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宋期报》第一期悄然刊印了。
赵骏在确定了第一版的报纸内容后,印刷坊的工人们连夜加班加点,第二天就印刷出了五千份。
这五千份并不是出售,而是送。
汴梁城内茶铺数千家,各种茶摊、早点摊不计其数。每家送一份,放在桌上给客人们免费看。
一时间,很多汴梁百姓都见到了报纸这样的新鲜玩意儿。
龙津桥坊市内,早市热火朝天。
来来往往的百姓、商人、士子穿梭其间,几名街坊按照往常的习惯,来到茶铺店吃早餐。
有人问了句:“怎么样?那老把社的社头抓到了没有?”
“不知道啊,好像没有吧。”
旁人回了句:“那厮躲在了一个半掩门的暗娼家,被人检举,开封府的人去抓,结果那人是把好手,竟蹭蹭蹭蹬墙而过,皇城司的人都没抓着。”
“你这消息过时了。”给他们上茶的掌柜的一乐,把泡好的茶水放到桌子上,旁人不忿道:“哪儿就过时了。”
掌柜就把柜台上的报纸递过去,笑呵呵道:“老把社一百多号人,全被抓住。”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昨天的事儿。”
“哟,那我得瞧瞧。”
那人见是一张大纸,便摊开来看,周围人也凑了过来。
那纸上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署名为政制院知院赵骏的文章,文章标题是“打击黑恶势力,还汴梁朗朗晴天”。
里面不仅提了最近这段时间皇城司与开封府多次打击黑恶势力的行动,抓获了多少犯人。
还提及这些人犯的罪行,如抢劫、杀人、放高利贷、收保护费等等。
前段时间在汴梁城外砍掉的只是第一批,接下来还有第二批、第三批,包括纵横在龙津桥坊市多年,作恶多端的老把社社头,昨晚上也被擒获,明年问斩。
见到这内容,街坊们一个个高兴不已,前面那人说道:“还真是昨天的事儿,那胖大虫欺压咱们坊市这么多年,总算是要死了。”
“还不死啊?这厮也就是靠他那在开封府做府界公事的兄弟,傍上了李参军,那李德文都被赵知院给抓了,听说抽骨剥皮,那个叫惨哦,靠山没了,他还能蹦达得了几天?”
“老天开了眼,也就是咱们汴梁来了这位赵知院,不然这些人还不知道得猖狂多久。可怜我那外甥,因得罪了胖大虫就被掳走,到现在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啊,汴梁总算是来了位青天大老爷。哟,这纸里还有新鲜事儿呢。咱们赵青天前日一口气罢免了盐铁司一百多名官儿,端得是好气魄啊。”
“还有这事儿呢?”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有个亲戚在衙门当差,昨儿我就隐约听说了。”
“那他知道赵青天为什么要罢免这些官吗?”
“这我上哪知道去。”
“这大纸里有,说是这些人枉顾政制院政令,藐视官家,藐视政制院,为首者三司副使刘元瑜,皇城司正责令查他呢。”
“刘元瑜还用查吗?我听消息说,这人私底下贩卖禁物,不少人知道,碍于他是大官,没人管而已。”
“那可算他倒霉了,遇上了赵青天,不是死路一条?”
“老张,这大纸给我瞧瞧。”
诸多街坊们议论纷纷,因为声音比较大,周围来吃早茶的人都听见了,便也都好奇过来。
很快这报纸从张三传到李四,又到了王五手里,到最后竟哄抢了起来。
还是掌柜的出面制止道:“行了行了,来送这大纸的人说了,以后每过七天,汴梁便有这报纸卖,12文钱一张,都是朝堂和其它的大新闻,里面还有诗词呢。”
“那以后我得买一张,这东西倒是有趣的很,消息可比听人说快得多。”
立马就有人表示支持。
汴梁的市井小道消息传播确实快,比如一百多名官员被罢免,现在一个个灰溜溜地回家,家人、朋友、奴仆总会得到消息,然后传播出去。
但这种口口相传的速度,跟报纸这种广而告之的消息可慢得多,所以即便是前天的事情,到今天知道的人还是不多。
如今有了报纸后,庙堂和市井的消息迅速传遍汴梁,一时间对于赵骏的做法,百姓拍手称快。
他们需要的就是这种敢于打击混乱官场,打击黑恶势力的人。
而相比于汴梁市井百姓更关注与他们切身相关的黑恶势力被铲除的消息,另外一群人的关注点,却远远不止这些。
金水自外城金耀门流入,到内城的梁门,再穿过皇宫的西华门一侧,自东华门流出,辗转至旧曹门。
旧曹门外,金柳摇风树树,系彩舫龙舟遥岸。千步虹桥,参差雁齿,直趋水殿。绕金堤、曼衍鱼龙戏,簇娇春罗绮,喧天丝管。霁色荣光,望中似睹,蓬莱清浅。
南斜街至牛行街,便是汴梁著名的娱乐场所。
金水北岸有朱家瓦子,南岸勾栏妓院,东北岸是景德寺,寺庙红墙灰瓦,宝塔森严。寺庙的对岸,便是一栋栋青楼林立,楼下杨柳在秋风中起舞,楼上丝带在清风中飘摇。
一双双青葱白玉般的手从二楼三楼的阳台伸出,向着过往的路人挥荡,盈盈笑语,香飘十里。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便在此时,倚红楼上,有女子轻唱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歌声委婉动听,配合着楼内轻柔的乐器,一首《鹊桥仙》娓娓道来,动听无比。旋律还在悠悠转动,片刻后便换了柳永早年写的《蝶恋花》,更显得爱情的凄凉与哀伤。
旁边翠红院不甘示弱,倏地咚咚大鼓作响,有女子高昂的声音唱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这气势滂沱的《念奴娇》竟将旁边迤逦婉约的《蝶恋花》给压了过去,金水中画舫飘荡,歌声传递八方,两岸的游人听得如痴如醉,不自觉竟走入了一间间青楼之中,近距离聆听仙音。
一时间,连汴梁五十四家勾栏院落的生意,都比往日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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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十月初,晚秋初冬时节,太阳高悬,整个大地都是一片炙热。
今日竟不是个冷天气,而是个炎炎初冬。
因第三次小冰河时期是在唐末五代十国,持续到宋初就已经结束,因此此时宋朝中期,气温逐渐回暖,温度也较为恢复正常。
特别是淮南地区,时常干旱少雨,灾荒不断。所以虽是初冬,天气却也不算寒冷,冷风中夹带着丝丝热意。
阳光略显苍白,如果穿厚一点会让人觉得热,可穿少一点又觉得冷,让人充满了初冬的不适。
城外渠水流淌,杨柳岸枝条随风轻舞。两岸田园里八月种植的宿麦绿茵摇曳,正所谓宿麦青遍野,新秧绿盈池,汴梁城外沃野千里,一片农家风光。
得益于占城稻、黄稑稻等优良稻种的引入,北宋时期黄河中下游开始出现稻麦复种制。绍圣年间,陆游的祖父陆佃贬官到泰州,就有“谪守海陵,逮麦禾之再熟”的记载。
还有宋太宗淳化四年,沧州临津令黄懋提出以江东早稻推广于河北,取得了明显效果,是宋初南稻北植的著名案例。
所以北宋时期,北方的河北、河南地区,也渐渐开始进行麦稻交替种植。
田埂间有农人在田里忙活,有踏青的士子在郊外欣赏秋景,道路边上一辆马车在十几个护卫的保护下徐徐而来,远远地已经到了汴梁城外。
“不知不觉,老夫竟已两年没来过汴梁了,这变化,倒也不大。”
马车内一名六十左右的老者撩开门帘,看着窗外的风景,目光中有些回忆,也有些淡然,更多的,则是平静中夹杂着一抹欣喜。
自从景祐元年,被政敌吕夷简赶出朝堂之后,李迪先是被任命知相州,接着没多久又改为知密州,然后就是徐州、兖州,短短两年时间,他犹如被流放一般,辗转多地,颇为狼狈。
宋代交通虽然已经比汉唐时大为改观,随着大运河的启动,运输物流速度强了太多。但对于一名六十岁的老人来说,这么四处折腾,实在是让身体有些吃不消。
如今总算是又回到汴梁了,虽然只是去三司担任副使,可以他的资历,相信只要能得到官家的重用,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够重新回到相位。
“翁翁。”
驾车的是个少年,十五六岁,名字叫李孝基,是李迪的孙子。
听说爷爷回来,他兴奋地跑出城外二十里迎接,到地方后就把车夫赶到了另外一边,亲自给爷爷驾车。
他笑着说道:“汴梁的样子虽然变化不大,但官场上现在变化可大了很多。父亲现在是户部判官,眼瞅着盐铁司一百多人被扒光了赶出去。”
李迪摇摇头道:“老夫以为这辈子要等到吕夷简那厮下了相位才能回来,倒也算是托了这位新上任的政制院知院的福,还能有重回朝堂的一天,却是不知道这位政制院知院,到底是何等样人?”
“这位知院那可厉害了,开封府那么多贪官污吏,说杀就杀了。汴梁那么多黑恶社团,说抓就抓了。还有官场上很多跟他们有勾结的官员,光被抓的就二三百人呢。”
李孝基乐呵地说着,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来,递给李迪道:“翁翁,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这是何物啊?”
李迪接过报纸,因为位置问题,第一眼看到的倒是诗词。
里面有两首。
一首是《鹊桥仙》,另外一首是《念奴娇》,作者都是一个叫周树人的人。
“这东西叫报纸,昨天早上出现的,咱家不是开了铺子吗?想办法弄了一份,连那赵知院都在上面写文章呢。”
李孝基回答道。
李迪就扫了眼那两首词,心里说了句好词,随后也没有再细读,摊开到正面,看到了赵骏写的两篇文章。
第一面自然是写扫清黑恶势力的内容,第二面则是盐铁司的问题。
看完之后李迪心里就有了数,沉吟着道:“这赵骏真乃奇人也,一百多名官员,竟就这样被罢免了?官家居然会答应?”
“不止官家咧,诸多相公,甚至包括希文公都声援他,满朝如今至少有一半官员都支持他的决定。”
“这政制院支持他倒也正常,新的政制院比之从前的相公权势还要大,我若是他们,为了自己权势也会这样做。主要是我没有想到官家也支持,这不是官家的性子。”
“说起来官家这半年来性子改了许多,父亲说,若是以前,他断不可能给皇城司权柄,让他们在汴梁杀那么多人,但现在”
“真是奇哉怪也,即便这人天纵之才,为什么是他能执掌政制院呢?”
“谁知道呢,也许相公们知道。”
“呵呵,王曾以前虽然举荐过吕夷简,但这两年二人也多有相争,绝不是相善之辈。现在却都入了政制院,在他治下,莫非这人是宗室?也不对啊,即便是宗室,官家又怎么敢重用?”
“汴梁倒是有过他是先帝幼子的传闻,连大宗正都上劄子询问这事,不过为官家所驳,想来不是宗室。”
李孝基笑道:“但据说他才二十多岁,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且得到三相三参拥护,必有奇异之处。翁翁到了汴梁之后,可以尽量与他结交。”
“嗯,老夫也是这般想的。”
李迪抚须笑道:“我孙儿在这样的年纪能有这般见识,也是奇异。”
李孝基乐呵道:“都是翁翁教得好嘛。”
“哈哈哈哈哈。”
李迪大笑起来,一笑是为了自家孙子聪慧。
二笑则是汴梁政坛如今与众不同了。
这政制院知院,真是令人好奇。
既然那位知院能在吕夷简的阻力之下,把他召回京,可见其能耐。
自己。
到时候一定要亲自拜见一番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