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瓦特利用橡胶完善了蒸汽机的密封性,让蒸汽机催动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前,欧洲就有各种伟大的设想和发明出现。
包括富兰克林电实验,牛顿蒸汽汽车,惠更斯内燃机,皮埃尔雅克德罗计算机人偶等等。
这些丰富多彩的发明为将来西方率先完成工业革命打下坚实基础。
但赵骏却并不羡慕。
因为在他看来,西方的道路是偶然间掺杂着必然因素,而大宋却一定会朝着正确的方向坚定地走。
首先是西方从中世纪之后,几百年间通过三大运动,最终奠定了科学发展方向的观念,从而让基础教育愈发普及深入,培养各种人才。
庞大的基数下,势必会因量变而产生质变,这是正常现象。
其次是中国人的智慧从来都不比外国人差,如今大宋也拥有了自己的惠更斯,正在进行内燃机方面的研究。
哪怕蔡质最后失败了,至少也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将来或许能在这方面完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大宋如今也在努力发展基础教育,并且还是以国家的力量在引导,赵骏也能一直提供正确的方向。
只要基础教育搞好,以大宋的人口基数,加上不输于西方人种的智慧,相信未来出几个牛顿、爱因斯坦、法拉第这样的巨擘,并非难事。
所以西方的道路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哪怕最后成功了,也花了数百年时间。其中很多都是偶然发现,而不是必然结果。
而大宋则只需要在赵骏的带领下,有正确的指导,有可以明确的目标,还有举国之力,那自然能把偶然变成必然,从而大大缩短历史进程,缩短发展的时间。
也许西方从公元1760年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到1950年第三次工业革命启动,190年的时间,大宋只需要一半,就能够做到呢。
三月二十六日,视察了武安之后,赵骏赶走了路州府官吏,车队就再次启程,继续北上前往幽州。
临近初夏,河北中午的时候天气愈发炎热起来,太阳高高挂起,众人不得不在太阳最毒辣的时间停下脚步,找一个较为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
这里是刑州沙河县,往北数十里就是刑州城,也就是后世邢台市,远处旷野田地郁郁葱葱,百姓引渠灌水,路边林木森森。
众人把马车驶入林子边,将马也牵下来带进林子,恰好林子西面有座不高的小山,山里有泉水流出,大家就在溪边打了水,正在烧火煮水,保证干净又卫生。
江大郎用铁壶把一壶水烧开之后,将开水倒进一个铁杯里,然后再把铁杯放进冰冷的溪水里凉了凉,最后再送到了赵骏面前。
赵骏喝了一口温热的水,四处打量,随后对身边的王安石等人说道:“这次武安之行收获也很大啊。”
苏涣感叹道:“卑职只觉得叹为观止,以前在地方上为官,哪见过这种场景?”
“是啊,这高楼大厦,令人惊讶啊。”
“可惜现在全国也就汴梁和武安有这样的盛况,其余地方就”
“这也是知院带我们来的缘故吧。”
几名以前只在地方任职,连开封都没怎么去过的王安石、李孝基他们连连感慨。
归根到底,现在除了汴梁和武安,其余地方以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去了汴梁和武安之后,自然受到了视觉冲击。
赵骏笑道:“你们如今也看过了汴梁和武安的情况,你们来分析一下,如何才能向全国发展?”
王安石想了想说道:“下官觉得,应该优先发展像武安这样拥有大量煤铁的城市,在这些地方多建运河和道路,先把钢铁厂发展起来,等这样的城市遍布全国,就能帮助其它城市建设。”
“很好,先富带动后富!”
赵骏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也是我的想法,资源型城市就需要先依赖于资源崛起,汴梁属于特殊情况,它本身不产煤铁,所以没有可比性。而其它城市要想发展,就必须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正所谓有一才有二,一比二更加重要。等钢铁行业有了先驱,就能把其它城市也带动起来。”
杨察说道:“知院是想先在全国范围内推动钢铁大建设?”
“嗯。”
赵骏点点头:“之前还只是小规模,在各路挑选地方建钢铁厂,但我希望以后每一个有煤铁资源的州、县都有自己的钢铁产业!”
虽然在庆历三年的新政当中,就已经推动钢铁行业了,可当时的情况其实不算很好。
目前也只是各路修了一座钢铁厂。
比如河北的钢铁厂就是武安,河南则是平顶山,湖北在黄石之类。而且有些先建已经投入生产,有些后建还处于建设阶段,进度并没有统一。
所以这些年钢铁产量虽然在涨,但没有出现爆发性增长,就在于大宋还在打基础的阶段,还未从一变成二。
这样正如赵骏所说,接下来朝廷的重心要放在这些资源型城市建设上。
就如同后世我们建国后一样。
区别在于,建国后为了赶上西方的工业进度,我们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最终赶美超英,完成了早期工业积累。
而如今大宋是每迈进一步都是领先世界不知道多少個时代,特别是蒸汽铁甲舰的建设非常需要钢材。
一旦工业建设从一到二,钢铁产量从现在的数十万吨达到了数百万吨乃至数千万吨,即便不如后世10亿吨级别,那铁甲舰下饺子,征服世界也足够了。
因此自从灭了西夏之后,赵骏其实并不急于灭辽国以及周边国家,现在攻打是得不偿失,还得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治理。
只需要等到将来大宋的工业能力再上一个台阶,拿下周边这些国家,就是顺理成章,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接下来众人又聊了一阵,等到下午,太阳总算是被云朵遮蔽,大家才再次启程。
天黑时还未赶到刑州,一行人就在沙县境内的一个村镇过夜,傍晚时分,镇子内外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赵骏原本是在客栈休息,明天还得继续赶路,刚泡上脚,叫来陈希亮聊天,忽听到外面的声音,便穿上鞋子,走到窗边向下看去。
他的房间正临窗,见到下面有一支婚嫁队伍过去,旁边陈希亮啧啧道:“又有一对新人了。”
“不对劲。”
赵骏皱眉说道:“你看下面那些围观百姓,似乎对这队伍避之不及。”
陈希亮这才注意到这一点,说道:“不会是配女儿骨吧。”
“大郎!”
“知院。”
江大郎推门而入。
赵骏说道:“去下面问问什么情况。”
“是。”
江大郎应声出门。
没过多久他就回来禀报道:“知院,围观的百姓说这是在配女儿骨。”
“让人去跟沙县县衙那边说说,调查一下尸骨来源。”
“是。”
“陋习恶俗依旧是个老大难题啊。”
等江大郎出去之后,赵骏又走回椅子边,坐下来泡脚道:“这种习俗已经游走于道德和法律的边缘,稍有不慎,就可能是犯罪。”
宋代是历朝历代当中冥婚最盛行的朝代,据康誉之《昨梦录》记载,凡未婚男、女死亡,其父母必托“鬼媒人”说亲。
也就是说,在宋代,只要早早夭折的男女,父母就一定会为他们举行冥婚,由此可见宋代的冥婚习俗之重。
而正所谓有需求就一定有市场,有人买就一定有人卖。如果商品缺失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结果就是冥婚市场在宋代形成了一个产业链,有“鬼媒婆”,有“掘尸人”,甚至发展到最后,还有拐卖杀人配骨者。
像赵骏当初第一次出巡天下,就遇到过一个大地主打算杀人配骨的事情,还顺藤摸瓜抓了一大票贪官污吏。
但显然只要市场还在,这种现象就不会停下。正如即便是二十一世纪,还有这种事情发生一样。
“下官觉得这事还是需要朝廷的引导,不能一味禁止。”
陈希亮也走了过来坐到他旁边,一起泡脚说道:“若是直接禁止配女儿骨,百姓愚昧,不会理解朝廷的良苦用心。但想办法引导,应该会好很多。”
“嗯,你的建议很有见地。”
赵骏沉思道:“我大宋配女儿骨之风盛行,就在于朝廷没有干预,造成了这陋习恶俗。但强行禁止,百姓必然反对。或许可以先过渡到合法冥婚,之后等教育水平发展上来,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股风气是歪风邪气,再全面禁止。”
“哦?”
陈希亮好奇道:“这合法冥婚何解?”
赵骏笑道:“简单,为了防止盗掘尸骨乃至杀人配尸,朝廷下令全国各地若有配女儿骨者,必须去民政局登记,如结婚一样。”
陈希亮稍微思忖了一下,然后竖起大拇指道:“知院这一手高明,如此一来,配骨时就必须出具尸体来源,以此防止那些盗挖尸骨,乃至杀人配尸者了。”
“其实也不可能完全杜绝,比如若是串通地方民政局,就能够瞒天过海,但能够减少大部分,那就能减少很多犯罪了。”
赵骏说道:“何况即便没有找到合适的尸骨,也可以去民政局登记,这样民政局就提供了平台,让愿意配骨的人有了去处,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四处寻鬼媒婆找尸。”
陈希亮一听,就更觉得巧妙,连连说道:“知院英明。”
唯有赵骏苦笑道:“无奈之举罢了。”
若是换到后世新时代,管你什么牛鬼蛇神,全给你一网打尽。
还配冥婚?
统统送去派出所里吃牢饭。
但宋代可是只要有儿女早夭,就一定会配冥婚的时代,怎么可能立即就禁?
一旦朝廷下令禁止,老百姓的思想没有及时转变过来,就很有可能演变成美国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禁酒令一样,越禁越兴盛,犯罪频发。
所以为了防止步子迈大扯到蛋,赵骏就不可能全面禁止。
只能如陈希亮说的那样,一步步引导,把民间私下行为,转变为合法性质,并且确定尸体来源,以此减少犯罪率的发生。
而且这样也能便捷百姓,为百姓提供信息,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鬼媒婆通过信息差来赚取高价。
唯一要防止的就是地方民政部官吏来做这种事了。
翌日,大清早赵骏还没启程,沙河县令和县尉就急匆匆而来,向赵骏禀报情况。
他们昨夜听说赵骏路过沙河,并且见到有人在配女儿骨,要地方查查尸源,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连夜就把当事主家以及鬼媒婆给抓完了。
经过审问,确定尸源还真就是偷来的。
毕竟配冥婚往往有时效性,很难就刚好凑巧你这边死了儿子,附近就有死女儿的,如果本地配不上,就只能托鬼媒婆的关系去外地。
鬼媒婆找人从外地寻尸源的话就两个办法,一是买,主家报销。
二是若不想花钱买,那自然就只能去偷盗。
并且相比于自己购买,偷盗来的尸骨属于无本买卖,一样能找主家报销,赚两份钱。
因此偷坟掘墓的情况非常多。
得知此事,赵骏叮嘱地方官府要对涉案人员严惩,并且交代以后若有配女儿骨者,必须弄清楚尸源。
沙河县令和县尉连连应下,随后赵骏再次启程,向着刑州方向而去。
两日后他视察了刑州,就过了内丘,离开刑州境内,抵达赵州,处于赵州与刑州边界,北面便是临城。
正是下午时分,车队路过一处村庄,正看到村子大摆宴席,数十张桌子摆在村子里,进进出出的村民成群结队,各种喧哗好不热闹。
赵骏听到那敲锣打鼓的声音,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撩起车帘往外扫了一眼,看了片刻,眉头就皱了起来。
片刻后车队停下。
这里是临城与内丘交界处,泜水的一条支流从此流过,两个村庄被河隔开。
东岸的村子正大摆宴席,西岸的村庄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还有几个老汉蹲在村口的大树下乘凉,指着对岸指指点点。
赵骏觉得有问题,于是下车吩咐众人停在原地,自己只带了江大郎、黄三郎等几名随从过河去询问。
这支流有一座木桥连通两岸,官道沿河而行,车队就停在桥边,而那几名老汉就在桥对岸村口树下,见到几个陌生人过来,都好奇地看着他。
“诸位,我们是路过的商人,对面的村子敲锣打鼓,不见红白事,为何要摆宴席啊。”
赵骏指着对面问道。
“呵。”
这边村子的人也许跟邻村有矛盾,当即有人嗤笑道:“还能是什么,吃绝户呗。”
“怎么个吃法?”
赵骏眉头皱得就更紧了。
“老刘家老三死了,几个儿子就把他家的财产霸占,妻女卖到青楼去,现在正宴请村庄呢。”
那人说道。
刹那间。
赵骏的脸色就变得严峻起来。
这一趟出行,相比于上一趟多停留在官面,他更希望深入民间。
上一趟虽然也在民间行走,但当时民间水深火热,一些弊端被更大的如吃不饱、穿不暖衣给遮蔽。
现在百姓安居乐业,反倒更多的问题凸显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