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过去,赫连漪一进来,就给萧允晏递上吕仲简的书信,“不知杨大人的消息到了没有?如果没有,殿下不妨先看看吕大人刚刚到的信。”
萧允晏看她得意的神色,知道是好事。接过信,看罢当即大喜过望:“好,好!从吕仲简入京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既然父皇已经下了改制诏令,那我们所盼所想便指日可待了。”
“正是,我看现在的情形大概是除了括苍四鸿以外,殿下的父皇如今最为倚重的便是吕大人了。”
“不对,外公说:如今吕大人在京中的威望和声势甚至都压过了四鸿。”
“这也难怪,殿下的父皇如今正被梁庸他们逼着立储一事弄得焦头烂额,吕仲简的出现正缓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萧允晏点了点头,又道:“对了,吕仲简可有女儿?”
赫连漪不解地望了望他,道:“他夫人早逝,一直不肯续弦,现如今在永安城除了一个女儿再无亲人了。只是吕仲简入梁前,和他女儿隐身于一处,入大梁时,他也没有带女儿在身边。殿下怎么问起这个?”
“没带身边那就正好,吕仲简如今是我父皇跟前的红人。我昨夜想过了,若要正娶你进门,那你必须是世家大族的嫡女,可其他人家也不可能平白冒出一个待嫁的姑娘。现在的办法只有:你以吕仲简女儿之名嫁我为正妃。这样,于你于我于吕仲简以及父皇都满意。我这安排可还妥当?”
赫连漪没想到他此时此刻还是纠结于此事,并那么快就想好对策,一时脸色变了又变。
“怎么啦,让你冒他人之名你觉得委屈了?”
“殿下,我现在一心想着的就是重返永安城,将赫连定邦碎尸万段。在这之前我真不想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萧允晏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并逼视着她:“昨日你并不是这么说的,今日又变了另一番说辞。你究竟在想什么?你该不是有什么事欺瞒着我吧?”
赫连漪有些心虚,抬起头正好遇上他锐利的目光,便索性认了下来:“是,我确实有事欺瞒了殿下。我在和亲路上出逃的时候,曾在佛祖面前发过誓愿,不杀了赫连定邦,绝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萧允晏一时释怀,一时又眉心紧拧,旋即又道:“记着,以后不要胡乱在佛祖面前发愿立誓,佛祖不能杀人,而我能。”
“可是,我当初立下的是重誓。”
“没事,我帮你在佛祖面前解释。那时你还没遇到我,佛祖慈悲为怀,定然明白此一时彼一时,不会怪罪于你。”
赫连漪看着他一时竟无可反驳,萧允晏又趁胜追击:“听我说,这是最好的机会,若错过,也许再也遇不到了。我娶你为妻,会一辈子真心待你,你先安安心心地做霁王府的王妃,等将来......”
见他的话忽然戛然而止,赫连漪不禁奇怪:“将来怎样?”
许是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萧允晏故作淡然,只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殿下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萧允晏改了口:“将来我尽我所能达成你的所有心愿。”
“殿下,我如今家不成家,国不成国,我现在只想以我自己之力告慰我父兄的在天之灵。”
“等你我成婚,你自然就会有家,有归宿。等日后你绵延下子嗣,有了自己的寄托,你自然能淡忘这些伤痛。”
赫连漪一时间情绪激动:“我兄长们到现在都担着弑父的罪名,那夜的惨烈你没有亲眼所见你是不会明白我的心情,这些事日日夜夜煎熬着我,我也不想忘却。”
萧允晏长叹一声:“漪儿,我明白,可我有我的计划。”
“殿下有殿下的计划,我也有我的计划。这天底下没有正室夫人去随军的先例,我现在这样还能隐姓埋名陪伴在殿下身边,给殿下出谋划策,若是成了婚,殿下在军中,而我在梁都,那我岂不是常年见不到殿下了吗?”
见萧允晏默然不语,赫连漪知道自己说动了他,又道:“如今这样,你我才能并肩作战不是吗?”
萧允晏叹了一声:“你不懂,我只是想趁着吕仲简如今风头正盛提及此事,若风头一过,只怕事情没那么轻巧了,到时我又去哪儿再给你找个父亲?”
“殿下,吕大人不会只是昙花一现的。”
萧允晏摇头道:“你不了解大梁的朝局,现在吕仲简所针对的是梁党,许峥嵘他们乐于助他一把力。梁庸梁温加起来的兵马足足有二十万,我会眼红这些兵马,六哥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大权旁落?只要等父皇颁下诏令的那刻起,便是我和六哥生嫌隙之日,也是许峥嵘跟我外公决裂之时。许峥嵘又如何容忍得了吕仲简?”
“许峥嵘固然有经天纬地之才,吕大人也是我大夏的一代名相,鹿死谁手也不一定。”
“许峥嵘在京中的人脉盘根错节,吕仲简只是单枪匹马,又如何是对手?”
“不是还有殿下的外公、还有四鸿,他们现在都是吕大人的至交吗?殿下,只要我们两人同心,剑指永安城定然不会太久。”
“哪有这么容易,城池要一座一座地去攻占,而攻破一座城少则数月,多则需要几年。我不敢指望十年内能踏足永安城。”
“如果一切顺利,殿下有了自己的兵马,到时我们和翊王两线作战,永安城便不会太远。”
萧允晏望着她望了数时,才恨恨地道:“你呀,我实在是看不透你的心。”
“我一心向着殿下,殿下看不明白吗?”
“这些时日以来你尽心尽力地服侍我,我自然清楚。”
“殿下,成婚之事我们再慢慢从长计议,可好?”
“成婚之事将来只能由我说了算,若时机到了,我们便成婚。你——不可再反驳。知道吗?”
赫连漪看着他,见他一副根本不容置喙的神情,只得应声:“是。”
......
隔日,罗鹄一早就来告知沈留香:“殿下昨夜命徐将军送了堪舆图来,又和徐、杜两位将军聊到深夜。两位将军离去后,殿下又看堪舆图看到半夜,三更才躺床上,反反复复到四更才睡去。沈姑娘先不忙煎药,贺公子也不用急着过去。”
罗鹄说完便离去,沈留香问赫连漪:“公主可听到了?也不知道殿下在忙什么?这伤还没好呢。”
赫连漪却是如释重负的样子。沈留香看着她,奇怪地问:“每日见公主回来,都很疲惫的样子,殿下看着也不像难伺候的人啊?”
赫连漪只淡淡应声:“劳心自然伤神。”忽然,她又像有了点精神,问:“留香,当初你面对齐越时,是什么感觉?假如他——他要亲近你时,你又如何应对?”
沈留香霎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我原先对齐越虚与委蛇,他要亲近我我又不能抗拒,表面装作喜欢心里又觉得自己讨厌。后来发现他也不逼我,也并没有太过逾矩,我渐渐也就不防备他了。后来他亲近我时,我心里也是——愿意的,我——”
赫连漪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你愿意的?是因为整日里朝夕相对吗?若换了别的男子,只怕也一样吧?”
沈留香思索了半日,却坚定地摇头,“并不是,我念着齐大哥甘愿自己冒着性命之忧也愿意放我们离去,感念着他的好。”
“这么说,你心里是喜欢齐越的?”
“是。”沈留香难为情地点了点头,却很是坚定。
“你怎么不早说,这事我今日才知道。”
“我不会因为他而离公主远去,说与不说也就无甚分别了。”
“如若他日有机会能再见到齐越,我便成全你们两人的婚事。”
沈留香红着脸,又红了眼圈,“奴婢不敢奢望这些,只求齐大哥他们还活着便可。”
赫连漪又艰难地问出:“那你和他——有过肌肤之亲了吗?”
“没有没有,他没有强逼于我,所以我也感念着他的好。”
赫连漪听罢,再也不敢言语。
沈留香见状,深知有事,便小心翼翼地问:“公主,你为什么问这些?是不是霁王他——又想欺负你?”
“他——”赫连漪觉得难以启齿,只得换了个话题:“他提出要早日成婚,被我给推拒了。一次两次我可以找借口,可若再三再四,我只怕他会起疑。”
“是啊,殿下精明过人,他定然是不好糊弄的。只是玄师说将来延续大夏的是公主和殿下的孩子,那可能公主跟殿下还是会走到那一步吧?”
赫连漪眼神迷离,似在思考什么。沈留香又道:“其实殿下真的不错,他对公主的深情不比洛公子和曾公子少,只是可惜他是梁人。”
赫连漪听沈留香说起那两个名字,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想起他们了,她悠悠叹息:“不知道他们如今各自在何处?”
“公主,你牵挂他们吗?”
赫连漪摇头:“自从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无暇再顾及他们。你若不提,我可能将他们就此遗忘了。”
“可是公主对殿下的牵挂却是时时刻刻的。”
赫连漪听到这话惊愕了半晌,才道:“那是因为我跟殿下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
两人正说话时,婢女来报:“杜将军说是有事要告知小姐。”
“让杜将军进来吧。”
不时,杜绍桀进来,道:“小姐,我发现这两日总是有人在鬼鬼祟祟地监视着我们府宅。”
“什么?可知是什么人?”
“绝不是赵海的人。”
赫连漪道:“门房是殿下精挑细选的高手。既然你都发现了,那他们应该更早就发现了。此事我等一会问过殿下便知,你先去忙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