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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陈希亮,长沙惊变

    李元昊召集诸多部落,本来是打算年底十月立国。但由于叛徒山遇惟亮把他密谋称帝的事情告发,导致他不得不提前行事。

    宋宝元元年,辽重熙七年八月,李元昊在野利仁荣、杨守素等亲信大臣的拥戴下,于兴庆府南郊筑坛,正式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国号称大夏,改元天授礼法延祚。

    历史上是次年正月,也就是称帝的两个月后,李元昊才写了国书上表给大宋,要求大宋承认他的地位,但被宋国拒绝,于是恼羞成怒,开始发动战争。

    但如今还是山遇惟亮告发了他,宋国几乎是在他八月称帝,九月就已经给了他回应,下诏“削夺赐姓官爵”,停止互市。在宋夏边境张贴榜文,悬赏重金高官捉拿李元昊,或献其首级。

    这种情况下,国书自然也就不用交了。

    李元昊只是给范仲淹送了一封“嫚书”,信中指责宋朝背信弃义,挖苦宋军腐败无能。又借辽朝的势力威胁宋朝,最后还表明西夏仍愿同宋朝和好之意。

    显然这是李元昊倒打一耙,试图将对宋朝发动的战争的责任归于宋朝。

    范仲淹甚至都没有回信。

    因为这种什么所谓甩锅责任,推诿罪名都没有任何意义,战场上成败论英雄。你若是赢了,你自然就是正义的一方。输了的话,任何反驳的言论都不过是借口。

    就好像辽国重熙增币,毫无理由地要求大宋增加岁币,这合理吗?显然是不占道理,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大宋打不过辽国,就得被辽国欺负、敲诈。

    所以现在李元昊起兵,要把罪责推卸在大宋头上。若是他兵败了,大宋的兵锋直指兴庆府,那李元昊怕就得改口,立即上书求饶。

    归根到底。

    赵骏的那句话永远都不会错。

    国防才是外交的基础,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双方撕破脸皮,也就没有以前那样的顾虑。李元昊频繁派出细作到边境刺探军情,煽诱宋朝境内的党项人和汉人附夏,公开断绝了西夏同宋朝的使节往来。

    范仲淹那边也不甘示弱,关停了一切与西夏的互市,将边境的汉人全部迁回境内,并且开始明目张胆,于各个交通要到,修筑堡垒寨墙。

    除了这些措施以外,庞籍在后方关中已经开垦田土一年之久,他召集百姓,用朝廷运送过来的钱币雇佣人手,开挖水渠,修建水利设施,又安置边境迁徙过来的汉民,分发土地,恢复关中治理。

    从唐末以来,关中几乎都被打烂了。再加上过度开发,导致上游水土流失严重。为此庞籍禁止沿河岸砍伐树木,命令驻地的厢军从南面的秦岭伐木,通过黄河与渭水运到长安。

    大宋国内的战争机器也开始运转,从两年前赵祯就已经在囤积粮食。南方水运粮草不断运往汴梁,开封每日发往关中的粮草不计其数,为这次战斗做足了准备。

    而就在宋夏关系破裂,双方都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时,远在南方的赵骏,在宝元元年八月,已经到了长沙。

    六月份他从广东又回到了湖南,这次开始认真调研湖南的工作。

    他在江西曾经去过当时名叫石含山的井冈山,到了湖南时,路过湘潭时,曾特意去了一个叫韶山的地方,在山脚的村子里,望着南面的那座小山看了许久。

    八月十日,天气阴沉沉的,下着小雨。长江中下游地区五月到十月正是汛期,雨势虽然不大,但河水涨了,行船不是很安全。

    所以赵骏在长沙停下了脚步。

    这座城市也曾经带给他回忆,后世父母在他小时候就外出长沙打工,赵骏靠九年义务教育在镇子里读了小学,然后考中了县里的初中。

    到他初中的时候,父母已经在长沙站稳了脚跟,加上他当时成绩优秀,于是被带去了长沙读了名校。

    因此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几年,也是他父母在外多年打拼的城市。

    此时的长沙作为南连广州,北接荆襄的重要交通枢纽,还是一座非常庞大的城市,占地面积几乎接近后世整个长沙市。

    后来宋哲宗时期,因长沙实在是太大的缘故,就像汴梁分出开封县、祥符县一样,也分出了一个善化县。

    这个县的大概位置为后世长沙何田、五美、干杉、黄兴镇、跳马、黎托、洞井、大托铺、坪塘、白泉、望城坡、白箬铺等地。

    而北面的长沙县则是后世的长沙市市中心一带,这样南北分治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长沙发展迅猛,城市规模扩大的缘故。

    现任长沙县令叫做陈希亮,赵骏知道他,他虽然不爱看《宋史》,但相对比较出名的如吕夷简、王曾这些人还是认识,否则也不能对吕夷简做出评价。

    再加上来前调查过陈希亮的政绩,到了长沙后又与陈希亮交谈甚欢,所以这次他并没有霸占人家的转运使衙门,干脆就住在了长沙县衙。

    县衙后院,屋外下着大雨,从前日起,这雨却是越下越大,赵骏在长沙逗留十多天了,从目前来看怕是不能马上出发去湖北。

    屋里点着蜡烛。

    赵骏和一个年轻的官员坐在那廊下泡脚,看着屋外的雨点滴滴答答,他笑着说道:“这老天爷不让我走啊。”

    那年轻官员大概二十上下,非常稚嫩,也笑着说道:“知院来长沙时,百姓无不欢欣,听说知院要走时,各地百姓无不神伤,这不是老天爷不让知院走,是百姓不让知院走。”

    “哈哈哈哈哈。”

    赵骏大笑着,指着他道:“你这油嘴滑舌的功夫挺好的,有这能耐,怎么就当了六年县令,没有升官呢?”

    旁边一个年轻妇人端着木盆走来,蹲在地上为年轻官员擦脚,听到赵骏的话,她大着胆子说道:“这官场上贪赃枉法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那些贪官污吏越贪赃枉法越升官,公弼当了六年七品县令,就是没有升迁的份。”

    年轻官员正是陈希亮,赵骏刚来的时候,他接见了对方,虽然已经调查过,但真见到了真人,果然还是非常喜欢,因为对方不管是政治理念还是个人操守,都是让人敬佩的程度。

    根据赵骏调查,陈希亮嫉恶如仇,不考虑个人的祸福进退,为平民百姓称颂,使王公贵人害怕。在长沙县,任何人敢犯法他都找抓不误。

    其中有个和尚叫海印国师,曾经是刘娥的座上宾,且与很多达官贵人交往颇深,因为是长沙人,他就通过权势霸占了地方百姓的土地。陈希亮刚来长沙赴任,得知这件事情,立即将海印国师法办。

    结果就是陈希亮在长沙干了六年县令,本来按照官场惯例来说,最多三年就得调走。可朝廷仿佛都忘了他这个人一样,除开最早当了两年大理评事这个闲职,从十六岁当进士,十八岁来长沙,现在二十四岁了都没有升迁或者调动。

    历史上需要到庆历年才升殿中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官场上另外一个层面的奇迹了。

    “伱这妇道人家懂什么?”

    陈希亮呵斥道:“朝廷自有朝廷的考虑,切莫多嘴多舌。”

    赵骏自己拿了毛巾给自己擦擦脚,笑道:“夫人说得没错,这就是官场啊。”

    “你看,知院都说是这样。”

    杨夫人边给陈希亮擦脚,边说道:“要我说,这做官真是累,让他还不如辞官回乡,反正家里也不只他一个进士,可他却说心里放不下黎民百姓.知院你看这事闹的。”

    “哎呀你这碎嘴子。”

    陈希亮虽然知道夫人在用埋怨的口气故意帮他一把,可还是气得不行。

    知院是明察秋毫的人,什么人该升什么人不该升知院心里清楚,用这种办法帮他,让陈希亮这种正直的人觉得羞愧。

    “诶,公弼,这一点我认同夫人的看法。”

    赵骏笑道:“做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蓣薯。这官场上做事的人太少,贪赃无法的太多,我就是看不惯这地方,才想要动一动,变一变。”

    陈希亮纠正道:“那叫薯蓣。”

    “为了押韵嘛。”

    赵骏穿上了鞋,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大宋弊病太重了,需要的是像公弼这样的年轻有为肯做事的干将,我看啊,也不用等太久,你就要升官咯。”

    杨夫人面色大喜,赶紧推了推陈希亮,陈希亮此时也擦完了脚穿上了鞋,无奈拱手道:“多谢知院赏识。”

    “也不用说是我赏识,这是你的能力。”

    赵骏笑道:“若你能力平平,政绩平平,纵使你是个清廉官吏,升你上去反而会害了国家和百姓。你虽然年轻,可能力政绩都是上佳,这说明我把更高的权力托付在你身上,你能对得起我的这份信任。”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瓢泼一样的大雨快漏进屋檐里。似乎湖南这地方每年都要下很长时间的雨,有的时候若是排水系统不发达,甚至整座城市都要被淹掉。

    两个人走入屋内,陈希亮跟在赵骏身边,笑着说道:“能力再好,政绩再好,无人赏识,又有什么用呢?这天底下,若是多几个像知院这样的相公,即便不是巡视地方,哪怕是在汴梁看看各地政绩文书,也总比枯坐在政事堂强。”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骏大笑道:“你说的对,那帮家伙,就是群泥塑木偶,整天嘴里喊着为国为民,让他们亲自下地里看看去?嘴上都是口号,心里都是为了争权夺利。”

    屋内就点了一根蜡烛,非常暗淡。衙门也老旧没有修缮,甚至后院宅邸里还长了不少蜘蛛网,到处都是灰尘无人打扫。

    不是他们懒,而是陈希亮上任之后就带了老婆过来,身无长物,也没个奴仆,衙门那么大地方,他们就自己住一个卧室,顶多加个陈希亮办公的书房,其余房间天天打扫实在没必要。

    这次赵骏过来,还是杨夫人临时收拾出来一个房间给他住。

    说起来陈希亮家境不算差,他哥哥是个大地主,放高利贷的,曾经让他去把放高利贷收的三十万钱,也就是大概四百贯钱收回来,结果他直接把那些利息文书给烧了,免了那些百姓的利息。

    也许古人那句话是对的,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虽然说有钱人不一定真有良心,他们可能还会逼着你九九六,加班加点干活剥削你的劳动价值。

    但至少陈希亮家里有钱,他本人却挺善良正义。

    所以虽然家境不错,可生活过得却很朴素,也没找家里要钱,全靠自己俸禄养活。

    而且发下来的俸禄虽然多,比明清时期的一品大员还要高几倍,但他把大部分俸禄都用来接济穷人了,是一个能瞧得干净的主。

    就是这份从政绩,从地方百姓对他的爱戴,从衙门里模样,从过的生活日子,就让赵骏特别喜欢。

    比之前看的那些个王素、杨察、杨告、赵抃等可用之才还要喜欢。

    严格来说上面这几人也不差,像赵抃的政绩好,人品、能力、性格方方面面都挺不错。

    但他三十岁,像个小老头一样太古板。

    反倒是陈希亮十六岁中进士,十八岁当县令,现在二十四岁。而赵骏恰好也今年二十四,也许是同龄人的关系,两人之间更有话题。

    进了屋中,按往常时候若是县里没有公务处理,就看看书,或者早早睡了,但今天又能继续聊天。

    最近这段时间被困在长沙,赵骏就每天和陈希亮聊,聊百姓,聊地里的庄稼,聊那些地主和官僚,聊国家未来的发展。

    赵骏发现陈希亮不管什么都能聊几句,而且头头是道。至少他比那些连地都不怎么下,深怕脏了自己腿的达官贵人们可强得太多了,他甚至知道该怎么种田插秧,院子后面有个菜地里的菜都是他种的。

    “大宋的百姓苦啊。”

    陈希亮一坐下来就叹道:“一年劳苦耕作,换来的也不过是勉强糊口。湖南地方本就山多田少,杜甫曾言,湖南清绝地,百姓土里刨食,若是遇到灾荒年月,死伤不知凡几。”

    赵骏竖起两根手指头道:“提高粮食产量是关键,但在暂时做不到这一点之前,多杀点贪官污吏,多杀点土豪劣绅,也能缓解国家面临的困难。”

    陈希亮苦笑道:“下官可做不到像知院这般豪情,贪官污吏说杀就杀了。下官处理个权贵,上报到朝廷,换回来个嘉奖。可听说没多久,被押往开封受审的权贵就被放了出来,可惜了那被权贵祸害冤死的百姓。”

    “把你杀不了的人告诉我,罪证也交给我,我来杀就是了,这点小事。”

    赵骏笑了笑。

    这种体会估计范仲淹那边也有不少,但他可不会惯着赵祯,不让他杀那就不干了,这破大宋谁爱救谁去。

    反正作为新时代接班人,赵骏虽然以前挺愤青的,但爱国爱党的立场可没有变过。

    我党自始至终就只为办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TM的公平。

    他来大宋,就是为了给大宋百姓一个公平,杀该杀之人,救该救之民,若是不让他这么干,那谁也别想好过。

    “还是知院气魄!”

    陈希亮佩服了一句,话题又转到外面的大雨,伸出头略微有些担忧地望着门口道:“现在正是晚稻生长的季节,虽说要雨水,可这雨好像有点大,下官担心”

    占城稻传入后,湖南就有了两季稻,早稻是中国古代的传统水稻,生长周期达到了四到五个月,所以一般是二三月播种,六七月收割。

    此时占城稻可以通过旱田育苗,占城稻生长周期短,等早稻收割后,就马上种下晚稻,基本到十月份晚稻也能收割了。

    眼下八月份,便是占城稻刚刚插秧没多久的时候,确实需要水,但陈希亮看这雨都下了十多天了,而且最近几天雨势越来越大,有变成暴雨的趋势,让他有点担心。

    赵骏久在湖南,被他提醒后才觉得似乎有点异常,不由得看向外面,皱眉道:“往年这雨也下得那么大吗?”

    “倒是有,不过一般也就下几天便停了。”

    陈希亮说道:“之前下了七八天小雨,最近两天雨却是越来越大了,完全没有停的意思,若是再下个几日,长沙城怕是要被淹掉。”

    “不行,这有点不对劲啊。”

    赵骏想了想,随后立即问道:“城里的排水情况如何?”

    陈希亮说道:“我上任后,就挖了不少泄洪的水渠,都通往了湘水。”

    “若是湘水也涨高了水位呢?”

    赵骏又问。

    “这一点知院也不用担心,我在长沙各个水门都修筑了大坝,平时开闸,若是连湘水都涨上来,关闭闸门即可。城内的水流可以往东城,流入浏阳河。”

    陈希亮还是挺有自信,古时候虽然没有水泥浇灌工程,但那种小型大坝还是能够垒砌,古代的城池也有拦截水流的功能。

    虽然百姓需要生活用水,或者要走船只进行商贸,让河流的分支穿过城内,形成护城河或内城河。

    可水门大闸都是那种大铁门,通过绞盘上下升,一旦放下,普通洪水还真冲不进来。譬如91年淮河发大水,最高水位达到了二十五米,安徽寿县却安然无恙,就是有九百多年历史的宋代古城墙保护。

    听到陈希亮的话,赵骏点点头:“湖南多雨,特别是洞庭湖流域,防御水灾是重中之重。虽然你早有防备,但也不能小觑,明日我们就去河边看看,谨慎小心一点没大错。”

    “是。”

    陈希亮应了一声。

    两人就又聊了一会儿别的事情,天色快到亥时三刻,也就是晚上十点钟,这个点在宋朝也能开启夜生活。

    问题是最近下雨,长沙的夜生活基本就停了,所以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他们正准备各自回屋休息。

    便在这个时候,前衙与后院相隔的大门,咚咚咚的被人猛烈敲打,外面响起了焦躁不安的喊声。

    “知院,县令!”

    后院宽敞,江大郎、黄三郎他们自己收拾了几间屋子,住了二十多名护卫。

    听到外面的动静,有人立即去开门。

    片刻后衙门的押司胥吏曹腆穿着蓑衣冲了进来,焦急喊道:“不好了,西城外的大坝被冲毁了,水淹进城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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