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卷五 大唐突变
李二想做什么，其实没有人能揣测出来，当然，这是指具体的，大致的，众人其实都有猜测。
可不管他们怎么猜测，有些东西终究不是能宣之于口的。
这是政治，也可以说是国策，更是帝王心术，可以揣测，但也只能是揣测。
有的没的商议了一番后，大家也就告退了。
等众人都走后，李二让人将堪舆图给抬了出来，看着大明的地界，却是一言不发。
以前的大明，说到底也就是占了个地大物博的优势，虽然幅员辽阔，但在短时间内对大唐是构不成什么威胁的。
倒不是说大明本身没有这个能力，而是当时的大明刚刚吞并了周边各国，大明内部还没有彻底稳定。
加之大明本身的构成就已经很复杂了。
要知道，哪怕是到了今天，大明对于众人而言，都是一言难尽。
毕竟民族成分如此之复杂且又能紧密团结在一起的国度，他们也没见过！
大唐有羁縻州，这些年，李二没少让段志玄在他们身上下功夫，但很难有大明的那种凝聚力。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才是最无奈地方。
“这些年百骑司对高明那边的关注度是不是太低了？”将目光从堪舆图上收回来，李二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身后的老内侍闻言，却是半晌无言，片刻后才说道：“之前百骑司一直在暹罗、真腊、骠国活动，短时间内的确抽不出更多的人手。
此番过后倒是……”
老内侍话都没说完，李二便摆了摆手，道：“不能再等了，大明如今已经不能再简单地看成是高明的胡闹了。从如今的种种来看，大明的确已经是一个已经步入了正轨的强大王朝。
作为一个父亲，朕想再看看高明未来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但是作为大唐的皇帝，朕不能坐视。
如今的大明，虽然看似还在高明的控制之中，但内里之复杂，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真要是大明出现什么动荡，大唐必将首当其冲。
这不是朕，也不是大唐愿意看到的。”
李二的意思很明显了，虽然言语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遮掩的意思，但意图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如今对于大明，他不再当成是李承乾为了巩固自身地位而折腾出来的一种手段。
而是完完全全将其当成了一个自主且独立的国度。
这是很重要，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心理上的改变，单从这点儿来说，李承乾已经成功了。
不管怎么说，能得到李二重视的人，自古以来都不多。
当然，这也是个很危险的信号，因为自古以来，受到李二重视的人，都没好下场。
“陛下的意思是，现在就开始抽离一些百骑司的人，潜入大明？”老内侍追随李二多少年了？
对于李二的秉性和习惯，可以说是天下最为了解的了。
一听李二这话，当即就领会到了李二的意图。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因为老内侍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立场的，他唯一的立场，便是李二。
李二闻言，又将目光看向了暹罗，这才说道：“暹罗的战事既然开始了，定然会以最短的时间拿下暹罗。
这样，你让潜伏暹罗的百骑司，开始陆续撤离，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大战一起，他们留在暹罗也不太安全。
如果是以往，我大唐示弱，还需要他们冒险，可今时今日，我大唐兵强马壮，四方靖绥，何须牺牲他们这些有功之臣。”
老内侍闻言，连忙点了点头，这话意思就很明显了。
撤吧，人都撤到大明去。
很显然，如今陛下更忌惮大明。
能瞬间动员数十万的控弦之士，也的确让人忌惮。
别说什么父子，这种情况，什么人都不好使！
同一时间，高州，耿国公府。
冯盎这会儿也是将此番随李二出征的众人都请到了自己府上，甚至他还请过李二，只是李二婉拒了而已。
当然，大家其实心里都明白。
李二知道冯盎是在探听大明的虚实，毕竟他久居岭南，对大明的了解，夸张点儿说，那就是道听途说。
如今要远赴西北，他打听一下大明的虚实也在常理之中。
至于说邀请李二，无非就是告诉李二自己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李二没来，也是一种态度的体现。
当然，这也侧面的体现出了冯盎的智慧。
他把所有人都请了，的确难有什么私心。
毕竟当年这些人中，想对他下死手的，可是不少。
真要说起来，这些人里面，他最感激的可能只有魏征，若非当年魏征力阻，李二搞不好都派兵南下了。
“诸位，今日老夫的意图，想必诸位也都清楚，明人不说暗话，还望诸位指条明路，他日我冯家，必有厚报。”耿国公府上，作为主人的冯盎起身拱手施礼。
其长子冯智戴站在其身后，也是微微欠身。
这些年，他虽然也收集了很多大明的消息，但在长安那地界，他真就没有在座这些人的消息广。
就好比，在座的这些人加起来，在岭南也斗不过他们冯家一样，其实这并没什么好奇怪的。
“耿国公客气了。”长孙无忌闻言笑道，“也就是耿国公多年长居岭南，否则大明之变故，又岂能逃过耿国公的一双慧眼？”
对此，长孙无忌倒是没有吹捧的意思。
冯盎这人，可能在历史书上名声不显，但在大唐初年，那绝对是个怎么都绕不开的人物。
若非当年他率二十余州归顺大唐，真要在岭南自立为百越王，大唐就算能拿下冯盎，但决计也要花费一些代价，这对大唐后面的发展一定会起到不小的影响。
至少李二不可能在贞观初年就能顺利挥兵北上，一洗当年渭水之盟的耻辱。
可以说，大唐的盛世，冯盎是有功劳的。
“长孙仆射秒赞了。”冯盎闻言，也是笑道，“老夫说到底，也不过是山野村夫罢了，难登大雅之堂，焉能和诸位相比？”
冯盎还是很谦逊的，哪怕在岭南，他有着绝对的权力，但面对这些朝堂上的老狐狸，他也没那么自信。
长孙无忌这会儿倒是没理他，而是看向了在座的众人，笑道：“耿国公久居岭南，可能不了解大明的局势，不过在座的诸位，怕是都心知肚明，既然今日耿国公将大家伙都聚集到了一起，那也是个机会，大家觉得如何？”
一听长孙无忌这话，众人顿时就沉思了起来。
大家都明白长孙无忌这话，可明白归明白，真要挑明了，也是个麻烦事儿。
一时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没人说话。
长孙无忌倒是不急，他的立场很鲜明，只要李二还活着，那他就是李二麾下最忠诚的臣子，就这么简单。
至于冯盎，这会儿也不讲话了，他只是不了解一些东西，又不是真的傻，傻子也没办法平定当年隋末乱世的岭南之乱。
“既然齐国公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老夫也不藏着掖着了。”短暂的沉默过后，温彦博率先站了出来，说道，“如今的大明，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大明了。
姑且不论陛下是什么态度，但是作为臣子，的确该将大明当成一个未来可能存在的对手来看待。
别说什么大明的明王是我大唐的太子，这其实是最站不住脚的一个观点。
要知道，人家如今是王，是随时都可以登基称帝的开国之君，大唐太子的身份，已经配不上那位明王了。
最重要的是，大明汉人基数太少，整个大明，完全可以说是由各部游牧民族组成。
真要出点儿什么意外，你觉得，他们那些人会认同大唐么？
如今大明兵强马壮，而且在工业上更是领先于我大唐，若是能受我大唐辖制，一切都好说，可那位真要玩脱手了，诸位，五胡乱华之惨状，还历历在目啊！
而且，相比当年五胡乱华的那些异族，大明的那些异族，装备只会更加精良！”
听他说完，众人都沉默了。
这是不争的事实。
大明的工业本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心病，如段纶，这些年想尽了办法想赶上大明的工业，可不管他们怎么放宽政策，提到待遇，进步就算再怎么显著，可就是追不上大明的步伐。
当然，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在和一个挂逼较劲儿，人家甚至刻意的再维系一个节奏，要不然早就能甩他十条街，他可能会被气死。
“这话其实没错。”就在这时，一个让人意外的声音传了出来，只见许久没有吱声的魏征站了出来，说道，“唐明若是能顺利一统，对大唐而言决计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可唐明一旦发生冲突，对唐明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如今的问题，从来不是大明发展到了何等可怖的地方，相反，这是好事儿，愈发强大的大明，只能说明我大唐的储君愈发的成熟，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儿。
真正的问题是殿下能否让大明顺利融入大唐，或者说，殿下能不能在唐明一统之前，维系住现在的局面。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魏征这个人，是最无趣的。
他从来不会从某个人的角度去看问题，哪怕他是大唐的臣子，有时候也能怼得李二想弄死他。
但你真要以为他就是站李承乾那边的，呵呵，那你也想多了，有些时候，针对起李承乾来，他也是毫不客气。
反正他就是这样的人，认理，且只认死理！
“话不是这么说。”有人闻言，立马站了起来，说道，“如今的问题并不单单是殿下还能否彻底控制大明，还有殿下能不能压下大明那群骄兵悍将的野心。
此番他们阵斩了张亮、李君羡、刘树义兄弟，这对他们来说，决计是士气大振。
以往，他们虽然也连战连捷，但却缺乏与我大唐作战的经验。
可这一次，张亮的溃败，只怕会滋生出不少人的狼子野心。
毕竟，功劳之大，莫过从龙！
张亮的溃败，定然让无数人看到了这样的机会！
届时，可就不是殿下能一言而决的了。”
这话虽然有些不礼貌，但真就是事实。
哪怕是作为帝王，有些时候，也得妥协，李二尚且如此，他李承乾，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还只是最好的结果。”温彦博点了点头，也说道，“一切都是基于，大明还在殿下掌握之中的情况下，做出的假设，可一旦殿下失去了对大明的控制力，那才是灾难的开始。”
“虞国公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见温彦博不再言语，长孙无忌却是说道，“如今，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加快唐明一统的进度，趁着殿下还能彻底控制大明的时候，将唐明一统纳入到日程上来。”
一听长孙无忌这话，众人都呆住了。
他们虽然承认这决计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可问题是，这种方式，也决计是大明那位不可能接受的。
开什么玩笑，人家现在实打实的土皇帝，在大明那一亩三分地儿，人家妥妥的就是爷！
咋的，你还想把人家忽悠回来当儿子不成？
再怎么稳如泰山的东宫之位，都比不上一刀一枪的明王！
这是不一样的。
不单单是权势，也是心理上的优越感。
别人给的，和自己挣的，那感觉就是不一样。
一时间，众人看向长孙无忌的眼神都变了，不少人更是在心里嘀咕，这老东西，是不是疯了？
不过长孙无忌倒也没说什么，他只是阐述了自己的意见而已。
至于成与不成，呵呵，他就没在意过。
有些事儿，只要做了就行，多多少少是个态度。
换句话说，他这事儿，本就不是做给这些人看的。
真要说到从政的老奸巨猾，长孙无忌还真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冯盎，听众人这么一掰扯，私下又跟几人打听了一番后，大致也弄清楚了一些东西，当下对长孙无忌也是佩服得紧。
从政嘛，的确没那么容易，至少长孙无忌这会儿表现出来的政治智慧，估计好些人连理解都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