”王翦语气稍缓,说道,“赵、魏、韩三晋合谋设计,先疲秦,再使秦攻楚。但计谋被王上识破,所以吾大秦才出兵伐魏。魏国见大军压境,岂可不自救?而这离间之计便是自救之法,利用的便是你对你身边之人的绝对信任!”
身边之人,指的自然是樊於期。
听到这里,成嬌剧烈动容,不自觉的看向樊於期。
樊於期怒然骂道:“王翦匹夫,休要胡言乱语,真正使用离间之计的,是你才对。”
王翦没有理会樊於期,继续说道:“长安君,王上已经用滴血认亲之法,证明了他是嬴姓血脉无疑,还托在下带一封家书给你,他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枉送了大秦众将士的性命。本帅给你两刻钟的时间,是降是战,做出你的决定吧。”
说罢,王翦将右手抬了起来。
一匹战马飞驰而出。
樊於期一手握着长弓,另一只手抽出了一只箭羽。
成嬌缓过神来,看向樊於期,说道:“师傅,不可。”
樊於期放下了手中的长弓,但眼神依然恨不得杀了那个送来嬴政书信的人。
送信的人将书信交给了成嬌的近卫,便调转马头,飞奔了回去。
成嬌接过嬴政的书信,却迟迟没有打开,而是拨转马头,向大帐奔去。
樊於期紧随其后。
王翦看了看时辰,便与昌平君也回到了自己的大帐之中。
昌平君看着王翦,说道:“之前听王将军说攻心,老夫还不明所以,如今真是开了眼界。”
王翦笑了笑说道:“若想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最重要的,便是瓦解对方的斗志,消磨敌方的士气。”
“那为何不趁着成嬌惶惶不安时,趁势出击呢?”昌平君疑惑道。
“本帅给了成嬌两刻钟的时间,让他做出抉择,其实也是在给敌方的兵士时间。”王翦说道,“利用这个时间,想必会有更多的兵士放弃抵抗,臂系红绸而降。”
昌平君点点头,说道:“如此一来,伤亡的人数便会再一次缩减,而樊於期更会无处可逃。”
“哈哈哈,正是。”王翦大笑,底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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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成嬌大帐。
成嬌看着嬴政的书信,樊於期本想劝荐些几句,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他心知事情已然败露。
这时,从账外走入一个偏将,是樊於期的亲信。
这人在樊於期耳边嘀咕了几句,樊於期不动声色地听着,但眼球却转的飞快。
略微地思虑之后,樊於期也将嘴凑到了此人的耳边,嘀咕了好一阵。
说完,这个偏将拱手后,急匆匆地走了。
成嬌也看完了书信,在那里发呆。
“信中写了什么?”樊於期走到成嬌跟前,阴恻恻地问道。
“写了什么……”成嬌喃喃道,“写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老夫觉得,经此一番较量,咱们不一定是王翦的对手。”樊於期忽然改变了态度。
“那……那便认罪吧。”成嬌的声音沙哑起来,“吾,吾对不起王兄。”
“他不是你的王兄。”樊於期厉声道,“咱们也没有罪。”
成嬌抬头看着樊於期,瞳孔毫无焦距,眼前的师傅变得陌生了许多。
樊於期平静了一下心绪,说道:“成嬌,之前的事,不管是非对错,夺位已经成了事实,若此战不敌,那咱们最需要做的,便是能够活下去。”
成嬌站起身,求生的欲望也被点燃,问道:“那么,该如何才能活下去?”
“去赵国。”樊於期说道,“赵国答应过老夫,若起兵不成便去赵国避难。在秦国是做臣子,在赵国也是做臣子,本没什么区别。”
“那便听师傅的吧,去赵国。”成嬌现在哪还有自己的主意。
“好,那就留下前军与秦军周旋,中军掩护咱们撤离。”樊於期说道,“然后率领嫡系本部,前往秦赵边境。”
成嬌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阵地上已经变得嘈杂起来。
两刻钟的时间到了。
“快走。”樊於期拉着成嬌出门,飞身上了马,带着本部的三千人马,向东北的方向疾驰而去。
阵地上,成嬌的前军,早早的都在左臂上系上了红绸。
有的怕不够显眼,系上了两条。
有的在裤子上扯下来块布条,用血染红了,系在左臂。
有的不知所以,稀里糊涂地被同伴强行绑上了红绸……
“杀啊!!”
五万大军瞬间掩杀了过来。
可是……
无人可杀。
成嬌的两万前军,左臂上都系上了红绸。
穿过了前军阵营,五万大军如洪水猛兽般涌向成嬌的中军主力。
成嬌的中军主力,有近半数的人左臂上系上了红绸,见秦军蜂拥而至,便向两侧躲避开来。
剩下的半数成嬌军,多是将官收了樊於期的好处,或是许以高官,而本就意图谋反的。
在昌平君的计划中,本就将这部分人排除在外,否则,极易使樊於期察觉。
左臂未系红绸的叛军,见到身边的兵士纷纷向两侧奔去,还未明白缘由,便看见一大波箭羽迎面射来。
顿时,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虽然也可以抵抗一阵,但无论从人数,还是在士气上,叛军都已经无法与秦军相提并论。
败局已定。
这些叛军现在唯一的作用,便只是为成嬌与樊於期争取些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