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香被推搡着扔进另一处营帐里,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婢女一见是她,惊喜过望正待喊叫,沈留香急忙用手势禁止。她知道,萧允晏从始至终都在怀疑自己,之所以让她们单独住着,无非是想从两人的交谈里证实猜测。
沈留香的直觉是准确的,果然,此时此刻在萧允晏的营帐里,罗鸿跪在地上解释:“人是李喜前两天带回来的,念头是属下起的。属下瞧着殿下一直对于太子的离世伤心自责,想着有人若人能给殿下排遣一时苦闷也好,若她们真是翊王派来的……”
“啪”地一声,萧允晏手里的杯子砸向罗鸿,“胡说什么,六哥当然不会用这等拙劣和下作的手段来对付我。”
“那倘若她们真是宁军那边的人?殿下只管将她们拘禁着,她们又能作什么妖。”
萧允晏终于开口:“好了,你现在马上出发去林川找一个叫商路的玉器商贾,向他打听一个叫沈留香的人。”
虽是有点为难,但罗鸿更是不敢造次,应了声“是”,速速逃离。
罗鸿走后,萧允晏又令:“罗鹄,你明日从李喜抓获的宁军那边下手,查一查那两个女子的来路。”
“是。”
两日过去,沈留香主仆和萧允晏倒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直到第三日的夜里,两人早已在睡梦中,守卫的士兵却在外面喊:“沈姑娘,殿下喊你过去一趟。”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婢女应声。
外面几声怪异的笑:“你说呢?大晚上的叫去还能做什么?”
婢女顿时脸色煞白,沈留香却明白如今既已过三日,萧允晏必定已经查到了什么,她知道他在她面前的色欲迷离皆是伪装,怀疑她是宁军派来的细作才是真。唇角冷笑,“不妨事,拿我的外袍过来。”稍稍梳理,便出了寝帐。
走进萧允晏的寝帐,只见萧允晏只穿着一件中衣,坐在床沿上,显然是特意等着她的,沈留香只身走进来,向萧允晏见礼:“见过殿下。”
萧允晏定定地望着她,却一直没说话。
沈留香见他不说话,只得问:“敢问殿下,是否找到了民女的舅舅?”
“哦,还没有,人海茫茫,找人也不容易,不过你放心,这两日准保会有消息,再等一等吧。”
“那不知殿下让民女前来有何事?”
萧允晏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道:“过来,坐到这里来。”
沈留香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立在那里不敢动弹。
“还不过来?”
“请殿下放过民女。”
“放过你?”萧允晏走到她跟前,捏住她的脸,将她的头轻抬起来,“给我一个能够放过你的理由?”
“凭,凭梁军治军向来严苛,凭殿下说过殿下从来不会强迫女人。”
“本王确实从来没强迫过任何女人,可今天也许会为你而破例。你该不会又想故技重施吧?”萧允晏说着忽然迅捷地将她头上的簪子拔掉扔到地上,尔后,又拦腰将她一把横抱起。
“求殿下放民女一条生路。民女身负父兄血仇,曾发下誓愿必将亲手手刃杀害父兄之人,望殿下成全,放民女出去。”
“你这一会要投亲,一会要手刃仇人,本王实在不知该信你哪句。”
沈留香赶紧解释:“不瞒殿下,我原本家中侍仆成群,富贵显荣。奈何叔父觊觎我父的家财,将我父兄杀害,霸我父的基业,甚至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还将我许配给年近五旬之人为妾,我誓死不愿给人为妾,送亲路上逃脱。因无安身之处,本想跟着婢女到她舅父家暂歇一阵,日后再做寻仇打算,却不知那日路过时被殿下属将劫掠于此。我一心要找叔父寻仇,望殿下成全。”
“这么说,你是不肯为人妾室才逃脱的?”
“我父对我素来寄予厚望,自然不能为人妾室。”
“你说的属实?”
“千真万确,句句属实。”
萧允晏笑了笑,将她抛到床榻上,“本王若不愿成全你呢?”
“我一介弱女子,自然不能抗拒殿下,但若失了清白,自然也不会苟活于世。”
萧允晏盯着她看,“失了清白就不肯苟活,那这血海深仇岂不是报不了了?”
“既然殿下一心将我拘禁于此,我又如何报仇?倒不如一死了之。”
“本王倒是好奇,本王若没有拘着你,你又打算如何给你父兄报仇?”
“确实万事不易,但我坚信我终有办法。”
“其实,此事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你只要告知本王你叔父是谁,本王就可替你解决。”
“我只想以自己之力向叔父寻仇,他当初是如何杀我父亲,我日后便如何还报于他。”
“有志气,可惜你终究是个女子。就凭你们两个,只怕比登天还难。你不想假手于人,是不是担心日后夺回家财,本王将其占为已有?”
沈留香不肯正面回话,顾左右而言之:“殿下,我对我叔父恨之入骨,这是我不想假手于任何人的原因。”
“听说本王的属将遇到你的时候,你正被追杀,你确信你从这里出去,能活到见你叔父的那刻吗?”
沈留香一时默然不语。
萧允晏又逼视着她,“告诉本王,你的叔父究竟叫什么?”
沈留香别过脸去,萧允晏又步步紧逼,用手将她的脸掰回来,“怎么,你叔父的名字不可告人吗?”
沈留香还是紧闭着嘴。
“为何突然哑巴了?”
似乎思虑了良久,沈留香问他,“我若告诉殿下我叔父之名,殿下能否放过我?”
“莫不是你想用你叔父来吓唬我?”
“并非这意思,而是你我要对付的人或许是同一个人,殿下若放了我,日后对于殿下非但没有坏处,也许会有好处。”
萧允晏故作惊讶,“这么说我对你叔父是越来越好奇了,他究竟是谁?”
沈留香终于一字一字地对他道:“我叔父,他叫赫-连-定-邦。”
“赫连定邦。”萧允晏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好像很满意她终于说了实话,只是笑道:“那么你自然不会叫沈留香。”
“沈留香是我的婢女,我叫赫连漪。”
“赫连漪,夏文帝的嫡女,赐号瑞安。是永安城最璀璨的明珠,十五岁及笄时,夏文帝就开始给你四处觅佳婿,当时梁夏两国边境缓和,两国朝臣皆有意联姻,你我曾差点议亲成功。”
“可惜当时你我父皇都有心开疆拓土,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不提也罢。”
“好,不提也罢。赫连定国驾崩后,赫连定邦为笼络西康,要将你送给西康王。果然,你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只是本王没想到赫连漪却在和亲路上出逃,更想不到阴错阳差流落到了本王这里。”
“不是流落,是被劫掠。”赫连漪更正他。
“都一样。”
“看殿下这样子,似乎早已知道我的身份了?”
“没错。”萧允晏起身从案桌上取出一张布告,里面的画像正是眼前的赫连漪。
“你在宁地境内到处被通缉,又能瞒得过谁?”
赫连漪见他起身,赶紧坐了起来,又再请求:“既然如此,恳请殿下放了我。”
“为什么要放你?你我的目标都是同一个人,既然是同路,不如你还是跟着我,有朝一日自然能见到赫连定邦。”
“你我看似同路,其实不然。”
“怎么,听你这口气,你有更大的抱负雄心?”
“如我方才所言,我只想亲手手刃了赫连定邦。”
“那本王更不能放你了,就凭你一个女流,你是杀不了他的。你跟在本王身边,日后自然能见到他,本王或可让你亲手手刃了他。”
“手刃他又如何,这依然还是假殿下之手。我已有去处,也有我自己的计划,也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对付于他。”
“有去处?你想去往哪里?”
“我大夏有的是忠勇信义之士,只要找到他们,他们自然会庇护我。”
“那本王若不放呢?”
“看得出,霁王殿下今晚只是想吓唬我,只是想让我说出实话而已。”
萧允晏玩味地坏笑,身体靠近赫连漪:“你确定?”
“我说过,我绝不与人为妾。”
“本王的意思是:本王府中只有两个侧妃,正妃之位还空悬着,不如你现在就跟了本王,若能给本王生下一儿半女,本王或许能想办法给你扶正。你我既成了夫妻,那自然不用分彼此,便无需在意是谁杀的赫连定邦。”
赫连漪望了望他,似乎对他的话有些许心动之意,萧允晏又趁势道:“那样,你就不用四处奔波。怎样?”他盯着赫连漪,盯了很久,见她不作声,便伸出手,一副要解开赫连漪衣带的架势。
赫连漪本能地用双手护住自己,“不,我不会就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殿下的。殿下若有诚意,待将来能给我名份时再商谈嫁娶之事。”
“你若不给我诞下子嗣,我怎么给你名份?总不能告知世人,你是一个前朝公主,身份尊贵,我才要娶你为正妃。”
“殿下心里明明对我百般怀疑,又何故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试探羞辱?若还是疑心于我,又何苦非要将我关押在此。放了我,赫连定邦就会多一个对手,这样对殿下也有好处。”
萧允晏忽然眉目凝重,盯了她一会,又大喊:“来人。”
霎时,营帐外涌进两名士兵,萧允晏又令:“将她拖到地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