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
雁门境内,一直徒步的大军在黑夜中穿行,一个跟着一个,在灰暗的夜色中,犹如奔流不息的黑海。
沃阳,一个赵国长城旁的城邑,赵国拥有两端长城,一段在邯郸以南,紧靠漳水流域,曾经用于防范南边楚国,后防范韩、赵的长城,昔日辛胜便是在那段长城被驰援司马尚的李牧击败,也是在那一场战役中,辛胜麾下诸多将领皆因战败而被将爵,腾将军活着的时候,便是因此而降爵。
而另一条长城,便是在赵国北方的雁门地带,用于防范北方匈奴,白衍与边骑大军,便是连夜赶往沃阳。
深夜。
在白衍的统领,三万多边骑将士,全部进入沃阳之中,此刻沃阳城内,除去少部分被留下来的妇孺老少外,几乎所有男女,全部在惠普、虞和的统领下,分别前往雁门山与平城。
匈奴要羊攻,白衍便让百姓冒充边骑,虚对虚,实打实。
这也是白衍为何抵达军营后,便着手调查雁门户籍人丁数量,也不得不说,这很大部分功劳,全要归功于秦国的制度,能让白衍短时间内,便查清每一个城邑的人口。
「将军!」
猗坊在夜色中来到白衍面前,对着白衍辑礼。
看着身旁源源不断走近沃阳的将士,猗坊心中热血再次燃起,清楚白衍的谋划后,猗坊仿佛再次回到当初跟随武安君李牧的场景,跟着一个胸有成竹的将军,纵横沙场。
「传令下去,不许任何人,擅自踏入百姓屋中,违令者斩!」
白衍看了一眼入城的将士,随后对着猗坊、蒯进下令道。
「诺!」
「诺!
」
猗坊、蒯进二人抬手对着白衍辑礼。
而这时候,在几名仆从的带领下,三个头发苍白的老者与六七个中年男子,一同来到白衍面前。
「沃阳许氏,拜见白将军!」
「沃阳桓氏,拜见白将军!」
「沃阳赵氏,拜见白将军!」
无论老壮,十余人来到白衍面前后,纷纷抬头向白衍弯腰辑礼。
沃阳城虽然在长城旁,紧靠云中山脉,属于雁门边境,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沃阳城内自然也不缺乏士族,甚至在查处掠卖一事之时,还有一两个士族是从晋国时期,由宗脉分支而来,其后一直都在沃阳繁衍生息。
可惜的是此前查处掠卖一事,那些传承下来的士族,全部都被白衍命人清除干干净净。
眼下这十来人,多是后面崛起,以及一些很早便向白衍示好的家族。
「白衍,见过诸位!」
虽然天色昏暗,但白衍依旧能隐约看清,一些人很早的时候,便带着财礼去善无城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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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清楚如今少年麾下不仅有凶名赫赫的白氏铁骑,就连曾经李牧麾下的边骑,以及整个雁门所有秦吏,皆归少年调遣,更重要的是,他们也亲眼见过曾经那些盘踞在沃阳的其他氏族下场,如今他们都不愿意,去重蹈那些氏族的覆辙。
「有劳!」
白衍听到这些士族的邀请,看了四周的将士一眼,便没有推辞。
初晨。
伴随着天际山脉泛起一抹鱼肚白,天空渐亮,沃阳城的街道上,满街道的边骑将士,身裹粗布衣,一排排的熟睡着,一日一夜不眠,加之连夜赶路,将士们即便是睡在街道上,都十分香甜。
白衍看着一个个将士抱着长戈、利剑熟睡的模样,缓缓走在街道上。
「将军!」
「将军!
」
街道上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白衍看着那些疲惫的将士,摇了摇头,示意不必打招呼。
在那些边骑将士眼中,他们本以为白衍昨晚应当已经休息,然而眼下望着白衍那眼珠满是疲惫,泛起血丝的模样,他们不由得愣在原地。
见到白衍让他们别惊醒他人,将士们自然不敢多说,只能继续躺在地上,然而原本满是困倦的感觉,却缓缓消失。
一个个将士躺在地上,轻轻转过头,眼神直勾勾的望着街道上,在两个将士的护送中,慢慢走去城门的那个年轻背影。
沃阳城头上。
白衍来到城头,此刻城头上依旧只有几个秦吏在巡逻,几个将士在手持长戈看守。
城门下,依旧有一些沃阳附近乡亭的百姓,还不知道沃阳百姓被迁空,一大清早,便前来沃阳,想要购置一些家中所需之物。
看着城楼上的秦吏,把准备好的借口说出来,白衍便来到一个墙角坐下来。
「将军,要不回府上休息吧!你都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牤站在白衍身旁,眉头微皱,轻声说道。
说实在的,牤此前在洛阴城外的赦村做屠夫,在牤眼里,别说其他地方,就是洛阴的官吏,那个不是整日好酒好肉,日日去酒楼享乐,官吏如此,更别说,要比官吏、将领级别更高更高更高的将军。
所以牤一直以为将军就是享福的,即使是在军中,也是好酒好肉,美侍娇妾伺候着,只需要打仗的时候指挥大军杀敌。
然而自从跟随白衍之后,牤彻底傻眼了,这做将军哪里是享福,完全就是受罪啊!
之前就因为一点不对劲,完全可以慢慢悠悠回雁门的白衍,直接骑马日夜不停的赶回雁门,好不容易到了善无,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交代几句后,当日便去郡守府,而后天黑前立刻赶往大营。
之后便一直忙道现在。
本以为昨晚赶路后便能休息,不曾想那些士族又蹦出来,好不容易给那些士族颜面,将军又要来街道上看将士。
「在城门这里,我安心!」
白衍听到牤的话,取下佩剑如边骑将士那般,抱在怀里,靠着墙壁便闭上眼睛。
而白衍的一句话,就让牤说不出话来。
虽然牤不是白衍,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听着白衍的话,牤却也能体会到,白衍肩上那沉甸甸的压力。
雁门郡尉是白衍!
整个雁门的边骑全部听白衍调遣,雁门的安危,所有雁门百姓的存亡,都与白衍的命令息息相关,一但出错,牤都不敢想象。
想到这里。
牤看了一眼闭目睡觉的白衍,随后转过头,看了一眼城外那一眼无际的山川大地,雁门一地的责任。
牤取下背后的粗铁棍,粗壮的身躯
直接来到白衍身旁,也学着白衍一般,靠着墙便闭上眼睛。
日落。
白衍早已经醒来,不过白衍一直都没有离开。
「将军!将军,雁门山传来消息!」
一名将士急匆匆的跑在城道中,随着声音响起,牤缓缓睁开双眼。
这段时日牤跟着白衍,实在太过疲惫,等睁眼醒来时,这才看见猗坊将军、蒯进将军等人,不知何时早已经在白衍左右。
见状,牤心头一惊,连忙起身。
城道上。
白衍终于等到整整等了一天,方才收到的消息,当接过竹简后看完竹简中的内容,白衍松口气。
「让将士们备酒!」
白衍把竹简交给猗坊,轻声嘱咐道。
猗坊拿过竹简看起来,当看到雁门山与平城真的被匈奴进攻后,神情一震,随后领兵多年的猗坊,从上面的描述看,也立刻敏锐的察觉,当真如白衍所说,雁门山、平城哪里,皆是匈奴羊攻。
之前白衍的消息,都是真的!
!
想到这里。
猗坊不清楚白衍到底是从哪里得知匈奴如此详细的谋划,但眼下既然雁门山与平城是羊攻,那匈奴想要南下雁门,便仅有云中这一条路。
「诺!」
猗坊对着白衍辑礼接令,随后转身离去。
一个时辰后。
随着天色渐黑,城内所有边骑将士,都吃过晚膳后,来到北城的街道中,在北门外,密密麻麻的边骑将士,沾满街道。
一个个边骑将士拿着碗交互相交替给其他将士,有瓷碗有木碗,大小不一,但无一例外,都能盛酒。
白衍的身影出现在北城的街道上时,一个个边骑将士,都拿着一碗酒看着白衍。
北城门内,那个架起来的木架太上,白衍在猗坊、蒯进等人的跟随下,走到上面的台子中。
一盏盏秦字黑旗在城墙上,以及在诸多将士手中,随风飘扬。
白衍从亲信手中拿过一个瓷碗,看着亲信倒上后,转头望着城内一望无际,沾满所有空地的边骑将士,曾经的赵人。
「将士们!」
白衍上前一步,一手端着碗,一手大声喝道。
随着白衍的声音响起,所有边骑将士都安静下来,全都拿着酒,望着站台上的白衍。
此刻原本这座通往云中,直达北方匈奴的城邑内,没有百姓,安静的城池内,一眼看去,除去全都是一望无际身穿布衣的边骑将士,便只有白衍的声音在回荡。
「数万匈奴人,就在云中山脉之外。」
白衍看着所有边骑将士,把匈奴在云中山脉外的事情,毫无隐藏的说出来。
「他们此番南下,要劫掠雁门,要毁雁门城池,掳雁地女子,杀雁地老弱!」
白衍大声嘶吼着,少有狰狞的面孔,浮现在白衍的脸颊上,不少血丝的双眼中,满是仇恨,这是白衍少有的模样,此刻落在一个个边骑将士眼里。
话粗理不粗,听着白衍的话,所有边骑将士都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清楚白衍的话,没有一丝作假。
可不。
匈奴为何南下,还不是要劫掠他们的土地,烧毁他们的城池,杀他们亲人,劫掠他们妻女。
想到这些,一个个边骑将士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不管是否有妻儿在雁门,但此刻对于那些匈奴人,每一个边骑将士,脑海里都布满杀意。
而就在无数边骑将士的注视下。
木台上的白衍,拿起酒杯,竭尽全力的怒吼道。
「雁门可有男儿郎?」
白衍一句话,让原本就有对匈奴人布满杀意的边骑将士,彻底眼红起来。
何为雁门可有男儿郎,不就是说,雁门可有男儿,可有胯下男丁之身,莫不是他们都非男儿,所以害怕匈奴,莫不是他们连亲人都保护不住,连匈奴都不敢杀,眼睁睁的看着亲***女被匈奴掳走,他们还算什么男儿郎,不如去做女人。
想明白这点,一个个边骑将士呼吸愈发气促,眼神狰狞,面目凶狠。
就连站台上的猗坊、蒯进等边骑将领,看着身前的白衍,也恨不得立刻拿剑去杀匈奴。
牤这个五大三粗的屠夫,更是面色通红,心中暗自决心,等看到匈奴人,说什么都要宰光那些匈奴人。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
白衍吼完那句话后,当着所有人的面,高举盛有美酒的瓷碗,
「今日白衍以酒,敬我雁门男儿朗,邀我雁门男儿,离城护我衙门百姓,横刀立马,笑饮匈奴血!」
前半句,是白衍的回应,后半句,是白衍那豪气冲天的宣誓。
声音不大。
然而在寂静的城内,白衍的声音,却传得很远很远。
无数端着美酒的边骑将士,听到白衍的话,都怔怔的望着高台上,那个举碗饮酒的少年。
笑饮匈奴血!
!
随着脑海里浮现这句话,无数边骑将士脑海里浮现那个画面,胸中满是豪迈之气,眼神满是杀意与疯狂,疯狂是他们以前从未有过这年头,但如今,他们还真想尝尝匈奴血,是何滋味。
伴随着这个念头,望着站台上饮酒的少年。
一个个边骑将士,拿着手中的碗,与那少年一同把碗中的酒饮尽,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边骑将士,无一例外,皆是如此。
高台上。
白衍喝完酒,黄昏下,看着一望无际的将士,嘴角露出笑容。
军心可用!
随着天黑。
在一根根插在城门上的火把照亮下,沃阳城的北城门缓缓打开。
城外漆黑的夜色映入城内无数边骑将士目光中,看着城内黑漆漆一片,所有将士都明白,城外什么在等着他们。
但此刻,没有一个边骑将士有半分犹豫。
数不清的边骑将士朝着门外走去,跟着白衍、猗坊等人,随后消失在城外的夜色中。
匈奴南下!边骑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