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还找不到那秦将白衍?都已经过去如此之久!”
左徒府邸,景骐一把推开面前的木桌,刹那间竹简散落一地,而景骐却青筋直冒,眼神愤怒的看着木屋内的一众门客。
十多名年长不一的男子见到景骐的眼神,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
他们都能理解为何景骐如此愤怒。
那秦将白衍就像隐藏在暗地中的一把刀,让人坐立不安,不知何时便会被割伤,更不知被割到的.是不是咽喉。
回想如今当上左徒的景骐,往日里对那秦将白衍忌惮的模样,所有人都不敢言语。
“秦将王贲已经攻下七城!”
昭毋尚跪在木桌后,看着发怒的景骐,昭毋尚冷冷的看了一眼,便没有在意,只是提醒景骐一句。
“魏王那里怎么说?”
景骐喘着粗气,转头看向昭毋尚,似乎方才掀桌子的举动,让景骐心中的愤怒,消散一些。
“魏王.”
昭毋尚听到景骐的话,不屑的冷笑起来,摇了摇头,看向景骐:“如今魏王正在魏王宫内,修缮犬殿!”
房间内。
随着昭毋尚的话,连景骐都露出诧异的表情,不敢相信听到的话,而其他一众门客此时也面面相觑,断然不敢相信如今秦国都已经快要切断楚魏之间的疆域,那魏王居然还把所有心思,放在他的爱犬上。
昭毋尚望着众人的表情,没有意外,叹息一声后,看了景骐一眼,随后回过头。
“项将军说,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让秦国先去攻打魏国,吾等已经失去抓住白衍最好的机会,眼下找不到白衍,不宜匆匆与秦国交战,况且楚国还需要时间,尽量去说服齐国,让齐国与楚国,共同对抗秦国。”
昭毋尚说道。
此刻昭毋尚表情也满是凝重,面对秦国的虎视眈眈,楚国之中,势力太过分散,甚至很多士族都并非全力支持抗秦,暗地里留下近乎一半的力量谋求后路。
而后路,便是齐国!
深深的叹口气。
昭毋尚想到如今的楚国,都满是愤恨埋怨,更多的还是无力感。
不知道秦国是一直有如此谋划,还是机缘巧合,但总之此时因为齐国的存在,给了楚国内太多士族念想,给了那些士族看到退路的希望,故而很多士族已经从偷偷安排族人过去,到如今,直接把越来越多的家财,迁徙至齐国。
秦楚尚未开战,楚国绝大部分士族,便已经在准备退路,如此,何谈抗秦一说。
“好,便让秦国灭魏,吾要亲自去一趟齐国!”
景骐听到昭毋尚的话,最终也决定同意秦国灭掉魏国。
秦国都已经攻打楚国,慢慢蚕食楚国,而魏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都无动于衷,魏王假那废物居然一个心思在养犬,在其眼里楚国的存亡都不如那些犬,那如此,就别怪楚国日后见死不救,秦国想灭魏国,可是想了许久。
“汝去齐国,怕是活不回来!”
昭毋尚听到景骐的话,没好气的看向景骐一眼,昔日景骐回到楚国大开杀戒,得罪多少士族,齐国不似楚国,如今齐国之中不仅有那些士族的余孽,更有隐藏在明里、暗里的秦国势力,景骐去齐国,就是送死。
昭毋尚起身,看了景骐一眼。
“吾等会去见田贤,汝在楚国,必须要尽早说服其余士族,无论如何都要献出族内势力,共同对抗秦国。”
昭毋尚说完便转身朝着房门外走去,丝毫没有停留。
景骐看着昭毋尚离去的背影,那阴狠的眼神中,浮现一抹愧疚,如今他与昭毋尚的关系大不如从前,原因便是清洗熊犹势力之时,其妻一族皆被牵连其中。
“大人,秦国来报,秦国已经调遣三千铁鹰锐士,赶赴楚国边境!”
三名亲信急匆匆的走进房间,来到景骐面前禀报道,随后把手中的竹简,交给景骐。
“什么,铁鹰锐士!”
“秦国居然把三千铁鹰锐士全部调来边境,看来嬴政势要保护那白衍。”
“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个身穿楚服的门客,互相议论道。
铁鹰锐士,当今天下最为精锐的士卒之一,与齐技击、魏武卒一般,甚至其挑选的难度更是在魏武卒之上,当初秦国变法之后,秦国整整二十万新军之中,方才挑选出一千六百余铁鹰锐士,并且由名将司马错统领。
如今三千铁鹰锐士南下,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在知晓白衍南下暴露后,嬴政直接将其交由白衍。
“嬴政!”
景骐看着竹简,看完后,眼神满是不甘,明明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杀死那白衍。
想到那三千铁鹰锐士就要抵达边境,基本已经再无机会杀白衍,而如今的局势,对于方才经历过换楚王的楚国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
很早之前,在除掉熊犹、李园一族的时候,景骐便知道秦国不会放过机会,肯定会趁机夺下楚国疆土,但景骐没想到的是,那嬴政居然让白衍南下,真的动起灭楚的念头。
“传吾命令,调回所有在边境的刺客!”
景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眼下楚国的僵局,唯一的办法,或许真的如项将军所说,必须要把秦国的大军用去攻打魏国,给楚国更多准备的机会,更多说服那些士族的时间。
景骐清楚,要让楚王派遣使臣去秦国,这时候自然不能再追杀白衍。
况且随着铁鹰锐士抵达边境,也没有机会。
虽然明知道那秦将白衍绝非普通的领兵将领,但想到眼下不管是边骑还是白氏铁骑,乃至秦国大军都不在楚国边境,景骐也不相信,就在出使秦国的这段短短时日内,那白衍能对楚国如何。
“诺!”
“诺!!”
门客们见状,纷纷对着景骐拱手应道,所有人都松口气。
另一边。
寿春城内,苑渊。
白衍在二楼,跪坐在木桌后,看着前方楚国的艺女起舞,听着左右两旁诸多女子弹奏着楚国乐曲,悠然自得的表情,享受两个貌美女子用纤手揉捏。
来到楚国越久,白衍便愈发感慨,论奢靡享乐,唯有齐楚,同样的身份与地位,不管是秦、韩、赵、魏、燕,都要远远不如齐国、楚国。
正当白衍饮酒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缓缓上楼,来到二楼后,男子目光不断扫视二楼一眼,听着曲乐声,看着沿途一个个跪在左右两旁,尚未有人购买回去圈养的妙美女子,然后又走过一个个寻欢作乐的士族子弟木桌旁,最后看到白衍的坐席旁边,那张放着一个玉饰并且空置的木桌,方才松口气,眼神一禀,缓缓朝着白衍这里走来。
跪坐在木桌后,男子望着远处的曲调,从怀中拿出一相同大小的玉饰,放在木桌上。
“阁下何人?”
男子看着那些起舞的艺女,轻声问道。
“行商之事,事关成败,不能易耳,雅间相谈!”
白衍说道,转过头让身后的两名女子看着坐席,起身朝着三楼走去。
那名男子见状,看了两名女子一眼后,连忙跟在身后。
三楼的雅间内。
白衍对着男子抬手辑礼。
“足下可是成定?”
白衍问道。
男子对着白衍抬手还礼。
“吾名,乃是班定!”
班定对着白衍说道若非昔日那男子找到他,直接说出成定的名字他断然不会急匆匆的来到寿春这里。
成定的成姓,乃是若敖一族的姓氏,别说在其他诸侯国,就是在楚国,能有成姓之人都不多,而绝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寿春。
看着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成定的目光望向男子的腰间,那把被精美裹布包裹起来的佩剑。
“传闻嬴政命秦将王贲,统领大军攻打楚国,而暗地里,命雁门郡尉秦将白衍南下,暗地中寻机会,想要灭楚,不过由于消息走漏,此前于阳夏城内,差点被刺杀,幸得提前防备,事后,无论秦楚,都再无秦将白衍的消息。”
男子缓缓叙说道,如同在告诉眼前男子这个消息。
“白衍有礼!”
白衍听到班定的话,哪里还不知道眼前的班定,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对此再藏着掖着也无异。
这个雅间连同旁边的雅间,两个雅间都是三楼末尾的雅间,白衍都已经订下,不提三楼不会有侍女、仆从上来,就是其他士族子弟上来,满心也只有享乐而无暇顾及其他,更不会来到这末尾。
苑渊的环境,也是士族子弟喜欢的原因之一,能来到这里的都是非富即贵,谁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得罪人。
“果然是”
班定看着眼前的人真的是那传言中的秦将白衍,尽管心里有所准备,但还是忍不住一脸吃惊,谁能想到,如今无数楚国势力不断派人寻找暗杀的秦将白衍,此刻居然在楚国都城寿春。
“昔日听闻白将军领军死战,威慑天下,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班定钦佩!”
班定抬手说道。
“情势所逼!”
白衍看着班定,抬手还礼之后,便放下手,目光看向班定。
而班定也已经大致猜测到白衍来的目的,但班定还有一些疑惑。
“班定尚有一惑,不知将军可否解答?”
班定看向白衍。
白衍闻言,抬手示意。
“将军是从何处知晓成定之名!”
班定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白衍问道,这是他最不明白的地方,要知道他一直都以班定的名字行商,知晓他另一个名字的不多,除了百越那密林中的一些部落之人外,便只有邯郸那里的人。
“邯郸故人!”
白衍没有说出赵秋,只告诉班定大致是哪里的人告诉他。
班定点点头,虽然白衍还是没有说出来,但作为一个聪明人,他也没有再问下去。
木桌后。
安静的气氛下,白衍看向班定,缓缓抬起手。
“白衍因缘际会,闻若敖六卒威名,今日便是前来,请求若敖一族出山,助吾灭楚!”
白衍没有再耽搁下去,直接说出此番目的。
而白衍没想到的是,随着话音落下,班定突然苦笑一声。
“将军不知这世间,哪里还有若敖一族!”
班定满是惆怅的叹息道。
看着白衍皱眉疑惑的目光,班定清楚白衍的疑惑,于是告诉白衍,在数百年前,若敖一族与楚王的事情,以及共有三支若敖一族的血脉,隐居起来。
第一支便是楚成王时期,子玉的血脉,当年整个天下诸国都只嘲笑子玉轻敌,与晋国交战,最终自刎,但谁都不清楚这背后的缘由,谁都没有看到子玉为保若敖六卒,方才自刎,让其族人归去。
第二支便是之文之后,昔日子文感觉到若敖一族定有灾祸,便早早的让族人逃难离去。
第三支便是如今班定这一支,是子文的孙子克黄之后,昔日在若敖叛乱后,克黄并不在楚国,而得知若敖一族被灭,克黄随后不听扈从的话,质疑冒死也要回楚国,而楚庄王念在子文对楚国的功劳,放过克黄,并且让克黄一族改‘生’姓,当然这是世人得知的事情,通过这件事情赞美楚庄王,但实际上是在若敖之乱前,克黄便已经成为楚庄王的人,暗地中为楚庄王盯着若敖一族,并且在族内作乱。
而班定的祖上也是因为不满这件事情,便悄悄的脱离其父克黄,改名追随其余两支族人离去。
如今三支若敖一族隐藏起来的血脉,已经改名为两个姓氏,班、令,不仅仅是两个姓氏区分开来,就是在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之中,班与令这两个姓氏的族人,目的也开始有所冲突。
在数百年来,令姓的族人觉得,已经在暗地里除尽‘生’姓之人,而看着楚王一代代繁衍,如今屈景昭三氏楚王后人,更是势力遍布整个楚国,报仇根本无望,不应当再徒劳去复仇,让族人丢了性命。
唯有班姓之人一直想要复仇,一直想要折返回楚国,不愿让若敖一族,终有一日消失在世间,被人遗忘。
“原来如此!”
白衍听完班定的话,对于数百年前若敖一族以及楚王的事情,不置可否,也谈不上谁对谁错。
若敖一族麾下的若敖六卒,当初为楚国攻灭他国,为楚国立下汗马功劳,而楚成王却明知秦晋诸国联合兵力南下,却仍旧不给兵马,让子玉统领族人以及若敖六卒,先攻宋国,在同等兵力的情况下,让若敖六卒攻打宋国这本就不易,好不容易等若敖六卒打赢宋国,却又让其去独自抵抗楚国,更是故意让其被晋国包围,这摆明是要逼死若敖一族,连晋国都看出有问题,看不下去让子玉退兵离去。
站在若敖一族的立场,若敖一族为楚国鞠躬尽瘁,却遭到楚成王如此对待,最终更是因此害得子玉兵败,选择自刎以此保全族人,这换谁都会心有怨念。
而站在楚王的立场,面对若敖一族麾下能征善战,能灭其他诸侯国,更能与晋国对战的若敖六卒,换做任何一个君王都睡不着。
这也导致若敖一族与楚王之间,根本不可能并存。
雅间内。
白衍面露沉思,说不失望是不可能,耗费如此多的心力,好不容易寻找到班定,结果却得到这个答案,换谁都会难免有些失落。
不过想想却也能理解,就算再大的怨恨,哪怕一代代传递下来,到如今,已经所剩无几。
若敖一族中,还能有一小部分人想着返回楚国,这已经不易。
“若无六卒,那敢问,可否有助白衍灭楚之策?”
白衍看向班定,拱手问道。
白衍的本意是人都已经来到这里,即使眼下已经知道没有帮助,他也不可能直接起身便走,这实在太过失礼,便随意一问。
然而随着话音落下,没想到的是班定看着他,居然点点头。
“有!”
班定抬手辑礼道。
在白衍诧异的目光中,班定对着白衍说道,虽然楚国之中有屈景昭三氏,更有其他氏族,但这并非代表没有机会,通过景骐杀楚王这件事情,班定便清楚,其实不仅仅是其他氏族,就是屈景昭三氏,都根本不在意谁当楚王,所有人都只在乎自己氏族的利益.
木桌后。
白衍听着班定的话,点点头,有些诧异的看向班定,对于这件事白衍也清楚,并且比班定还要更有体会,要知道除去景骐杀楚王外,后世项羽也是肆无忌惮的杀死楚王。
复楚复楚,结果亲手把楚王杀掉.
白衍安静的看着班定说着灭楚的谋划。
夜色下。
在小苑的木屋内,烛灯下,小舅父的身影来到木屋内。
“可见到成定?”
孇谷拿着一卷竹简,急匆匆的来到白衍对面跪坐下来,抬起目光,看向自从有成定消息后,便一直在等成定到来的白衍。
“已经见到!”
白衍点点头,今日见到班定,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收获颇丰,但是也有意外之喜。
不仅楚国那些士族的具体消息,班定会调用所有班氏的人脉、眼线去调查,就是班定提出的‘小宗灭大宗’,作为提出者,班定都会亲去游说。
“哦?那他可提出要求?”
孇谷得知白衍已经见过那成定,满是意外。
白衍见状,便把今日的事情告诉小舅父,而班定的要求也很简单,楚灭,班氏不亡,班氏要再次返回故土,要回当初其祖的封地。
“这倒可以接受。”
孇谷听完白衍的话,虽然失望,但听到班定的要求,倒也点点头,昔日若敖一族的封地在蔓城,如今也并非什么大城。
“其实说起来,今日回来之后,衍儿方才细想,觉得那班定,应当还是有所隐瞒!”
白衍看向小舅父。
这是白衍的直觉,在雅间内交谈的时候,还没察觉,然而返回之后细想,方才察觉那班定应当还是有所保留,而原因,很可能是担忧秦国与楚国,并非真的决战。
秦国一但不与楚国决战,那么若敖一族的消息,一旦走漏出去,那么以屈景昭三族的人,绝不可能会放过若敖一族的人活着。
“应当是担忧重蹈衍儿的覆辙!”
白衍有些头痛,不过这也不怪班定,在见到嬴政秘密调遣他白衍南下的事情,都被楚国得知,班定怎么可能不会心神忌惮。
要知道,班定一见面,便猜测出他的身份。
“倒是也属常情。”
孇谷闻言,摇摇头,懒得再理会那班定,而是看向白衍。
“先不谈他!”
孇谷说道,随后把竹简交给白衍。
“嬴政可当真是看重你小子!看看!”
孇谷说道。
在有黔中大营,以及王贲统领超过十万秦国大军的情况下,嬴政还不放心。
想到嬴政居然特地调遣三千铁鹰锐士给白衍,便忍不住哭笑不得,那铁鹰锐士可是秦国精锐,每一个都是秦国耗费无数心血栽培的伍卒。
嬴政这举动直接让所有人,连同景骐在内,都放弃再寻找白衍。
孇谷都想不明白,白衍这小子,到底为何惹得那嬴政如此宠信。
明明嬴政都尚不知晓齐国那些竹简,其实都是这小子所写。
楚国旧事,参考文献,姓氏在内,想了解子玉楚、王的事情,推荐老沈一说【一个人的世界大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