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来报:“公主,大梁那边派来了霁王身边的一名谋臣带着祭礼前来吊唁,请公主示下,该如何处理?”
目光如炬的吕仲简看出,赫连漪方才还是怏怏的神色忽然整个精神为之一振,似乎被萧允晏这样的示意弄得有些猝不及防。他明白,赫连漪对于罗氏兄弟的到来是有几分期许的,便在一旁道:“既然人来了,自然是要以礼相迎,请他们进城吧。”说着,又小心地望了赫连漪一眼,问:“公主可要接见?”
赫连漪故作镇定,“既然代表大梁而来,自然是要接见。”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之后,冷先生和罗氏兄弟一起到来,冷先生满面哀容,声音哀泣:“在下大梁冷清泉,受我朝皇九子霁王殿下所遣,前来祭拜公孙大人。”
说罢,他顿时声泪俱下:“呜呼公孙大人,闻君仙逝,我心哀伤。酹酒一觞,祭君生平。吊君幼年,鸡鸣而起,夙兴夜寐,勤学不辍。吊君年少,冠盖京华,王佐之才,得帝圣心。吊君桑榆,辅佐公主,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哀哉,贵国痛失国之柱石,天下痛失耆儒硕老,如殒日月,如坠星辰,令天也哀,令地也泣,只望平宁王、瑞安公主节哀。”
“多谢,请几位替本宫转交对霁王殿下的谢意。”赫连漪和丹增分别答谢。
赫连漪本只是礼节性答谢,却不知为何,念出那名字时嗓音不自觉地颤动,神色间也竟然有着跟她往常全然不相符的忸怩。这一切偏偏没逃过罗鸿的眼睛,只见他故意道:“贺公子,我们可是有将近三年没见了,这些年来,贺公子可曾挂念过我们殿下?”
赫连漪方才还被冷先生的祭词打动,忽然被罗鸿这一番插科打诨弄得不知所措,她知道罗鸿向来是个粗人,但也万万没料到此时此刻,如此场合竟然会冒出这么一句直白无礼的话,可偏偏自己心虚,双颊不争气的倏然间绯红,怎么都掩饰不住局促的神色。吕仲简看在眼里,赶忙替赫连漪解围:“吕某久仰冷先生大名,只是一直遗憾未能相见,今日有幸相会,竟是一见如故。吕某一直有意去拜望先生,奈何今日也不便闲谈,他日吕某去拜望先生,望先生不要闭门却扫才是。”
冷先生见他言词如此恳切,只得道:“岂敢岂敢,如若吕相前来梁地,冷某自是扫塌相迎。”
说罢,二人双手相握,竟是一副惺惺相惜的样子。
罗鸿见势,赶忙又泼起冷水,“咦,我今日想起来,我们王妃此刻在何处?来都来了,不如今日带她回去。”
“王妃?”众人皆是一脸莫名。
罗鸿道:“怎么你们都忘了,吕相的女儿可不就是我们殿下的王妃啊,当时可是陛下亲自选定,礼部下了聘礼的。”
这一段荒唐的陈年烂事,被他如此场合当着一众人的面说,一时令众人有些哭笑不得。罗鸿道:“我知道这是灵堂,本不该在此提及,可这两年多来这不是第一次见到吕相吗?吕相,殿下如今都这年纪了,还是没迎娶正妃,还是没子嗣,今日既然来了,那不如吕相就让我们将王妃带回去,让殿下他们夫妻团圆。”
吕仲简只得道:“罗将军啊,此事究竟怎么回事,你我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就不要为难吕某了。”
罗鸿却忽然又装傻充愣:“清楚明白?清楚什么?明白什么?”
向来才高过人的吕仲简在罗鸿面前,实在觉得无理可说,只得回他:“罗将军见谅,小女并不在吕某身边。”
罗鸿却正色道:“那不行,当年这桩婚事,礼部下了三媒六聘,我们大梁哪个不知陛下的九皇子要娶吕相的女儿为妻。这两年多来,我们殿下日夜思念,这王妃,到底被你们藏哪儿了,你们今日必须给个交代。”
吕仲简知道罗鸿素来喜欢泼皮耍赖,但冷先生跟罗鹄却都是向来稳重,此时见他们两个只字不言,便明白这几人发难是假,查探虚实是真。
赫连漪也早已听得明白,心里一冷,道:“诸位,烦请告诉霁王殿下,他若一心跟我赫连漪过不去,不必找借口。”说罢,她便甩袖只身离去。
吕仲简见势,便下起了逐客令:“公主已经说明白了,诸位,请随意。”
“不是,王妃的事你们没说清楚呢。”罗鸿依旧是不依不饶。
冷先生见状,只得和罗鹄拉着他离去。
三人坐上马车,罗鸿想起被赫连漪驱逐而出,心里还是愤恨不休,咬着牙轻声嘀咕:“这事不怪那个公主,怪来怪去就该怪殿下自己,当年可是他自己非要以礼相待这个女人,这若是趁早把她给得手了,看她今天还能作什么妖。”
坐一旁的冷先生道:“冷某愚钝,今日才明白,原来当年跟殿下有瓜葛的并非吕大人的女儿,而是这位新夏公主?”
罗鸿笑道:“哎呀,冷大人,你可总算是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想了一下,又郑重地道了一声:“明白了。”
罗鸿又开始骂骂咧咧:“这新夏公主当年曾在殿下身边服侍起居,殿下把真心全都掏给了她,偏偏就是没睡她。闹成如今这样,你说这事怨谁,不怨他自己怨谁?”
罗鹄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赶忙制止他:“大哥——”转头又望向冷先生,“冷先生明白什么了?”
“全都明白了。”冷先生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原来殿下这两年来所有的布置都是冲着她去的。”
“殿下素来行事干脆利落,唯独到她这儿,尽干些傻事蠢事。依我说,当初就不该让她走,就算走了也不该让她羽翼壮大,早就该就将她抓回来,给软禁着,想怎么待她就怎么待她。”
三人一路说着,就出了城,回了营中,冷先生将今日所见禀报一番:“虽然公孙治已经过世,但大宁那边的大多数臣子依然将注押在赫连泽姐弟身上,还有些在大宁也是实在呆不下去了,不得不投。这次祭拜的宾客络绎不绝,大多是趁着吊唁之机,名正言顺来投诚的。不过,我们试探了下,新夏公主虽然嘴硬,但明显底气不足,看来,他们并未做足准备,殿下,臣认为我们可以开辟两线作战,趁他们羽翼还未丰,还是抓紧攻下吧。”
萧允晏听了这话,强压下内心的悸动,故作云淡风轻地道:“尽快将罗鸿今日在灵堂的事传播出去,尤其是赫连定邦那边,让他们觉得自己有机可乘。”
“是。”