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就是这么无奈,想做些自己渴望做的事儿,就必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儿。
正如阎立德一般,作为工学大家,他其实更愿意在工学上深耕,但如果不满足李二,他如何能在工学上深耕细作?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成年人的无奈吧。
皇宫中,李二认真地看着阎立德的奏章,一边看,一边思量。
良久,看完了奏章后,李二才起身点了点头,道:“这就是我大唐的底蕴。”
大殿之下,阎立德静静地聆听。
“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做?”李二问道。
阎立德闻言,当即拱了拱手道:“回陛下,微臣此番在大明王廷学了一个道理。”
“嗯?”李二笑道,“什么道理?”
“实践方得真知。”阎立德说道,“如今黑火药虽然做出来了,但具体的效果,还需实践检验。”
点了点头,李二说道:“此话不假,你有什么想法?”
“陛下,北边不是……”阎立德笑道。
听他这么一说,李二当即就懂了。
笑了笑,说道:“北边的战事你们可能赶不上了,之前卫国公已经上了奏章,吴国公已经领兵和夷男交上手了。
而伱们的黑火药刚刚研发出来,短时间制作加上运输,可能赶不上他们这场大战了。”
对于北边的战事,李二并不担心。
有程咬金、李靖、尉迟敬德这些大唐无双猛将,夷男插翅难飞。
还别说,李承乾还真就给他造就了一个绝佳的战机。
“陛下。”阎立德立马说道,“黑火药只要掌握了配方,制造起来其实简单,现在我大唐需要的其实不是黑火药本身,而是需要别人知道我大唐能造出黑火药这种利器。”
李二一愣,这家伙是真开窍了啊。
“你想怎么做?”李二问道。
“陛下,微臣是这么想的。”阎立德显然是来之前就做足了功课,当即说道,“我们可以带着原材料直奔战场,临时制作都来得及的。
姑且不论这黑火药究竟能在战场上起多大的作用,仅仅它爆炸的威力,就足矣使得敌军的战马自乱阵脚。”
李二点了点头,这点儿阎立德倒是没说错。
战马受到如此恐吓,的确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
还别说,他是真动心了。
正如阎立德所说的,如今的大唐需要的其实不是黑火药,而是让别人知道,他们能制造出黑火药。
“朕允了。”李二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速回将作监安排,朕会派一支亲卫护送你们北上。”
“微臣领旨。”说完,阎立德躬身告退。
看着阎立德离去的背影,李二笑了笑。
“还别说,这家伙是真开窍了。”说着,李二突然一愣,他猛然想到当初阎立德请命去日月山的往事来了,“难道这家伙又和上次一样?算了,由他好了。”
对于阎立德,他还是信任的,这家伙,除了在工学之上愿意动些脑子,其他方面,得了吧……
这般想着,李二又一次将阎立德的奏章拿了出来,仔仔细细地又研究了一遍。
……
将作监,众人见阎立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了,一个个立马凑了上来。
“大将作,陛下可否准许我们开工学一科?”
阎立德没说话,他刚刚面圣本来是想谢绝赏赐,在将作监开工学一科,和太医属一样,真正的将工学发扬光大,这也是他这个工学界扛把子最想做的事儿。
不过他在面圣的时候,对此却是只字未提。
“开工科再缓缓。”阎立德叹了口气。
他不是不想提,但刚刚李二的反应让他不敢提。
说到底,就是现在的将作监还没做出相应的成绩,他底气不足。
“缓缓就缓缓吧。”众人闻言,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但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阎立德见众人这反应,立马打起精神说道:“行了,开工科一事哪有那么简单,不过此番也不是一无所获。”
“怎么说?”有人问道。
“我已经向陛下请命了。”阎立德道,“我们即刻带上家伙事北上,将黑火药运用到对薛延陀的作战中去。”
一听他这么说,众人当即傻眼了。
见众人这反应,阎立德立马说道:“行了,既然想达到我们的目的,那就得满足陛下的要求。
只有满足了陛下,陛下才能满足我们。
开工科啊,你们以为是一件小事儿?哪怕陛下同意了,后面的事儿还多着呢。”
听他这么说,众人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什么时候出发?”有人问道。
“即刻出发。”阎立德说道,“这样,这次本官带队亲自走一趟,那什么都准备一下。”
谁也没想到,黑火药刚研究出来就要走向战场。
不过他们对此倒也不太在意。
说句不该说的,这玩意儿本来就是为战争服务的,只要死的不是大唐的军民,他们其实没有什么负罪感。
在他们看来,异族死就死了,活该!
就在阎立德做出发前的准备之时,段纶找上门来了。
他其实一直盯着阎立德的,收到消息阎立德回来了,立马就找了过来。
“我说,你那黑火药什么情况?”段纶一脸惊讶地说道,“咱们什么关系,你连老夫都瞒着?”
“不是我要瞒着你。”阎立德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说道,“主要是之前八字还没一撇不是。
再说了,你工部那么多正在研发的东西,你就跟我说了?”
“刚刚面圣陛下怎么说?”段纶懒得跟他纠缠这个,当即问道。
“你看不着么?”阎立德说道,“老夫这不正在收拾,马上就要北上了?”
“北上?”段纶听得一脑门儿的浆糊,“你北上作甚?”
“能作甚?”阎立德说道,“你不知道北边发生了什么?”
段纶越听越迷糊:“不是,北边打仗也不至于派你去吧?你还能上阵杀敌不……”说到这里,段纶突然愣住了,不敢置信地说道,“该不会是让你将黑火药送上战场吧?”
点了点头,阎立德没有多言。
段纶却是跳脚了。
“不是,黑火药才刚刚研究出来,这么急着就要送上战场,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再说了,北边的战事,有那么胶着吗?”说到这里,段纶连忙走上前拉着阎立德的衣袖道,“走,我陪你去面见陛下,这差事,无论如何都得推了。”
他是真担心阎立德。
黑火药虽然看上去很厉害,但毕竟是刚刚才研发出来的,一来军队没接触过,二来缺乏经验,真要出了什么问题,他阎立德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李二如今对薛延陀已经是势在必得的心态,谁都不能阻止他。
“行了。”阎立德挣脱开段纶,说道,“老夫自己要求的。”
“你疯了!”段纶闻言一惊,他是真觉得阎立德疯了。
“你不懂。”阎立德说道,“陛下在乎的压根就不是黑火药本身,陛下在乎的是我大唐能研究出自己的新式军械。”
说着,他拍了拍段纶的肩膀,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当下也是轻声说道,“我有分寸的,此番,我的作用只是让别人知道,大唐有一种更厉害的新式军械罢了,说白了,就是让人听个响,用不着担心。”
说完,阎立德还朝西北的方向指了指。
段纶何等聪明,一听他这么说当即就懂了。
“你的意思是,这就是给那位听的?”
“这不废话么?”阎立德笑道,“老夫虽然沉浸于工学,但老夫又不是傻子,陛下如今春秋鼎盛,怎愿意落后于人?
你以为陛下大力支持我们工业改革是为了什么?
为了大唐只是一部分原因,但最重要的是,陛下不想输给任何人。
要不然,你以为我会愿意北上?
只有让陛下出了这口气,陛下才有可能答应我们开工科,真正的将工学发扬光大。
你看看孙思邈,他为了将医学发扬光大都做了些什么?
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将工学也发扬光大?”
说到这个,段纶长出了一口气,半晌才道:“如此一来,大唐和大明还不得开启军事竞赛,这样真的好么?”
“未来好不好我不知道。”阎立德说道,“但目前看来的确不错,不管是大明还是大唐,未来不都是一家人,良性的竞争,对于大唐而言,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难道还像以前一样,故步自封才好么?
行了,你别管了,老夫自有打算,你管好你工部的那一摊子事儿就好。”
……
另一边,洮州城。
长孙无忌干净利落的将河州别驾以及几个县的县令全部给扣了下来,按理说,李二是给了他绝对权力的,哪怕是先斩后奏都无妨。
但长孙无忌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将几人先扣了下来,然后写了一份奏章,将这些官员全给参了一本。
理由不要太充分。
当然,真要说起来,不管何年何代,经得住查的官员还真没几个。
一时间,整个洮河两州都是一片的欢喜。
对于老百姓而言就是如此,当官的下台是他们喜闻乐见的事儿。
无他,就是因为愿意为民做主的官员不多,再加上一丢丢类似仇富的心理,所以只要见到官员下台,他们几乎都是额手称庆。
当然,也有例外,只不过这种例外,那真就只能是例外了。
郡守府中,长孙无忌写完了奏章,这才吩咐人八百里加急送回长安,做完这一切,他才一脸笑意的对褚遂良说道:“登善啊,看来你得暂时委屈一下,出任河州别驾了。”
“河州别驾可是实缺,怎是委屈。”褚遂良说完,便恭恭敬敬的对长孙无忌施了一礼,倒也没有多言。
“两州刺史暂且不能动。”长孙无忌说道,“不过河州别驾一职,也够你施展的了。”
动谁不动谁,其实长孙无忌早就有了安排,换句话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拿两州刺史开刀,毕竟是封疆大吏,在这两州之地的关系盘根错节,他要是贸贸然就直接动了两州刺史,搞不好会引起连锁反应。
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而河州别驾,这怎么说呢,好巧不巧吧,也是刚刚从其他州县调任过来的,在河州之地根基不深,动他的影响倒是不大。
至于说其他的那些官员,那只能算他们倒霉,虽然他们在这里也深耕了这么多年,但也没人会为了他们这些芝麻绿豆的小官得罪长孙无忌。
“对于什么官职下官倒是不在意。”褚遂良说道,“不过我们此番这么一折腾,这两州的官员会不会在暗地里……”
摆了摆手,长孙无忌说道:“这个你放心,其实我们此番这么一折腾,倒是无形中给我们拉了许多盟友,到时候你去河州上任之后,切记要和这些盟友多多走动,至于你们河州的孙刺史,不必管他。
他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的。”
“郡守说的是那些没来宴会的人?”褚遂良说道,“有句话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言直说便是。”长孙无忌笑道。
褚遂良道:“来了酒宴的人未必都是坏人,但没来酒宴的人也未必都是好人。”
听他这么说,长孙无忌笑了:“你啊,还是太年轻了,官场上何来好坏之说?就拿那河州王别驾来说吧,你说他是坏人么?
其实也未必,他刚到河州上任才多久?这河州又地处西北苦寒之地,他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说到底,此番也不过是想巴结上官,懒政惫政罢了。
但你要说其他官员就有多好,至于么?
洮河两州这么多年,年年评级都是垫底的存在,这也能叫好?
别说什么洮河两州地处苦寒之地,无以施为,如果这么说,那殿下在日月山又怎么讲?
人家怎么开始的,怎么发展的?
不比他们艰难么?
说白了,官场上看的从来不是好坏,而是你能不能勇于任事。
如果我们抱着和他们相同的心态,那趁早回长安好了,别忘了,我们此番前来是做什么的。”
“谨受教。”褚遂良闻言,当即躬身施礼道。
“对了,许敬宗那边可有消息传来?”长孙无忌问道。
他想在洮河郡做出点儿什么,需要准备的事宜可还不少。
褚遂良摇了摇头,道:“暂且还没有。”
“再等等吧,以许敬宗的奸猾,终归还是会有些收获的。”长孙无忌倒也不急,“你也马上去河州准备一下,先和当地的官员接触一番,将我们的意图透露出去一点儿,真要是碰到那种死犟死犟的,咱也不用客气。
收拾他们这些地方官,老夫还不用看谁的脸面。”
褚遂良点了点头,当即也离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