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在这一路上,想的都是速战速决,这也本就是他一贯的风格,却万没想到,嬴政仍给了他一个字:拖!
拖上一年,赵军不攻自破。
嬴政道:“虽说让你们去拖,但也要有计划地进行拖延。咱们不打下几座城池,并且继续袭扰,那就没法调动赵军的主力,也就无法消耗他们的粮草和体力,所以虚虚实实,一定要掌握分寸。”
“微臣明白王上的意思。”王翦说道,“在这一年里,要尽可能的调动赵军的主力,但最好不要与其硬碰,消磨他们的斗志,尤其是粮草。”
“没错。”嬴政道,“要是与他们比拼粮草,就算靠上十年,寡人也靠的起,总比伤亡大批的将士要强。”
“那下一步呢?”王翦追问道。
“下一步,你不是知道寡人已经派了羌瘣和索林前往上郡。”嬴政道,“他们会配合你,在赵国的北部渡江,过几天我还要去北地郡,到时让杨端和从北地出发。”
“到时候,你们三路大军就可以沿着三条路线围攻邯郸城,时间上,应该是明年的初夏时节。”
“计划便是这样,而如今的变数,也就只剩下李牧了。”
王翦点了点头:“的确,李牧用兵如神,心思细密,实在是个难缠的对手。”
对于李牧的评价,王翦还是很中肯的,毕竟两人也交过几次手,深知对方的韬略战法。
嬴政笑了笑,说道:“你们都是熟读兵法,深知战史的人,应该懂得借鉴前人的经验,可以事半功倍。”
“王上的意思是……?”王翦有些不明所以。
“廉颇,死在楚国这才没几年。”嬴政停顿了一下说道,“你们想想,廉颇之能如何,他又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廉颇的生平,当然是人尽皆知。
想当年,廉颇带赵军与秦军对抗,让秦国吃了不少的亏,后来秦国使出了离间计,让赵孝成王开始怀疑廉颇,从而命赵括取代其主帅的位置对抗秦军。
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哪是白起的对手,长平一战,使得赵国国力大损,缓了数年才缓过力气。
王翦眉头一动,嘴角上扬着说道:“王上的意思,是咱们依旧使用反间计对付李牧?”
“呵呵,或许是咱们运气好。”嬴政笑道,“如今赵迁的身边,刚好也有这么一位,想当初要不是吕不韦给了他不少银子来帮助我们母子脱离赵国,恐怕我们已有杀身之祸。”
王贲道:“王上说的这个人,可是赵国的郭开。”
嬴政的过往,当然每位近臣都清楚的知道。
想当年嬴政回到秦国时还不到八岁,为了不让他感到寂寞,先王异人就让朝中几位大臣的儿子陪着嬴政一起读书,习武,玩耍。
像蒙毅、李信、王贲等人都在其中,而蒙恬比他们大个两三岁,更像是一位兄长,一直带着他们几个。
只不过,后来嬴政做了秦王,时间上被吕不韦控制的很是严格,再加上王翦对王贲也有些约束,所以这几年王贲并未怎么刻意地接近嬴政。
但小时候的感情依然还在,嬴政心里也清楚,王贲之才,不下于王翦,只不过始终没地方施展而已。
“正是郭开。”嬴政点头道,“我会派人暗中前往赵国,与郭开取得联系,想来让他对赵迁进献些谗言还是问题不大,但也需要你们的配合,以便让李牧露出些把柄让郭开抓住才行。”
“明白了。”王翦笑道,“要让赵迁猜忌李牧可是不难,这种刚登基的君主,最顾忌的就是这种掌握兵权,还颇有威望的老臣。”
“那就看你们如何与他周旋了。”嬴政道。
王贲一时高兴,童心又起,笑着对嬴政说道:“咱们这边使着离间计,难保他们那边也这么想,要是有人离间咱们君臣,王上你可不能轻信啊。”
王翦瞪起眼珠嗔道:“你说的哪门子胡话,王上面前,不得放肆!”
王贲垂下头来,再不敢言语。
嬴政哈哈一笑道:“王将军的家教也忒严厉了些,王贲他说的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都是熟读兵法之人,这些伎俩也都烂熟于胸,这离间计成功与否,还真就看君主对臣子是否信任。”
的确,使出离间计其实不难,小孩子聚在一起时,有时也会互相挑拨,其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被挑拨的双方彼此有没有足够的信任与默契。
考验的,也是君主对臣子忠心的权衡,以及对流言蜚语的判断。
嬴政将在岐山时,王翦交回来的虎符拿了出来,重新递给他,然后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寡人今日将这虎符交于你手,再给你五万先锋军,十万主力军,东出上党郡,与李牧至少周旋一年,等到时机成熟,直取邯郸。”
王翦父子起身,一起拱手道:“末将定不辱王命,何时取赵王首级,何时方回咸阳。”
嬴政点点头,补充道:“不过这次,王贲可不是王将军你的跟班,寡人命他做先锋副帅,统领五万先锋军,如果军情紧急,可以直接上报朝堂。”
一听说让自己做先锋副帅,王贲竟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自觉的眼神有些恍惚。
一直以来,他都无比渴望争战沙场,建功立业,而因为父亲王翦的关系,秦王不可能单独给他带兵的机会,之前出去的几次,也都是他央求着父亲带他长长见识,属于私人的行为。
可这次嬴政却直接命他担任先锋副帅?!
这是要一步登天的节奏啊!
王贲回过神来,激动之余刚要单膝跪地谢恩,却被嬴政一把拦住。
“自家兄弟,不必行此大礼。”嬴政道,“等到你攻进了邯郸,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王贲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会心地笑了起来。
回到书桌前,嬴政又写下了一封手谕,交到了王翦的手中。
父子二人领命拜别,离开了书房。
这几日连日的奔波加上心伤,似乎让嬴政有些劳累,他闭上眼睛略作休息,脑中却依旧想着事情。
天色擦黑,赵高从外面走了进来,躬身道:“王上,陇西传来消息,精绝女王已经带着全族抵达了狄道,义渠公已经将他们安顿下来,过几日便会送往北地郡。”
“他们到了?”嬴政道,“看来我也该处理处理朝政,然后去北地跟他们汇合了,对了,李信那边,有没有昌文君的消息?”
赵高道:“李信已经在郢城暗中潜伏下来,正观察昌平君的动向,不过看样子他们操练私兵的强度似乎加强了些。”
“李信拿了我的旨意,想必收拢郢城的官军并不太难。”嬴政道,“给他再发布个旨意,要是昌平君带着昌文君前往楚国,不要强留,但绝不可放韩安离开郢城,如果有必要,可以诛杀。”这是嬴政早就埋下的伏笔,就看韩安到底老实不老实了。
赵高应了一声,开始研磨。
“燕丹逃到什么地方了?”嬴政又问道。
赵高道:“之前收到的消息,是他已经身处邯郸,想必此时已经回了燕国。”
“没猜错的话,他去邯郸应该是去见了樊於期。”嬴政道,“派几个刺客,看看能不能暗中将他铲除。”
赵高应了一声,继续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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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燕丹,的确回到了蓟城王宫。
“你胡闹!”燕王拍着桌子,瞪着眼睛,怒视着面前的太子,“我让你假意依附秦廷不假,但却没让你惹气祸事啊,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燕丹拱手道:“父王息怒,息怒。原本我以为,匈奴与月氏会在河西走廊给秦军造成不小的威胁,却不曾想到,嬴政竟然那么快就解决了问题。”
“于是孩儿便想,趁着他还没回咸阳,干脆挑唆咸阳的楚系势力与秦廷决裂,从而使楚国能够出兵一同抗秦。”
“况且,我当时只想将那南苏母子劫回来做人质,并未想伤其性命,哪成想那昌文君办事太不利索,我知道秦军必然出城来追,所以便想射翻那马匹,谁知偏偏射中了南苏。”
燕王眯起眼眸,急问道:“有没有人知道是你射死了南苏?”
燕丹答道:“我当时穿了夜行衣,蒙了面,没人看到我,即便猜到是我,他们也没证据。”
“你错了。”燕王低沉着说道,“跟你一起的高渐离不是在当场现身了,那你定然拖不开干系,再说昌文君只要将你去策反他的事给供出来,那一切就都挑明了。”
燕丹低头道:“是孩儿行事不周,没有算计全面。那父王,眼下该怎么做?”
燕王长叹一声:“结果已然如此,还能怎么样?我会即刻发布檄文,称你是怕被诬陷,所以连夜离开了咸阳,对于华阳夫人下毒,以及南苏王妃被刺一事,与你没有任何干系,咱们也来个死不认账,我总不能将你交给秦王去处置。”
燕王的这番话,到是让燕丹安心了些,一路回来,他都在担心燕王的态度,因为毕竟自己在咸阳私下行事,从而惹下了这个不小的麻烦。
“父王,我收到消息,说秦军已经开始备战,将要打过来了。”
燕王冷笑一声:“就算赵国不出面,我也一直在想有什么办法来扼制一下大秦,北面的匈奴已然消停了,现在最大的威胁,无疑就是嬴政。”
“原来父王跟我是一个想法。”燕丹道,“如此一来,无形之中咱们就把楚国和赵国一起拉了进来。”
“这就要看他们抗秦的决心了。”燕王道,“要是决心足够,那就会逼迫着他们形成连横,要是任由秦国势大,就会向寡人索要你送到咸阳。”
“父王觉得那另外几国会如何抉择?”燕丹问道。
燕王冷笑道:“别人不好说,但赵迁定然会奋力抗秦的,只因他那糊涂老爹,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竟收留了樊於期。就算是没有如今这档子事,你认为嬴政会放过樊於期?”
“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之前才答应了赵迁的请求。”
“而眼下,你就不要乱走了,留在蓟城,哪都不许去,怕嬴政说不定会派刺客来要你的命。”
燕丹道:“孩儿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